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田安安忐忑不已,半晌沒有聽見男人的答復,她慌了,生怕這個免死金牌反悔,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仰著脖子看他。 和眾人的預料截然不同,處于風暴中心的主角卻冷漠異常,仿佛身邊的一切都事不關(guān)己。他威嚴而冷硬,金絲眼鏡下的眸子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不言聲,身后的亞裔男子則恭敬地上前幾步,拉開了一輛通體漆黑的轎車車門。 男人優(yōu)雅地上了車,從始至終沒有看過那群叫囂的白種人一眼。 見他要走,田安安頓時緊張,手腳并用掙扎著想從地上爬起來。這時,男人低沉冷凝的嗓音再度從頭頂傳來,語調(diào)淡漠,淡漠得教人不寒而栗,“處理干凈?!?/br> 長時間的高度緊張使安安的腦子成了團漿糊,她本就不是智商多高的人,當然聽不懂他說的話。然而,她卻聽出了這句話背后的戾氣和可怕的冷靜。 驀地,后頭一個男子抱起了安安嬌小的身子,她滿臉目瞪口呆,下一瞬被一把扔進了黑色轎車的后座。 手臂和膝蓋都帶著傷,即便柔軟的真皮沙發(fā)也能引起一陣劇烈的疼痛。安安覺得倒霉,在拉斯維加斯遇到的所有男人似乎都看她不順眼,她痛呼了一聲,反射性地地蜷住光裸的小腿。 司機徐徐發(fā)動了汽車,引擎聲將混亂的思緒重新拉回現(xiàn)實。田安安從疼痛中回過神,隱約聽見背后傳來古怪的巨響,撕裂天際一般。她皺眉,試著轉(zhuǎn)頭往后面張望,然而脖子將將轉(zhuǎn)過某個角度,一張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便闖入了視線,猝不及防。 她渾身一僵。 轎車價值不菲,內(nèi)部空間也很大,純白的世界應(yīng)當是開闊的,那個人的存在卻使這片天地壓抑萬分。 和遠觀與仰視不同,這一次,男人的臉很近,近到使她生出觸手可及的錯覺。 安安咽了口唾沫悄悄打量他。這是一張無懈可擊的臉,麥色的皮膚光整而硬朗,高挺的鼻梁上架著金絲眼鏡,眸子微合著,似乎在……閉目養(yǎng)神? 她皺眉,拉攏敞開的衣領(lǐng),思索著怎么開口與他搭話,再借他的手機來報警。這個男人身上的壓迫感太強烈,強烈到?jīng)]由來地使人懼怕。她的小膽包子癥發(fā)作了,糾結(jié)東糾結(jié)西,半晌才咬咬牙,拳頭一握決定豁出去了。 江薇那位姐還在那群人手上,救人如救火,再者說了,他再怎么樣也是她的救命恩人,能從黑街區(qū)救人的人,心腸還能壞到哪兒去! 安安深呼吸了一次,默念三十遍神請給我力量,抬起顫抖的右手朝他伸了過去。 就在她纖細的五指碰到黑色袖口的前一刻,男人的眸子睜開了。田安安的小手僵在了半空中,看見他的視線微轉(zhuǎn)落在自己身上,清明而冰冷,銳利如劍。 他垂眸,冷漠地掃過她沾了泥灰的五指。 安安尷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尬,悻悻將小手縮了回去,朝他擠出個干癟又抱歉的笑容,結(jié)巴道:“對、對不起……打擾先生了……”然后才想起來自我介紹,“你好,我叫田安安。種田的田,天安門的安?!?/br> 男人臉色仍舊冷漠,可還是禮尚往來,“封霄?!?/br> 封霄?安安在心里記了一遍這個名字,接著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繼續(xù)高歌感激之情:“封先生,非常感謝您能拔刀相助,真的非常感謝!人間自有真情在,萬水千山總是情!”然后話鋒陡轉(zhuǎn),“我、我可以借用一下您的手機么?因為我還有一個朋友在那群人手里,拖得越久越危險,拜托拜托!” 田安安說這幾句話的同時,男人的目光已經(jīng)在她身上重新打量了一遍,最后落在那張開開合合的唇上。 小巧的嘴唇,形狀曖昧微薄,沒有任何點綴,天生帶著一種稚嫩的粉色,不算性感,可是卻足夠漂亮,足夠撩人。 鏡片下的眸子劃過一絲嗜血的興味。 而那張勾人的小嘴還在自顧自地絮叨,誠摯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人兩命就是十四級,積少成多,總有一天修成正果……” “抱歉小姐,我對造浮屠沒有興趣?!狈庀鑫⑶持竿屏送蒲坨R,就連打斷人說話都能離奇地紳士與優(yōu)雅,只是面容冷漠,嗓音沒有溫度,“并且,我不認為你的身體值兩條命?!?/br> “……”田安安愣住,一時沒明白他的話是什么意思,只能干笑著哈哈道:“封先生,您真會開玩笑?!?/br> 封霄輕笑,她從他冰冷的眸子里卻看不到一絲幽默的痕跡。 后座有片刻的死寂。少女渾身上下的暖意在一寸寸褪盡,她小臉煞白,瑟縮著朝后退了退,看他的目光從最初的滿懷感激變成“嗶了狗”。 神天菩薩,她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驚恐是隨后涌來的,田安安后知后覺,這才意識到自己出了苦海,卻轉(zhuǎn)身跳進了另一個更可怖的火坑。男人的薄唇彎成了一道弧線,他身子后仰,神態(tài)慵懶,饒有趣味地欣賞著她的恐懼。 兩相沉默,前座的司機至始至終都悶頭開車,副駕駛的西裝男子也毫無反應(yīng),儼然都將后頭發(fā)生的一切都視作了空氣。 安安滿腦子都是飛馳的草泥馬,后悔到極點。這個男人的來路雖然不明,可是敢在黑街區(qū)明目張膽地與當?shù)睾趲蛣邮郑俦吭偕狄材芑剡^神,自己這是惹來了天大的麻煩,比那群白人更加可怕千萬倍的角色…… 安安怕極了,心中默念著鎮(zhèn)定鎮(zhèn)定鎮(zhèn)定,可是不太有用。恐懼的情緒絲羅密布將人籠罩,扼住她的喉嚨,令她幾乎窒息。 攥緊領(lǐng)口的五指發(fā)力收攏,她習慣性地咬住下唇,很用力,用力到舌尖嘗到腥甜。 忽然下頷處傳來劇痛,田安安松開牙齒溢出一聲痛呼,眸子抬起來,同一雙冷漠凌厲的目光相對。她這回沒有閃躲,略帶幾分強硬地同他對視,眼底倔強而隱含憤怒。 封霄的黑瞳浮起極寡淡的笑色,安安毛骨悚然,下一刻,他的指尖離開了她的尖俏的下巴,轉(zhuǎn)而撫上了她沾著血沫子的唇。 指腹是粗糲的,摩挲過細嫩到極點的唇,帶來一陣不可抑制的顫栗,她這才發(fā)現(xiàn)男人不知何時摘下了手套。 驚懼引起了顫抖,少女背脊僵硬,孱弱的雙肩同白皙的脖頸形成一種脆弱而妖異的美態(tài)。 他垂眸,鏡片下的瞳孔里映入一張精致小巧的唇。他看見自己的指尖漫不經(jīng)心地撫過她的唇,將鮮紅的血液涂滿兩張唇瓣,妖冶不可方物。 田安安眸光微動,濃密的長睫輕輕發(fā)顫,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詭異的幽深。 沒多久,封霄的指尖離開了她的唇。她皺眉,下意識抬起手背在嘴唇上擦拭了,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便聽見他面無表情地開了口,語調(diào)沉靜,“會議推遲三天,直接回酒店?!?/br> 前面兩位大哥恭恭敬敬地應(yīng)聲,“是,先生。” 不祥的預感升騰而起,田安安的雙手在身側(cè)用力地握成拳。隨后,她聽見副駕駛座的男人撥通了一個電話,而司機則在一個拐角處掉了個頭,黑色的轎車箭一般穿過拉斯維加斯斑斕的夜景。 車停在了一個金碧輝煌的酒店門口,車門被人從外拉開,田安安看了眼外頭站著的兩個高大男人,沒有動。 這里是繁華的鬧市區(qū),如果呼救……逃脫的可能性有多大?她心里快速盤算起來。 “不要指望逃走?!狈庀龅穆曇魪纳砼詡鱽?,冰冷而淡漠,“我是個脾氣很不好的人,希望田小姐沒有機會驗證這句話?!?/br> “……”安安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又沒出息地開始發(fā)抖了。 她左手撐著座位緩慢地下了車,抬頭看,酒店的大廳裝修得富麗而堂皇,映入她眼中卻成了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獸巨口。 兩個金發(fā)女郎迎上來,臉上帶著標志性的微笑,一左一右扶著她往電梯走。田安安試著掙了掙,發(fā)現(xiàn)兩個女人的力氣極大,她絕望,看來也是那個男人手下的人。 電梯門開了,兩個金發(fā)女人半扶半拽地將田安安拖了進去。 “將她洗干凈,帶到我房間去。”封霄在電梯外駐足,臉上沒有表情,醇正流利的美式英語低沉悅耳。 兩個女郎微低著頭,“是的,先生?!?/br> 他的視線落在她敢怒不敢言的小臉上,語氣淡漠地開了口,聲音清冷,“田安安?” 從暗處來到明處,他的五官愈顯得冷厲完美。電梯小姐已經(jīng)摁下了按鈕,她那時的腦子一定被門夾了,因為在電梯門合上的前一刻,她也鬼使神差喊了聲他的名字,“……封霄?!?/br> ☆、chapter3吻我 霓虹燈下的罪惡之城,四處都充滿極盡誘惑的氣息。酒店門前的噴泉美觀壯麗,洪峰不過一瞬,很快,水柱從七十多米的高空狠狠墜落,泉花在玻璃幕墻上濺起道道水痕,以極緩慢地速度下滑,曖昧肆意蔓延。 田安安鴕鳥似的蜷縮在巨大的浴缸里,手臂牢牢地抱緊膝蓋。溫熱的水流從蓮蓬頭里噴灑出來,兜頭淋下,順著她光潔的額頭和臉頰滾落。水珠在尖俏的下巴處匯聚,最后不堪重負,一滴一滴落入浴缸。 她皺緊了眉頭捏眉心,臉上一副吃了翔的表情。 嗯……這幾天來的種種,都是一場噩夢吧? 拉斯維加斯,廢舊黑暗的工廠,粗暴殘忍的美國壯漢,以及那個叫做封霄的冷戾男人,其實都是一場夢吧?她目光里閃爍著一絲希冀,下一瞬用力地閉上了雙眼。 是的,一定是的!只是夢而已!再睜開眼,她會回到中國,回到那座不大卻時時徜徉陽光的房子,回到貼滿了藝人海報的房間。那才是她的世界,普普通通,有爸媽,有時常嘮叨的奶奶,還有那條上日天下日地中間日空氣的小泰迪…… 安安心頭胡七八糟地安撫自己,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了雙眼。 然而,一切沒有任何的變化。嘩啦的水流聲幾乎將她的理智打垮。 她身子頹然地下沉,痛苦地將腦袋沒入水面。不是夢,水流漫過頭頂?shù)淖涛哆@樣真實,無法獲得空氣的痛苦也這樣真實,逼迫著她面對殘酷至極的現(xiàn)實。 她被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綁架了,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似乎還想對她做什么禽獸不如的事。 最關(guān)鍵的是,大爺?shù)模龥]有反抗的余地! 浴缸的水面咕嚕嚕地冒出幾個泡,田安安在窒息的前一秒鉆出了水面。缺氧使肺部疼痛。她大口呼吸著久違的空氣,猛地,浴池的門被人從外頭一把推了開,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 安安被嚇了一跳,罵了句中文的法克,慌不迭地將赤|裸的身子往水里藏,滿眼驚恐又警惕地瞪著忽然闖入的金發(fā)女人。 “我想你已經(jīng)洗得足夠干凈?!苯鸢l(fā)女郎的聲音很平靜,平鋪直述,音節(jié)斷句沒有絲毫的起伏,仿佛一個冰冷的機器,“先生在等,沒有時間了。” 她警惕著后退,下一刻卻被兩個女人蠻橫地從浴缸里提了出來,以一種不由分說的強硬姿態(tài)。 金發(fā)女郎們的動作很快,甚至能稱得上是神速。從田安安離開水面到套上衣服被推出門,實木立鐘上的分針只將將移動了五格。 她在門關(guān)上的前一刻看了眼立鐘指向的時間,凌晨三點二十五分,這或許是一個很值得紀念的時刻?紀念自己被一個莫名其妙出現(xiàn)的男人綁架,紀念自己經(jīng)歷了一回好萊塢電影里才有的劇情橋段? 人在極度恐慌時總愛胡思亂想。安安的思緒飛亂,一個念頭在心臟里蠢蠢欲動,連帶著心臟也瘋狂地跳動,似乎下一刻就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被送進那個男人的房間,她實在無法想象自己今后的命運會變得多奇形怪狀。 眼底的恐慌愈漸濃烈——是的!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斃,逃走,一定要想辦法逃走才行! 思索著,安安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往四處觀察了起來,腳下的步子刻意放緩,留意著這個環(huán)境內(nèi)部的構(gòu)造和出口方向。 不得不說,這個酒店的華麗與奢侈已經(jīng)超過了田安安對“奢華”這個詞的所有理解。身處這座高樓的第四十八層,透過玻璃墻,城市絢爛的夜景幾乎盡收眼底。閃爍的燈海為這個不夜城鍍金潤色,紙醉金迷,欲|望無邊。 她低著頭,視線卻悄悄在周圍東瞟西看。一旁的金發(fā)女郎面無表情地善意提醒,“請不要試圖逃走,小姐,否則先生會不高興的?!?/br> 這話只說了一半,至于不高興的后果是什么,她只字未提。 田安安的小臉驟然一片白。就好比最殘忍的事不是死刑,而是被人極度麻木地宣判死刑。腦子里劃過那雙深邃卻冰冷的眼,她額頭突突地跳,想起封霄那句輕描淡寫的警告。 至今為止經(jīng)歷的種種,讓她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他說的每一個字都不會是單純地嚇唬她而已。 腳步聲被地上的波斯地毯吸收得干干凈凈,和剛才一樣,田安安被強行推進了電梯。手臂被瘦高個頭的金發(fā)女人死死攥住,她皺眉,看見滿臉微笑的電梯小姐伸出食指,摁下了“49”這個數(shù)字。 心臟仿佛被人用手握緊了,田安安呼吸困難,怔怔看著電梯門上方的數(shù)字從48滾動成了49。“?!钡囊宦?,門開了,左右兩個金發(fā)女人挾著她走出了電梯,最終在一間房門前停了下來。 女郎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目光中,分針將好指向了某一個刻度,不遲不早。她心頭稍稍松口氣,下一瞬,門鎖發(fā)出“咔噔”一聲輕響,房門已經(jīng)被人從里頭打開了。 安安被開鎖的聲音嚇得縮了縮脖子,左邊的女郎越過她伸出手,扭轉(zhuǎn)門把,開門,將嬌小的少女一把推了進去,最后重重關(guān)上了房門。整套動作很流利,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大力的推搡使少女踉蹌了幾步,拖鞋掉了,白嫩的小腳踩在地上的絨毛毯上,細絨搔過細膩的腳背,激起一陣戰(zhàn)栗。 房門合死了,最后一道亮光也被阻隔殆盡。田安安的眸光微閃,怎么也沒有想到,她會進入一個沒有一點光明的世界。 黑暗籠罩著一切,甚至連窗外的霓虹也沒有一絲投射進來。她內(nèi)心的惶恐和不安幾乎堆積到頂點,下意識地掉頭,打算不顧死活地奪門而逃。 然而就在她碰到門把的同時,一聲金屬的清脆打破了死寂,似乎有人在把玩打火機。接著,低沉的男聲從背后傳來,熟悉的嗓音,只是語調(diào)里多了幾絲慵懶的意味,“想去哪兒?” 扣住門把的五指忽地收攏,很用力,金屬的冰涼幾乎勒進了柔嫩的掌心。安安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內(nèi)心念了十句阿門二十局阿彌陀佛,盡量用最淡定的姿態(tài)轉(zhuǎn)過了身。 萬暗中有一點淡淡的紅,像陰森的鬼火。她差點兒被嚇得坐到地上,可還是硬著頭皮擠出一句話來打招呼,干笑道,“封、封先生,你也在啊?!?/br> 不知在何處的男人有片刻的沉默,隨之繼續(xù)發(fā)號施令:“往左走三步,燈的開關(guān)在你左手的位置?!?/br> 田安安沒有猶豫,迅速照著他的指示走了幾步。黑暗令原本就肆意蔓延的恐懼愈發(fā)膨脹,她飛快地抬起左手,摸到了開關(guān),迅速按了下去。 沒有預想中刺目的亮光,昏黃曖昧的燈光從頭頂上方徐徐投落,極緩慢地將黑暗吞噬。安安就地站著,轉(zhuǎn)頭看,只見不遠處的沙發(fā)上坐著一個男人,穿著纖塵不染的白色襯衫,領(lǐng)口的紐扣松開了兩顆,黑色的領(lǐng)帶松垮,手臂處完美的肌rou線條隱隱可見。 田安安眸光微動,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的紅色是他指尖點燃的雪茄。脫去手套,她第一次正經(jīng)端詳他的雙手,干凈修長,竟然漂亮得不可思議。 封霄靠坐在沙發(fā)上,神態(tài)慵懶,金絲眼鏡下的目光卻冷厲凜冽,毫無溫度地在她身上打量。 少女的身體因為恐懼而有輕微地顫抖,白皙的皮膚被燈光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橙色,看他的目光充滿著警惕和探究的色彩。他的視線掠過白皙的小腿,掠過纖細的腰肢,掠過精致的鎖骨,掠過脆弱的脖頸,最后落在那張小巧漂亮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