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她輕輕一動,揚起一片厚重的煙灰,大片大片的灰塵凝結成的沙塊兒從身上剝落,鼻尖陡然嗅到嗆人的灰塵味,簌簌的粉末從頭頂流淌下來。臉上扎扎的,不用看鏡子她都能明白,想必這臉上好不到哪去。 站起來的瞬間無數碎裂的枯草落葉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每走一步都會揚起灰色,她坐定的地方也有一個淺淺的土坑。 臥槽這究竟是入定多久?!修真之人入定本該是片塵不沾,怎的到她這就成了野人? 她卻是不知道,她機緣巧合穩(wěn)固了自己的修為,一入關便是許久,加上氣息內斂,在這野外中體表宛若死人一般,風雨塵煙,不知不覺便被這灰塵掩埋,若不是這衣服也是修真界特有材質所造,只怕她一清醒便可看到自己衣不遮體! 好在只是厚厚的灰塵凝結,若是再長出什么青苔,頭上搭個鳥窩,那可真是…… 李染清抽搐了嘴角,一躍而起一路散著灰塵沖著山中小溪而去。果然還是應該學習那什么除塵術之類的… —————————————— 當她出現(xiàn)在玄墨屋外的時候,又恢復了那簡潔利落的模樣。 古舊的木門輕輕一推便開了,像是瞬間闖入了另一個嚴寒的世界。清冷是這空曠庭院的唯一形容。一絲漠然寒意撲面而來,任院外花紅柳綠,春意昂然,也暖不了這古院片寸。 玄墨坐在院中石凳上,青絲縷縷散開,雙目微閉,修如梅骨的手搭在桌子上,指尖對著一個碧色玉杯。 進入院子的陽光也寒下來,給人以刺骨的寒意。唯一的熱源,便是旁邊一個小小的火爐架著一樽古舊的燒酒,在那細細的火苗中,酒液泛著層層細沫,一顆紅梅上下翻滾著。 溫暖印在那抹雪白,更對比出這是最為寒冷的源頭,令人瑟瑟發(fā)抖,可就是這般卻也叫人移不開目光。 “師父。我出關了!”李染清神色放松踏入這寒寂的空間,道:“我已穩(wěn)定境界,穩(wěn)固心神,現(xiàn)如今已有元嬰中期……” 話音未落,玄墨睫毛顫了顫,霎時整個院子的寒氣化為實質,層層疊加形成柄柄冰晶長劍化為劍雨刺向李染清。 李染清面色不變,凌空一握,‘歸染’堪堪出現(xiàn),手腕一轉劍影虛晃,猛烈劍雨擊打著,發(fā)出清脆的斷裂聲,而李染清并未受到絲毫沖擊。 玄墨抬了抬眼,墨色的眸子中蘊著一層煙霧,他伸手勾過玉杯,食指點了點杯身,道道劍吟吞吐而出,軒昂長嘯,一波一波沖擊著李染清的心神,然,任這劍嘯多么猛烈,李染清始終無動于衷,直到玄墨動了小指,一道流光夾雜著漫天冰劍撲向李染清。 瞅到那一閃而過的流光,李染清面色終于一變,她急忙變化招式,卻還是晚了一步,被流光擊中,拋向空著,翻著圈滾了出去。 又過了片刻,她才灰頭土臉的飛了回來:“師父…你下手太重了!” 玄墨唇角輕輕勾了勾,細細品嘗的杯中佳釀,淡淡道:“是你自己太過不小心?!?/br> “是是……”李染清只得暗中翻了個白眼,不客氣的坐在玄墨對面。 伸手接過玄墨遞過來的杯子,李染清眉色一動:“師父,今天怎么允許我喝酒了?” 這酒是玄墨自己釀的,小時候李染清便十分眼饞,可惜每次都被玄墨一句你太小了給打發(fā)了。雖然玄墨待她極好,一些小事卻完全限制的死死的,加上玄墨那天然的冷面,久而久之,李染清便也絕了這心思,哪知道今天玄墨竟然親自遞給她這酒。 玄墨沒有回答她,只自顧自的飲著酒。手握玉杯仿佛有流光晃動,襯著玄墨古鏡無波的淡漠面容,一時只覺酒不醉人人自醉。 等了半天玄墨也沒有再,李染清也就不再問,她抿了幾口酒,暗想到應該是玄墨認可她不再是小孩子了吧。 現(xiàn)如今想想以前的所作所為,真的是感覺就如個小孩子一般。說是果決,說是心軟,其實還是有些不顧后果吧。 說道以前,李染清還有點恍惚:“師父,我這次閉關了多久?方才發(fā)現(xiàn)身上竟然全是灰塵?!?/br> “五十年?!毙詭M意的頷首,寒冰般的眸子也有了幾分融化。 “噗!”李染清一口酒差點就噴了出來,然后在玄墨那微微一挑的冰冷眼神中硬生生吞了下去。 “是…是有點久了?!边@轉眼間便是五十年,宛若凡人的一生,她卻完全沒有感覺,仿若前兩天才發(fā)生的事,怪不得修真者總是視世俗界于云煙,也就是在這偶然的頓悟閉關中,便是匆匆?guī)资辏瑤装倌?,不知世俗界又是幾經變化,滄海桑田了?/br> “對了師父,”李染清面色有些凝重:“我收的徒弟,不知他……” 玄墨頓了頓,淡淡道:“我之傳承皆予你,所以這功法想教誰都為你決定。但是你那弟子,并不適合劍道?!?/br> 李染清沉默了,其實她也感受到了,劉安對對任意的一種功法,似乎都能迅速理解,他于劍道分外擅長,不外乎是因為她的原因。話既已至此,便再無什么可說。 兩人恢復以往的模式,靜靜體會著安靜的舒適。 等到那壺酒喝完,玄墨收了這一套酒具,一揮衣袖便凌空而起,他伸出常年握劍的有力的手,垂眸定定的望著李染清,衣決隨風輕輕擺動。 李染清一呆,道“師父,我們這是去?” “飛升大典?!?/br> 第43章 最后的囑咐〔捉蟲〕 眾人皆知,元嬰期、渡劫期乃是修真道路最難以突破的境界。 突破元嬰,達出竅期,靈魂與元嬰結合,方可元嬰出體,而身不死。但突破元嬰何其難,這對天賦機緣的要求缺一不可,這也導致入元嬰者多,而元嬰之上卻是銳減。 至于渡劫,兇險無比,修真者逆天而行,妄圖以凡人之身修得真仙,上天降下九天雷劫以作懲罰。若是度過,位列仙班長生不死。而失敗,便是魂飛魄散永不超生。 能到渡劫期的修者哪一個不是有移山倒海,毀天滅地的大神通!可即便是這樣,能度過天劫的也千中無一。以至于達到渡劫之后相當于準仙的大乘期,怕是萬年來才出那么一兩個。 玄天宗玄華峰掌門玄亦真人,正道‘四君兩姬一圣’之一,度過九天雷劫,于大乘期已有一兩百年,今預備飛升,廣發(fā)帖子宴請各大門派觀看飛升大典,實乃修真界盛事。 不得不說,玄天宗先有特殊功法可保中上資質弟子安然突破元嬰,使得爭搶入門灼手可熱;后有一真君一劍圣做強大后盾,這才讓玄天宗為正道第一大派,強壓其余門派,霸占最大好處,占據最多資源。 如今玄亦真人飛升,玄天宗雖少了一個強大修者的震懾,這因飛升帶來的名聲怕是無人能及。 猶記得修真界上一個成功渡劫飛升之人已是萬年之前了。 玄天宗達到了建宗最為鼎盛的階段,各種眼紅,贊嘆祝賀,拜訪送禮接踵而至,眾首座們分外激動。此時,卻有一人,心下?lián)鷳n。他便是本次主角——掌門玄亦真人。 ———————————————— 李染清與廉清一同在內門迎接觀禮外賓,玄墨獨自一人走向偏僻的偏殿。 不同于外門人聲鼎沸宛若繁鬧雜市,也不如內門絡繹不絕華光漫天,甚至沒有大殿的莊重秩序井然。 偏殿格外冷清靜謐,完全與整個玄華峰的風格迥異,讓人不敢相信這里居然會有這樣一個地方。 殿內很暗,唯有靠近大門處方能透過一兩點昏暗的光,殿由四個斑駁巨木支撐,上面的漆幾近剝落。唯一擺放的只有一個石桌,桌上一個紋雕香爐正散發(fā)著裊裊青煙,仿佛逐漸泯滅在歲月中的寂靜。 “師弟,你來了?!币坏罍嫔5穆曇糇阅羌帕鹊幕璋淀懫?,打破了這古舊破爛偏殿的一成不變。 事實上,在這屆的首座中,玄墨與玄亦是師兄弟中關系最好的兩人。 半響沒有回音,玄亦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你還在怨我處理你徒兒的事情么?” 空蕩蕩的,依舊沒有任何回答。 “……唉,我知道你那弟子是萬萬不會背叛宗門的,可是我先前嚴苛,除去了玄陽之子陳海越的關門弟子之位,若不以同樣門規(guī)對待你與你弟子,是斷然不能服眾的?!?/br> “同樣。”玄墨淡淡接了一句,聽不出什么感情。 玄亦心中只能笑的好苦,他也知道,說是以同樣門規(guī)處理,實際更多的是幾個一向與玄墨不和的首座夸大問題,只是這人一多,事情便也多,各類條條框框,玄墨又是個容易得罪人的。他為掌門,若不以理服人盡量以多人意見處理事情,這偌大的玄天宗,怕是就亂了。 但是這些話他沒有說出來,他知道玄墨從未將這些放在眼里,尤其牽扯上自己的弟子,便是有理也不問。 再一次安靜下來。香爐青煙縷縷,散在空中,玄墨負手而立,眼神漠然,一切好似迷在朦朧中,逐漸看不清了。 “我玄天宗為六大門派中最晚成立的門派,從建宗至今,加上我一共才成功飛升兩人,而其他五大派幾萬年前不知道飛升了多少人,著數萬載的底蘊。只是近幾萬年來無一人飛升,方讓我們撿了這漏洞,成為第一大派,引起這般盛事?!?/br> 玄亦的聲音幽幽響起,回蕩在這孤寂的殿內。 “人才匱乏,這幾萬年整個修真界無論魔修妖修道修都無一個能成功渡劫,大乘飛升。是以我此番飛升才能如此轟動。但是……物極必反,不說其他門派,單單我玄天宗,這幾百年來就出了多少驚世天才!你玄墨,你徒弟李染清,大師兄之子廉清,還有你那徒弟新收的弟子劉安,以他們的資質,比我都高,若說他們中無一人渡劫成功,我是萬萬不信的!每次低迷,都會出現(xiàn)那么幾個驚世絕俗的卓越天才,弟子便是一個門派的未來,這修真界這般廣闊,若說那些門派沒有沒有那種駭人天才,我是斷斷不信的!”玄亦的語氣突然激動起來,他喘了口氣,接著急道:“可是玄天宗這才剛開始鼎盛,我一飛升,你又無心于玄天宗事物,僅僅憑借玄燁玄淮他們是壓不住那些門派的,還有銘清,他為掌門卻只有出竅后期,以玄陽那伙人的心思,呵,這么多年來他們早已模糊昔日同門情誼。玄墨,師兄從沒要求過你,這一次……”聲音逐漸低沉,沙啞,就算有著黑暗的阻礙,也能想到說話之人是多么的疲憊與無奈。 玄墨一直都在沉默,神情從未改變,只是周身寒氣更加凜冽,那冰冷猶如實質,香爐中的煙火搖曳了幾下,最終還是熄滅了。 “我知道你不愿被束縛,也不愿與那些人過多相處糾纏,你的性子肯呆在玄天宗成一峰首座,不過是顧忌師尊養(yǎng)育之恩與同門情誼。且你是孤兒,所習功法又均是自創(chuàng),這教導之恩卻是說不出了。但是我不同,我被師尊養(yǎng)育教導授以功法,師尊飛升前將這玄天宗交給我,我生生看著它從一個不入流的小門派變成第一大派,若是讓它從我手里斷了,這罪業(yè),就算是成仙也不得安生啊!”說道這里,玄亦已然是幾近悲鳴。 他已大成,深明天道,慧極必傷,否極泰來。幾萬年沒有飛升之人,之后定會妖孽輩出。 上天是公正的,平衡的,門派內已初見倪端,廉清這種天才本是難遇,出一個便會當成寶供起來,可如今宗門卻有好幾個,更別提別的門派。 且玄天宗霸占氣運太久,底蘊又太淺,宗內人心漸不齊,內憂外患,透過這蒙蒙黑暗,玄亦好似已經看到玄天宗被吞沒的荒涼。 誰說仙者無情無欲,他們只是習慣孤獨,看盡繁華罷了??稍绞沁@般人,有了牽掛便會放不下,平日無欲無求,一旦動情便是執(zhí)念。玄亦一生求道,孜然一身,無妻無子,唯一掛念的便是師尊交予他的玄天宗,如今就算飛升了也難以忘記當年恩情,只能以盡心去保玄天宗完整。 他能成仙,已然是看開太多,現(xiàn)不求玄天宗依舊昌盛,只求這宗門依舊存在于這修真界中。 又是好久,久到玄亦幾乎要放棄,他知是玄天宗占據氣運太霸道,不由喃喃道天意,天意! 余音回蕩,苦澀而悲愴。 驀地,滿屋實質的冰霜緩緩散去,玄墨瞌上眼,冷然道:“宗內之事我不管。宗外覬覦,我必殺之!” 古鐘奏響,悠悠長鳴,震的鳥雀亂飛,卻是五大門派已逐入內門。 玄亦一懵,然后身形一松,良久,一絲略顯放松的聲音輕輕響起,寧靜而淡泊:“如此,便有勞師弟了!” 第44章 飛升大典 廉清已從一個有些青澀的狡黠少年變成了一個親切穩(wěn)重的清秀男子。那種少年時期的活潑與略微的不靠譜逐漸消失,他唇角掛著一絲令人心安的笑意,耐心的安排迎接各大門派的迎接事宜。 從那挺拔的背影來看,倒真的和現(xiàn)任掌門——曾經的大師兄銘清,有些類似了。想到銘清,不由得就想到整個玄華峰,說來似乎每個玄華峰弟子成熟后大都是這樣的一副笑容。玄華峰弟子人少,倒還真是統(tǒng)一。 “…那這樣,便分為五個入口,使五個門派同時進入,排名不分先后,也表達我們對待各個宗門均是同樣的態(tài)度。” “是!”那弟子松了一口氣,終于不用再苦惱門派排名問題了,他擦了擦額邊的汗,趕忙去通知下一個動作。 ?!?/br> 李染清靜靜的跟在廉清身后,看著廉清解決了一件又一件事情,而后與一位位修為或高或低的師兄弟師姐妹熟絡的交談。 那些圍上來的人看到她有些是面露疑惑,有些是好奇,但是沒有一人對她露出異樣的顏色。 想想也是,玄天宗這般大,見過她本人又參與了那次事件的人又太少太少,能在這么多人中碰面的幾率更是少之又少。 而且她原本就甚少出面,認識她的人不多,再加上距那件事已然過去那么多年,就算修真之人無比長壽,但許多事情依舊漸漸被人淡忘。 她突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師姐……有一件事,我得告訴你?!?/br> 回過神,李染清才發(fā)現(xiàn)人都散了大半,廉清用一種欲言又止的表情望著她,與方才淡定自若不同??吹竭@樣的廉清,她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她下意識的簡明道“說?!?/br> “……那個,就是師姐曾經收的弟子,劉安師弟……他與十五年前,已然請辭,離開了玄天宗?!?/br> 請辭? 離開玄天宗?。?/br> 李染清周身氣息猛然一窒。 因為劉安的特殊,玄天宗高層無人教導他,加上李染清的閉關,劉安其實早就如幽靈般的存在,無人注意。這也使得他離開玄天宗這么久,竟無人知道。 “劉安師弟托我告訴師姐,此番,他是查自家滅門的真相,讓師姐務需擔心,不必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