第234節(jié)
懷真聽了,心中越發(fā)疑惑,又有些不安,便起身向著張夫人告辭。 張夫人親自往外送來,懷真推讓了會兒,便只送出二門止步,由貼身的丫鬟又往外送去。 眾人走了一會兒,忽然見前面兒廊下亭子中,有兩個人在,懷真一眼看到,覺著眼熟,仔細一看……忙只當做沒有看見的,低著頭隨著那張府的丫鬟匆匆往外。 誰知懷真看見亭子內的人了,那兩個人卻也看見她了。 其中一個看了會兒,便嘆道:“啊,是懷真meimei……” 另一人起身,轉身看去,原本臉上還帶笑,此刻便無端冷了三分,就很淡地“嗯”了聲。 原來這兩人,一個是唐紹,一個,卻是凌絕。 他們兩個人因付四那事,不打不相識,交情竟比別人更好幾分,原先還都在廳內湊趣,后來見委實熱鬧的不成,唐紹跟凌絕使了個眼色,兩人便借口解手,躲了出來。 因此即張珍也成了親,唐紹便笑道:“唉,連大元寶也成家了……我聽聞佩哥哥仿佛也有人家在說,如今你們可算都有了著落,只剩下我一個孤家寡人了……” 凌絕便冷哼了聲:“不如你跟我換一換,如何?” 唐紹大笑,道:“你快罷了?!毙α艘粫?,忽然問道:“是了……說起來,這件事一直在我心里很不懂,好端端地你如何跟懷真meimei就……后來懷真更跟我三叔結親了,我如今尚如在夢中一般呢?!?/br> 凌絕聽了,淡淡一笑,道:“原來你如今還不知道的?唐大人,只怕早就對懷真有意的?!?/br> 唐紹一驚,忙靠前問道:“你說什么?” 凌絕卻不再言語了,只淡然看向別處。 然而唐紹被他一句,點醒心中所念,因低頭想了想,驀地就想起那一次,在唐府之中,彼時懷真也在,因他說了一句關于懷真如何的,小唐便疾言厲色地訓斥,然后懷真便行止神情有異,竟起身匆匆去了……小唐也立刻起身追去。 當時唐紹只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現(xiàn)在想想,原來…… 唐紹心中微驚,喃喃道:“怪不得……” 凌絕問道:“怪不得什么?” 唐紹抬頭看他一眼,自忖那些話不好隨意對人說,就只默默道:“沒什么?!?/br> 他們兩人說到這里,正看到張府的人領著懷真往外而去,兩個人都各懷心事,凌絕不語,唐紹看著那道窈窕身影,此刻真似“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的情形。 唐紹嘆道:“真是說曹cao,曹cao就到。” 凌絕掃他一眼,他也約略知道些唐紹的心意,是以當初在應公府酒席上,才特意要灌醉他,本以為只有他自個兒格外地苦些,如今看見唐紹,想到他見了懷真,兀自要叫一聲“三嬸”,這真真是…… 凌絕便笑了一聲,道:“你還不過去給你嬸子請安呢?” 唐紹冷哼,知道是他打趣,卻也明白凌絕心里必然亦不好過,因此也故意道:“你叫應大人恩師,那懷真meimei也算是你meimei了……你還不去給你meimei見禮?” 兩人相視,各自啞然一笑,心底滋味萬千。 凌絕心中一動,忽地又說:“是了,先前我恩師應大人匆匆去了,不知如何?方才,卻又見你三叔也離開了……難道是有事不成?” 唐紹先前自也有些疑惑此事,只猜不到罷了。凌絕道:“懷真如今要走,多半是知情的,你要不要去問問呢?也要一盡關切之情?!?/br> 唐紹想到上回在熙王府內,只因他跟懷真說了兩句話,就給小唐那樣……自然心有余悸的,縱有親近之心,卻沒有那膽量,然而當著凌絕,卻不好顯露十分,只道:“你呢?” 凌絕道:“我同你一塊兒,也盡我對恩師的關切之情?!?/br> 唐紹“噗”地一笑,心想既然有了伴兒,就不算是私底下跟懷真見面那樣招人嫌疑了,因此便同凌絕一塊兒往前而來。 且說懷真出了門上,正要上車,就見兩人從門口出來,正是凌絕跟唐紹,懷真腳下一頓,那兩人已經上前來,一個面上略見尷尬,拱手見禮,口稱“三嬸娘”,一個似笑非笑,似冷非冷,道:“懷真meimei,向來安好?” ☆、第 202 章 卻說,唐紹凌絕叫住懷真,三人在張府門口相遇。 懷真見終究是狹路相逢,便抬眼看去,此刻凌絕又道:“是了,如今大概不能如此相稱,該叫‘三少奶奶’了?!?/br> 先前未嫁之時,懷真見了他們兩人,少不得都要見禮,喚唐紹一聲“紹哥哥”,再叫凌絕一聲“凌公子”。 如今嫁給小唐,輩分陡然上去一層,本對上唐紹未免有些面紅……然而偏見凌絕在前,懷真少不得斂了那份赧顏之意,先向著唐紹一點頭,道:“紹兒……今日也來了?” 自打懷真嫁到唐府,雖說曾在去他們府里的時候見過……然而卻從不曾這般相喚,唐紹聽得一聲“紹兒”,素日里磊落瀟灑的少年,竟無端有些面紅,內心又苦又笑,因低了頭道:“是,今兒是跟土娃、佩哥他們一塊兒來的……” 唐紹才說了一句,猛然又覺著這輩分越發(fā)亂起來了!倘若喚懷真一聲“嬸子”,那以后可還能叫李霍應佩“哥哥”不能了?因此唐紹啼笑皆非,這瞬間,反把心中那份澀意沖淡了。 懷真心中雖也覺著窘然,面上卻仍是一派端莊之意,只擺出長輩風范,見唐紹答了,懷真這才又看向一笑道:“凌公子不必客套,不過是個稱呼罷了,您也請隨意?!?/br> 凌絕見她面色沉靜若水,竟是不動聲色,口吻且又淡然,然而她越是這般,他的心中竟像是被人插了一刀似的,格外的疼了幾分,與痛一塊兒滋生的,卻是一股無端惱意。 此刻在唐府門口,人多眼雜,懷真說了一句,便要上車去,凌絕忽又半冷半笑地問道:“三少奶奶可知道……恩師匆匆離席是有何事?” 懷真正也納悶此事,聽凌絕如此問,才又轉頭看他,道:“凌公子莫非知道?” 凌絕搖了搖頭,道:“我同紹哥兒都不明白,本以為你知道,所以才來……請安兼打聽打聽?!?/br> 懷真一笑垂眸,道:“我卻也不知道的?!闭f罷,舉步又欲走。 恰好這會子,張珍因在里頭聽聞了懷真要回府,便親自忙忙地追了出來。 懷真見了他,才又忍笑寒暄了幾句。 張珍殷切道:“也不知如何,伯父跟唐大人前后腳都先離席了,如今連meimei也要走,jiejie還特意叮囑我,讓留meimei吃了晚飯呢,這會子走,只怕jiejie回頭要說我了?!?/br> 懷真聞言,心頭感慨。 他們兩人從小一處玩耍,自打重生以來,張珍是她心中第一想要對他好的人,更是從小發(fā)誓,務必要他今生平安喜樂,如今,他果然順順利利娶了賢妻…… 對懷真而言,簡直像是去了心頭一件大事,此刻含笑細看著張珍,眼神之中便帶了幾分欣慰……隱約又有些“慈愛”之意,仿佛是“吾家有兒初長成”,如今終于看到他成家立業(yè),何等喜歡。 懷真便柔聲說道:“你以后若是在京內住了……大家常來常往的,何必急于一時……你回去給容蘭jiejie說,以后也叫她常去唐府尋我就是了。咱們以前是什么樣兒,以后依舊是什么樣兒?!?/br> 張珍聽了這幾句,心中感動,便道:“meimei……” 懷真望著張珍,不由地百般感慨,伸手在他臂上安撫地輕輕一按,又笑道:“不必犯傻了,里頭還有很多人等著你招呼應酬呢,不許在這里傻站著了,快進去罷。” 張珍紅著眼圈兒,點頭道:“我送了meimei再進去?!?/br> 懷真見他堅持,便不強求。 他們兩個在這兒說話的時候,唐紹凌絕便在旁邊靜候,此刻見懷真欲走,凌絕目光變幻,忽然上前一步,道:“三少奶奶且留步。” 懷真腳下一頓,回頭看他。 凌絕凝視她的眼睛,沉聲道:“再過幾日,便是我成親之日,聽聞唐大人已經定了前往赴宴,到時候,也還請三少奶奶一塊兒賞光才是?!?/br> 懷真心中一窒,一時無聲。 張珍聞言,倒也罷了,不曾往別處多想,——只因他們這些人素來都是一塊兒玩的好的,何況還真今日來了他的婚宴,凌絕成親之日,自然也應該去的。 然而唐紹卻隱隱約約聽出不對:要知道凌絕先頭跟懷真曾有過婚約,雖然一切都是皇上定奪……但懷真是這樣出色,凌絕只怕未必不曾動過心…… 雖然凌絕要尚公主,但兩人之間自然有些避嫌,故而凌絕跟清妍公主大婚,小唐身為朝廷重臣,唐府跟凌家素來又交好,因此小唐自然必去,只是懷真卻從未有過親臨的念頭,小唐亦深知,因此竟連提也不曾跟她提過此事。 唐紹也懂得幾分,因咳嗽了聲,低低喚道:“小絕……” 張珍卻笑道:“meimei自然是會去的呢,哥哥還不放心不成?” 凌絕只當沒聽見唐紹之意,卻向著張珍一笑,仍是盯著懷真看。 懷真對上凌絕的眼神,至今,他的眼眸之中,仍含有對她的挑釁、鄙薄……或者……她看不出的什么其他。 懷真想到上回他的舉止,不管她如何回避退讓,他總是不肯罷手的,就算這次不去他的大婚又如何?他反倒以為她心中有鬼,亦或者是懼怕他…… 兩個人目光相對,只是一瞬,懷真便也淡淡一笑,仍是輕聲道:“多謝凌公子美意,只是此事我不敢擅自做主。待我回府之后,自會跟三爺商議,倘若三爺覺著使得,我必也會親臨恭賀。” 凌絕聽了這話,心中卻毫無喜意,竟有些按捺不住心頭怒意,竟冷笑道:“想不到meimei嫁了后,是這般的賢惠起來,或許是唐大人果然好手段,竟把……” 唐紹聽到這里,魂飛魄散,便猛地咳嗽了聲,上前一步打斷凌絕話頭,道:“時候不早了,嬸子也該回府了,回頭見了三叔,還請帶好兒……”一邊兒說,一邊伸手,在凌絕胳膊上微微用力掐了一把。 張珍也依稀聽出凌絕的語氣似乎有些……又見唐紹攔著,他心頭一動,隱約明白過來,便忙笑道:“哥哥大概是吃多了酒了,又要多話了呢……” 凌絕見他兩個慌忙攔著護著,這才驀地回過神來,頓時雙眸瞇起,瞪向懷真。 懷真卻含笑低頭,面上不露痕跡,道:“紹兒所言極是,我盡知了……你們且留步,我告辭了?!闭f著一點頭,轉過身去,裊裊上了車,馬車便自張府門口駛開。 剩下三人站在門口上,呆若木雞。此刻唐紹一頭冷汗,瞪著凌絕道:“瘋了不成?方才瞎說什么?” 凌絕冷笑兩聲,不言語。 唐紹見人來人往,不便大聲,就拉住他,低低道:“你不是不知道我三叔的,怎能如此對懷真meimei無禮?若給我三叔知道了……” 凌絕這才淡淡一笑,道:“怕什么?瞧你這點兒膽子,我哪里無禮了?不是口口聲聲在稱贊她么?唐大人知道又如何?難道就要吃了我?罷了……縱然他真的氣量狹窄至此,想要為難……我也必然不會帶累你就是了。” 唐紹又驚又急,舉手打了他一下。張珍在旁聽了,便拉住他們兩個,笑道:“哥哥們別鬧了,方才土娃還在問你們去了半日,為何不回去呢,春暉哥哥還特派了丫鬟去找了,你們兩個卻跑出來這里胡鬧……如今大家都在里頭熱鬧喝酒,你們偏躲了不成?快隨我回去!” 因此張珍橫拉豎拽地,好歹把他兩個又揪了進席上。 里頭李霍已經有了三分酒意,見了他們兩個被抓回來,即刻大笑,叫著罰酒,因凌絕量淺不勝,倒是多半都給唐紹擋了去了……暫且不提。 卻說懷真回到府中,果然小唐還未回來,即刻派了人出去打聽他人在何處。 那小廝滿京城尋找,到底尋到下落,便回府報信,道:“三爺如今在外頭辦事兒,讓小的傳話給奶奶……叫不必擔憂,已經料理妥當,詳細情形,稍后三爺回來自會跟奶奶說明?!?/br> 懷真聽了這話,一則安心,一則揪心。安心的是:小唐既然叫小廝如此回話,不管他所理的是何事,都已經盡在掌握。 然而另一方面,既然小唐不曾透給小廝知曉,那必然是真的出事了,且非小事,只不知究竟事關如何罷了,可一想到自個兒爹娘跟小唐是前后腳離去的……只怕這事兒也跟應家有關,因此懷真依舊有些揪心的。 懷真雖心里擔憂,卻不便同唐夫人說起,就按捺著陪著唐夫人,說了會兒閑話。 眼見時候不早,便又過往大宅那邊兒給長輩請安,至黃昏掌燈時分,才又回來。 唐夫人因見小唐還不曾回來,便皺眉對懷真道:“他也忒不像話了……本是同你去吃酒席的,自個兒半路不知去了何處,又算什么呢?做個什么好歹也要跟媳婦說聲,如此叫你擔驚受怕的……等他回來,我且要好好說說呢?!?/br> 原來懷真雖不曾透出什么,只說小唐自去有事了……但唐夫人問起來,她卻不知究竟何事,也不知去向哪里。 唐夫人又追問幾句,才知道在張府的時候,小唐離席的突然,竟連跟懷真說聲也不曾,唐夫人察言觀色,見懷真雖然不語,然而雙眸之中時不時有些憂色,又偶爾地盯著門口的地方……隱隱有盼望之意,她自然便明白了。 懷真忙勸道:“必然是事情緊急,故而……來不及同我說,何況若真的是正經大事,也不能同我說的。” 唐夫人嘆道:“就算不說是什么,只說要去辦事也使得呢。毅兒從來心細妥當,這一次可做的不對了。” 懷真也有些疑惑……李賢淑離去之后都叫丫鬟給她留了話,為何小唐走的時候卻連說一聲也不曾?卻也罷了。 如此,娘兒倆個又等了半個時辰,仍是不見人回來。 唐夫人隱隱生了惱,起初還要等小唐一塊兒回來用晚飯,見狀也不等了,催著懷真,兩人一塊兒吃了晚飯。 懷真因有心事,也不覺得餓,只陪著太太,略吃了幾筷子罷了。 丫鬟們來撤了碗碟,懷真心里雖暗暗焦急,但見唐夫人有些慍怒之意,只好打起精神來,反說些逗趣的話,引唐夫人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