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郭建儀也不理會這話,抱著應懷真匆匆地就去了。 郭建儀生怕驚動了應蘭風夫婦,便特意想避開人走,要出花園的時候,應懷真探出頭來向著牡丹亭方向看去,卻見那里空空如也地。 應懷真隱隱地有些擔憂,不料郭建儀道:“不用看了,人已經(jīng)回去了?!?/br> 應懷真一愣,道:“小表舅知道我在看含煙jiejie?” 郭建儀“嗯”了聲。應懷真忙道:“下著雨呢,她就這么回去了?也淋了雨么?” 郭建儀道:“不曾,你放心罷了……”說到這里,又是無奈,又是微微地慍怒,便低頭看她,道:“怎么竟還有心關心起別人來了?怎么不多看看自己呢?你說,你這又是怎么弄得?” 應懷真一陣心虛,急忙把頭轉(zhuǎn)開不看郭建儀,眼見出了花園,又慌張起來,說:“我不回家里,給娘看見了又要罵我,今兒才開恩叫我出來耍呢,又弄成這樣了。” 郭建儀道:“現(xiàn)在知道怕了?那也是白怕,就該讓二嫂子狠狠地教訓你一頓才長記性?!?/br> 應懷真聽他這么說,反倒有些放了心,知道以郭建儀的心性,恐怕早替自己想到這一著了,既然他肯這樣賭氣地說她,就不會真的這樣兒做出來。 果然,見郭建儀并未往東院的方向去,反倒拐向左手,應懷真便問:“小表舅,這是去哪里?” 郭建儀道:“你的衣裳都濕了,必須要換一身兒才好,我?guī)闳駪淠抢铮齻儍蓚€的衣裳橫豎你都能穿……再者我先前見吉祥在觀鶴軒等你,就跟她說了讓她不用等,我自回送你回去……等回了家,你就跟二嫂說你去跟應翠應玉玩了,豈不是一舉兩得,毫無紕漏。” 應懷真聽了,便笑道:“小表舅,你替我想的這么周詳了?!?/br> 郭建儀嘆了聲,道:“罷了,只求以后讓我替你想得這么周詳?shù)臋C會能少些?!?/br> 應懷真心里得意,又十分感激郭建儀體貼縝密,便抱住他的脖子道,心道:“我原本以為他是個冷心絕情的人,跟凌絕一樣……沒想到此刻看來,竟然并不是。”她淋了雨,本身心極冷,此刻才覺出幾分暖來。 郭建儀見她默不做聲,正不知如何,忽然見她抱住了自己的脖子,十分乖順地靠在身上,才放了心,微微露出幾分笑意。 果然帶到三房里,門口的丫鬟見是郭建儀來了,便忙迎上來,道:“小舅爺今兒怎么有空來我們這里了?是找三奶奶有事兒不成?” 郭建儀道:“不是找三嫂子,只是有點事煩福喜jiejie,懷真方才不慎淋了雨,又怕二嫂二哥擔心,我便帶她來這兒,好歹給她清理清理,換身兒衣裳。” 那丫鬟見他竟記得自己的名字,心中很是歡喜,又加上這些丫鬟們素來對郭建儀很是好感,李賢淑又同許源交好,兩房是常來常往地,當下滿口答應,反說郭建儀太過客套了。 當下這福喜丫頭就把應懷真抱進屋里,叫小丫頭子燒了熱水來,給她把身上濕了的地方擦了擦,才又找了一套合用的衣裳給她換了,不多時候便打扮的煥然一新,領了出來。 郭建儀見狀,又謝福喜,又問應翠應玉可在,福喜笑道:“本來這時侯該回來了,因下雨,都在春暉少爺那屋里玩兒呢?!?/br> 郭建儀聽了,就告了別,先抱著應懷真又出來了。 才出了三房,應懷真道:“小表舅,我自己走就好了,你放我下來吧?!?/br> 因這會兒是在廊下,地上并沒有雨水,郭建儀才將她放在地上。 兩人順著走廊,慢慢而行,因應懷真人小步子也小,郭建儀自然也放慢了步子陪她慢慢兒地走。 頃刻,應懷真道:“小表舅,你對含煙jiejie說什么了?” 郭建儀一愣,卻并沒有回答。應懷真緩緩地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她,可是她是極喜歡你的……前兩次你來府里,她也很是惦記,今兒是特意打扮好了的……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跟你說,若你不喜歡她,或許可以叫她知道……不用叫她白白地惦記,一直……蒙在鼓里,傻呆呆地以為你也對她有心呢?!?/br> 郭建儀聽了這句,腳步微微一停,就看應懷真。應懷真也停下步子,也抬頭看郭建儀。 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郭建儀終于說道:“你放心,我已經(jīng)跟她說明白了,她也知道了?!?/br> 應懷真眼中微微濕潤,深深呼吸,又問:“小表舅,你當真……半點兒也不喜歡含煙jiejie嗎?” 郭建儀聽她又問出這些逾矩奇異的話來,卻細想了會兒,然后搖了搖頭。 再也沒有人說什么。其實無非也是這個道理,并不一定你喜歡別人,別人就也喜歡你……并不是你生得美,性格好,身份高貴,你喜歡的那個人就一定也喜歡回來。 應含煙是如此,應懷真也是如此……只不過這個道理,她委實明白的太晚了些,付出的代價也太高了些。 所以才跟郭建儀說:若是不喜歡,就趁早兒說明白,不要白白地又害了一個人。 眼見要走到這回廊的盡頭了,郭建儀忽然說道:“你大概是沒聽說的,若無意外,她是要進宮了。” 應懷真心頭一驚,脫口說道:“這么快?” 郭建儀一怔,低頭問道:“你已聽說了?” 說罷,他心中極快地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原來這消息是郭建儀偶然之間從一個極隱秘的地方聽說了的,據(jù)說是今年選秀,有應公府的一位小姐,雖沒有說是誰,但郭建儀從幾位小姐的出身年紀來推算,必然是應含煙無疑了。 然而應懷真又怎么會知道? 應懷真忙握住口,有些后悔失言:她的確是不該知道此事。 因為所選的秀女進宮,也是明年開春的事兒,消息最早也要年底才放出來呢。 應懷真之所以知道應含煙會進宮,是因為她對前世的記憶。 其實前世她小的時候,在府內(nèi)跟應含煙照面的機會少之又少,而自從懂事,對應含煙的印象卻是——“宮里的那位娘娘”。 那時候的應含煙,已經(jīng)進宮且已經(jīng)為妃了。 故而今生從見著應含煙的那一刻起,應懷真便十分恭敬守禮,窺破她喜歡郭建儀后,自然十分震驚……而她開口求約見郭建儀的那一刻,她便也預知到結局。 唯一令人安慰的是:應含煙已經(jīng)知道郭建儀對她無心了。 其實也并不能算是安慰,倘若真的兩情相悅佳偶天成,那才算是真正安慰呢,可不管如何,總比鬧得反目成仇要好。 郭建儀還等著她回話呢,應懷真只好說道:“我并沒聽說,只是聽小表舅你說,所以覺著意外……就問了……” 郭建儀凝視她片刻,并未深究,微微點頭道:“我同她說了,她會有更好的歸宿跟去處……”說到這里,欲言又止,忽又問道:“好了,不說這個,你且跟我說實話,你跟小絕是如何一回事?” 應懷真猛然聽郭建儀這樣問起來,心不由又是一堵。她想撒個小謊,可郭建儀何等精明,怎瞞得過?而且保不準凌絕會向他告狀,若給凌絕先說了,自己豈不被動? 應懷真深深低頭,說:“我討厭他。”這自然是大實話。 郭建儀挑了挑眉,上回應懷真一見凌絕便吐了,郭建儀還以為是湊了巧兒,不料方才兩個人是那樣的情形,便知道不對了。 郭建儀笑了笑,道:“你果然是個極怪的孩子,你可知道小絕何其惹人喜愛?但凡見過他的,沒有不交口稱贊的,就算是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兒,比如應翠應玉,見了他也是乖乖地叫‘哥哥’呢?纏著他不放……你怎么倒是一見就討厭他了?” 應懷真想了半天,才回答說道:“……他也討厭我?!?/br> 郭建儀又是一愣,啞然失笑:“你是說……哈,他就是那個脾氣,好潔而已,因為極有才氣,不免為人也有些冷罷了,并不是真的就討厭你?!?/br> 應懷真搖頭,肯定地說:“他是真的討厭我恨著我呢,我其他的什么都還不知道,獨這一點是最最清楚的。” 這是自然了,恨到最后害死她都不夠,還有那么多人陪葬,這該是何等過人的恨意?用一個“討厭”來形容反輕飄飄地了。 郭建儀見她如此認真,笑了笑,又嘆了口氣,道:“你這孩子,可是我所見過的人里頭最古怪精靈的一個了。卻不知道是禍是福呢?” 等郭建儀送了應懷真回房,便去應蘭風書房找凌絕,不料卻被告知說他已經(jīng)先回去了。 郭建儀不便同應蘭風說什么,就也順勢告辭出府,此刻雨小些了,郭建儀冒雨打馬往錦寧侯府而去。 因兩家也算是常有來往,郭建儀下馬便問凌絕是否回來,那小廝道:“二爺才回來一刻鐘呢,只是看模樣有些……”吐吐舌頭,不敢再說,因知道郭建儀好性兒,就嘿嘿笑笑,只說:“您快進去吧?!?/br> 郭建儀熟門熟路地便去書房,還未進門,就聽里頭凌景深的聲音,道:“你素來講究,怎么今兒去一趟應公府就弄得這樣回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凌絕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誰敢欺負我?說了只不慎跌了一跤的,你不信便去問建儀哥哥?!?/br> 郭建儀聽到這里,便笑了聲,道:“果然需要我這個人證的,我來的倒正是時候了?”說著便進了門去。 正好兒見凌絕已經(jīng)沐浴了一番,重換了一身兒干凈衣裳,整個人更如冰雪不沾塵,明凈通透。然而兩根袖管挽起來,露出雙臂跟手,原本毫無瑕疵的肌膚上,有些零零星星地傷痕跟劃痕,看來有幾分觸目驚心地,凌景深正給他上藥呢。 郭建儀并沒料到傷的竟這樣,忙上前來細看,一邊說道:“我不是跟你說了叫你找二表哥……你竟就這么回來了?在那上了藥豈不是好?” 凌絕哼了聲,也不理他。 倒是凌景深說道:“建儀,整個兒是他自個兒摔到薔薇架里去了?你可別瞞著我什么?” 郭建儀知道凌景深十分地愛護凌絕,若知道有人算計他,必然不會罷休,何必另外生事呢?更何況他是無論如何也要護著應懷真的,現(xiàn)在見凌絕并未說出什么來,便只笑著說道:“我就離開辦了點兒事的光景,他自己撐著傘出去轉(zhuǎn),花園里水流滿地,一時不慎,把那傘都給摔壞了,我叫他收拾了再回來,他大概自覺失了顏面,竟就不顧我勸,自己回來了?!?/br> 凌景深聞言,才點點頭道:“這也罷了……既然是自個兒不小心跌壞了,也沒什么可說了,算是個小小懲戒,以后務必多加留神,下雨天盡量別出去亂走了!” 凌絕臉上浮出不耐煩之色,道:“好啰嗦,我聽得耳朵發(fā)熱了,藥都涂好了,你還不去?” 凌景深嘆了口氣,道:“我能說的,你就能聽才好……罷了,我不說就是。那我去了,你們好生相處。是了……母親那邊,萬萬別透一點兒的?免得她老人家又心疼?!?/br> 凌絕道:“難道我不懂?要你巴巴地再說一遍。我記下就是了……你也知道下雨地滑,出去且也留神腳下,一應雨具也都帶齊了別有缺漏,不要只顧得說別人反自己打嘴!” 凌景深知道他是嘴硬心軟,實則也是在提醒自己呢,便笑著應承,出門去了。 凌景深才出了門,郭建儀剛要說話,凌絕向他使了個眼色。 郭建儀即刻會神,就慢聲說:“你大哥說的你可記住罷了,別整天冒冒失失的,如今吃了這場皮rou之苦,以后走路的時候可別改了那要么東張西望、要么神游物外的壞習慣了?!?/br> 凌絕翻了個白眼,道:“才走了一個啰嗦的,又來了一個?你們怎么不結伴兒去了呢?饒了我耳根清凈,我受皮rou苦已經(jīng)難捱了,快放過我罷了?!?/br> 郭建儀便笑,如此又過了一會兒了,凌絕才哼道:“現(xiàn)在是真走了?!?/br> 郭建儀出了口氣,道:“還是你機警,不然我漏了底了?!?/br> 原來方才凌景深雖口上說信了郭建儀的話,但出了門后,仍是悄悄地沒走開,只想聽他們又說什么。不料凌絕素來知曉他這大哥的心性行為,便以眼神提醒郭建儀,兩人才故意那番說話。 凌絕聽了郭建儀這樣說,便冷冷地又說:“你是什么意思?你知道發(fā)生什么了?” 郭建儀道:“我只是猜,你跟個孩子賭什么氣呢?” 凌絕在凌景深面前尚一副冷漠沉穩(wěn),此刻卻叫道:“什么?我倒是當她是個孩子呢?所以我才好心給她撐傘,誰知她卻狠推了我一把……害我淋了一身雨不說,你看看我的手,簡直是好心沒好報!”說著就把兩只手臂送到郭建儀跟前,叫他細看。 只因他跌在薔薇上頭,因想站穩(wěn),雙手亂抓,便被薔薇的尖刺扎破了數(shù)處,手臂上也有劃傷,凌絕一身皮rou甚是嬌貴,又自小沒捱這苦楚,這樣的傷一出,冷眼一看像是極嚴重的,怪道凌景深含怒。 郭建儀嘆了口氣,道:“你們怕是前世有仇呢?!北鞠胩釕獞颜嬲f討厭凌絕以及凌絕也討厭她的話,想想?yún)s又按下。 不料凌絕聽了他這句,也冷笑了兩聲兒,道:“我也正是這么覺著呢,我只見了她兩次,她竟連毀了我兩身兒衣裳……竟像是我前輩子果然欠了她什么!” 凌絕恨恨了兩聲,忽然道:“竟只說這些閑話,差點兒忘了正經(jīng)事,你那科考可準備的如何了?”原來今年的科考在即,郭建儀也是報了的。 郭建儀見問,便淡淡一笑道:“又準備什么?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凌絕一聽,忙說:“哥哥你怎么竟然不放在心上一樣呢,這可是正經(jīng)的大事,關乎你的前程及郭家……” 郭建儀見他著了急,便笑著安撫道:“好了,你別急,我知道了,我已準備了一些?!?/br> 凌絕見他輕描淡寫的模樣,本想再多多地囑咐幾句,然而轉(zhuǎn)念一想:但凡他能想到的,郭建儀豈有想不到之理?他這個人素來又不愛顯山露水,只怕早就胸有成竹,卻偏只自謙藏拙罷了,自己又何必替他杞人憂天的呢?……因此凌絕便一點頭,不言語了。 ☆、第 49 章 且說凌景深出府,騎了一匹劣馬便去刑部,到了門口,小廝把馬兒牽了去,凌景深正欲進門,忽地停了一停,卻見從刑部大門里緩步出來一個正當妙齡的女子,生得美貌非常,著杏紅衫子,身段裊裊,被個小丫鬟扶著下臺階。 因剛下過雨,地面有些水漬,那女子裙擺搖曳間,露出底下一雙大紅色的緞面繡花鞋來,想著要避水,卻不慎踩空了,頓時驚呼一聲。 凌景深見狀,不免上前一步,抬手在她臂上扶了一扶,見她站穩(wěn)了便即刻抽手。 那女子抬起頭來,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十分撩人,肆無忌憚地盯了凌景深一眼。凌景深見此女妖嬈非常,身上隱約有些風塵氣息,便只一點頭,邁步往里去了。 進了刑部,正遇上一員同僚,伸長脖子往外張望,同他道:“你從外頭進來,可看見那胭脂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