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先生便道：“是特意送你的，連我也不許給吃呢，白養(yǎng)大了一個徒弟?！?/br>
    張燁便橫他一眼，懷真道：“如此我卻之不恭了。”就叫丫鬟拿了碟子盛起來，待會兒再吃。

    竹先生落座，便道：“先前你有事去了幽縣，我因等不得，便去唐府要了噬月輪，此事你大概知道了？”

    懷真便道：“聽說了?！?/br>
    張燁插嘴說：“師父可說清楚，您可沒有去唐府呢，是叫我去走了一趟。說來也怪，您又怕去唐府，方才見了唐大人又奉承……嘖嘖，難道他竟是您的克星不成？”

    竹先生便喝道：“你還多嘴？誰奉承了……不過我見他人品非凡，格外另眼相看罷了?！?/br>
    懷真聽了“方才”之言，便問：“方才先生遇見唐叔叔了？”

    竹先生便道：“正是，我在林沉舟府上見到了他?！?/br>
    懷真又問道：“先生怎么去林伯伯府上了？”

    竹先生聽她如此稱呼，微微一頓，過了片刻，才說道：“他……有些身子不好，我送了些藥丸子給他吃。”

    懷真聽了，點頭道：“自打上次林伯伯來府內(nèi)后，竟是再也沒見過他，當(dāng)時我就覺著他有些憔悴之意，唉，只盼他珍惜身子，別只鞠躬盡瘁的?！?/br>
    竹先生聽在耳中，垂眸微嘆。

    張燁本要說話，又怕說了不中聽的，懷真未免擔(dān)憂。就道：“其實師父是白得了那個噬月輪，都看不出有何奧妙來?！?/br>
    竹先生喝道：“孽徒，越發(fā)無禮，那物是佛家法器，那是立刻就能叫你識破玄機的？自然要假以時日，慢慢琢磨……”

    此刻因屋內(nèi)無人，懷真便問道：“卻不知那噬月輪竟是什么樣的物件呢？”

    竹先生聽了，便道：“你想看？”

    懷真正有些詫異，張燁笑著說：“自打得了這寶貝，師父便生怕丟了，日夜不離身呢，你要看自然是容易的?！?/br>
    懷真啞然，卻又怦然心動。這會子竹先生便抬手，自懷中摸出一個帕子包裹之物來，懷真情知就是那物件兒了，便屏息靜氣，暗覺緊張。

    竹先生將帕子打開，懷真定睛看去，卻見竟像是一枚銅鏡的模樣，不過孩童巴掌大小，外如八卦形，周圍有許多梵文似的刻字，中間卻鑲嵌著一塊兒圓圓的白色玉石似的物件，瞧著有幾分古舊不起眼兒，怪道小唐當(dāng)初說“平?！薄?/br>
    竹先生便遞了過去，道：“不妨事，你仔細看?！?/br>
    懷真心頭忐忑，聽竹先生如此說，才小心拿了過去，握在手心里，低頭再行細看，起初并不覺得如何，誰知再多看了一會兒之后，只覺得中間那塊兒白玉似的鑲嵌，竟隱隱生輝，不似起初乍看時候一般平淡無華。

    她忙定睛，想再看的清楚一些，逐漸地，卻見那白玉卻仿佛是一只極靈性的眼，透過表面望內(nèi)，仿佛能見到那玉白色底下，浩瀚渺茫，仿佛無限大似的，宛若星空……

    就在此刻，腦中忽地浮出許多雜亂場景，懷真忙閉了眼睛，此刻渾身竟有些微微發(fā)抖了。

    竹先生瞧出不對，忙起身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了？”順勢便把噬月輪接了過去，在自己手中看了一會兒，卻見仍是普普通通的一樣物件罷了。

    張燁也過來，扶住懷真，仔細看她，卻見她眼底微有驚慌之意，便問：“可是哪里不適？”

    懷真暗中呼吸幾番，才定了神，便說：“方才看著看著，不知為何，竟有些頭暈。”

    竹先生看看噬月輪，又看看懷真，喃喃道：“難道這物件也分有緣無緣？”

    張燁卻道：“罷了罷了，師父你趁早兒把它收起來，嚇得懷真臉兒都白了，必然不是個好東西。”

    竹先生半信半疑，但見懷真神情不對，倒是只好把噬月輪又用帕子裹起來，重放回懷中去了。

    張燁便盯著懷真，又瞅了會兒，問道：“可好些了？”

    懷真自覺神智清明，并無大礙，便道：“多謝哥哥，我沒事了?！?/br>
    張燁才松了口氣，又說：“我覺著，這種域外之物，且不知是好是壞呢，萬一帶邪呢？還是少碰為妙，只我?guī)煾府?dāng)寶貝似的扣著，倒也好，給他拿著，天下太平?！?/br>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竹先生眉頭微蹙，看著張燁，竟然不發(fā)一語，走到旁邊去，默默出神。

    張燁跟他斗嘴慣了，猛地見他不還嘴，未免有些不習(xí)慣，便訕訕地對懷真道：“我?guī)煾冈趺戳?，莫非惱了我？?/br>
    懷真笑著低聲說：“不至于，竹先生多半是在想正經(jīng)事，不然我們先吃酥螺罷？”

    說著，便叫小丫頭打水，又叫送茶。不多時，兩人都洗了手，便對面而坐，只飲茶吃過點心，竹先生才回過神來。

    懷真便不敢再提那噬月輪，只問道：“先生，我近來讀了幾本書，看到華佗曾用丁香、百部等物制作香料，用以預(yù)防大疾，李時珍用線香，熏諸瘡癬，且內(nèi)服能解藥毒，都是典籍上記載，可是真的？”

    竹先生笑道：“這自然是真的，有的香料，本身便是一味藥材，只要調(diào)配得當(dāng)，運用得當(dāng)，自然便能治病了，如何，你怎么看起這些書來？”

    懷真道：“無意中隨便亂看的。”

    竹先生道：“原本以為你是隨便好玩，如此，改日我再送你幾本別的書罷了。”

    懷真大喜，忙起身謝過。竹先生乃又說了幾句話，便才辭去了。

    如此，到了第二日，熙王府派人來接懷真跟應(yīng)玉前往，懷真幾乎忘了有此一事，只好怏怏地收拾了，便同應(yīng)玉前去。

    車行路上，兩人說了會兒話，懷真便問道：“你可好些了？昨兒你說頭疼，我心想今兒你若還是頭疼，咱們便不來了。”

    應(yīng)玉笑道：“哪里是頭疼呢……”想到竹先生的“心病”之說，忍不住道：“你大概還不知道呢？近來，谷二姨跟我爹商議著，要給我定一門親呢?！闭f著，復(fù)又微微地冷笑了。

    懷真一驚，問道：“我果然沒聽說這話，是要定什么人家？”

    應(yīng)玉說道：“像是二舅舅在外認得的……說的天花亂墜，竟似滿京內(nèi)獨他們一家最好似的，我爹也有幾分動心?！?/br>
    懷真試著又問：“那你可跟三叔父說了……你的心事？”

    應(yīng)玉道：“我如何沒說？回來之后，爹對我倒是很好，我抽空便跟他說了，他只說要回頭再跟老太君等商議……不料這兩日，便透出風(fēng)來，說給我找了個更好的?！?/br>
    原來應(yīng)玉因為和親之故，雖然沙羅被滅，她便“順勢”被唐毅帶回來，外頭懂事的，都覺著高興，畢竟不用再送大舜女兒去外面和親了，但是有那些最愛無事生非之流，便未免編排出些不好聽的話來。

    應(yīng)玉隱約有些耳聞，只不放在心上。她因心儀李霍，年紀又大起來，歷盡劫波后，心想這會子倘若許源還在，只怕立刻就會遂了她的心愿，畢竟是親生的母親，何況李霍如今又大非昔日可比……怎奈應(yīng)竹韻又新娶了谷晏珂，便又生出變數(shù)來。

    懷真卻也知道，谷晏珂跟李賢淑不對付，自然不愿意應(yīng)玉再嫁給李霍了，想把她許配給別的人家，倒是情理之中。

    只是應(yīng)玉始終心系李霍，卻叫人不知該如何是好。正想著，聽?wèi)?yīng)玉道：“外頭都贊谷二姨溫柔識大體，我卻覺著，不是那么一回事，你不去我們?nèi)?，因此竟不知的，喜鶯姨娘生的孩兒，如今谷二姨緊緊地攥在手心里呢。竟叫他們母子兩個相見也難，喜鶯有苦無處說……我看著這幅模樣，又覺好笑，又覺可憐?！?/br>
    懷真更不好在這上面插嘴，便只道：“倘若真的給你說了更好的，倒也使得，然而……”因為想到谷晏灝的為人，心中總覺得不踏實，就說道：“竟要讓佩哥哥跟春暉哥哥在外頭仔細地打聽打聽才好。”

    應(yīng)玉卻不以為意，說：“打聽什么？就算是個皇子皇孫，我也是不嫁的，我橫豎已經(jīng)扛過一次了，難道這一次我娘不在了，我反而要從了他們不成？”

    懷真見她說的堅決，才道：“你放心，倘若jiejie你打定主意這樣，我也一定幫你?！?/br>
    應(yīng)玉心中感激，便將懷真擁住，道：“好meimei，有你這句話，我死了也足了。”

    懷真忙啐了兩口，不叫她亂說。

    兩人說了一路，眼見便到了熙王府，應(yīng)玉便又打起精神來，笑道：“王妃倒是多情，巴巴地請我們過來，先前我聽聞她做了王妃，還以為從此不理會我們了呢。”

    懷真道：“她是個縝密有心的人，不比我們都傻傻呆呆的?！?/br>
    應(yīng)玉笑道：“我傻傻呆呆的倒也罷了，難道你也是？”

    懷真道：“我大概是瞧著聰明，實則是個最傻的?！?/br>
    兩人說笑著，后面丫鬟已經(jīng)先下車過來接了，王府內(nèi)也自有人迎了出來，便送兩人進府而去。

    入了府內(nèi)，見了熙王妃郭白露，便雙雙行禮，又見在座的還有幾個或相識或面生的姑娘奶奶們，懷真才知道郭白露還請了其他官宦大家的小姐夫人們，不由松了口氣。

    眾人便坐著說話，倒是熱鬧，因又見應(yīng)玉在座，有人便不免問起沙羅國的情形來，應(yīng)玉因先前受了小唐的叮囑，便只說道：“一路被人護著，外頭發(fā)生什么，一概不知道。”

    眾人見狀，便也不再追問了。

    又有人見懷真容貌出眾，氣質(zhì)嫻靜，跟別的不同，那些不認得卻早聞其名的，便趁機過來相交，懷真一一應(yīng)對，不在話下。

    其中有個武威將軍之女，因家里曾跟孟飛熊有些淵源，便特意過來跟她兩人攀談，很是言語爽快，卻跟應(yīng)玉是一個脾性，兩人便湊在一處，說個不停。

    懷真聽得有些聒噪，卻不敢四處走動，只是隨意亂看，卻見熙王妃望著她，便向她招手。

    懷真只好起身走到跟前兒，熙王妃笑道：“玉兒說的興起，你必然又無趣了，在我身邊兒坐罷?！?/br>
    懷真只好領(lǐng)命，熙王妃道：“你整日里只在公府里，也是無趣，以后我會常常請眾人到王府來聚會玩耍，你便同玉兒一塊兒再來，趁機也好多認識些人，你覺著如何？”

    懷真自然也答應(yīng)了，如此又略說了片刻，眼見正午，便排開了酒席，眾人分了三桌圍坐吃飯。

    正落了座，忽然外頭說：“王爺回來了?！币粫r眾人都又站起身來，說話間，果然見熙王邁步進來，眉頭微皺。

    郭白露便也起身相迎，熙王見屋里都是人，才展眉笑道：“我回來的不巧了，各位不必拘禮，自在用飯就是了。”說話間，便看見懷真也在，倒也并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出外去了。

    郭白露見他神色不對，便撇下眾人，跟著出去了，半晌方回。

    一直到飯罷，懷真才道：“王妃可是有事么？”原來她細看郭白露，卻見仿佛神情跟先前有些不同。

    郭白露見她問，又見眾人都散開，三三兩兩地正玩耍，便把懷真往旁邊一拉，道：“方才王爺回來，說了一件事，令我十分驚心?！?/br>
    懷真便問道：“是何事？”

    郭白露重重地嘆了口氣，蹙眉道：“聽說……林沉舟林大人……不知為何……竟身故了?！?/br>
    懷真聽了這話，魂不附體，驚問：“什么？這怎有可能？”

    郭白露道：“是王爺親口說的，所以王爺回來換了衣裳，匆匆去看究竟了……”

    懷真抬手扶額，心中又是慌亂，又鈍鈍地疼，只覺得這話從何而來？必然是假的！林沉舟那樣一個人，如何竟說死就死了？然而既然是熙王親口所說，難道還有假？

    懷真想到上回林沉舟登門造訪，他看著自己的眼神，跟先前大不一樣，竟像是個慈愛的長輩一般，他離開之時，懷真還覺不安，曾特意叮囑過讓他好生保重來著。

    懷真一時心神不寧，便對熙王妃道：“娘娘，請恕我失陪，我、我想去林府看一看?！?/br>
    熙王妃聞言，便明白她的意思，就溫聲勸道：“照我看，你倒是別著急，這會子林府必然會有許多外頭的大人們……何況此事?lián)渌访噪x，還不知道究竟如何呢，你這會兒去，他們府內(nèi)又沒有個內(nèi)眷，誰接著你呢？”

    懷真聽了這話，倒果然有理，心中一動，便又想到小唐：林沉舟是他的恩師，忽然出了事，卻不知道小唐會是如何？

    懷真想到這里，心中已經(jīng)有了主意，便對熙王妃道：“多謝王妃提醒，這么著，我且不去林府了，只是仍是要先告辭了?！?/br>
    郭白露見她去意堅決，倒是不攔，就說道：“也罷了，改日且記得再來?！?/br>
    懷真答應(yīng)了，回頭見應(yīng)玉還在跟那章將軍的女兒說的投契，懷真便上前說有事，即刻要先回家。

    應(yīng)玉正說的高興，那章小姐便也道：“meimei怎么這么快便要走呢？何不跟我們坐坐？”又握著應(yīng)玉的手道：“jiejie且再多坐一會兒?！?/br>
    懷真見她兩個難舍難分，倒有些為難，章小姐便道：“那不如meimei先去，叫玉jiejie再跟我玩會，待會只坐我的車送回家去也就罷了呢？”

    懷真見狀，因著急要走，便答應(yīng)了，又叮囑應(yīng)玉幾句，便帶著丫鬟出門，上了車后，便吩咐車夫，并不回家，卻是去唐府。

    ☆、第 167 章

    只因熙王妃郭白露說起，此刻去林府只怕不妥。懷真心中一想，林沉舟是唐毅的恩師，林沉舟的事，小唐自然別人更清楚，何況兩人感情非比尋常，林沉舟乍然出事，小唐且不知會如何呢……因此索性便叫車往唐府而來。

    到了唐府入內(nèi)，果然丫鬟們說小唐不在家，懷真細看丫鬟們的神情，一概如常，便明白她們多半尚不知林沉舟之事，因此懷真便不聲張。

    如此，進了里屋拜見了唐夫人。唐夫人眉眼帶笑，把她接了，道：“我近來正想著你，虧得你有心，這會子竟來了。”握著手兒，就叫丫鬟拿些新鮮果品等物上來。

    懷真見狀，便一句也不提林沉舟之事，只說些沒要緊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