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四目相對之下,少年笑。 阿沐舉著栗子嘻嘻地:“殿下快看!我給你買了好吃的才回來的!” 也不等李煜開口,他就特別地把栗子頂在了頭頂,少年雙臂展開,特別夸張地原地跑步:“為了給殿下買這熱乎乎的栗子,我可是走了很遠,誠意十足誒!” 說著,嘴里還配著一個‘咻’的音,直接把栗子扔了過去。 男人恍惚這么瞬間,結果并未像少年想的那樣伸手接住,他似乎要坐起來,當然也正是因為這個動作才讓栗子啪嗒正甩了他的臉上。 李煜當即就惱了,栗子和軟枕全都拂袖落了地上去。 他罰阿沐在外間的墻角站著,跟著出來臉色不虞。 阿沐向來能屈能伸,站了一會兒困得不行了,趕緊過來認錯。 反正都是他的錯,他低著頭,站在男人面前十分誠懇地舉著栗子:“就看在阿沐給殿下買的栗子份上,別生阿沐的氣了,行不行?” 藤蘭十分無語地看著他,膽敢把東西砸世子殿下臉上的人,恐怕也只有阿沐了。 李煜眸色深邃,微揚著眉:“我竟不知道,你和他一起已經(jīng)到了混鬧的地步了?嗯?” 阿沐抿唇:“哪有啊殿下,不是讓我看著他么,總得和他搞好關系才行不是?” 男人伸手接過藤蘭手中的茶碗,低眸:“油嘴滑舌,出去干什么了?” 阿沐嘻嘻地笑:“想去看大戲,可出去了才想起身上的銀子多半都被殿下贏去了,勉強夠買了包栗子就跑回來了。” 李煜嗤笑一聲:“你倒是想著他,那你來說說,這世上可真的有重嘉存在?” 這問題李重嘉也才問過他,阿沐想也未想,直接笑道:“自然是有的,殿下是殿下,重嘉是重嘉?!?/br> 男人的目光在他脖頸上露出的一截紅繩上面一掃而過:“知道你身上戴著的那塊玉是哪來的嗎?” 阿沐不以為意:“愿聽一二?!?/br> 他規(guī)規(guī)矩矩的,和進門時候的搞怪模樣不同。 李煜能感覺得到他待自己和重嘉的不同來,不知道為什么看見這少年的笑臉就覺得想撕破這張臉。 他心底所有的不痛快都想砸在這少年身上:“這話說起來就長了,之前我有個弟弟,他在很小的時候夭折了。” 這句話說完的時候,阿沐注意到男人眼底冷意漸濃,他暗自戒備,仔細聽著每一個字。 李煜停頓了好半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微微的嘆息。 少年伸手把栗子放了桌子上面,一低頭就拽出了那根紅繩,紅繩上面吊著一塊圓玉,質(zhì)地純正,雕工精美,上面彎彎曲曲的鏤空設計更像是一棵樹的枝椏,兩面小小的晉字開始他都沒注意到。 李煜瞥著他:“他出生的時候像個貓兒一樣,很小很小,奶娘抱著他,他連吃奶的力氣都沒有,如果要能長大,就也有你這么大了??上恢辈∪?,十年前就沒過那個冬天?!?/br> 阿沐驀然抬眸,十年前的那個冬天,真的很巧。 果然,男人臉色已經(jīng)變了:“那年冬天特別冷,他細細的胳膊一碰就能折斷一樣,喂他吃什么也吃不下了,我把他埋在小樓旁的花圃里面,知道為什么嗎?” 少年看著他:“為什么?” 十年前的李煜也只有十歲,男人目光當中,帶著自嘲的笑意:“因為那的土特別軟,給他也埋了許多許多他喜歡的東西?!?/br> 阿沐忽然覺得后頸汗毛都要豎起來了:“那那那個你這小弟弟和這玉有什么干系?” 李煜回眸,忽然傾身向前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衣領,輕輕一拉就給人拽了面前來:“這塊玉是我親手所雕,送給他的東西,那孩子死了以后連同尸首都埋在了花圃里面?!?/br> 阿沐無語,雖然他膽大,也覺驚悚:“埋了,怎么在重嘉世子那里?” 男人對著他輕輕地笑,伸手在他胸前那塊玉上拍了拍:“既然他給了你,你就戴著?!?/br> 不笑還好些,少年心驚rou跳,很怕他忽然抓住紅繩勒住他,嚇得后退兩步才是站穩(wěn)了:“殿下是殿下還是重嘉?” 世子殿下這笑容略詭異,他戒備地看著他:“我不明白,殿下今天為什么和我說這么多?” 李煜起身,步步逼近,又走了他的面前。 少年矮他一個頭,他低眸間,目光沉沉:“我曾給那孩子起名叫做重嘉,如果他還活著,今日便是他的生辰。” 說著一甩袖子進了里間去,隨即里面的燭火就滅了。 阿沐一把摘下那塊玉,這就扔了桌子上面,藤蘭仍舊在旁站著,像根木頭一樣。 少年這才注意到她:“jiejie回去歇著吧,我給殿下守夜?!?/br> 藤蘭低頭:“我伺候小公子,殿下命我不離你左右?!?/br> 阿沐:“……” 女人真的就在外間打了地鋪,少年幾乎是徹夜難眠。 任誰聽了李煜的這番話,都不能舒服,撇下自己一堆的心事不說,按照李煜說的,那么這塊玉就是重嘉從那孩子身上取下來的了…… 迷迷糊糊天快亮才睡著,還好李煜一早出去并未再為難他。 他被藤蘭叫起來的時候都日上三竿了,心里惦記著什么時候找個借口能去太子府轉(zhuǎn)一圈,麻利洗臉梳頭。 據(jù)說前面有客人,還是貴客。 可能是太想阿姐了,阿沐甚至以為這貴客會是長皇子李槩。 和藤蘭一起在后院吃了點東西,不多一會兒李敏蹬蹬蹬拿著木劍來找阿沐玩,這孩子天生的自來熟,剛這兩日和他就混熟了,非要讓他和她一起去前院玩捉妖游戲。所謂的捉妖游戲,就是一個人藏起來,另外一個去找。被抓到一個就要單腿跳十步,鑒于李敏太小,她只要跳五步就可以了。像這種稚兒才玩的東西,阿沐也比較有童心,正愁沒理由到前院去看看到底是誰來了,就和孩子玩了起來。 藤蘭雖然不贊成,但也只遠遠站著看著他們并未上前。 李敏這小姑娘就像個淘氣的小小子,拿著木劍指揮著讓阿沐藏起來,她要來捉他。 阿沐在她轉(zhuǎn)過身去以后,輕手輕腳后退,一貓腰就躲在了一叢花樹的后面。 當然,可能也是他藏得太成功了,小姑娘叫了兩次阿沐的名字,可舉著木劍卻是跑遠了。 少年有點無語,也不等他站起來,忽然聽見一聲輕笑,一抬眸就對上了扶蘇的笑眼。男人負手而立,身邊站著個少女也同樣看著他笑,阿沐騰地站了起來:“妧妧,你怎么……” 扶蘇身邊站著的少女襦裙在身,發(fā)辮嬌俏,卻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趙妧! 少年話只說了半截,立即閉口不言了。 怪不得李敏跑了,她是奔向李煜了,此時男人抱著meimei,也到了面前。 扶蘇一身錦衣,鳳目帶笑。 他先是夸了兩句這小meimei多可愛,然后看著李煜:“我與阿沐也算舊識了,讓他送我一送。” 李煜放下李敏,目光在少年臉上瞥了瞥:“去吧?!?/br> 阿沐應了一聲,送了扶蘇往出走。 趙妧見了少年特別高興,直在他旁邊拽他袖子:“阿沐!阿沐,太子殿下沒有騙我,我說想見你,他真的帶我來看你了!” 阿沐伸手拂開她的狼爪:“你怎么和他在一起,叫你娘知道了少不得一頓鞋底子!” 趙妧笑:“我娘早知道了,我這是在太子殿下當前當差,她高興還來不及!” 阿沐無語,抬眸看著走在前面的男人。 扶蘇這個人總是一副深不可測的模樣,他十分不喜。 出了晉王府的大門,馬車就停在外面,扶蘇讓趙妧先上了馬車,小姑娘戀戀不舍地和阿沐道別,就鉆進了車里。 阿沐抬眸,對著男人欠身:“殿下真是好手段,小姑娘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扶蘇回頭看了眼距離稍遠的晉王府侍衛(wèi),笑:“阿沐想得太多了,不過是想找一個丫鬟,碰巧是趙妧而已?!?/br> 少年無意繼續(xù)和他深聊下去:“送殿下?!?/br> 男人不動,只是看著他笑:“阿沐真是太傷我心,特地來晉王府看你,你卻是這樣冷淡,再怎么說我們也都是趙國人,在這異國他鄉(xiāng)能有你這樣的小兄弟相識一場,本來還很高興來著?!?/br> 阿沐白了他一眼:“聽不懂你說什么,我不是趙國人?!?/br> 扶蘇顯然沒打算上車:“好吧,你是哪國人都可以,今天來就想請你幫我個忙?!?/br> 少年干脆拒絕掉:“阿沐力微,恐怕不能幫到殿下。” 聽他這么說,男人也是不惱:“先告訴你一件事,今天一大早,將軍府派人秘密去了趟芙蓉里,花了天價贖了頭牌紅袖出去。了”扶蘇見阿沐抬眸,近一步靠近了他:“你也別管我是怎么知道的,反正人一到將軍府我就知道了,趙將軍你是知道的吧,他在我們趙國特別有名,年輕的時候娶了我趙國沐王府的千金,后來拋妻棄女,接應齊國大軍大敗趙軍的那個。據(jù)說那個頭牌叫做紅袖的姑娘就是他和沐靜蕓的長女沐劍英?!?/br> 芙蓉里的紅袖早就被人掉包了,阿沐神色淡淡:“殿下知道的真不少。” 扶蘇依舊看著他:“阿沐你仔細想想,是不是太巧了?!?/br> 少年嗤笑一聲:“阿沐不知道殿下在說什么?!?/br> 男人耐心十足:“我說韓湘子不是你想得那么簡單,你后面那位也是殿下,可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殿下呢,現(xiàn)下我有求于阿沐,若能幫我,日后我也能幫阿沐,任何事,只要我能做到,如何?” 阿沐很想呸他一口:“阿沐愚鈍,殿下有話直說。” 扶耐心漸失,他抬眸看著天邊的一朵云略失神:“阿沐你說,那趙將軍的女兒為何不回趙國,偏要去趙家府邸呢,豈不知趙將軍忘恩負義拋妻棄女人人得而誅之?” 阿沐別開眼去:“可我卻聽說過,殺了沐王府上下的可都是趙國人?!?/br> 男人怔?。骸拔抑幌胝f,韓大夫真的是趙國人。” 少年皺眉:“殿下無須離間,我爹是趙國人還是齊國人,都與我無關,我只認爹爹,不認殿下。” 說話間晉王府已經(jīng)有人出來了,藤蘭的腳步越走越近,眼看著就要到面前了,扶蘇終究是嘆了口氣,轉(zhuǎn)身上車:“那姑娘這么進了將軍府,趙昰當真是想不透,狼若回頭,必有緣由,不是報恩,就是報仇……”” 阿沐抱拳相送,聽見他的聲音越來越輕:“韓大夫下的一盤好棋?!?/br> 第23章 劍拔弩張。 主戰(zhàn)派和主和派各站一邊。 朝會散了以后,趙昰在一群人的擁簇之下走了出來。 平時這個時間日頭早掛在天空當中了,今日陰雨綿綿,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猶如這個男人的心情一樣,他欺騙自己,整整十年。以為兩個女兒早已喪命在那場大火當中,卻不想忽然得知長女尚在,卻以那樣的身份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著。 心如刀絞。 如何能和,不能甘心。 他是主戰(zhàn)派的主心骨,非要打過趙國去,否則不能舒緩胸中郁悶之氣。 齊趙兩國邊界紛亂不斷,天子的態(tài)度還是猶豫不決。 孩子已經(jīng)命人偷偷接了過來,每每想到芙蓉里那是什么地方,他都心如刀絞。 皮rou的傷口未能愈合,心頭上這又被插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