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應(yīng)懷真就把小唐同她說的略轉(zhuǎn)述了一遍,李賢淑聽得點頭,末了又思忖了會兒,道:“真真兒看不出,這人原來是這樣有心……這一次到府里來,卻沒驚動別人,想來是專程單獨來見你的,嘖,對你倒是極好的?!?/br> 應(yīng)懷真聽到后面一句,微微一怔,便道:“唐叔叔雖然對我好,不過也是看在爹的面兒上罷了?!?/br> 李賢淑又出了會兒神,才又說:“我倒是不曾遇見這個人,只是方才我在前頭辦事,聽二門上那些小廝唧唧喳喳,說家里來了個了不得的人物,是剛從那傻了……沙羅國回來的唐大人……” 應(yīng)懷真這才明白,李賢淑卻又道:“他是一個人來的?” 應(yīng)懷真道:“是一個人。” 李賢淑有些疑惑,又道:“我怎么依稀聽那些小廝們說外頭還有一輛馬車,難道是別的客人?” 應(yīng)懷真自不知道那另一輛馬車又是如何,只說小唐別過應(yīng)懷真后便出府而去,原來他來之時,恰好應(yīng)老爺在書房里,聽了門上報,急忙迎了出來。 小唐只略寒暄幾句,便說應(yīng)蘭風(fēng)有東西托他送給應(yīng)懷真。 應(yīng)老爺十分知機,心想小唐這樣的身份,若是要轉(zhuǎn)交什么東西,不管隨便派個什么小廝送來就是了,如今竟親自登門,必然是要親手轉(zhuǎn)交了,當(dāng)下也不多說什么,即刻叫人領(lǐng)了他去相見了。 小唐出府之時,只叫了個小廝向應(yīng)老爺轉(zhuǎn)告一聲,免得再驚動相送,自己便徑直出了應(yīng)府。 不料才出應(yīng)府大門,就見有個黑衣之人,撐著傘站在雪里,緩緩邁步,竟是沖他而來。 小唐一怔,便住了腳,才要問詢,那人傘下抬頭,雖是一身黑衣,臉卻白的如同一團兒雪,向著他微微一笑,道:“唐大人可還認(rèn)得小人么?” 四目相對,小唐心中大喜,走上前去,二話不說,輕輕一拳打在那人右胸肩頭,道:“凌景深,你搞什么鬼!” 凌景深被“打”了一拳,順勢便往后一仰身子,一手揉著肩膀,笑了幾聲,道:“我怎么敢在唐大人跟前搞鬼?何況我特意來尋你,這就是你的見面禮么?” 小唐仔細(xì)打量他的臉,見他比先前仿佛清瘦了些,卻仍是那副懶懶笑笑地神情未改,就仿佛昨日才分別似的。 小唐心中百感交集,又走上一步,將他抱了一抱又放開,問道:“是特意來找我的?為什么不在我家里等著,卻跑到這里來風(fēng)吹雪打的?” 凌景深道:“我倒是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喝著酒等你呢,只是有人等不及了?!?/br> 小唐疑惑,微微挑了挑眉。 凌景深把身子一讓,小唐抬眼,看到墻角不遠處停著一輛馬車,此即,正有個人開了車門跳下地來,黑色麂皮厚底官靴,朱紅色的衣袍,兩肩繡金龍紋,黑金相間的寬革帶束腰,大袖飄揚,委實龍章鳳彩,迥然不群。 小唐一見,又驚又喜,急急上前幾步迎了過去,那人也往這邊走來。 小唐滿面驚喜,將走到那人跟前,卻驀地單膝一屈,將要下跪的樣子,那人卻一步上前,及時將他的胳膊握住,硬生生拉了起來。 小唐才站住了,抬頭看向那人,卻見那人眼中帶笑,道:“這么些年不見了,還跟我行些虛套?當(dāng)不當(dāng)我是兄弟了?” 小唐看著對方雙眸,卻只見一片熱誠懇切笑意,經(jīng)年未改,一如昨日。 雪紛紛揚揚,落了兩人滿頭,看起來仿佛各生華發(fā)一樣。 彼此凝視片刻,小唐才笑起來,手上一動,反握住那人的手,左手往前,抱住那人肩頭,在他背心上輕輕地捶了兩下,道:“永慕!” 原來這親自來到應(yīng)府,于車上等候小唐的,竟然是熙王趙永慕。 聽了小唐喚他的名字,熙王才也笑了起來,同樣抱住小唐的肩,也在他背上捶了兩下,輕聲喚道:“三郎。” 身后凌景深扛著傘,緩步走了過來,見狀道:“你們兩個要在這里站多久?我可不比兩位,已是餓得前心貼后胸了?!?/br> 小唐跟熙王聽了,才各自松手。 小唐回頭,索性一把把凌景深抱了過來,道:“咱們許久不見了,的確該好好地喝一場才是,說,你要吃什么?” 凌景深仿佛在思索,一時未答,小唐又看向熙王,道:“今兒總算不用我掏銀子了,已經(jīng)有了個大大地金主在此,有那些平日里饞卻吃不起的,趁早兒快說出來。” 熙王仰頭大笑,凌景深道:“有你這句話我可要放膽說了……熙王殿下,如果要討賬可要找對人,記得不干我事,是他慫恿的?!?/br> 熙王笑道:“使得!這一會子,縱然你說要吃御膳,我自也要飛天遁地想盡法子給你們弄來!” 小唐聽了,跟凌景深面面相覷,頃刻,兩人也都大笑起來。 三個人勾肩搭背,竟然也不乘車了,只是隨性踏雪而行,邊走邊談天說地。 凌景深起初還舉著傘,走了會兒,小唐興起奪過來,自己撐著擋雪,過了片刻又嫌手冷,那傘便東倒西歪,熙王見狀便接了過來,卻只是往中間撐著,替小唐擋著雪。 三人吵吵嚷嚷,不多時已經(jīng)便到了一座酒樓,當(dāng)下也不挑揀,便進了門,到了樓上,小二見三人身上帶雪,特意弄了兩個火爐放在身邊烤濕衣裳。 很快布置了一桌的酒席,三人邊吃邊說,小唐因見了舊友,又因剛回來,意興飛揚,一時忘情,吃了幾杯酒,漸漸地犯了酒意,更加上他已經(jīng)疲倦到極致,起初還撐著說話,慢慢地便趴在桌上,閉了眼睛,一時竟睡了過去。 凌景深從旁推了他一把,見他不動,便笑道:“這么不頂用,即刻就醉了?” 熙王探頭也看了看,道:“也沒吃幾杯,莫不是太累了?畢竟他早上才回來,昨晚必然是沒睡好,更加上長途跋涉……今兒也沒好生歇息,唉,都是我們太性急了,倒該等他歇好了再鬧他?!?/br> 凌景深道:“早知道就在唐府等他就是了。只怕他不知在應(yīng)公府耽擱多久呢?!?/br> 熙王聽了,也道:“說的是,誰耐煩等……只是三郎忽然跑去應(yīng)公府做什么?又不像是緊急公事?!?/br> 凌景深想了會兒,笑說:“大概是為了他那個小朋友罷了?!?/br> 熙王越發(fā)好奇,便問:“什么小朋友,我竟一點兒不知?” 凌景深喝了一杯酒,才說道:“就是調(diào)去南邊治水的應(yīng)蘭風(fēng)應(yīng)大人的二小姐,叫……應(yīng)懷真的,小唐對她很是不同?!?/br> 熙王想了想,撫掌笑道:“原來是那個孩子,我是見過的,哈……原來他們竟這樣好。怪不得……” 凌景深問道:“怪不得什么?殿下又是在哪里見過那孩子的?” 熙王也又倒了一杯酒,才道:“上回我去香積寺還愿,正好撞見了唐夫人跟敏麗meimei也去,那位……二小姐也隨行,我瞧了幾眼,倒覺著她那一身兒的氣質(zhì),有些跟三郎類似。” 凌景深噗地笑了出來,道:“這話有理,他臨行那日,那孩子過去送他,說了幾句話……我旁邊瞧著,也覺著……”說到這里,便笑著搖了搖頭。 熙王追問道:“覺著什么?可知我生平最恨人話留一半?” 凌景深笑道:“也沒什么,只覺著那孩子有些與眾不同罷了……是了,我們是不是先送他回府去?睡在這里也不像話?!?/br> 熙王轉(zhuǎn)頭看看小唐,見他臉上發(fā)紅,便點點頭道:“也罷,改日再叫他出來,補上我們這一頓罷了?!?/br> 兩個當(dāng)下又吃了兩杯酒,便結(jié)了賬,熙王把自己的大氅拿了替小唐裹住,又特意蓋了頭臉,免得風(fēng)撲了害病,凌景深半扶半抱著,便下了樓。 熙王的馬車已經(jīng)停在門口,便扶著小唐上了車,凌景深便道:“我不去唐府了,還要回去辦差,就勞煩殿下送他回去罷了,改日再會?!?/br> 熙王便應(yīng)承了,當(dāng)下兩面兒分道揚鑣,熙王自送了小唐回府。 如此三日后,皇帝論功行賞,小唐便被擢升為正三品的禮部侍郎,兼翰林院學(xué)士,又賞賜金珠百顆,金花十朵,羊脂玉如意一柄……并沙羅國進貢的美姬一名。 小唐聽著許多賞賜,倒也平靜淡然,只聽到最后才有些受驚。 那宣旨太監(jiān)瞧得明白,便收起圣旨,笑哈哈道:“皇上是念三公子為國效忠這些年,未免耽擱了許多青春,雖然至今未曾婚配,不過既然回來了,想必好事將近,皇上才特意先送美人兒一名,也是三公子辦差辦的好,才得皇上如此的體恤獎賞,別人想求也求不來呢?!?/br> 小唐聽這樣說,就不便再另言語,只謝主隆恩而已。 這消息很快便在京內(nèi)傳了開去,應(yīng)懷真自然也是聽說了,小唐升去禮部之事也在她意料之中,只是有些好奇:不知這沙羅國的美人兒究竟是什么樣的,又想到林明慧可會因此吃醋?只是近來一直下雪,天冷卻也懶得出門,因此一直不得見。 這一日雪停了,應(yīng)懷真便出門透氣,才出院子,就見春暉同一個人自廊下踱步而來,應(yīng)懷真看著那人的臉,微微一怔,便先站在門首不動。 卻聽他們兩個且走且說,春暉道:“我若不叫你出來,你是不是就不來找我了?叫我說,還是不要一味地看書,橫豎你肚子里的學(xué)問已經(jīng)夠用了……這兩日尚武堂里正是考核的時候,聽人說是極精彩的,今兒我們就去看看熱鬧,順便長長見識?!?/br> 卻聽凌絕淡淡地說:“我不喜歡那些舞刀弄槍之人。” 春暉道:“我倒是羨慕他們一身功夫,‘男兒本該重橫行’,我是最愛這一句的?!?/br> 凌絕便笑道:“你也橫行不起來,只能徒增羨慕罷了?!?/br> 兩人邊說邊去的遠了,應(yīng)懷真見他們都走了,才松了口氣,便拾級而下。 回頭時候,見春暉跟那一道潔白的影子正出了院門,應(yīng)懷真看著那抹曾熟悉之極的純白,心里只是淡淡地涼涼地,半晌輕輕一笑,自轉(zhuǎn)回身來。 正要去花園閑逛,卻見應(yīng)玉迎面而來,見了她,便走過來挽住手臂說道:“你在這里做什么?快跟我去老太君那邊,郭家的白露jiejie過來了,幾日不見我怪想她的,你也跟我一塊兒去看看她。” 應(yīng)懷真聽是郭建儀的妹子來了,便也道:“那小表舅不曾來么?” 應(yīng)玉道:“今兒算來是小表舅休沐的日子,多半會來,橫豎咱們?nèi)タ纯床痪椭懒嗣??”兩個人便手挽著手,往老太君房里去。 兩個人剛走到老太君的屋門口,就聽到里頭老太君道:“雖然說得這樣好……倒也不能只是全信,須得叫人打聽打聽才是,咱們家的女孩兒,金珠寶貝似的養(yǎng)著,自然不能就聽了些好話,就隨便許了出去……” 應(yīng)懷真跟應(yīng)玉面面相覷,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之意,應(yīng)玉不由小聲問說:“怎么聽著像是說親事呢……這又是在說誰?” ☆、第 69 章 應(yīng)懷真跟應(yīng)玉兩人剛聽了一句,就有丫鬟向內(nèi)通報了。 兩人忙進了門,到了里間,卻見應(yīng)夫人也正在,便向著老太君跟應(yīng)夫人行了禮。 應(yīng)老太君滿面堆笑,道:“快些起來……我方才還想著讓人去叫你們過來熱鬧熱鬧呢,來的正好兒?!?/br> 此刻郭白露已經(jīng)起身,行禮道:“玉meimei,懷真meimei?!?/br> 她們兩個也上前行了禮,只以“jiejie”相稱。 雖然按輩分來算,本不該這樣稱呼,只因為郭白露只比應(yīng)翠應(yīng)蕊大三歲,若跟稱呼郭建儀一般,未免有些叫老了,也顯得生分,于是彼此私下里便只jiejiemeimei地亂叫罷了。 幾個人坐了,應(yīng)老太君又問應(yīng)玉道:“你jiejie呢?怎么也不來?” 應(yīng)玉說道:“她出來的早,只怕是找蕊兒jiejie玩去了……若是知道白露jiejie來了,必然也就來了?!?/br> 正說了一會兒,果然應(yīng)蕊同應(yīng)玉兩個聯(lián)袂而來,又見了禮彼此坐了。 應(yīng)老太君也并不提先前所說之事,只是看著女孩子們說笑,應(yīng)玉便問道:“jiejie,怎么小表舅沒有來?今兒不是他休沐,陪你一塊兒來豈不是好?” 郭白露微笑答道:“哥哥今兒有別的事,也同我說過,若早早地做好了,就也來府內(nèi)給老太君請安了?!?/br> 應(yīng)玉道:“小表舅近來可還是先前那樣忙碌?” 應(yīng)翠笑道:“小表舅官兒越做越大,自然也越來越忙,哪里能整天跑到府里來陪你玩兒呢?!?/br> 郭白露道:“他倒是有心想多過來幾趟,只是年底了,那衙門里的事兒雖不大,卻件件繁瑣,每日里頂風(fēng)冒雪、早出晚歸的,我跟母親也很是心疼,卻也沒有法子,誰叫擔(dān)了這個差事呢?” 在座的女孩兒聽了,各自默默點頭。 應(yīng)老太君道:“建儀那個孩子是個能干的,他有效忠朝廷的心自然是好……皇恩不負(fù),我看他將來必然大有一番作為。” 郭白露便笑著低頭:“承老太君吉言了?!?/br> 老太君道:“你只管放心,也叫你母親不用心疼,我看人是最準(zhǔn)的……叫你母親只管安心等著做誥命夫人就是了!” 說到這里,滿堂歡笑,忽然老太君轉(zhuǎn)頭,對應(yīng)夫人問道:“我忽然想起來,建儀年紀(jì)好像也不小了,怎么還沒聽說有沒有定了人家呢?” 應(yīng)夫人道:“我也不知道詳細(xì),只是建儀那個孩子心高,大概尋常人家的女孩兒是看不上眼的……左挑右挑,就直到今兒了?!?/br> 老太君仰頭笑了兩聲,道:“他原本生得比別人好,官兒又做的極好,盡力挑揀挑揀也不妨事,若換了別的孩子,或許我們能替他定一定,然而建儀那孩子是個有主見的,倒不如就由著他的意思去罷?!?/br> 應(yīng)夫人也笑吟吟地答了一聲“是”。老太君忽地又看郭白露:“白露今年多大了?” 郭白露低頭道:“過了年就十七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