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麗聽了，才緩緩地松開手，兩個喜娘忙扶著出了門，應(yīng)懷真看著那道大紅色的身影，不知為何，竟像是看到了前世的自己，神情恍惚地上前一步，想將敏麗拉回來。不防身子被人一把抱住，就抱了回去，無法再靠前一步。

    應(yīng)懷真哭了聲，耳畔聽到小唐的聲音，道：“懷真……今兒是你jiejie大好的日子，你且聽話……”

    應(yīng)懷真聽了這句，便咬住唇，拼命忍著淚。小唐把她抱住，一手掏出帕子，便將她眼角的淚輕輕拭去。

    此刻敏麗的身影已經(jīng)漸漸遠(yuǎn)去，應(yīng)懷真睜大雙眸看著，卻再也看不見，心也好像空了一塊兒，竟終于忍不住，便哭起來。

    小唐輕輕嘆息了聲，便將她重新抱入懷中，把頭壓在自己胸前，安撫道：“好了，不要哭了，若惦記你jiejie，以后彼此時常走動就是了……何況你也曾勸過敏麗跟太太不必傷懷，怎么自己反倒哭成這樣呢？”

    應(yīng)懷真聽他勸了幾回，才總算是停了，小唐見她雙眼哭的都紅了，便又憐又是心疼，道：“傻孩子，勸起別人來倒是一流……可有誰能再勸得了你呢？”

    應(yīng)懷真才吸吸鼻子，道：“我并沒什么，唐叔叔你不用在這里了，快些去忙就是了?！?/br>
    小唐的確是有事，然而卻不放心懷真，只道：“那你可不許再傷懷了？不然我便哪里也不去，只守著你?！?/br>
    應(yīng)懷真聽了這話，才破涕為笑，道：“我又不是新娘子，何必守著……”說到這里，微微窘然，只道：“唐叔叔別在這里閑話了，耽擱了事兒便不好了?！?/br>
    小唐見她笑了，才道：“如此我便去了……小可憐兒的?！币娝挚抻中?，委實(shí)可愛，便伸出手來，在她的小小鼻頭之上輕輕刮了一下。

    應(yīng)懷真一怔，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小唐已經(jīng)長笑一聲，轉(zhuǎn)身出門去了。

    懷真望著小唐離去的身影，又聽著他得意大笑似的，她張了張口，又不知說什么好，只是微微撅起嘴來，跺了跺腳。

    此刻人都去了，懷真因想著方才哭過，便先回房里洗了一把臉，對著鏡子整理之時，忽然想到方才小唐的舉動，不由抬手在鼻尖上摸了一摸，又對著鏡子出神了半晌，才笑了一聲，喃喃低語道：“若不是認(rèn)得，怎么知道‘糖大人’竟是這樣的呢……竟也會戲弄人?！?/br>
    肅王府迎親的隊伍極盛，幾乎站滿了整整第一條街，一路上吹吹打打，鑼鼓喧天，聲勢無雙，引得半城的百姓都跑出來看熱鬧。

    終于接了新娘子，隊伍便往回而行，其顯赫光耀，不可勝數(shù)，如此行過朱雀大街之時，忽地也有一隊迎親隊伍而來，兩下相撞，才知道對方正是錦寧侯府上迎娶林御史之女的。

    兩撥隊伍略僵持片刻，凌景深便道：“退后，請世子先行?！?/br>
    肅王世子回頭看了一眼靜靜矗立的喜轎，便向著凌景深點(diǎn)了點(diǎn)頭，終究還是先行了一步。

    喜轎過時，凌景深駐馬而立，凝視著那轎子，此刻一陣風(fēng)動，轎簾微微掀起，便略窺見轎子之中的那人嬌容，流蘇晃動，大紅蓋頭底下的半面容顏，似熟悉又似陌生……卻幾乎來不及細(xì)看，轎子已經(jīng)緩緩過去了。

    ☆、第 109 章

    是夜，于凌府之中，來相賀的諸人逐漸離去，凌景深才得閑回到洞房之中。

    喜娘們上前正欲行禮，景深揮手示意，叫她們退了，雖然于禮不合，不過既然新郎官兒如此……眾人自也無話，連伺候的丫鬟也隨著退下了。

    景深見室內(nèi)無人，門也被掩上，才徐步走到床邊兒，見林明慧半靠在床上，仿佛是倦了睡著。

    景深凝視片刻，終于伸出手來，把那大紅的蓋頭掀了起來。

    底下是一張極為明艷動人的臉，雙眸微微閉著，因受了驚動，便睜開眼睛，四目相對，景深微微一笑。

    林明慧見他忽然進(jìn)來，自己竟全不知道，還差點(diǎn)兒睡著，不由地有些害羞，又見室內(nèi)別無他人，便道：“怎么這樣悄然無聲的？”

    景深在她身旁落座，問道：“可吃了東西不曾？”

    明慧搖了搖頭，便道：“餓了一天了?！比鰦煽粗吧睿终f：“喝了多少？好濃的酒氣?！?/br>
    景深笑了兩聲，忽地伸出手來，輕輕撫上明慧的臉，明慧一怔，越發(fā)有些心跳，便微微地低了頭。

    正悄然無言之時，明慧忽地想到一件事，便抱怨道：“敏麗那個小蹄子，是鐵了心要跟我不對付呢，好好地?fù)Q了婚期不說，今兒還跟他們撞上了……你做什么讓他們，明明是咱們先走的，世子爺又如何？”

    景深并不言語，明慧因這件事，白天氣了半日，晚間思來想去，昔日因她跟敏麗相好，那些京內(nèi)貴女們自然也跟她們兩個相好，不料因敏麗故意換了婚期，那些貴女們見狀，便只往唐府去了，顯得明慧這邊兒甚是冷清，因此明慧很氣不過。

    明慧見凌景深不言語，便道：“你倒是說話呀，喝醉了不成？”伸手在他胸前輕輕地捶了一下。

    不料景深順勢握住她的手，雙眸盯著她半晌，忽然起手，將床帳拉了一把，只見帳幔飛舞，而景深一翻身，便將明慧壓倒在床，明慧嚇了一跳，才要說話，景深已經(jīng)親了下去。

    明慧勉強(qiáng)支吾兩聲，更不能言語，景深一廂吻著，一廂起手，摸索間已經(jīng)將重重衣衫解開，縱身而上，便云雨起來。他的手段嫻熟高明，剎那間，明慧已忘記身在何處，連先前曾怨念過何事也已全不知曉了。

    也是今夜，在稍早些時候，肅王府中，世子趙殊離了前席。

    因肅王有命，叫世子不必過于應(yīng)酬，趙殊便由丫鬟陪著，往后宅而去，走了片刻，忽然停下來，問了丫鬟幾句話，又吩咐了些什么，其中一人便匆匆離去。

    喜娘們丫鬟們見世子爺回來了到了，忙都行禮，趙殊輕聲道：“勞煩各位了，這里不必伺候，都早些安歇罷了?！闭f著，又叫丫鬟領(lǐng)了去打賞。

    眾人十分歡喜，又說了許多吉利話，才盡數(shù)退了出去。

    趙殊走到床邊兒，見新娘子端然坐著，紋絲不動，又見桌上放著喜秤等物，趙殊便舉手拿了過來，輕輕地把紅帕子揭了起來。

    底下玉人如夢，只是眼底略有幾分濕潤之意，趙殊看了片刻，微微咳嗽了聲。

    正在此刻，便有敲門之聲傳來，趙殊道：“進(jìn)來。”

    門開處，一名丫鬟捧著一個托盤進(jìn)來，道：“世子吩咐的素面。”又問：“世子可還要什么別的？”

    趙殊說道：“不必了，你們退下罷?！毖诀邆儽阃肆顺鋈ァ?/br>
    趙殊自己走到桌邊，便端了碗筷，重又走到床邊，對敏麗道：“我聽聞你整天也沒吃東西，必然餓了，且吃兩口?！?/br>
    敏麗聽了這句，才微微抬眸看向世子，龍鳳燭的光芒下，卻見眼前的少年，眉目清秀，面容白皙，目光卻是溫和的，并不似兇神惡煞的模樣。

    敏麗怔了怔，有些意外。趙殊又笑了笑，道：“你若不愛吃這個，我再吩咐他們另作別的去?！闭f著，自己用筷子挑了面，對敏麗道：“好歹嘗一口？”

    敏麗聽到這里，才抬起手來，把那一碗面接了過來，才吃一口，淚便掉了下來，趙殊在旁看著，見狀忙掏出帕子來，給她輕輕擦去。

    敏麗看他一眼，輕聲道：“多謝。”又低頭吃面，雖然的確是餓了，然而卻仍是不疾不徐，連紋絲兒聲音都沒有。

    頃刻間，吃過了面，趙殊又倒了一盞茶遞給敏麗，敏麗又略飲了一口，要起身自己放了，趙殊道：“不礙事，我來就是了?！本菇恿诉^去，起身又放回桌上。

    敏麗先前并沒見過這位肅王世子，只聽小唐依稀說過一句“世子人不錯”，卻并不在意，今夜見了，瞧著他的舉止，竟像是個溫和之人，并不如何可怖，又兼吃了面飲了茶，那顆心才略有些安定下來，只是仍有些許緊張。

    趙殊坐在她身邊兒，隔著有一個人的距離，便道：“想來坐了許久，腿腳可麻了？對了……你比我大兩歲，我喚你jiejie可好？”

    敏麗聽了，面上微微一紅，便道：“是?！?/br>
    趙殊笑了笑，又道：“我原本就聽聞唐府的教養(yǎng)是極好的……今日見了jiejie，才知名不虛傳，jiejie又生得這樣，配了我似是委屈了?！?/br>
    敏麗一愣，才要問他何出此言，趙殊卻輕輕地咳嗽了兩聲，敏麗不知如何，便道：“世子是怎么了？”

    趙殊道：“jiejie受驚了，只是我自來體弱，多虧父王從南邊兒請了一位先生來，那先生醫(yī)術(shù)高明，近來才好了些?！?/br>
    敏麗便問道：“可是那位竹先生？”

    趙殊點(diǎn)點(diǎn)頭道：“正是竹先生，jiejie也知道他？”

    敏麗便道：“我聽說過這位先生的名頭，說他最擅長演算之術(shù)，不知是否是真的？”

    趙殊見她好奇，便笑道：“的確所言非虛，先生是世外高人，有名的能掐會算呢，當(dāng)初我本……”說到這里，趙殊又咳嗽了聲，道：“是先生說我同jiejie有姻緣，所以才……”

    敏麗聽他話語有些吞吞吐吐，便道：“我并不明白世子的意思？”

    趙殊便道：“只因我覺著自己體弱，生怕……故而不想帶累他人，又因久慕唐家之名，又怎忍心這樣對待唐家的女孩兒呢。是竹先生算了我跟jiejie的八字兒，說我們是天定的姻緣，我才肯了?！闭f著，便靦腆地笑了笑。

    敏麗聽了這話，心中震動，這才明白世子原來并不想娶親……卻是因為他自詡身子弱的緣故，可見的確是個良善的好人。

    敏麗也是頭一次聽聞竹先生算她跟趙殊是天定的姻緣，眼前一時閃過許多舊人的音容來，便也微微地笑了，點(diǎn)頭道：“原來如此……或許，冥冥之中當(dāng)真一切有定罷了……”

    趙殊見敏麗輕輕一笑，笑容甚是婉麗端莊，又聽她言語溫柔，心中十分喜歡，便道：“jiejie，時候也不早了，不如我們早些安歇罷？”

    敏麗聞言，又是害羞，又有幾分不自在，便低下頭去。

    趙殊舉起手來，輕輕地幫她把鳳冠摘下，敏麗已經(jīng)臉紅如火，趙殊見她一味低著頭，便又慢慢地抬起她的下頜，看了片刻，又贊道：“jiejie真是天人下降，我竟是何德何能，能娶jiejie為妻。”

    敏麗滿面緋紅，察覺他漸漸靠近過來，便慌得閉上眼睛，趙殊將她抱住，又看了會兒，才親了下去。

    雕花大床的帳子放低，微微地一陣顫抖搖晃，桌上的龍鳳燭光芒伸縮，“啪”地便爆了一個燈花兒。

    同樣是夜，雖然唐夫人一再挽留，讓應(yīng)懷真再多住幾日，但因敏麗已經(jīng)出嫁，又加上在唐府里已經(jīng)住了許多日子，應(yīng)懷真便只說改日再來。

    唐夫人無法，只得放她去了。懷真便隨著應(yīng)府的女眷們回到府中，雖然不知敏麗所遇究竟如何……但到底是木已成舟，再擔(dān)心也是枉然，于是只得掩了愁思罷了。

    回到東院里，卻見李賢淑早也回來了，應(yīng)懷真見她滿面春風(fēng)，便問道：“娘去錦寧侯府，卻是個什么光景呢？”

    李賢淑笑道：“當(dāng)然是好光景，這侯爺夫人真真客氣，拿我當(dāng)上賓看待，你娘今日可得足了面子?！?/br>
    應(yīng)懷真又是意外，又覺著好笑，便笑道：“這卻是怎么回事呢？”心想著此刻倘若應(yīng)蘭風(fēng)身居高位的話，凌夫人對李賢淑如此，倒也說的過去，可現(xiàn)在父親還未回來，莫非……是看在應(yīng)公府的面上？

    李賢淑笑著斥道：“什么怎么回事兒，我好歹也是公府的二奶奶！是了，唐府的情形又如何呢，你怎么在那住了這許多日子？”

    應(yīng)懷真便道：“沒什么，就是敏麗jiejie要出嫁了，舍不得我，就多留住了幾日罷了。”

    李賢淑也并沒多問，只說道：“這樣倒是好，你在唐府，我在錦寧侯府，兩下里都不得罪?！?/br>
    應(yīng)懷真又欲翻白眼，李賢淑卻又嘆道：“就是你那爹，怎么還不回來，可真真兒急死了人！”

    應(yīng)懷真只好安慰道：“下個月準(zhǔn)能回來?！崩钯t淑也無法，只有抱怨了幾句便罷了。

    又過幾日，應(yīng)懷真雖不曾去過唐府，但聽人傳來的消息，——卻說敏麗回門之時，隱約提了幾句，說是那世子很好。應(yīng)懷真聽了，心中隱隱替敏麗覺著寬慰。

    這一天，懷真坐在炕上，正又拿出幾樣香料來擺弄，因她答應(yīng)了要給竹先生制一塊兒香，偏偏近來事多繁忙，雖然心中有了些計較，卻并不曾著手，好歹這兩日里有了空。

    誰知正在忙著，忽然小丫頭跑進(jìn)來，道：“姑娘，小舅爺來了?！?/br>
    應(yīng)懷真嚇得手一抖，忙問：“在哪里呢？”

    小丫頭道：“聽說去了老太君房里?！?/br>
    應(yīng)懷真松了口氣，忙說：“去看著……若是小舅爺要來探我的話，只說我……病了！”忽然想了想，又改口說道：“病了不好，反讓他擔(dān)憂，就說、說我……”應(yīng)懷真撓了撓下頜，一時想不到好法子。

    小丫頭便道：“上回小舅爺來，已經(jīng)說過去了花園里，一時找不到，上上次，說是姑娘睡覺呢，不許人打擾……這次又說什么借口？”

    應(yīng)懷真聽了，便啐道：“用你說？沒見我正想著呢？”

    原來自打上回小唐“好心提醒”過應(yīng)懷真之后，她回到府內(nèi)，思來想去，只覺著她絕不會主動去找郭建儀的了，只是郭建儀若來尋自己，倒是難辦，因此一次兩次他來了，只找了許多借口避而不見就是了。

    應(yīng)懷真也知道郭建儀是個聰明的心性，只怕她再躲避兩次，他心里自然也就明白了。

    此刻偏又找不到新鮮的好理由，正在著急非常，忽然聽外頭有人笑道：“meimei在家里不曾？”

    應(yīng)懷真聽了，心中一動，立刻有了主意，便叫了聲：“大元寶！”

    果然張珍聽見她的聲音，便從外頭撒腿跑了進(jìn)來，一看滿桌子的東西，便道：“咦，你又在擺弄什么香料……”

    忽然張珍想到一事，便道：“你既然有這樣的能耐，怎么卻不給我也做一個香袋兒呢？我聽說唐大人有一個，是頂好的，為什么我沒有？”

    應(yīng)懷真拿起一朵干花，在他頭上敲了一下，道：“你再多嘴？”

    張珍捂著頭樂道：“你不給我也就罷了，做什么還打我呢？”

    應(yīng)懷真便道：“你不去讀書，怎么有空過來了？”

    張珍便愁眉苦臉，訴苦說：“唉，我近來一看到書，腦子立刻就疼，因為明年要科考了，春暉哥哥跟佩大哥……還有小絕哥哥，他們都用功的很，小絕哥哥自不必說了，是個聰明絕頂?shù)模B老師都說前三甲必然有他，春暉哥哥跟佩大哥也很是能耐，我瞧著這個情形，覺著我怕是考不到什么名次的，何必也跟著死讀呢，又因幾日不見你了，索性過來看看。”

    應(yīng)懷真早知道張珍不是讀書的料子，見他如此說，便也笑了幾聲，又道：“你既然不愛死讀，做什么當(dāng)初上京的時候還一本正經(jīng)地說什么‘考科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