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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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小時候的事……那時我不聽你的規(guī)勸,一意孤行要回金陵,覺得自己經(jīng)天緯地、學藝已成,一定要回舊都報仇?!敝x允翹著二郎腿坐在石床邊上,在一片蛟香中輕聲說道,“其實舊都和我爹娘,我都只是有一點印象而已,記不太清了,本不該有這樣大的執(zhí)念,想來是小時候一路護送我、照顧我王公公反復在我耳邊念叨的緣故。” 當年謝允為什么會身中透骨青的前因后果,同明大師雖然心里有數(shù),卻還是頭一次親耳聽謝允自己說起,便不打斷他,只是靜靜地聽。 “我到了金陵,皇上與我抱頭痛哭,我以前還當滿朝上下都懷著國仇家恨,恨不能隔日便北伐殺回去報仇,后來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大家都不想打仗,就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占著南半江山,繼續(xù)當混日子的達官貴人,沒有人愿意毀家紓難地‘復國’,皇上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那一段時間,皇上時常召我一同飲酒,他沾酒必醉,每醉必能吐出滿肚子苦水。我本就一腔激憤,見此更是忍無可忍,接連數(shù)日在朝堂上與主和派斗嘴,鬧得烏煙瘴氣。后來又自作聰明,請命巡邊,用計誘來北人,又謊報軍情,在邊關騙來三千守軍,趁機奪回三城,以此大捷為由頭,扇動我父親舊部與一干沒依沒靠的寒門子弟攻訐兵部……” 同明感慨道:“小小年紀。” “小小年紀不知深淺?!敝x允笑道,“其實那時北朝正是兵強馬壯時,南方卻連兩年水患,本就民不聊生,而且朝廷上下不是一心,根本不是開戰(zhàn)的好時機,連皇上都不過是借由主戰(zhàn)與主和兩派爭端,在金陵‘新黨’和‘世家’之間相互制衡而已。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偏我不懂。” 趙淵用“懿德太子遺孤”,給主戰(zhàn)一派立下了一個巨大的靶子,嘴上一而再、再而三地聲稱自己準備禪位,叫盤根錯節(jié)的南方舊黨整天惶惶不可終日,唯恐金陵朝廷落在那整天想著報仇復國的半大小子手里。 同明大師問道:“后來呢?” “后來皇上下詔予我親王之位,”謝允說道,“隨后又請大學士代筆擬旨,要在我班師回朝之日便正式冊封我為太子,待我大婚之時,便要禪位還政。既然尚未宣發(fā),便本該是秘旨,但不知從哪里走漏了風聲,一夜之間傳遍了暗流洶涌的金陵?!?/br> 他語氣平平淡淡,可這三言兩語中卻好似裹挾著驚濤駭浪,聽得人一陣后脊發(fā)涼。 泄密的詔書好似一把野火,將南都貴族們連日來的憂心畏懼一股腦地點著了,他們沒料到趙淵竟然會“軟弱”到這種地步,只好孤注一擲地打算除去未來的“暴君”。 “我當時遠在前線,每天忙著布防對抗,還得想方設法將被戰(zhàn)火牽累的百姓安頓得當……都不知道這件事?!敝x允一低頭,看著自己慘白的手指尖,將“畢竟我年幼無知”這句頗有些尖酸的話咽了回去,只是用局外人的口氣說道,“后來的事師父大概也聽說了,我軍糧草被刻意拖沓,我遞回金陵的折子被扣留,無奈之下只能兵行險招,偏巧軍中有叛徒泄密,被曹寧圍困孤城,援軍又久久不至?!?/br> “這么多年,我表面上寫寒鴉聲,賣‘血’當盤纏,其實沒有真正同別人提起過此事,”謝允說道,“方才夢到,樁樁件件猶似昨日,突然便忍不住想找人聊一聊。” 那一回東窗事發(fā),建元皇帝震怒,滿朝嘩然。 端親王畢竟是“華夏正統(tǒng)”,據(jù)說金陵城中的太學生們寫血書鬧事,要求朝廷嚴懲“國賊”,事情越鬧越大,江南舊黨不得不推出數(shù)十只替罪羊來平息事端,御林軍當街打馬而過,抄家抓人……南渡十余年,趙淵第一次狠狠地在鐵板一塊的江南勢力中楔下了自己的釘子,這個“軟弱”的幼帝憑著他不可思議的隱忍,終于一步一步走到如今這地步。 同明大師沉默好一會,方才問道:“當時有親兵自愿做你的替身,率兵引開廉貞曹寧等人,掩護你突圍脫逃,你為何不肯呢?” 如果當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以他在軍中與民間的威信,再加上將來吃一塹長一智,還說不準最后鹿死誰手。 謝允便笑了笑,說道:“不知道,命吧?!?/br> 他說完,伸了個懶腰,將這話題與昨日一同揭了過去,問道:“師父,我好幾年前沒事打的那把刀去哪了?” “融了,沒來得及開刃,”同明也默契地不再提,只道,“你陳師叔說你手藝不行?!?/br> “哦,那算了,”謝允道,“我再去同他請教請教,重新打一把?!?/br> 同明道:“阿翡那里……” 謝允道:“不必知會她,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你催她也沒用,等我哪天實在撐不下去,再告訴她不遲。” 他說著,起身將畫卷卷好,又把旁邊周翡留給他的信收起來,準備留著慢慢看,繼而深吸一口氣,緩緩走出這一方小小的山洞,沖海邊的陳俊夫叫道:“陳師叔,有好鐵嗎?” 傳世神兵所用的鐵好像都有點來歷,唯有碎遮名不見經(jīng)傳,沒有什么“天外落鐵”的神秘背景,只是普通凡間之物煉制,卻因呂國師與南刀這前后兩任主人而不凡于世。 楊瑾羨慕地望著削鐵如泥的碎遮,感覺漫天的鐵劍在它面前好似都是泥捏的,忍不住問道:“你這是把什么刀?能叫我看一下嗎?” 周翡還沒來得及答話,李晟先暴躁道:“楊兄,都什么時候了!林間下箭,窄道埋伏,放箭時一波一波節(jié)奏分明、訓練有素,肯定不是普通山匪……阿翡你做什么去?” 他話音沒落,周翡已經(jīng)逆著箭雨而上,悍然從密密麻麻的箭陣中劈出一條路,轉(zhuǎn)眼沒入林間,好幾聲慘叫四下響起,漫天的冷箭瞬間便稀疏了,李晟等人連忙跟上前去,不過片刻光景,周翡已經(jīng)秋風掃落葉一般,將林間的刺客放倒了半數(shù)。 放箭得需要距離,一旦人到了近前,便很難施展威力,尤其雙方武力差距極大。 放冷箭的人見勢不妙,當即潰不成軍,便要奔逃而去。 李晟飛快地沖楊瑾使了個眼色,兩人一邊一個堵住了逃兵去路,三面合圍,轉(zhuǎn)眼將倉皇逃命的刺客包了餃子。 ☆、第140章 俠之大者 “阿翡,你……”李晟正要說話,忽然看見周翡肋下插了一根箭,嚇了一跳,“這怎么回事,等等,你別亂動!” 周翡聞言,不怎么在意地低頭瞥了一眼,伸手便將那根鐵箭摘了下來,箭頭上一滴血跡都沒有,反而被撞平了。 李晟:“……” 旁邊楊瑾倒抽了一口氣,沒料到周翡的武功居然已經(jīng)到了“銅皮鐵骨、刀槍不入”的地步,他頓時升起滿腔望塵莫及的悲憤,幾年前明明還相差無幾,憑什么她就能走出這么遠? 一定是擎云溝那幫藥農(nóng)耽誤他練功! “我穿了甲,看什么看。”周翡伸手將破了個小口的外袍掩住,白了一眼那兩個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巴佬,俯身打量被他們放倒在地的人,這林間埋伏的,一水的都是精壯漢子,身上以樹葉樹皮等物做遮掩,藏在樹叢之中,個個蒙著面。 周翡:“這些會是什么人?” 李晟將一具尸體的手心翻過來,低頭仔細觀察了片刻,又探手撥開那人衣襟:“護心甲,令旗……旗上畫的這是個什么?我還真沒見過這一路?!?/br> 那令旗上畫的是一只鳥,不像鷹隼之流,身形十分優(yōu)美,目光卻莫名透著幾分詭秘的兇狠。 李晟道:“這些人慣用弓箭,似乎也訓練過長木倉、砍刀等物,會隱蔽,埋伏得住,令行禁止……我怎么覺得有點像當兵的。你看他們用的那些鐵箭也是,制作精良,型號統(tǒng)一,一般造反的匪人沒有這種財力,要么等會挨個搜搜,找找有沒有什么能證明身份的東西?!?/br> 周翡抬頭與他對視了一眼,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雖然因為戰(zhàn)亂緣故,此地暫時沒什么秩序,但好歹也是南朝的地界,往來軍中兵將……好像都是周以棠的人。 “別烏鴉嘴,”周翡先是這么說了一句,隨即想了想,又氣弱地小聲道,“那什么,咱們不會真打了我爹的人吧?” 她話沒說完,角落里一個黑影突然暴起,那竟有一條漏網(wǎng)之魚,他趁沒人注意,一躍而起,撒丫子便要往密林深處跑去。 周翡正被自己的猜測鬧得疑神疑鬼,一時沒決定好是追還是放,遲疑著動了一下腳步,還沒來得及趕過去,便見那黑衣人一步一步倒著從密林中退了出來,脖子上架著一把窄背長刀。 原來吳楚楚照顧那撿來的孩子,與李妍落后一步才趕到。 李妍難得派上一次用場,她一手拿刀,一手還沖周翡他們揮了揮,得意洋洋地叫道:“阿翡,這里還有一個呢!” 那差點跑了的弓箭手約莫有三十五六,面孔黝黑,臉上還有一道傷疤,未曾言語,眼珠先轉(zhuǎn),一看就十分油滑,方才顯然是在一邊裝死,聽李晟說“挨個搜搜”,才被逼無奈地自己跳出來。 李晟制住那人xue道,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那弓箭手眨眨眼,小心翼翼地賠了個笑,說道:“英雄,英雄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看幾位香車寶馬、穿戴不俗,便想討幾個零花錢用用,斷然不是……嗷!” 楊瑾簡單粗暴地抽出一根鐵箭,揚手便抽了那弓箭手的臉,他下手非常巧妙,正好抽到弓箭手眼瞼的嫩rou上,卻又一絲一毫沒有傷及對方的眼珠。 劇痛卻給人造成一種要瞎的恐懼,那弓箭手不能動,只好殺豬一樣地嚎了出來。 楊瑾挑釁似的看了周翡一眼。 周翡不明白這有什么好較勁的,便“虛懷若谷”地后退一步,沖他比劃了一個“你請”的手勢。 楊瑾便用箭尖戳了戳那弓箭手,耍威風道:“不說實話,下次打爆的就是你的眼珠,要試試么?” 楊掌門皮膚黝黑,五官又比普通人深刻一些,倘若別人不知道他是個愛寫半邊字的傻狍子,單看這險惡的一笑,還真有些中原傳說中那些叫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巫醫(yī)模樣。 那弓箭手捂著自己腫得老高的眼睛,哀哀叫道:“我我我是……是‘斑鳩’軍下一個小兵,聽命行事的!英雄……不,少俠!大俠!幾位大人不記小人過,饒、饒我一命?!?/br> 周翡聽著有點耳熟,便用眼神示意李晟——好像是曹寧的人??? “嗯,曹寧手下有一支著名的斥候軍,取名叫做‘斑鳩’,”李晟緩緩地說道,“行軍極快,據(jù)說能在最艱難的山路中一日千里,無孔不入?!?/br> 那弓箭手——斥候忙點頭道:“是是是,小的奉命深入前線來打探軍情,沒想到……” 他話沒說完,李晟便輕笑了一聲打斷他,對楊瑾道:“這人還不老實,楊兄,抽爆他的眼睛,給我們聽聽響?!?/br> 旁邊李妍配合地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別!別!別!少俠您想問什么!” 李晟半蹲在他面前,盯著他的眼睛問道:“斑鳩的大名我還是在我姑父那聽過,術業(yè)有專攻,等閑情況,誰會將你們這樣的頂級斥候當弓箭手沖鋒陷陣用?要么是你們老大傻,要么是你在胡說八道……你喜歡哪個說法?” 那斑鳩的斥候立刻大叫道:“傻!是傻!我們老大傻!少俠,你去看看那面?zhèn)髁钇炀椭?,那上面畫的就是一只斑鳩嘛!端王殿下將斑鳩并其他幾支隊伍撥給了‘巨門’和‘破軍’兩位大人使用,那兩位大人不上心,指派任務都是隨意安排人手,我也說嘛,哪有叫斥候做刺客的道理?” “巨門”谷天璇和“破軍”陸搖光可是四十八寨的老冤家了,周翡雙臂抱在胸前,站在兩步之外,問道:“跟著他們倆來干什么?” 斥候有些畏懼地看了看她手里那把碎遮,小心翼翼地說道:“來……來探個路,端王爺想……” 周翡面無表情地打斷他:“再說一句‘端王爺’,我就打碎你的牙?!?/br> 那斥候十分乖覺,立刻從善如流地改口:“那曹、曹胖子近來被朝廷……偽朝頻頻掣肘,因此迫切想拿下江陵六城,來堵住太子——他那大哥的嘴,定下聲東擊西之計,命那兩位大……大大北狗,帶精兵繞至敵陣……不不,是我朝、我大昭的后方……” “哦,”周翡淡淡地說道,“楊兄,你動手吧。” 楊瑾對她怒目而視——這兩兄妹真把他當打手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姑娘!女俠!”那斥候嘶聲慘叫起來,“拿我親娘老子、拿我祖宗十八代發(fā)誓!” “說繞過敵陣就繞過敵陣,”周翡挑眉道,“閣下是會飛天還是遁地?要那么容易,我早把曹仲昆的腦袋摘下來當球踢了?!?/br> “不不不,聽我解釋,”斥候嚇瘋了,嘴皮子卻居然更利索了,幾乎不歇氣地飛快說道,“為防大批流民往南跑,端……那個曹胖子之前命人散布南朝種種謠言,說他們□□啊,抓住沒有通牒的流民一概按jian細殺頭云云,反正怎么慘怎么編,再者兩邊一直打仗,這邊也沒比北邊好哪去,便還真止住了流民南下的勢頭……” 楊瑾不耐煩道:“你不能長話短說嗎?” 斥候自覺已經(jīng)把十句塞成一句說了,還是被人嫌棄,也是委屈。 他拿出了民間說書藝人的功夫,將兩片嘴皮子說得上下翻飛:“前一陣子不知因為什么,前線斥候又發(fā)現(xiàn)不時有小股小股的流民南下,源源不斷,我們覺得奇怪,便逮住了一幫人,這才知道,原來湘水間有一條秘密的通路,可以通到一處人跡罕至的山谷,群山掩映,十分隱蔽,尋常人找不著,漸漸的便有人在那地方聚居,以種地捕獵為生,有那親戚朋友在山谷里的聽說了,便也拖家?guī)Э诘厍叭ネ侗?,非得山谷里的人來接才找得著路。曹胖子聽了,立刻心生一計,便命巨門與破軍兩個人帶著我們,假冒流民跟著混了進去,最早一批人探路,確定此路可通,還能避過南人眼線,我們這才分批行進,打算在此聚集四萬精兵,給那賊……南邊的大將軍來個前后夾擊。諸位大俠,我說的都是實話,真是實話!” 李晟一臉不相信。 那斥候又道:“我們?yōu)榱吮C?,便將原來在谷中生活的人都抓起來扣下了,不料前幾日竟跑出了幾個人,巨門大人知道以后震怒,連續(xù)派了三撥人馬追殺,我們便是奉命來掃尾的,誰知遇見了你們幾位,一時……” 李晟問道:“你們來了多少人?” 那斥候支吾了一下。 李晟也不廢話,一掌下去來了個分筋錯骨手,那斥候登時疼得涕淚齊下:“兩、兩萬多,快三萬人馬,其他人正在趕來的路上。” 周翡忽然覺得那山谷怎么聽怎么像木小喬口中所說的“齊門禁地”,位置、難找、布滿密道……好像都對得上,便問道:“你說的那山谷在什么地方?” 斥候帶著哭腔道:“那地方古怪得很,尋常人一進去便容易暈頭轉(zhuǎn)向,只有我們斑鳩的‘諦聽’受的影響少一些……哦,‘諦聽’就是瞎子,耳音都訓練過,平日里探聽是一把好手,我們每一隊人馬都要配一個諦聽引路方才能順利進出那邪門的山谷?!?/br> 他一邊說,一邊哆哆嗦嗦地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眾人順著他眼神看去,只見角落里躺著一具尸體,翻過來一看,確實沒有眼珠,果然是瞎……可是已經(jīng)不可能再聽音辨位了。 楊瑾撇了撇嘴道:“這么說你沒用了?” 說著,他便輕輕的摸索了一下手中的鐵箭,緩緩向前。 “有用有用!”那斥候忙喊道,“我們斑鳩對走過的路向來過目不忘,雖說那地方邪門,但……但但我只要仔細分辨應、應該也找得著,我我我我……” 李晟一抬手,將半顆藥丸彈進了那斥候嘴里。 斑鳩斥候猝不及防地咽了下去,噎得直翻白眼。 李晟將他隨身包裹里那涅槃母蟲的尸體露出半個身給那斥候看,笑道:“喂你吃一只涅槃蠱,好好帶路。” 斑鳩斥候弄不清他們這些江湖人用的都是什么魔頭套路,嚇得肝膽俱裂,只好磕磕絆絆地領路,李晟只解開他腿上環(huán)跳xue,遛狗似的拿了根長繩拴著,叫他僵著上半身在前面走,低聲對周翡道:“我知道你想找齊門禁地,但如果他說的是實話,咱們幾個人恐怕不好擅闖。且先去看一看究竟,回頭得知會你爹才行?!?/br> 周翡點點頭。 李晟又看了一眼吳楚楚抱著的孩子,那孩子乍一看不過兩三歲,但仔細一看,實際年齡恐怕要再大幾歲,只是戰(zhàn)亂年代生活困苦,吃不飽穿不暖,方才長得格外瘦小。他想必也知道誰要殺他誰要救他,老老實實地窩在吳楚楚懷里,安靜極了,一聲也不吭。 斑鳩斥候帶著他們在一片山水中走了足有兩個時辰,從正午一直走到金烏西沉,饒是習武之人,看著周遭來來回回的山重水復也疲憊不堪了,周翡雖然早就將當年出門就找不著北的毛病改了,但好像對方向的感覺天生就比別人差一點,時隔三年,又體會了一回當年在岳陽附近不辨東西的茫然。 她伸腳在斑鳩斥候身上踹了一腳,冷冷地說道:“你不會帶著我們兜圈子呢吧?” 那斥候本就腿軟,被她一腳踹了個大馬趴,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他被李晟封住了啞xue,連叫都叫不出聲,只好滿臉畏懼地拼命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