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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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shù)細小的冰霜像粉塵一般向外逃逸,冰川崩裂的響聲正在方舟的外殼上響起,其中渺小的人類正在齊聲吶喊,惶急得如同浮木上的螻蟻。 生態(tài)圈被崩落下來的碎片所擊毀,裸露出的真實的天空正是黃昏時分,所有一切都被朦朧在罪孽的血色光芒當中。 魂石連接著所有的晶核,也就是所有植入晶核的異能者們;它仿佛能感應到這些人正在死亡的路上,它在等待著能量回歸到自身。 在柳國全身邊這么久,利用他收集這么多晶核,白如安的任務,好像也可以結束了。 懷明交代的最后一件事終于辦成了。 魂石馬上就有足夠能量了。 白如安靜靜坐在柳國全的尸體旁邊,好像一個終于卸下了重負的旅人,在平靜地看著風景。 他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小乖,好好活著,不要殺人。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你弄臟你的手?!?/br> ☆、第84章 呼喚 這個世上,缺乏力量的人很難做成任何事。樂—文 力量從狹義上來說,是一個人解決問題的武力、智慧、知識和膽識;從廣義上來說,還包含有社會地位、名望、金錢資本、人脈和運氣。 當時的白如安一無所有,被懷明托付了小小一個包子樣的懷麟,還有一段重逾生命的預言。 為了做成這個預言,白如安不惜步步為營,從寂寂無聞的一個小組長一路向上爬。他不但利用自己唯一所長的智慧和知識,也利用懷明的身份,更利用了懷麟為s基地做過的預言。 為了留在擁有力量的人的身邊,他用盡了一切方法。 柳國全有這個力量,能夠慢慢積攢起異能者的隊伍,然后利用這支勢力不斷獵殺其他人,將大批晶核據(jù)為己有——這種力量是殘暴、冷血而又無可匹敵的,由其在這樣一個末世里,沒有什么比它更加有效率了。 白如安一無所有,就只能像借用狂風來行船的人一樣,不惜用性命進行冒險,也必須在時間耗盡之前趕到航程的終點。 這條航道孤獨無比,只有他一個人在堅持。 最開始的時候,懷明死了,白如安甚至被迫繼續(xù)研究他的頭顱;懷麟那時候還沒有覺醒異能,白如安不能也不愿將他繼續(xù)牽扯進來。 后來開始研究喪尸和異能者的時候,白如安每天都在面對著痛苦、絕望、冷漠和自私。人性之中最黑暗的東西都在生死之間被釋放出來,有段時間,白如安整夜整夜地夢見那些人死亡時的模樣。 再后來,開始收集晶核。這些夢就變成了他們對白如安的詛咒,極盡陰狠、刻薄,甚至喪失全部人性——這就是仇恨。 白如安背負著孤獨和仇恨,繼續(xù)向前航行,他在旅途中遇到了懷麟。 那個時候。 懷麟是不一樣的,他是干凈的?!兹绨策@樣想。 白如安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他在助紂為虐,他簡直不可理喻!——懷麟這樣想。 白如安唯一能作的解釋,就只有“我沒有辦法”。 他沒有辦法,也沒有力量。 他殺死了柳國全,將上千人都掩埋在諾亞方舟里,就好像親自闔上了一座寒冰墳墓的石門,讓他們橫死其中,為的就只是一枚魂石而已。 魂石現(xiàn)在完整了。 白如安掏出槍,將槍管咽入口中,許久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是一個怎樣軟弱的凡人呢? 既缺乏解決這些矛盾的智慧,也沒有破除所有悲劇的力量,現(xiàn)在連結束自己充滿罪惡的生命也缺乏勇氣…… 當人生走到這個地步的時候,好像連旋舞在眼前的細小冰花也變得那么值得留戀。 墻的另一邊還在傳來懷麟的聲音:“白如安,你出來??!我不要魂石,我也不要諾亞方舟,這些人死就死了啊!人類滅亡了有什么必須改變的?世界末日就讓它末日……明明這么痛苦了,為什么還要更加痛苦地掙扎?沒有用的,白如安,‘輝耀黎明’都已經死了,我們?yōu)槭裁催€要掙扎?” 白如安取出槍,低低咳嗽了起來。 他溫柔的目光望著懷麟模糊的身影,過了很久,才說道:“小乖,別哭。我是你的長輩,長輩還活著的時候,哪有讓小輩出去拼命的道理?” 懷麟痛哭失聲,說道:“白如安!你知不知道你死在這里會變成什么?你會是個千古罪人的,你一邊幫柳國全,一邊幫審判教,最后死了這么多人——假如你一聲不吭地死了,你還怎么可能有證明自己清白的時候?” 白如安微微顫抖起來,喘息了很久之后說道:“我是千古罪人,小乖。那些事,全都是我做的。不要救我,不要為我平反,小乖,不值得?!?/br> ——懷麟,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值得你弄臟自己的雙手。 ——包括我這樣骯臟的罪人。 白如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神色逐漸平復下來,重新吞入槍管。 該走了,作為懷麟的長輩,不能讓他看見自己恐懼到流淚的難看樣子。 要平靜,白如安,要平靜又從容,這樣才不會讓懷麟更加難過。 他的時日還那么久,總有一天,他會忘記所有這些傷痛的。 一聲槍響過后,世界重歸于寂靜。 占滿天空的冰川崩塌的模樣,就像整個天空都在寸寸碎裂。 懷麟茫然站立了很久很久,任由這一切在身邊靜靜支離破碎,直到陸星兆重新出現(xiàn),將他抱在懷里,飛離這個地方。 也許是受到的傷勢尚未平復,陸星兆的胸膛沒有從前那么熾熱。他搓動著懷麟的脖頸、手和面頰,竭力讓懷麟失去血色的皮膚恢復熱度。 這一切就仿佛上個世界里發(fā)生過的,他們在暴風雪里漸漸遠離風暴的中心。 懷麟被陸星兆背在背上,從驚天動地的塌陷當中逃離。 他手上握著一枚不再透明的魂石,這就是兩次末世最大的區(qū)別了。也許要逃離第七日人類滅絕的命運,所有生機都在白如安付出一切才留下的這枚魂石上。 陸星兆說:“懷麟,s基地要塌了,我?guī)闳ツ亲咚?,我想辦法保住它?!?/br> 懷麟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低聲說:“我看到了,哥。你要激發(fā)里面的所有精神力,它會侵蝕你的身體,可是它也會發(fā)出輻射,它會吸引原來的主人來這里……” “它原來的主人,是說神,還是說某個高等文明的生物?” “我也不知道??墒穷A言的所有線索都指向了它;而且,它曾經將自己的魂石劈開,把自己的力量借給人類,讓異能者們能夠應對這場末世……” 他們很快就到了那座高塔上。 陸星兆抬頭仰望,無形的精神力場像波紋一樣道道散開,將頭頂不斷落下的冰川阻攔在外。 低溫讓這座建筑的表面凝結出白霜,那上面掛著的巨大鐘面永久地暫停在了此刻的位置上,不再動彈分毫。 懷麟向內走去,在螺旋狀的階梯上慢慢攀爬,手里握著那顆魂石。 這個時候,他眼前的畫面和腦中的預言已經完全結合在一起,難分真實和虛假了—— 剩下所有幸存者都聚集了過來,與陸星兆一起保護著這里。巨大方舟的殘骸就像山峰一樣向下壓來,他們就像巨人腳下的螻蟻,還在掙扎求生。 丹哲跟著走了上來,然后是高老大,然后是熟悉的人,不熟悉的人,不認識的人……更多的人。 懷麟將魂石放在了唯一的一個透明儀器內,感覺到上面留有一個精神力接駁的口子。 “我先嘗試?!钡ふ芎敛华q豫地走了過來,閉上眼睛與它進行對接。 下一刻,天花板被很快打開,從魂石上亮起了一束微弱的光線,筆直向著天空上延伸。 丹哲的身體無力地向下倒來。 “我們在干啥?站在這么危險的地方呼喚神?這個鬼末日的世界還有神?”高老大接過丹哲,捏了捏他的鼻子,自顧自笑了一聲,接著也走上前去。 就和懷麟所預見的一模一樣,所有人都已經在這里了,都已經做好了準備。 只有白如安和嚴飛光不在。 他們在塔的外面,此刻也會注視著這枚魂石嗎? 光芒越來越耀目了,懷麟的視線也越來越渙散。他茫然四顧,恍惚間仿佛看見了很多不在這里的人,很多早已經逝去的人,他們的精神被魂石若有似無地聯(lián)系在一起。 “那是靈魂嗎?”懷麟問陸星兆。 陸星兆脫下外套,將懷麟包裹住,讓他能在天寒地凍當中不再發(fā)顫。然后溫和說道:“那是精神力的具現(xiàn)化,大概也可以叫做靈魂?!?/br> 他低頭吻了吻懷麟,沒有說任何道別的話,只說道:“懷麟,別怕?!?/br> “嗯?!睉痒胙鲱^向他微笑。 從他第一天找到陸星兆開始,他就沒有再害怕過了。 懷麟預見過也經歷過這個世界的末日,無論什么樣的絕望都已無法將他擊垮,因為他那時發(fā)現(xiàn): 死亡從來不可怕,滅絕也沒有那么糟糕。 七個日升日落之間,已經足夠經歷一個人的一生,還綽綽有余;如果能和另一個人度過這樣的一生,那就是足慰平生的幸事。 陸星兆走了進去。 懷麟最后守在外面等待,他的精神力和魂石的精神力截然不同。當他進行接駁的時候,忽然通過魂石的視角看到了外界的森羅萬象。 崩毀的諾亞方舟仍然懸掛在s基地的上空,主體建筑物被一條龐然大物所束縛著—— 那是一條怎樣輝煌的白龍! 它修長有力的身體靈活地盤踞在冰川上,細密的銀白色鱗片一圈圈折射著暮光,灰白的鬃毛在風中卷動時就像絲綢般輕軟,在那其中有兩只小小的前爪,牢牢固定著半空中的方舟殘骸。 它仿佛能看見懷麟的精神在這里游蕩,昂然長鳴了一聲之后,它挾帶著風雷與冰雪,將方舟向著別處推動。 它美麗無暇的目光向著血色的天空上遙望,仿佛看見了許久不見的一個老朋友,充滿了親切和懷戀。 懷麟的意念繼續(xù)向上。 他在層層白云當中,見到一道模糊的光。 這道光沒有形貌,也沒有意識,好像因為缺少了什么東西而感到茫然無措,只能漫無目的地在這個世上巡游著。 ☆、第85章 樂土 懷麟渾渾噩噩地醒來時,已經不知道過去多久。 他被陸星兆抱在懷里向外走,一行人摸索著離開了s基地的內層。 這時,因為極速的降溫,整個地區(qū)都開始飄起雪來。s基地被籠罩在朦朦朧朧的冷霧當中,與懷麟夢見的環(huán)境一模一樣。 陸星兆很快就發(fā)現(xiàn)懷麟醒了過來,伸手摸了摸他的側臉,低聲道:“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懷麟誠實地說:“頭暈,站不起來。你繼續(xù)抱著我?!?/br> 陸星兆順從地給他換了個公主抱的姿勢,懷麟反而有點羞澀地把頭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