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jié)
懷真見狀,不免又流下淚來,忙靠前安慰。 如此無微不至地照料了兩日,唐夫人才清醒過來,見懷真在跟前兒,不由抱住,心肝兒rou地哭成一團。 因懷真搬來唐府,唐夫人精神也逐漸好轉,又加上許多后輩子侄們時不時地也過來探望,唐夫人瞧著唐森唐紹等情形,只覺得如小唐在跟前兒一般,雖然不免有些心酸,看著他們少年們熱鬧,倒也寬慰開心。 這兩日,天越發(fā)冷了,不似個倒春寒的模樣,反像是寒冬臘月又重臨了一遍,昨晚上竟飄了雪花,到了中午,地上已經是厚厚地一層。 懷真因覺著天冷的不尋常,又念唐夫人是體弱之人,總是吃藥,未免傷身,必須要長久地用些食補才好,因此同丫鬟們一塊兒擬了許多食補的方子,每日輪換著或燉或煮或蒸。 因唐夫人近來想吃鮮魚,廚下今日又得了很新鮮的破冰生魚,于是便叫做百合栗子生魚湯去,懷真又特意把魚刺兒都除去了,果然唐夫人愛吃,甜甜美美地吃了一碗,又喝了藥,便睡著了。 如此眾丫頭才也散去,自作針線,或者歇晌,或者打鬧,各行其是。 懷真看外頭天色仍是陰沉的,又看那滿地雪白,好個琉璃世界,倒是有心出去走走。 此刻吉祥正跟唐府的丫頭們在一塊斗牌,懷真見她們玩的熱鬧,便也不叫丫頭跟著,只披了披風,自己出了門,沿著上房往前,遠遠地看去,見那湖面如同明鏡一般,也不知是不是結了冰,湖邊兒鑲嵌著一團玉白,那架在湖上的游廊,翠瓦也被白雪覆蓋,只露出紅色的柱子,若隱若現(xiàn),竟是美妙絕倫的場景。 懷真且看且走,此刻府內并沒有人在外頭走動,天地之間十分寂靜,仿佛只聽到自己腳下發(fā)出的“咯吱咯吱”的踩雪聲。 懷真走了一會子,覺著有趣,低下頭看一看,前方仍是雪白無瑕,厚厚的雪仿佛打的極蓬松厚實的棉花一般,平整而無瑕地鋪了出去,她回頭再看一眼,卻見身后雪地上,只有自個兒的一行腳印,歪歪扭扭,看來又是孤冷,又且有趣。 懷真歪頭瞧了會子,便又轉回頭來,復一腳一腳地往前,這一次,卻想要自己走的直一些,不再似方才一般歪歪斜斜不成樣子,如此認認真真走了一會子,回頭再瞧一眼,果然比方才更直了些。 懷真甚是欣慰,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要一徑踏出一條直線,必要走到那路邊的幾棵人高的大冬青邊兒上去才成。 誰知又走了幾步,一歪頭,竟看到旁邊空地上有一棵伶仃花樹,被雪覆滿了枝子,只在底下隱隱地看出在蒼翠色的葉子底下,瑟縮著一抹嬌紅。 懷真瞧了一眼,忽地覺著這樹寂寞的可憐,琢磨了會子,便向著那樹繞了過去,滿滿地圍著他轉了一圈兒,又踩了圈完完整整的腳印兒,才望著那樹看了會兒,便笑道:“如今你可不是一個了,我來瞧過你了。”說著,嫣然一笑,才又回到自己原本那條直路上去,仍是仔仔細細沿路往前。 如此這般,并不算長的路竟走了一刻鐘,眼見前方就到冬青旁邊了,懷真深呼一口氣,一腳才又欲踏出,忽地目光一動,就見雪色的地面上,又一擺暗色繡金的袍子一角,隨風微微地一蕩。 懷真一怔,只覺著仿佛幻覺,忙抬頭看去,乍然看到眼前站著的人,那顆心“砰”地一聲,仿佛連跳也停了。 剎那間,臉上原本的笑也凝固了起來,懷真猛地后退一步,因太驚懼,腳步踉蹌,頓時跌在了雪地上。 那人渾然想不到她竟是這個反應,忙搶上前來,便將她手臂握住,懷真大叫一聲,把手縮回,仿佛要躲避。 那人不知如何,索性半跪在地,道:“懷真!怎么了,不認得我了么?” 懷真微微抖了起來,原來她方才在雪中走了這半天,不知不覺,早就寒意入骨,此刻又因受了驚,頓時才發(fā)作起來,抬頭看一眼對方,似信不信。 那人把她肩頭握住,盯著雙眸道:“是唐叔叔,你是怎么了……不認得唐叔叔了?”說話間,雙眸之中忍不住也帶了些許驚悸之意。 懷真凝眸看向他,這張臉孔,分明是舊日的容顏,卻又像是有什么不同……隱隱令她心生畏懼。懷真瞧了半晌,才道:“是唐叔叔?” 小唐點了點頭,心中驚疑,卻聽懷真喃喃又道:“不是唐毅么?” 小唐心中轉念,便按住滿心不安,向著她微微一笑,道:“傻孩子,自然是唐叔叔。唐叔叔回來了,你可……高興么?”說著,握著她的肩,將她摟入懷中。 懷真滿心冰涼,口中呵出的氣息幾乎也都凝結成冰了,被小唐抱在懷中,那股通身戰(zhàn)栗之意才稍微止住,只不知為何竟仍有些心神恍惚。 這一刻,竟似隔世相見,也再分不清是前世還是今生,竟無法說一句話。 小唐抱著她,察覺她動了一動,便低頭看去。 懷真正微微仰頭看他,凝視了會兒,便抬起手來,小手哆嗦著,探向他的臉上。 小唐驀地明白她是何意,便并不動,懷真的手撫上小唐的臉頰,微冷之下,透著微溫,她看著他眼尾那一顆淺色的滴淚痣,手指一抖,復又往上,當碰到那顆小記之時,手指尖先是一冰,而后竟如guntang,忙縮手躲開。 小唐正仔細看她,見她忽然縮了手,又見她眼角噙著淚,臉色發(fā)白,雙眼微微閉著,竟半是暈厥似的,便將她抱了起來,趕忙回房。 懷真先是大驚,繼而狂喜,又因被一事所惑,竟有些撐不住。小唐抱著她回到房中,便喚熱水。 因方才小唐回來,知道唐夫人服了藥,正在歇息,便并沒許丫鬟們驚擾,他又得知懷真也在府中,一時情難自禁,便自己尋了出來。 如今,那些丫鬟們見他抱著人回來,正不知如何,有人便去打了熱水過來,小唐復吩咐道:“都不許驚動太太,只是在外頭太久了有些著涼,片刻便好了?!闭f罷,又叫丫鬟們先退下便是。 如此屋內竟沒了別人,小唐把懷真放在榻上,便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嘴邊呵了呵,又給她團在掌心輕輕揉搓片刻。 因進了里屋,熱氣氤氳,懷真便清醒過來,轉頭看見小唐正在身邊兒,仍自覺如在夢中。 小唐握著她的手,便含笑輕聲說道:“你這丫頭,我在外這許多日子,并不曾如何,才回來反被你嚇的要死過去?!?/br> 懷真聽他說了個“死”,便道:“不可亂說?!庇执舸魡柕溃骸疤剖迨鍘讜r回來的,如何我一點兒消息都不知道?” 小唐看她一眼,又垂眸看她的手,見玉指纖纖,嬌嫩可愛,便心不在焉,道:“我并未張揚此事,因此眾人都不知道。”說到這里,便忍不住,舉起懷真的手放在唇邊,就親了一下。 懷真本正目不轉睛看他,見狀便有些不自在,將手抽回來,又要起身。 小唐攔住她,便道:“做什么?先歇會,你的身子本就弱,如何又在那雪地里亂跳?我看了你半晌,你竟一點兒也不知道?!?/br> 懷真仍是坐了起來,忽然聽見這句,又驚又羞,問道:“你看了半日了?你……為何不叫住我?” 小唐道:“我便是想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起初看你似是想直走,因此我站在那冬青之后,便賭你能不能就一直走到我身邊兒來,誰知你走的好端端地,又跑到那棵樹旁邊繞了一周,可知我心里著急呢?恨不得過去把你抱回來,虧得你自己又回來了……倒是讓我白揪心了一場?!?/br> 小唐笑吟吟說罷,懷真見他果然把自己所做的都說的明白,一絲不差,更有些羞赧,因此低頭不語。 小唐望著她低頭垂眸的模樣,不由心動,便悄悄道:“懷真,你可知道……這三年里,我最想的是什么?” 懷真轉過頭來,便問:“什么?”忽地一想,便道:“我知道了,必然是家里。” 小唐復握住她的手,眼睛看著她,便道:“我想的是你?!?/br> 懷真聽了這句,更覺得手被握在一團炭火里,忙又要抽回,小唐眼也不眨地盯著她,便握住她的肩膀,向著她臉上靠了過來,懷真驚道:“你做什么?” 小唐并不回答,只是盯著她,目光一動,又落在那嫣紅的唇上。 懷真察覺,便皺眉轉開頭去。不料小唐撫住她的臉,轉到跟前兒,便低頭過去。懷真只得傾身往后,豈料身后便是床壁,竟是退無可退了,只能說道:“你、做什么……我要叫人了……” 小唐凝視著她,在她唇邊輕輕一啄,懷真身子一抖,長睫抖個不停,道:“不許這樣……” 小唐卻順勢在耳畔道:“我想得最多的,便是如何親你?!蹦抗庖粍樱瑓s見那白玉似的肌膚上如染了一層胭脂般,飛快地暈紅了。 小唐眼見如此,越發(fā)口干舌燥,色授魂與。 懷真哪里聽過這些話,勉強忍著羞怯,咬了咬唇,顫聲道:“唐叔叔……是正經君子,為何總學那無賴登徒子的輕薄腔調,再這樣、我可真的惱了?!?/br> 小唐笑道:“你若再大一聲,她們在外頭就都聽見了?!?/br> 懷真一驚,忙掩了口,不敢做聲了。小唐又輕笑道:“我知道……真兒心里還是疼我的?!闭f著,便把她的手從嘴邊上挪開,慢慢地十指纏綿緊扣,又看了她一會子,便傾身又壓過去。 ☆、第 154 章 且說在內室之中,小唐用言語之機,令懷真無法做聲,自個兒卻傾身靠上前去。 懷真見他越發(fā)近了,偏偏這方寸之間,卻又往哪里躲去?眼見他玉山一般迫近,只好竭力轉開頭去,窘然不看。 小唐離的甚近,此刻垂著眼瞼,仔細打量她面上神色變化,卻見懷真玉肌泛紅,長睫忽閃,神情張皇,又羞又怕之態(tài),竟惹的他愈發(fā)心動,于是笑笑,偏在她臉頰上又輕輕親了一下。 懷真嚇得低低一聲,如同枝頭含苞待放的一朵花兒,被風陡然吹了一吹,便發(fā)輕顫,目光飛快地瞥他一眼,又皺眉移開。 小唐含笑覷著她,復一寸一寸、不疾不徐地,竟向著那嬌軟嫣紅的嘴唇襲了過去,眼見她雖然想躲,到底躲不開,便給他吻了個正著,只覺著如帶暖含香、又嬌又柔的花瓣一般,其甘甜潤美之意,當真令人魂消。 當下不由地手上一緊,將懷真的十指扣住,便握進掌心里去。 懷真見小唐如此,分明是有意輕薄,只是不敢聲張,心中十分羞窘,且又懼怕,偏偏雙手被他握著壓住,竟分毫也動彈不得,正羞惱之時,他卻果然又上前來,竟不由分說,貼住雙唇。 懷真心中驚悸,便不由自主地微顫起來,早已經魂飛九霄,不免閉了雙眼。 此刻小唐含住她的櫻唇,溫溫柔柔地親吻了片刻,終究覺得不足意,便又復往前壓了一壓,舌尖抵住她雙唇之間,便侵入其中。 懷真更想不到,頓時“嗯”了聲,本是驚呼之意,卻因被他堵著唇,那一聲兒微弱,自唇角溢出,竟如一聲嬌吟似的。 小唐聽在耳中,身上愈加滾滾發(fā)熱,舌尖抵入,只覺得其滑美甜潤,更非比尋常,一時竟如進了無上境界,什么也顧不得了,只是依照本能行事罷了。 于小唐而言,這一場親吻,卻像是兵不血刃的一場戰(zhàn)役,只卻是他單方不費吹灰之力的獲勝而已,而“對手”被他輕輕易易地圍攏,無法逃開,他且一步一步,趁勝追擊,察覺她有些躲閃逃避之意,便立刻出擊,將她卷在舌尖,按在掌心,竟然不顧一切,為所欲為起來。 懷真更想不到會有這般情境,小唐如此“荒唐行事”,竟是到了這個無法可想的地步。 先前兩人雖有兩遭兒,但頭一次是小唐中了藥,失了心神,那等粗暴嚇人的模樣,讓懷真只顧懼怕就是了,回想起來,只是滿心驚悸、記不真切而已。 后來在和親的車上,偏是她當時六神無主,惶恐難安的時候,又加上臨別匆匆,光景瞬息萬變,縱然小唐一片情深難耐,臨別親了她一親,但對懷真來說,卻抵不住當時那種前途渺茫,生死兩別似的凄惶罷了,——她當時命且不要了,又怎會留心別的?后來雖也不期然思量起來,卻也不敢深思罷了。 直到今日小唐回來,先是說了那許多言語,如今更不由分說地輕薄起來,這種肆意輕狂的模樣,更不是前兩次的行徑可比,當真是前所未見。 又覺他唇舌交遞,百般纏綿的,這等親密狎昵,驚世駭俗、匪夷所思的,休說是今生,連前世更不曾經歷,因此一時間那魂兒也都飛了。 起初還有些理智,含驚忍怒,心底又羞又怕,想要他止住,然而口中不得言,手腳亦無法動,起初是雙唇麻木,然后便舌也被他勾了去,順著就把心也吃了似的……最后,竟連身子都逐漸不似是自己的了。 耳畔又隱約聽到急促的喘息之聲,逐漸地自個兒也覺著如渾身浴火,燒得整個人也都恍惚迷怔起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唐才慢慢地停息了,只仍意猶未盡,靠得近近地,垂眸目不轉睛地盯著懷真的臉,見她閉著雙眸,眉尖微蹙,盈潤的唇上更透出一股別樣的艷紅色,唇面兒沾著些水光,竟也不知是誰的,格外誘人。 小唐眼見這情形,竟如餓久了的猛獸,才吃了一丁點rou沫似的,哪里能飽腹?jié)M足?當下,竟不由自主舔了舔唇,十分地難以饜足。 只小唐畢竟也明白懷真的性子,又生怕委實驚嚇了她。因此在心里一轉,才勉強忍住了,便咳嗽了聲,輕聲喚道:“懷真?” 懷真尚未透過神兒來,聞聲慢慢地睜開眼睛,眼中卻是一片迷蒙,仿佛是籠著薄霧的明湖一般,雖是無意,卻越發(fā)勾人魂魄。 小唐一時又是迷心動意,喉頭一動,便咽了口唾沫。 不料懷真看著他,慢慢地回過神來,便低了頭,把手從小唐掌心里抽回來,小聲說道:“我要家去了……” 小唐心中一驚,知道不好,便忙斂了那胡思亂想,說:“做什么這會兒要走?我才回來……” 懷真一句也聽不進去,本能地咬了咬唇,忽地想到方才他那親密銜咬之態(tài),忙又松開,臉上更是紅霞一般,聲音越發(fā)希微,道:“正是你回來了,我才要家去?!?/br> 小唐暗急,哪里肯放她離去,正要想法兒再攔住,忽地聽外頭有人說道:“太太來了!” 小唐一驚,原本他知道唐夫人吃了藥睡下,因此不叫人打擾而已,不料偏在這會子來了。 原來唐夫人雖然睡著,卻人在病中,自然淺眠,因此睡了片刻就醒了。只是唐夫人自忖若早起了,未免辜負了懷真的心意,就想多臥一會兒,也讓那孩子放心。 誰想正朦朧之中,便聽到外面丫鬟低低地說什么“竟回來了”又道“總算是放了心,太太知道,不知該怎樣歡喜呢”,等等言語。 唐夫人起初還并不肯相信,怔怔地尋思了一會子,忽然悟了過來,便翻身坐起,把丫頭叫進來細問。 那些丫鬟本聽了小唐的話,不敢聲張,見她自個兒醒了,便都歡喜上前說了。 唐夫人聞言,喜出望外,又不敢立刻就信,忙一疊聲地叫丫鬟趕緊把小唐叫來相見,然而一轉念,竟等不及丫鬟去叫了,便叫人扶著,親自來見。 懷真聽聞唐夫人來了,忙低了頭,抬手在唇上輕輕一抹,又有些心慌意亂,不知自己這會子是個什么模樣,會不會看著很是不像話? 然而罪魁禍首就在身邊兒,一時皺了眉,不知如何是好。 小唐回頭,見她并沒再做聲,便偷空在她手上輕輕一按,站起身來迎了出去,正好兒唐夫人才進了門來,一眼看見親兒子在跟前兒,乍眼一看,那五官明朗清俊,竟比先前越發(fā)地出色了。 小唐早先搶上一步,便雙膝跪地,向著唐夫人行大禮。 唐夫人眼睜睜看著他的臉,便如老天爺終于把一顆明珠掉下來了一樣,忙上前一把抱住,張口只道:“我的兒……”才說了一句,便淚如雨下,不成聲調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