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彼艘宦暡坏任曳磻?yīng)已轉(zhuǎn)身走向書房，很快又回到我面前，抖開臂上搭的斗篷披在我肩上，低著頭在我眼前系好帶子。我能看清他的睫毛遮掩住眸光，根根卷翹投了片長(zhǎng)長(zhǎng)的陰影在臉上。

    斗篷很長(zhǎng)垂落在雪地里，亮眼的藍(lán)像是天空的顏色，領(lǐng)口處賽雪的白色狐毛包著我的臉，暖融融的柔軟。

    我信他，也信自己。

    抬手捏住系帶被他握進(jìn)掌中，我的手是涼的被他暖暖的包住，那些冰住的血液開始流動(dòng)，緩緩融進(jìn)四肢百骸。

    “外面冷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忙，晚過去?！?/br>
    “好?！蔽覒?yīng)了一聲反握住他的手，踮起腳尖湊近他耳邊，“忙好就來，我等你?！?/br>
    靠在他胸前未踩回地面，腰后已被輕輕扶住。毛領(lǐng)不斷拂在臉上癢得我貼住他側(cè)臉蹭了蹭，一冷一熱間聽見他在耳邊悄聲回了一字，“好。”

    笑著在他冰涼的臉上印了一吻退后，從我掌心抹過去的指腹輕輕按壓，收回手提了寬大的斗篷往回走，兩步停住回頭看，他站在原地看我的眼中帶著些笑。

    轉(zhuǎn)到曲廻的拱門后我再看那片雪地已沒了人影，一道頎長(zhǎng)的身影站在書房門前的回廊下，我看著他一直站在那，辨不清視線私心認(rèn)定是在看我，露著腦袋兀自笑起來，轉(zhuǎn)身向后院跑。

    人生總是有起有落沒有所謂的一帆風(fēng)順，愛情也一樣。我們一路走來經(jīng)歷得太多，分分合合多少年失去了太多才換回這樣的決心跟他回到這里，這是我們的家，不會(huì)改變。

    我信自己沒信錯(cuò)，信他，也信自己，信我的愛，信他的情。

    我等他來。

    ☆、260.跨越溝壑3

    冷。

    抓了手里被子拽到脖子遮住臉，擋住突來的風(fēng)。

    聽見耳邊有人叫我名字涼氣吹在臉上，我嗯了一聲縮進(jìn)被子，才一動(dòng)脖子就像扭到似的疼，難以忍受得直從頸后酸麻到腰間。

    又試著動(dòng)了一下，仍是疼，連手都麻起來像有無數(shù)的蟲在咬。勉強(qiáng)睜眼看到近在咫尺的面孔，閉眼再睜開——眉毛眼睛鼻子唇，還在。

    “胤禛?！甭暤貑荆囂?。

    等了太久，怕是想象的夢(mèng)境。

    他應(yīng)了聲坐在身旁，手臂撐在身后扶我坐起靠在胸前。

    房里已了蠟，火苗安靜地燃燒在桌上，照亮那些早就擺好的飯菜。仰頭看去對(duì)視的眼中閃過絲深幽的光，未及抓住再看隱約在笑。

    摸了摸下巴感受真實(shí)的溫度，看著他往頸間湊了湊，笑，“忙好了？”

    他的頭低下來，呼吸間仍帶著外面的絲絲涼氣，讓我更加清醒。

    “好了，讓你等得久了。餓么？”

    癟了嘴摸摸肚子看向四周發(fā)現(xiàn)窗紙外面已然全黑自己竟和他坐在軟塌上，定神想了會(huì)原是等時(shí)犯了困靠著塌桌想歇一會(huì)，居然就睡著了，難怪腰酸背痛。手里攥的也不是被子，是他晌午時(shí)披在我身上的斗篷，明亮的藍(lán)泛著柔光。

    摟著他脖子被抱到桌邊，才剛沾到椅子感覺抱在腿下的手要松忙收了胳膊纏得更緊。

    耳后低沉似笑，幾乎同時(shí)我離了椅面坐在他腿上，背隔著斗篷抵上桌沿，被他拉好攏在胸前。

    熱。

    原就暖得可以的房間里這樣裹得死緊，臉上熱脖子熱身上都冒出汗來，下午的澡算是白洗了。

    推著他隔開些距離那雙手仍停在胸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我。眼尾的紋路映在燭光下，顯得益發(fā)深刻真實(shí)。

    突然湊近親在他眼上，緊攥在胸前的手猛地將我拉得更近。推著脖子想要退開，毛絨絨的溫暖領(lǐng)口內(nèi)已擠了張冰涼的臉，刺癢得扎著我的脖子不斷有氣吹在上面。

    “沐浴了？很香……”

    又涼又熱的酥麻到處亂躥，能聞到他身上極淡的檀香混合著一絲冬日獨(dú)有的味道還有清爽。這男人不管是曾經(jīng)年少時(shí)還是此時(shí)人到中年，不管經(jīng)歷了多少總給人一種干凈的感覺，多年不變。

    直挺挺的腰倏地放松，圈住脖子更貼近些，聽見自己不同于平時(shí)的低聲輕笑，“你餓了，是飯香?！?/br>
    隱匿在領(lǐng)口內(nèi)的聲音極細(xì)微，隨著神經(jīng)血液流進(jìn)體內(nèi)，“餓得厲害?！?/br>
    每聽見一字脖子上的唇便動(dòng)一下，直至再聽不到咬住被我揚(yáng)起的耳后燥熱，比那道低啞還要輕。緩緩移動(dòng)，輕輕含吮。

    投在地上的黑影分不出彼此形狀，疊合于一處輕微搖晃。

    我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從我咬緊的嘴角流溢在空氣中，很輕卻清晰回響在房里，偶爾伴著一聲他的如影子般糾纏，陌生又熟悉。

    肚子咕的響了一聲，我臉上更熱低頭抵在他肩上。他在笑，掌心下起伏的胸膛都像在笑。

    “吃飯。”

    微瞇的眼掃過飯菜了這樣一句，我頭重復(fù)差咬到舌頭。

    筷子塞在手里，人仍坐在腿上，只是換了個(gè)方向騰出他的右手，左手圈在我腰上輕揉著仍在造反的肚子。

    一只的碗端在我手里，不斷有菜夾進(jìn)來無需伸筷去取。看他時(shí)，總能尋到眼神，像是未曾離開。

    菜是我做的，他能吃出來吧。許久不曾動(dòng)手做過，他還吃得慣吧。他的心情很好看得出來，倒進(jìn)杯里的酒也不再只是看著，捏在指間與我碰杯，看著我一飲而盡。

    這樣的相處比方才少了些熱切，卻多了許久不曾有過的親昵，仿佛時(shí)間靜止空間停轉(zhuǎn)，一盞漸短燭光將我們籠罩其間。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他過來時(shí)是何時(shí)辰，也不知這慢悠悠的飯吃到了幾時(shí)，放下碗筷再看他時(shí)，眸光深處尋不到熾熱，溫得像是離了爐的水。沒有灼人的沸g(shù)untang，只是盯住，鎖住我的視線定在寸許之距。

    扣在桌面的指甲有疼，我努力坐著不動(dòng)。他就像是入了定，全身都像。

    終是忍不住冒出一個(gè)字，“回？”

    看著我的眼眸暗了暗，睫毛不曾眨動(dòng)。

    “你……”眼見眉毛動(dòng)了下，眉梢?guī)е畚参⑽⑻羝?，我收了話音低下頭，猛地在桌子上撓了一把圈住他頸后，“等著，沒讓你走，不許走?！?/br>
    耳邊的聲音也是啞的，一字字地問：“等什么？”

    “等我讓你走的時(shí)候，等你不這么每回都急著想要走的時(shí)候，等你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走，等……等到了子時(shí)，不給你走?！?/br>
    “早就過了子時(shí)。”

    “是嗎？”轉(zhuǎn)頭貼著臉頰滑過停在唇角，輕舔一下盡是酒香，“那就不能再走了?！?/br>
    “是么？”他的眼睛又瞇起來鼻翼輕抵，瞳孔黑亮閃著光望不到底。

    呼吸間越發(fā)濃郁的酒味熏得我頭直犯暈，傻傻地笑，“反正今兒你不能走，過生日就得呆在我這兒，哪兒也不許去?！蓖晡矣旨奔钡匮a(bǔ)充，“明兒也不能走，因?yàn)槊鲀簜€(gè)初一，你就該呆在我這里?！?/br>
    “那我后兒也不走?！?/br>
    看著眼前忽閃的光，我攥住他衣襟頭，依然笑著只覺醉了，“成，一言為定。”

    伸出的尾指被他勾住，拇指指腹摩挲過我無名指上的紅色寶石，抬至唇邊吻在上面，眼睛卻盯著我極聲地問：“送我的禮呢？”

    “我沒什么好東西了，全是你的，就連這院子也是你的，只剩自己了也交給你。你若不棄，再養(yǎng)幾年，反正我也吃不了多少不算浪費(fèi)，還能幫你管管家，你也少忙一早回來。話先好，回來我就不走了，你得對(duì)我負(fù)責(zé)。”

    話得利落身子卻軟了，我看著手指在他唇間輕吻過，一聲“甚合我意”熱氣吹在上面含住指尖。濕軟的舌延著手指到了掌心，旋了個(gè)的圈像是午后按在那里的指印，吻了吻輕咬一口，我張了嘴還沒叫出來被他唇舌封堵。

    吻，很輕，和緊抱住我的手不同，沒有力道卻糾纏得徹底，夾裹著酒味綿軟又溫柔。

    閉眼靠在他身上解向頸間盤扣，哧啦一響燭影紅光亂搖在眼簾外，手一抖被他輕輕握住。

    唇邊吹著氣的一聲笑意，我停了動(dòng)作拉開領(lǐng)口便咬在喉結(jié)上，齒間急動(dòng)地吸了口氣含住我耳垂?jié)衤槁榈陌W。

    “你就是你，不管我叫你什么，都是我的福晉愛新覺羅·胤禛的妻子，我們?cè)缇退┰谝黄鸱植婚_了，你也要對(duì)我負(fù)責(zé)。你要我留下我一定留下，你不我就離開，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想。”

    分離，重聚，不是無傷，只是被情掩在心底，輕易不見。偶爾碰觸兩個(gè)人都疼，誰也不會(huì)少半分，幸好我們還有時(shí)間。

    兩個(gè)人的傷，彼此療，夜半依偎，更要用心體會(huì)，全心全意。

    眼睛酸得不敢閉上，努力盯著一顆顆盤扣解下去，猛地被他抱起離了桌椅。

    幾步急走到了床邊，再不是剛才那個(gè)坐住只看不動(dòng)的人，也不是之前陷在頸間輕柔舔吻的他，將我直接抱到床上壓下來全身覆蓋，紗幔亂搖著落在他背后，阻隔一切。

    “胤禛……我不是不想你留下，你在我就心安，哪怕你一句話不地坐在那兒，只是……我只是……”

    他的唇落在我唇上噓了一聲，手掌托在腦后取了簪子揉散頭發(fā)，“我知道?！?/br>
    千言萬語抵不過此時(shí)一刻，我的眼中是他，他眼底深處映著我，呼之欲出止于相連唇間。

    我想什么他知道，我怕的他也知道，不靠近卻相陪。這就是我愛的男人，用他的方式愛我。

    得夫如此，無畏亦無懼。

    吻他，貼近，再貼近，恨不能穿透彼此的骨rou，融為一人。若真能那樣，也許兩顆心依然跳動(dòng)，溫暖地相互貼靠，再不離分。

    手伸到他腰后卸了腰帶放到一旁，推開大敞地搭在我身上的外袍褪到肩后去解里衣的扣，手指都在抖。他的手始終扶在我腰側(cè)，我知道他在看我。

    手下的身體燙得厲害，摸得到的肋骨像是根刺疼了掌心，痛到心里。

    摸到臉上抬手取了帽子，淚就毫無預(yù)警地涌出來，順著臉頰落到耳后藏到看不見的地方。

    帳外的蠟燭劈啪亂響，微弱的燭光照進(jìn)來。

    不是夢(mèng)，從來都不是。

    這個(gè)男人瘦了，神情更淡話更少，發(fā)絲間竟也白了一片，像是外面的雪飄落其上，任我怎么揮掃都固執(zhí)得不肯融化。

    “胤禛……”

    蠟燭終是熄滅，一片黑暗。

    我摟著他的脖子死死抱住，他回我一聲“我在呢”把我圈進(jìn)臂彎里，聽不到呼吸的臉貼在耳邊，“終是把你接回來，你的丈夫卻老了……現(xiàn)如今，可熬不住……睡吧？”

    我愣在他頸間緊緊抱著，用衣袖悄悄抹掉眼淚推他躺下，摸到胸前親上去，“不老。你十三歲時(shí)我就愛你，到了三十歲更愛，四十歲更愛，五十歲更愛……這么多年你變了很多，我也是，可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都是我的胤禛，我都愛你。胤禛，年少時(shí)我陪你年少，胤禛，等你老時(shí)我也陪你，胤禛，我們一起?！?/br>
    跪伏在胸前能聽到心跳，隨著我每一次親吻每一聲喚跳動(dòng)著回應(yīng)，暗夜里愈加清晰。

    ☆、261.長(zhǎng)夜?jié)u短

    帳子內(nèi)外靜得無聲，身后的人輕輕移動(dòng)枕在我頸下的胳膊心翼翼地往后退。冷氣瞬間鉆進(jìn)錦被激在背上，我打了個(gè)寒戰(zhàn)往后靠抓住正從腰側(cè)移走的手抱在胸前。

    “醒了？”甫欲離開的溫暖又籠回身后，暖得我應(yīng)了一聲揚(yáng)起頭，沒躲開從胸口癢到下巴的手指，吹在耳邊的熱氣倒更真實(shí)。

    順勢(shì)回身埋進(jìn)他頸窩間，暖。

    房里仍是昏暗，窗紙外未見透進(jìn)日光。

    頭上方一聲輕笑，捏在下巴上的手抹過臉頰眼瞼讓我又陷入黑暗，聲音更是輕軟得像夢(mèng)，“再睡會(huì)兒，散了朝我便回來，嗯？”

    纏在他背后的手遮在暖融融的錦被之下，緊裹著我蜷在他胸前。我低著腦袋又拱了拱聽見更明顯的笑聲，隨手在他腰上揉了揉，“你困不？可別在馬車?yán)锼?，冷。等回來再睡吧，我?guī)湍阄婧帽蛔??！?/br>
    星星的吻從頭落到臉上，“那你可別出來，就在這兒等我好生暖著，要是冷了看我罰你?！?/br>
    “請(qǐng)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