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晉王府的馬車更為顯眼,大門口的眾位賓客紛紛側(cè)目。 李煜向來以貌美著稱,阿沐站在他的身后,也沾了他的光。今天他換了一身窄袖長袍,和世子同色深衣,腰間還系了玲瑯美玉,一走起路來叮當(dāng)作響。這二人走進(jìn)太子府都受到了無數(shù)的注目,扶蘇就在前面,聽見世子名號不由回頭。 都是些場面話,阿沐無心去聽,只管抻了脖子到處亂看。 走了不多遠(yuǎn),一眼瞥到扶蘇投過來的目光,似乎是淡淡掃過,可李煜已經(jīng)走過了,男人腳步未動 ,少年走過他身邊,快走一步正撞了李煜的后背上面,借由他的遮掩,對著扶蘇就噘嘴做了個鬼臉。 扶蘇:“……” 阿沐對他瞪眼,也未看路,可再向前差點又撞人身上,一抬才發(fā)現(xiàn)李煜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來,正冷冷地盯著他看。 少年連忙低頭,卻聽男人淡淡道:“你和他很熟?” 他當(dāng)然搖頭:“沒有?!?/br> 一聽就是敷衍,李煜拂袖,阿沐趕緊跟上了他的腳步。 雨后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新,太子府的后院高臺已經(jīng)搭好,自然有人來請賓客入坐,長皇子李槩向來都是老好人,邀了一干人等擺了小宴,已然有幾個先到了,他正游走其中,一臉的春風(fēng)得意。 太子府的庭院當(dāng)中,假山旁邊一個小院子原本一直是荒著的,其中小墻年久失修都已經(jīng)有塌的了,這些日子就一直在修,沒想到修好了以后在里面搭建的是個高臺,百姓們都在盛傳太子府入住了一個新美人,可謂盛寵一時,對她百依百順呢! 眾位賓客紛紛入席,阿沐也站在李煜的身后,高臺上面一塊白布映著后面的紛亂影子,座下到處都是年輕的婢女們布菜,倒酒,少年也不敢托大,仔仔細(xì)細(xì)挨個看了,可都沒有瞧見阿姐的影子。不多一會兒,傳聞當(dāng)中神秘的美人,被人攙著走了出來。她現(xiàn)在是長皇子姬妾,地位雖然不高,但李槩親自去接,親自去扶,走一路,也就低了一路的頭,卻未對任何人施禮。 由遠(yuǎn)至近,到了高臺下面,首席上坐著趙國太子扶蘇,與李煜同席。阿沐只管瞪大了眼睛,李槩好歹人前是松開手了,女人微微抬眸,翩翩施禮,一開口聲音獨特,不嬌不媚不卑不亢字字有如珠玉落盤,淡然得緊。 少年抿唇,女人施禮的時候口中莫名跳出了個二的字眼。 只見她柳葉彎眉美目似有情,淡掃蛾眉有絕色,當(dāng)真是朱唇不點也紅,容顏不妝也美,多一分嬌則媚,多一分媚則俗,從上到下,身形柔美清麗,走起路來兩肩端正,配以錦衣華服可謂堪稱絕色。 席上已經(jīng)有人目瞪口呆了,李煜端坐如斯,下意識回頭,果然少年已經(jīng)看呆了。 真是沒出息,這世間的美人多的是,男人皺眉。 阿沐兩眼發(fā)亮,唇角全是笑意,一低頭看見男人目光,不由俯身,在他身邊低聲說道:“殿下,這jiejie真美?!?/br> 能看出他這笑容與平時又是不同,李煜嗤笑一聲:“是嗎?” 少年剛要辯駁兩句,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地再次勾唇:“仔細(xì)想了下,沒有殿下好看?!?/br> 他故意湊近了才說,男人回眸,目光如刃。 阿沐不敢多言,趕緊站直了身體。 原本他就想,既然以美為稱,那除了阿姐還能有誰呢,長大以后阿姐的容貌越發(fā)美貌,為了給日子留有余地,平時就在臉上動些小手腳,減了二分,如今她恢復(fù)了自己的臉,堂堂正正地出現(xiàn)在了眾人面前,他當(dāng)真高興。 這說明,不管是因為什么,韓湘子提前給阿姐提出了芙蓉里。二,就是兩刻鐘的功夫,到時候找借口去尋阿姐一尋一個準(zhǔn)。今天是他的生辰,他最愛看的也是影子戲,這一場戲分明就是阿姐想見他,想他才給他安排的,少年看著高臺上的白布,心里早已樂開了花。 眼看著李槩已經(jīng)帶著美人走遠(yuǎn)了,阿沐還看著背影傻笑,高臺上幕布后面好戲登場,一個個二尺高的小人翻著把式就跳了出來,李煜不由揉著額頭,對著少年勾了勾手指。 阿沐的注意力都被上面的小人吸引了:“什么啊,殿下。” 男人坐直身體,無意看上面耍什么把戲,相反他就想弄清這個少年,在耍什么把戲,長路留在車上了,李煜揚聲道:“倒酒。” 本來是應(yīng)該有婢女來倒酒的,但是他拒絕了。 阿沐就站了身邊,李煜似是不經(jīng)意一揮袖就抽了他的腿上,引得少年低頭,這才明白過來是要他給倒酒,雖然不耐,彎腰也倒了。 男人再次對他勾了勾手指:“過來?!?/br> 阿沐連忙低頭:“什么事?” 李煜臉若冰霜:“不是說帶你來看戲,你就來說說,那兩個窟窿是怎么回事嗎?” 少年:“……” 李煜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說吧,怎么回事?” 阿沐扁嘴:“我說了,殿下會相信嗎?” 敲鑼打鼓的聲音兩個人都似乎聽不見了,男人目光深邃:“說?!?/br> 阿沐嘆了口氣:“那是我的血?!?/br> 很明顯,這話說出來誰能相信,無緣無故能流出血來,染了人家的褥單上去嗎?褲子上面也什么了,這像話么…… 當(dāng)然,李煜自然不信:“就說說,你和重嘉都做了什么荒唐事吧?” 少年連忙擺手,他當(dāng)然和重嘉什么荒唐事都沒做,就是抱了好一會,才不小心有了血跡的,只不過這話當(dāng)然是萬萬不能說。 還是說半真半假的吧,阿沐彎的腰更深了,聲音更低了:“其實……其實是重嘉殿下一直抱著我,他吧他吧……哦不,是殿下你長得太好看了,我看著看著吧心火大出鼻血了……當(dāng)然了他就抱了抱什么都沒干……” 少年對著手指,又站直了身體,還偷偷瞥著他一副我可說實話了,你別惱的模樣。 他能不惱?李煜寧愿鑼鼓聲太大沒用聽見他說什么,韓湘子就是天子面前的紅人,非但如此,還是天子的那一位,如此龍陽關(guān)系,才能教出這樣的混賬的小子,他頓露厭色,揮了袖子拂開他的靠近。 也不管他聽不聽得見了:“什么東西!” 第31章 男人拂袖,少年不得不后退。 高臺上的影子戲正演到精彩的地方,他怎舍得錯開一眼。 阿沐從小就喜歡這些故弄玄虛的玩意兒,如今見了阿姐,更是一顆心落了地,他站在李煜的身后,揚著臉看著臺上幕布。 上面的人影十分清晰,戰(zhàn)馬嘶鳴,一出大戲才剛剛開始。 扶蘇側(cè)眼旁觀,不由抿唇。在知道他的身世之后,也不得不感嘆,在什么樣的地方長大,才能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半分少女的模樣嬌羞都沒有,就連他也嘆為觀止。 明明就被這樣的一個人才剛剛耍戲完,可不由得又將目光落在他身上。 少年往前湊了湊,李煜不耐再次拂開,這個沒臉沒皮的家伙可真的是絲毫不在意,厚著臉皮又靠近了些。男人回頭,目光冷冰冰地盯著阿沐,他這才訕訕地往后靠了靠。 扶蘇之前被他戲耍的惱意早拋了九霄云外去,回眸之間,笑意頓現(xiàn)。 阿沐自然瞧見他了,狠狠白了他一眼。 他也不以為意,對少年無聲勾指,讓他上前,可惜人家不理他,只得先轉(zhuǎn)過身去。 阿沐沒動,依舊站在李煜的身后,看著幕布的上面一個個纏斗在一起小小影子,十分開心,冷不丁的,他發(fā)現(xiàn)剛才扶蘇動作之間,外衫的袍角落了地,少年向前一步,默默踩住了。 他就站在扶蘇和李煜的當(dāng)中,身邊就是陪著一起來的春梅冬生。 戲臺上面鑼鼓喧天,扶蘇后腦勺上面也似有眼睛,悄悄的伸手一拉,這就握住了阿沐的手腕,他拇指微微用力,在少年的腕口上面按了一按。 男人無聲地笑笑:自己人。 借著寬袖的遮掩,阿沐反手回握。 他自小練就的可不僅僅是巧手,還有手勁。 握著扶蘇的手,阿沐頓時就笑了。 扶蘇也笑,當(dāng)然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少年還看著臺上,男人的臉色卻是越發(fā)的蒼白,這就大幅度轉(zhuǎn)了身過來,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叫了一聲:“阿沐?!?/br> 這一聲引得李煜回眸,阿沐趕緊放開了他的手,期期艾艾又重新站了李煜的身邊去。 約莫著時間已經(jīng)快有兩刻鐘的功夫了,他低頭:“殿下,我去趟茅房?!?/br> 男人自然不耐,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少年從一干婢女當(dāng)中,這就轉(zhuǎn)了出來,他記得阿姐去的方向,太子府當(dāng)中本來守衛(wèi)就不甚森嚴(yán),也是阿姐全都安排好了的,快步走了后院去,目光一掃,在幾個亮著光的房間當(dāng)中一下就找到了阿姐的。 很顯然,因為李槩的兩個隨身侍衛(wèi)就站在門口。 窗格的影子,也能看出李槩的身影,屋內(nèi)幾個丫鬟側(cè)立一邊,不知道為什么,男人來來回回踱著步,一副焦躁的模樣。 分明是請人來看影子戲的,但是主人家卻是頭影不露,當(dāng)真說不過去。 阿沐繞開前面,貼著后院的高墻伏身潛藏在暗影當(dāng)中。 不多一會兒,李槩果然帶著一干人等魚貫而出,整個后院終于安靜了下來,少年貓著腰,腳步也輕,這就快步竄到了窗格下面,門口也沒有人,他推門而入,大步走了進(jìn)去。 外間兩個丫鬟低頭在一起不知看著什么東西,少年到了身后一掌一個全都劈暈了去。輕輕放倒一邊,他這才走進(jìn)里間,屋內(nèi)再沒有別人,美人頭朝里側(cè)臥,那熟悉的身姿令阿沐心頭直跳,不由得腳步也重了些。 或許是聽見了動靜,女人不耐至極:“出去都出去,我讓你們都出去!都說很多次了,我頭疼不想看什么影子戲了!” 阿沐當(dāng)然知道,阿姐在等他。 他走到床前,這就勾起了唇:“也讓我出去嗎?” 女人怔住,隨即一下翻身坐了起來,四目相對,她一把給人拽了床上坐下:“阿沐!你這幾日可還好?” 少年搖頭,一把抱住阿姐,這就窩在了她的肩頭:“不好,阿姐,我一點都不好?!?/br> 當(dāng)日分開以后,一直就未曾有過阿沐的消息,心里怎不惦記,沐劍英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幾乎已經(jīng)熱淚盈眶了:“怎么不好了,誰欺負(fù)我們阿沐了,告訴阿姐,阿姐想辦法欺負(fù)回去!” 少年已經(jīng)開始蹭著她的肩窩了:“見不到阿姐,哪里都不好?!?/br> 阿沐扁嘴,模樣是那樣的委屈。 姐妹二人其實一直從未分開過,沐劍英心中微酸,可是時間緊迫她沒有更多的機會來抱著她 ,伸手推開meimei,她看向了外面:“那兩個丫鬟呢?” 阿沐:“被我劈暈了。” 沐劍英安撫似地摸了摸他的臉:“聽著阿沐,現(xiàn)在有一個好機會,趙國太子扶蘇即將回趙,你要跟著他走,不要回來。” 阿沐靠在阿姐的肩頭,只覺得這一刻是無比的安心:“趙國太子已經(jīng)找過我了,他說舅舅還在,是要帶咱們回趙,還要復(fù)興沐家軍,給我們國公府正名。” 女人抿唇:“是,你年紀(jì)小可能不記得,我已經(jīng)見過了,的確是我們舅舅,但是阿沐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別無所求,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就成?!?/br> 少年不禁動容:“阿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在齊國這里,我就哪也不去。” 沐劍英仰著臉,瞪著雙眼不叫眼淚流下來:“不,阿沐你必須走,既然我們身份已經(jīng)被人識破,如果你不走,那用不了多久就會有更多的人知道,這里已經(jīng)不安全了,你先走,阿姐找機會去找你?!?/br> 說來容易,一旦分開又什么時候才能見到,阿沐自然搖頭:“我什么都能為阿姐做,唯獨不能離開阿姐?!?/br> 女人咬唇,低頭就抵住了meimei的額頭:“阿沐,你若真想為阿姐做點什么,那就跟著舅舅走,我們國公府,不能白白地埋沒了去,我們母親,當(dāng)年也是赫赫有名的武將,就算是女人,要做就做頂天立地的人,巾幗當(dāng)不讓須眉,你若能為國公府正名,就算我追隨母親去了,也死得其所!” 阿沐還要搖頭,女人更是聲色俱厲,用力推了他起來:“阿姐養(yǎng)不了你了,也管不了你了是嗎?” 沐劍英一身錦衣,可遮掩不住眉眼間的凄苦。 少年不禁落淚:“你總說讓我走,阿姐在這里受苦,我怎么忍心!” 眼淚剛掉在地上,女人下得床來,右手一揮,只聽啪地一聲竟然一巴掌抽了阿沐的臉上,只打得少年腦中嗡嗡作響,一時間連哭都忘記了。 沐劍英怒目而視:“哭!哭什么哭!比起街頭上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乞丐,我活得不知道要好多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我沐家上下一百多口人,怎能死得不清不白!趙昰必定要戰(zhàn),戰(zhàn)就戰(zhàn),你若能復(fù)興沐家,我還是你阿姐,若是執(zhí)意不走,明日就叫你知道阿姐吊死這太子府中!” 她眸色狠戾,一臉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