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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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救他。”破云斬對霍水仙說。破云斬原是戰(zhàn)國時浴血的戰(zhàn)刀云斬,從一代代人手里接過,死在它刀下的人不計其數(shù),而它也漸漸萌生了靈智,有了一絲自我的意識。戰(zhàn)國后期,它的某任主人戰(zhàn)場上遇到強敵。那強敵一把妖刀將它砍斷砍斷,殺了它主人,它也就湮沒在戰(zhàn)場尸身堆積的廢墟中了,剛生出的一點靈智,也幾乎被毀得所剩無幾。 后來,統(tǒng)一了天下的秦皇帝,收繳民間兵器,回熔爐再造。那時,很多飽飲熱血的刀劍都已有靈智,只待再過上兩三百年,便有無數(shù)刀妖劍妖橫空出世。沒想到天道應運而生,始皇帝怕人造反,設了熔爐融兵器,那些妖刀也在其中,融為了鐵水。反而是破云斬,因禍得福,逃過這一劫。 過了有幾百年,彭家先祖從先秦戰(zhàn)場廢墟中無意間撿到了它,雖是把斷刀,但是刀身上依稀有兩個古字“云斬”,便將這把殘刀取名為破云斬,這把刀被磨洗干凈,收在彭家?guī)旆俊?/br> 富不過三代,彭家又經(jīng)歷了六七代子孫更替,家境漸漸也有敗落了。破云斬作為一把沒什么用的殘刀,分給了彭氏旁系,最后流落到彭永昌手中。彭永昌并不知道這把斷刀的名字,只是拿著覺得鋒利稱手,就稍微給刀把、斷面改了改,勉強作一把砍刀,拿來上山砍柴,掙錢養(yǎng)家。 破云斬的神魂一直在這大半的刀身中修養(yǎng),沒有蘇醒,直到彭永昌手握它砍向尹家受驚的瘋馬,guntang的熱血才才再一次喚醒了他。 靈智復蘇后的破云斬,因為這中間幾百年的修養(yǎng),神魂反而比當初更為堅固。 彭永昌入贅尹家,是過好日子去的。破云斬在他眼里只是一把上不得臺面的破刀,因此扔在了老家之中。房屋倒塌后,屋內(nèi)的墻壁上的破云斬吸收日月精華,終于修成了人身。菱娘原就是埋在家里,因為破云斬的原因,受其影響,其尸骨也吸收了不少二手妖力,又因為人本就是萬物之靈,因此在短短十年間,就修煉成了小有法力的枯骨女妖。 也正是因為與破云斬的這份羈絆,霍水仙當初才會無法離開破屋太遠。 破云斬認定了彭永昌是他這一任的主人,看到主人受難,心中焦急萬分,連聲催促霍水仙救人。 呆在霍水仙意識海中的菱娘也看到了這一幕,猶豫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哀求霍水仙救救彭永昌。 真不知道這姓彭的渣男上輩子積了什么德,男的女的都為了他要死要活的?;羲赡眠^彭永昌的手,閉著眼把脈,又將手覆在他碩大無比的肚皮上。這肚子冰涼非常,怪不得彭永昌臉色青灰。 霍水仙拿指甲清清劃了兩下,有黑色的毛發(fā)從指甲痕中翻滾而出。黃臉的丫鬟端來一個紅漆盤,上面放著一把金剪子,她湊過頭來,問:“大夫,你把它剪開。” 霍水仙道:“剪開的話,肚破腸流,這人就死了。” 丫鬟道:“大夫說笑呢,剪開吧,剪開吧,里面有好吃的。您嘗嘗,也讓小的落點殘渣,過過舌頭?!彼f著話,眼睛卻停留在彭永昌的肚皮上,一臉貪婪的饞樣兒。 彭永昌顯然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他睜著兩只眼睛,驚恐萬分,掙扎著要說話,嘴里“嗬嗬”發(fā)聲。見霍水仙拿起了金剪刀,他頭晃得更厲害。 霍水仙拿著剪刀輕輕敲了他圓滾滾的肚皮。 彭永昌閉上了眼睛,滾滾的水從眼角流出。他像是知道下面要發(fā)生什么,卻又無力抵抗,只能任人宰割。 黃臉丫鬟湊得更近了,連聲催促,快剪!快剪! 霍水仙張開了剪刀,卻又一把收了,猛地站起,道:“不必如此,吃點藥就好了。你拿筆紙來?!彼吹搅耍嵌瞧だ锩?,是個老頭的頭,閉著眼睛,半張著嘴。 黃臉丫鬟滿臉失望,嘟噥道:“真小氣,以前的大夫,哪個不打開?”她說著話,作勢伸手去接剪刀,一把抓起霍水仙的手,把剪刀插到了彭永昌肚皮上。 滾滾的黃霧從肚皮豁口上噴薄而出,黃臉丫鬟湊著拼命地嗅,嘴里囔囔道:“多香啊,多香啊!” 彭永昌淚水、汗水摻雜到一起,嗓子里壓著嚎叫,黃霧中,豁口越來越大,從里面露出一只眼睛,又露出另一只,鼻子嘴巴,它說,“來吃我呀……來吃我吧……” 無論是黃霧還是那露出來的rou,都散發(fā)著致命的誘惑,霍水仙腰間的破云斬嗡嗡發(fā)聲,幾乎要撲上去。 肴人。寄居在人身體中,成熟時會散發(fā)出人間最美妙食物的味道,人要是嘗一口,就會被肴人吃掉。這肴人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大夫術士,法力竟然強大到連妖刀被迷惑了。 還好之前把破云斬的妖力都騙過來了,霍水仙心想,不然這會兒就窩里反啦。她倒沒有被迷住,拿剪子一下子戳到肴人眼睛里,只聽得一聲尖銳的慘叫,肴人飛快地縮回去,肚皮上的傷口又粘上了。 “你干什么???”黃臉丫鬟推了把霍水仙,上前伸著舌頭去舔傷口。 外屋有聲響,三四個丫鬟擁著一個衣著光鮮的婦人走進來,黃臉丫頭連忙湊過去,行了禮道:“大姑奶奶?!?/br> “怎么搞的?這床上怎么濕了一塊塊的?姑爺怎么回事?這大夫給治了嗎?阿綠,你去看看姑爺?!币弦化B聲問道,不給人回答的機會,她沒有上前,示意霍水仙到她旁邊來回話。 霍水仙拿帕子仔細擦了擦手,道:“夫人是想要他死,想要他活?” 尹氏從未見過菱娘,自然也沒認出眼前人是丈夫的前妻,她聽得彭永昌有救,臉上帶了喜意,道:“道姑這話可說得誅心,小婦人嫁人為妻,哪有不盼著丈夫好的,只是……不知我丈夫痊愈之后,這子嗣方面……” 尹氏問得隱晦,她是想問,彭永昌以后還能和她造娃娃嗎?霍水仙無奈道:“時間拖得太久,病灶已如膏肓之間,現(xiàn)在救治,也只能拽回一條命,以后要好生養(yǎng)著,萬不能cao勞?!?/br> 尹氏猶豫了。不管是和離還是休夫,對她的輿論都遠比做一個寡婦要大,若是彭永昌死了,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再入贅一個男人,到時,尹家后繼香火也有望。 “道姑也看到了,我相公如今這幅樣子,實在是害人害己。我們尹家在這會平鎮(zhèn)待了上百年,樂善好施,卻沒想到遇上這樣的惡事。我父親心善,總想著也是一條人命,才出了千金救治。道姑,你看看我相公,他多可憐啊,你若是有善心,就讓他安安靜靜去了吧?!币线h遠站在一邊,有些可惜。 彭永昌目眥盡裂,他聽到了,他不想死。 霍水仙坐到床邊,伸手從彭永昌隔空抓了一下,青色細長的脖子上一條白色麻繩帶子顯現(xiàn)出來,霍水仙拿剪刀剪了,彭永昌喊了出來:“菱娘!你別聽她的,你救我,救我??!” 明明知道眼前之人是骷髏所變,彭永昌也顧不得恐懼了,眼前那活生生的尹氏更讓他毛骨悚然,她要殺夫! “你喊什么?”尹氏皺眉,對黃臉丫鬟道,“那道士的符咒還有嗎?給姑爺系上?!迸碛啦铋_始患這怪病的之時,每天沒命地嚎叫,整個尹家雞犬不寧,還好有個道士有幾分道行,留下一疊鎖住喉嚨的符咒。 黃臉丫鬟慌慌張張找了符咒上前,彭永昌艱難地推開,求生的欲望激發(fā)了他的所有力氣,兩手扯住霍水仙袖子,哭道:“菱娘,菱娘,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你不能不要我啊?!?/br> 尹氏臉色變了,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什么?彭永昌,你瘋了吧?你敢在我尹家叫那個女人的名字!告訴你,她死了,她早就死了!” 或許是人之將死,其心也壯,彭永昌不再唯唯諾諾,怒道:“惡婦!從前你我恩恩愛愛,我身染重病,你就恨不得我死,早點讓你的新夫婿進門,若不是老丈人堅持要為我醫(yī)治,我早就死在你手里了。菱娘,你救我,我再也不離開你?!?/br> 意識海中,真正的菱娘臉色緋紅。 尹氏道:“阿云,去堵住姑爺?shù)淖?,我不想聽到死人的名字?!?/br> 站在尹氏身后的而一個丫鬟拿著手絹上前,哆嗦著塞不進彭永昌嘴里,最后奔潰地跪在地上哭起來。尹氏恨她不爭氣,自己扯過手絹,胡亂地往彭永昌嘴里塞。 彭永昌蹬著雙腿,直翻白眼。 霍水仙上前捉住尹氏的手,道:“好了,你要把他悶死了。”尹氏想要掙脫,奈何霍水仙雙手像鉗子一樣,尹氏動彈不得,怒喝道:“道姑,這是我家事!” “何嘗不是我的家事呢?”霍水仙一笑,尹氏打了個寒顫,不敢置信道,“你、你真是那菱娘?” 霍水仙點頭,她看到尹氏瞳孔驚恐地縮小到極限,一下子跳到床里面去,顧不得臟,把彭永昌擋在身前,道,“你,你別過來,冤有頭債有主,是彭永昌他辜負的你?!?/br> “你怕鬼?”霍水仙問,“你怕鬼為何還養(yǎng)一個鬼丫鬟?” 霍水仙說罷看著那黃臉丫鬟,那丫鬟道,“道姑別開玩笑,奴婢就是貪嘴了些,最多算個饞鬼,怎么能是鬼呢。” “那你掐一下自己左手腕正中太淵xue?!碧珳Yxue是是肺部元氣經(jīng)過、輸注與停留的部位,正是道家所講的氣xue。不管是妖是道,若是這個xue堵塞了,便無法再施展幻術。 那丫頭將信將疑掐了一下,問到一股臭味撲面而來,低頭看到自己從雙腳往上腐爛,她心里有疑問,還未說出口,就成了一攤腐rou,堆積在地上,惡臭難聞。 肴人的倀鬼,第一個被肴人吃了的人,卻以為自己沒有死,一如往常地生活,引誘他人去靠近肴人,只等肴人大朵快頤之時,撈一些血rou渣滓嘗嘗。 尹氏癱坐在床尾,瘋狂地嘔吐。(本章完) 【那一個月的小劇場】 霍水仙:云斬、破云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想到你竟然這樣的破刀。 破云斬:水仙,禍水仙……我很滿意,我們名字很配。 霍水仙:呸,誰跟你配! 破云斬:你說呸的樣子真好看。 霍水仙:想不想我更好看一點? 破云斬:(耿直)想。 霍水仙幻作rou身,幻化華衣靚服,描眉施黛,舉手投足,媚意橫生。 破云斬目瞪口呆:好看,賊好看! 霍水仙:可惜只有一炷香。 破云斬:我把我法力都給你。 第107章 浪子回頭金不換(5) 霍水仙見尹氏如此,奇怪了。之前那黃臉丫頭一看就不健康,尹家買人做事,又不是開善堂的,能明知仆從有病還用嗎?她還以為是尹家故意留下來給肴人使喚的。 那黃臉丫鬟不提了吧,這其他人呢?霍水仙拔出破云斬,刀劍光芒畢現(xiàn),指著跪在床邊的丫頭,那女孩兒磕頭如搗蒜,嘴里求饒,身子一矮,化成了好大一只灰兔。 三兩下用寫有符咒的布帶系住了,扔在一邊,墻角另外兩個丫鬟瑟瑟發(fā)抖,都跪下來求饒,化出原形,也是兩只灰兔,躺在地上,一動不敢動,任人宰割。 提著刀的霍水仙忽然捫心自問:我在干什么?大家都是妖精,這還是可憐溫順的妖精,我拿著刀嚇唬人家干嗎?人吃我家草了? 看這仨小可憐,眼睛里都是淚水。 看看人彭永昌,他這樣子比死了舒服嗎? 再看看尹氏女,吐得直翻白眼,胃都要吐翻了。 霍水仙問,菱娘,你看看這對狗男女,你滿意嗎?滿意我就走人了。 這任務怎么這么簡單。 菱娘哭了起來,她抽泣著,好一會兒擦緩過勁來,勉強笑道:“仙人,我知道我是回不去了,我早就死透了啦。我只盼,我只盼你救救昌郎,我……我舍不得他受苦。我求你,求你大發(fā)善心,代替我照顧他一輩子,我求你。” “你怎么這么倔呢?”霍水仙不明白,問道,“這男人有什么好的,你看看他文不成武不就,對你不忠,娶了尹氏又嫌棄人管的寬,還想吃你一口回頭草,永遠沒有他滿意的時候。這種男人,死不足惜?!?/br> “我舍不得他!他是我的相公——”菱娘一聲長嘆,哀求不已。 咬牙,這任務倒是簡單,但是原主就太難纏了,沒有找到另外兩魂,霍水仙也不能離開,那就好人做到底,送魔送到天。蘸著朱砂畫了三張符紙,一張貼在彭永昌額頭上,另外兩張分別貼在背部、腹部。 彭永昌腹痛難忍,直嚷嚷著要大解,他那碩大無比的肚子起起伏伏,里面有東西在動。 霍水仙伸手在他肚皮上推了一把,一個白乎乎的rou腦袋從之前的傷口冒出來,傷口被徹底撐開了,那白腦袋也滾了出來,落在床單上。 尹氏被嚇得半點力氣沒有,癱軟在床。 那白腦袋一只眼睛被霍水仙扎傷了,另一只眼睛死死瞪著霍水仙,他腦袋下的四肢尚未張全,站起來又倒下,霍水仙看得直樂。 三只灰兔已經(jīng)掙扎蠕動著躲到了門邊上,透明的眼睛里全是驚恐。 尹氏找回一點理智,哆哆嗦嗦地求著曾經(jīng)不屑一顧的鄉(xiāng)下姑娘:“金、金氏,你把他弄走,之前的事我們既往不咎了?!?/br> 霍水仙笑嘻嘻地看著她,道:“既往不咎?之前我有什么欠你的嗎?我害你了? “我搶你相公了? “我搶了買你織布的客人了? “我派村痞來你家鬧事了? “我燒你家房子了? 問一句,尹氏的臉就白一分。彭永昌仰面躺著,眼淚直流,拍著床板道:“菱娘!菱娘!是我們對不住你……這婦人心腸歹毒,蠻橫專。制,不及你萬分之一溫順,你不必救她,我知道你心里有恨啊!你救救我吧,你還記得我們曾經(jīng)夜半時說的悄悄話嗎?那時候家里窮得要命,冬天冷得發(fā)抖,你體寒腿冷,都是我抱著暖著你睡的……” “是呀,沒忘。”霍水仙上前,拔下一根長發(fā)穿針,一針一針縫補著彭永昌的肚皮,“可你還說,等來年秋收賣了稻子,就買條新棉絮呢?我盼啊盼,等啊等,再也沒等到你口中的新棉絮。” 她伸手摸摸柔順如涼水的緞面錦被,道:“這么好的被子,菱娘活了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里堆得這么多。” 尹氏急忙道:“你要的話都給你,你要多少給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