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李賢淑此刻也才回過神來,先問:“娘,這人是來咱們家干嗎?”卻又不急著等回話,只對小廝丫鬟們說:“把那帶來的東西都抱進家里來!” 當(dāng)下小廝丫鬟們一團忙碌,把所帶之物齊齊整整搬了進家里。有那些沒散的鄰居見如此氣派,一個個咬舌嘖嘖,又驚又嘆。 徐姥姥一左一右,拉著應(yīng)懷真跟李霍進門,應(yīng)懷真回頭看一眼巷口,見孟將軍已不見蹤影,唯有他方才說的那句話還在耳畔:“唐老三真沒說錯……” 當(dāng)時眾人都懾于孟飛熊威勢,驚心動魄的,并沒在意這一句,獨應(yīng)懷真記得真切,一顆心怦怦亂跳,心想:“會有這么巧么?孟飛熊說的唐老三……是不是我昨兒想過的那個人?” 然而如果真是那個人,這發(fā)生的一切倒的確能說通了:小唐不知從哪里得了消息,或許他為了避嫌,所以自個兒并不出面,卻通知了跟此案有關(guān)的孟飛熊,他知道孟飛熊嫉惡如仇,絕不會縱容家族子弟胡為。果然如此一來,竟比他自己插手更直截了當(dāng)。 從孟飛熊口中所提的那一句看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也非比尋常。 只不過若真是他的話,無緣無故他做什么要暗中相助?想到上次肅王的事,莫非仍是對應(yīng)蘭風(fēng)有什么“居心”不成?應(yīng)懷真咬著手指,想了半天,忽喜忽憂,不知不覺指甲都給咬禿了。 ☆、第 44 章 應(yīng)懷真正琢磨這事兒是不是唐毅暗中使力,卻聽耳旁有人說:“meimei,尚武堂是個什么地方?” 原來是李霍跑來,挨在她身旁坐了,眼巴巴地問。 應(yīng)懷真笑看他一眼,道:“舅媽教訓(xùn)完了你了?有沒有打你?” 李霍摸著頭笑道:“不曾打,只罵了幾句,叫我以后不許再偷跑了。我也記下了……你只是快跟我說說,這尚武堂是什么地方,好不好呢?” 應(yīng)懷真聽他問,卻低下頭去,并不回答。 李霍著急,便催著又問。 半晌,應(yīng)懷真才對他說:“這是京內(nèi)一些勛貴子弟學(xué)武的地方……不過也不單單是學(xué)武,還能讀書的,就只是武學(xué)上的教習(xí)比別的地方更強些……”其實用“更強些”來形容并不真切,這應(yīng)該是大舜最頂級的武官學(xué)堂。 李霍聽了,果然悠然神往,呆道:“我去可使得么?” 應(yīng)懷真垂頭想了會兒,問道:“你心里是想去的?” 李霍又撓撓頭,道:“大將軍那樣威武,我若去了,將來是不是就也能變成他那樣的人?” 應(yīng)懷真聽了這話,心里不知怎地,就有些不太舒服……可是細想想,卻又毫無道理:這分明是一件好事來著? 一來,給孟飛熊這樣有權(quán)有勢的人看中,這是李霍的造化,二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進那尚武堂的,若不是孟飛熊說,以李霍這樣的出身,恐怕連尚武堂的門兒都摸不著。 再者,應(yīng)懷真細細地想了想孟飛熊此人,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對他毫無印象。 可是雖無印象,卻從他的行事來看,此人竟是個性烈如火的好漢,李霍若有他為靠山,豈不是天上掉下寶來?白撿的運氣? 但雖然有這以上的種種理由,應(yīng)懷真心底卻始終猶猶豫豫的,總覺著不踏實。 她仔細琢磨原因,卻找不出什么原因,只是一種莫名而生的感覺。從在馬車里第一眼看見孟飛熊的時候,這種感覺就不是很妙,甚至想到他的名字,心都會無端繃緊,隱隱地似是……恐懼? 這真真是怪異極了。 應(yīng)懷真無奈地捶了下額,每當(dāng)這時候,她都會后悔前世為何沒對周遭的事多留心些,曾經(jīng)她身處的其實是大舜所有爭斗的漩渦之中,若要稍微留心些,恐怕沒有她得不到的消息,沒有她不知道的人。 可偏偏給保護的超然物外,她自己更加自得其樂,所知道的外間的事簡直少得可憐,最精通的卻無非是插花,煮茶,詩詞功夫,以及梳妝打扮,仿佛整個大舜只有她跟凌絕兩個人,而她的世界充斥的都是他們兩的喜怒哀樂。 現(xiàn)在回想起來,真恨不得回到那個時候,把那時候的自個兒掐死! 應(yīng)懷真抱頭不語,李霍卻急不可待,推她的肩膀,不停地問:“meimei你說我該不該去?你怎么不說話?” 應(yīng)懷真被催的沒法兒,只好打起精神來,道:“你自己想不想去?再者,你跟舅舅舅媽商議一下……再問問姥姥,看看他們是怎么想的,若他們都答應(yīng)了你自己又樂意……那就去罷了?!?/br> 李霍聽了這句,喜不自禁!嗷嗷叫著,竟然一刻也等不得,跳起來便找李興問去了。 且說李賢淑起初以為孟飛熊是來找麻煩的,見他把孟家小子毫不留情地打跑了才心安,等進了門,徐姥姥說起來,原來孟飛熊是來看李興的。 李興原本是個能打的,雖然從小沒得什么名師教導(dǎo),但自保卻是無礙,前回也說他若跟人打架,七八個漢子近不了身的,故而這次一怒之下才把那幾家的隨從也都打得七零八落。 其實并未吃虧,只是在被官府拘了后才受了些皮rou之苦:先吃了三十記的殺威棒,因為那些衙差們也是看眼色辦事,下手自然不輕,打得皮開rou綻。 孟飛熊便是來看究竟的,看李興趴在床上,臉色發(fā)白,知道打得重了。 孟飛熊是個武夫,動手比動口的時候要多,也不耐煩啰嗦,便留了一錠銀子,道:“我必還你個公道。” 倒是讓徐姥姥跟李興兩個揣著半天的心,直到他出了門,兩個人還在屋里大眼瞪小眼,有些摸不著頭腦呢。 誰知孟飛熊一出門,就遇到他那不知好歹的侄子自己送上門來,倒是省了他再走一趟。 李賢淑看了李興的傷,少不得又咒罵了一頓,從孟家那伙人跟衙門的人無一幸免。 徐姥姥笑道:“快罷了,橫豎只是些皮rou傷,也沒傷筋動骨的……倒是這位孟將軍,真真是個仁義忠厚的人,他那樣的大官兒,自己親自來看不說,還給了這銀子,我們雖然吃了虧,卻不能平白得人家的銀子,要不要想個法兒送回去呢?” 李興也道:“我見他進來,本也以為是來尋釁的……沒想到卻是這樣仁烈的好人!真是難得!” 李賢淑想了想,道:“娘,銀子你便留著就是了,人家那樣的身份,既然給了,又哪里有收回去的道理,再說咱們連他住在哪兒都不知道呢……何況哥哥受了這場委屈折磨,當(dāng)然要買點好的好生調(diào)養(yǎng)才是!” 徐姥姥聞言,這才把那銀子小心用帕子包起來,放在柜子里。 這會兒李興家的訓(xùn)完了李霍,就也進了門來,李賢淑一看她眼睛紅紅地,便笑著起身,先行禮,道:“嫂子也受委屈了,怕是驚嚇不輕呢?!?/br> 李興家的笑了笑,有些兒靦腆,見李賢淑站著,也不敢坐,只是站著說道:“我是個沒什么見識的,遭遇點事兒自然就慌了,這一場多虧了meimei跟妹夫出力,不然真是天塌了一樣?!闭f著又眼紅了。 李賢淑忙安撫了幾句,又笑說:“一家人何必說兩家話!嫂子快放心,叫我說,這件事還不一定是壞事呢!有那么一句話叫什么來著……禍兮福之所……什么來著?” 李興道:“禍兮福之所倚?”他也是讀過幾年書的人,忙問緣故。 李賢淑就先把方才孟飛熊在外說的那番話敘述了一遍,李興大為震驚,問道:“他真的這樣說了么?是說……讓土娃兒進尚武堂?”聲音竟有些發(fā)抖了。 李賢淑卻不怎么知曉“尚武堂”是什么地方,但總歸是孟飛熊口中說出來的……總不會是那低級不好的去處,于是道:“可不是么?土娃兒那呆小子,不知該怎么回答呢,是阿真說了……要跟你們商議商議才能回他。” 說著,李賢淑又對徐姥姥笑說:“娘,你看你這寶貝外孫女兒,方才在外面,百多號人看著那孟將軍,都嚇得跟木頭人一樣,沒一個敢搭腔的,還是你這外孫女兒,伶伶俐俐地就回答了,還說的那樣體面……我瞧那孟將軍都愣了,不是我自夸,真是給人長臉!” 徐姥姥亦眉開眼笑,喜的拍手樂道:“那是,我原就說真哥兒是個不一樣的!” 李興在旁半晌無言,李賢淑才問道:“哥哥怎么不說話?莫非是不喜歡土娃兒去的?” 李興這才回過神來,斬釘截鐵道:“這怎么能不喜歡呢?竟是連想也不用想,若是這孟大人開了金口……就叫土娃兒即刻去就行!” 屋內(nèi)的人聽了,還沒來得及說話,外頭有人便叫起來:“爹你答應(yīng)了!我可以去尚武堂啦!”一邊喊著,一邊就撲了進來。 原來李霍本是想來跟他爹商議的,心里還忐忑著呢,沒想到到了門口,正聽到里頭在說這個,一時聽說李興答應(yīng)了,簡直心花怒放,便跑進來,撲進了李興懷中。 李興緊緊抱住了他,眼中有些濕潤,道:“真的如你大姑姑說的一樣,或許這真是因禍得福了,你若是能去尚武堂,將來有個出息,你爹我就算是這番被打死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李賢淑呆呆聽著,聞言便笑罵道:“哥哥你說什么胡話呢,呸呸,大吉大利!” 李興家的見李興如此,也情知兒子得了一個極好的去處,不由也喜極而泣。 正在此刻,簾子一搭,有兩個人一前一后走了進來,見了里頭的情形,前面的便道:“這又是怎么了?” 前面一個鵝蛋臉,嘴唇微薄,雙眉微挑,膚色白皙,正是李賢淑的三meimei巧玲,她身后跟著的丫頭,卻正是之前跟隨徐姥姥去過泰州的愛玲,因為方才孟飛熊貿(mào)然進門,兩個女孩兒不知何事,便都躲了,方才聽丫鬟說人去了,便出來見面。 李賢淑見meimei們來了,少不得又說笑了一回,巧玲便打趣道:“jiejie回京了,也不多回來看看我們,別只顧著當(dāng)你的官兒太太,把姐妹們都忘了!” 李賢淑知道她向來牙尖嘴利不肯讓人,便一笑不語。 徐姥姥道:“你不知道他們府里人多事也多?你jiejie自有她的因由?!?/br> 巧玲便哼道:“jiejie還沒說話呢,娘你先護上了,唯恐得罪了她不成?還是說她如今是國公府的二奶奶了,我們姐妹幾個都不及她?” 徐姥姥還未說話,李賢淑笑道:“別說嘴了,我怎么隱約聽著你也要定親了?還也是個當(dāng)官兒的?你若是嫁了自也是官太太了,娘必然更不敢得罪。” 巧玲聽了,臉上微紅,啐了口道:“好意思說!本想你回家也幫著拿個主意,不料都是這樣,一個兩個,嫁出去了就不見人了?!?/br> 徐姥姥笑道:“你只記得你說的話,以后別也不見人就成了?!?/br> 巧玲又哼道:“偏來約束我?到時候再說罷了。” 李賢淑見她這樣說,就問道:“怎么美淑這些日子都沒回來么?” 徐姥姥倒是罷了,李興家的也沒吱聲,仍是巧玲道:“快別提她了,跟長在了他們家一樣,又死摳,自嫁出去后也不曾帶點什么好兒回來!那也罷了,這一次哥哥出事,她只匆匆回來瞅了一眼,竟什么法兒也不跟著想,什么力也不出,即刻就走了!什么人呢!” 徐姥姥咳嗽了聲,李賢淑明白,便只開脫道:“怕是她有心想出力……她那家子也出不上什么力的,就別怪她了。是了,娘,美淑在于家還好?” 徐姥姥嘆道:“才成親一年多,新婚燕爾的,能看出什么好不好的?!?/br> 巧玲翻了個白眼,卻道:“快別擔(dān)心她,人家好著呢!不然怎么連家都不肯回了呢?” 李賢淑笑著搖頭,見愛玲仍是不言語,許是插不上嘴,便拉她出來,道:“愛玲又長高了好些,只是這衣裳有些素淡了,娘,我?guī)Я藥灼チ献踊貋?,你撿那新鮮花樣,給愛玲做兩身兒?!?/br> 因為李家姊妹多,因此愛玲身上穿的,都是jiejie們的舊衣罷了,聽說李賢淑給了新的,自然十分歡喜。 愛玲果然高興,便說:“謝謝大姐?!?/br> 巧玲撅嘴道:“怎么光惦記她?我的呢?” 李賢淑道:“你的也少不了,還有美淑跟嫂子的也有,足有五六匹好料子,你們自個兒挑挑就是了?!?/br> 巧玲大喜,把愛玲一拉,兩個就溜出去了。 李賢淑知道她是忙著去挑料子了,就只對徐姥姥說道:“巧玲的嘴還是這么利,她許的那究竟是什么人家呢?當(dāng)?shù)氖裁垂賰???/br> 徐姥姥便又嘆了聲,道:“什么官兒,說起來好聽罷了,就是隔壁村兒里長的兒子,也還沒定,下個月才是黃道吉日,看看再說。” 李賢淑道:“原來是這樣,不過看巧玲倒是很樂意似的?!?/br> 徐姥姥道:“你知道她素來心高,不過也罷了,咱們這家里,難道還能再出個嫁國公府的不成?就算真?zhèn)€兒撞了天運,那也找不出姑爺那樣的好人了,百里挑一也不能,竟是萬萬里挑一了。” 李賢淑聽徐姥姥夸應(yīng)蘭風(fēng),自然心喜,然而見那門簾動了動,便生怕給巧玲聽見,巧玲是個多心的,未免生事。 于是李賢淑忙咳嗽了聲,眨眨眼道:“娘,怎么說這些,叫嫂子聽了笑話?!?/br> 徐姥姥知機,兩個便笑著又把話頭岔開了去。 李賢淑便在家里住了兩天,姊妹們雖然偶然斗嘴,卻也安樂,加上她帶了若干布料首飾糕點之類,因此眾人均都歡歡喜喜。 只第二日快晌午了,李家姊妹正圍坐在屋內(nèi),應(yīng)懷真也坐在炕上玩耍,忽然聽外頭丫鬟說:“二小姐回來了?!?/br> 巧玲聽了,便哼了聲,并不動,李賢淑起身迎了出去,果然是李美淑帶了個丫鬟正進門。 姐妹兩個見了,握著手進了屋,誰知巧玲劈面見了,便即刻說道:“你干什么又回來了?怕是聽大姐回來了才敢露頭的?” 美淑也不肯讓人,道:“還不興我回家來看看?這家里幾時是你做主了?” 巧玲道:“那哥哥出事兒的時候怎么求著你你都不肯?如今見沒事兒了才敢回來,還說呢!橫豎你如今眼中只有那姓于的一家子,哪里把我們放在眼里呢?!?/br> 美淑道:“我難道沒回來的?我只是幫不上忙怕留下來添亂罷了,說我眼里只他們家的人,橫豎你也要定人家了,等你嫁了再看看你是什么情形,怕是比我更眼里沒有別人呢!” 李賢淑忙調(diào)停道:“一人少說一句!別一見面兒就吵,像什么話呢!” 兩個人見她開口,才消停了,應(yīng)懷真忙叫“二姨媽”,李美淑看著她,夸出一朵花兒來。 巧玲又看她帶了兩包糕點回來,便又挑剔起來,撅嘴說:“你們家好歹也是有個鋪子的,什么好東西沒有,回來只帶這東西!誰稀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