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給我含住!”欲望得不到紆解的脹痛讓顧遠十分暴躁,捏著方謹?shù)南掳筒蛔屗麆樱骸安蝗晃野涯鉩ao到天亮你信不信?嗯?” 方謹緊緊咬著牙,面孔都因為疼痛而有點扭曲——這一捏突然就讓顧遠覺出了不對,他手下方謹整張臉涼浸浸的,全是水。 顧遠啪地伸手開燈,只見蒙在方謹臉上的領(lǐng)帶已經(jīng)被完全浸透成了深黑,淚水源源不斷從布料下滲出來,甚至流到下巴頦上成串的往下掉。 這種情況不對,淚水流得太急了,可能會把眼部神經(jīng)哭出問題來。顧遠心里咯噔一下,立刻解下領(lǐng)帶遠遠扔開,只見方謹果然連眼睛都不能睜了,睫毛上全是水,薄薄的眼皮哭得通紅;而且他因為強行壓抑的關(guān)系氣管抽搐,半點聲音發(fā)不出來,足足好幾秒內(nèi)整個人胸腔發(fā)抽,那是在急劇倒氣。 顧遠瞬間手腳發(fā)涼。 他見過太多血腥和死亡,不止一次眼睜睜看著別人在自己眼前斷氣,但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這種徹骨的寒意和恐懼。 ——所幸他還是知道如何處理的,立刻就把方謹放到大床上,跨坐在他身上進行人工呼吸和體外心臟按摩,然后不斷按摩他眼周、鼻翼xue道。如此幾分鐘后方謹終于發(fā)出一聲顫抖嘶啞的嗚咽,那口哽住的氣總算是從胸腔里呼出來了。 顧遠這才一松,感覺到自己背后汗涔涔的。 那全是冷汗。 事已至此,顧遠再想做也做不下去了。他側(cè)躺在方謹身邊,只見方謹雪白的身體完全光裸,深深陷在床單和被子里,以rou眼可見的頻率痙攣發(fā)抖;那真的是止不住,他全身都處在過度恐懼后的虛軟里,連抬抬手擋住臉都做不到,只有淚水洶涌地往下掉。 絕望的嗚咽一聲聲響起,令人聽了心里像揪起來一樣難受。 顧遠僵了半晌,心想為什么,只是因為蒙住了眼睛不讓他看? 有這么害怕嗎? “我就是……就是開個玩笑,你怎么那么激動?” 顧遠頓了頓,又補充道:“不喜歡下次不蒙就好了,行了吧?” 方謹卻不看他,一味躲在被子里,把自己縮成一團。 顧遠強行把他抱起來,像哄小孩似的親吻他額角、鬢發(fā),和冰冷潮濕的臉頰。淚水如此之多,以至于他滿口都是咸腥的味道,那苦澀順著味蕾直直地往心底里蔓延。 “……喂,”顧遠從床頭柜拎起那根銀鏈,扳著方謹令他抬起頭,示意他看鏈子上穿的戒指:“別哭了,你看到這個沒有?” 方謹通紅的眼睛瞬間張大,伸手就去奪戒指,結(jié)果被顧遠一縮手:“不是說丟了嗎?你早不知道扔到哪去,找不到了對不對?” “……”方謹含混說了句什么,因為喉嚨沙啞很難聽清,隨即又竭力發(fā)出兩個字:“……給我!” 顧遠作勢要把戒指收起來,冷冷道:“這本來就不是你的東西,我要收回去了?!?/br> “給我!”方謹失聲叫喊起來,那聲音竟然透出強烈的驚慌。 顧遠被鎮(zhèn)了鎮(zhèn),猝不及防間只見方謹踉蹌起身,幾乎是拼了命的過來掰開他的手,一把將戒指搶了回去;因為動作太快他手肘甚至撞到了床頭上,咚的一聲悶響,連顧遠都感覺到床頭一震。 他閃電般起身,只見方謹連疼都不叫,立刻把攥著戒指的手緊緊握成拳,就像明知徒勞卻還是拼死抵抗的小動物似的,飛快退去床腳,警惕地盯著他。 顧遠瞇起眼睛,“……你不是丟了嗎?” 方謹不答言,他整個人貼在床角上,緊緊咬著發(fā)白的嘴角。 ——剎那間顧遠心中掠過一個荒謬的念頭,如果現(xiàn)在強迫方謹把戒指交出來的話,他會不會慌不擇路,以至于把戒指塞嘴里咽下去? 不,不可能,他根本沒那么重視這個東西吧。 這么強烈的反應,更可能是剛才嚴重刺激后的應激行為。 雖然理智上知道是這么回事,感情上顧遠卻有種心驚rou跳的感覺,方謹因為恐懼過度而急劇倒氣的一幕仿佛還殘存在眼前。他微微放松全身肌rou,直視著方謹?shù)难劬ν笸巳?,直到給對方留出足夠的安全距離之后,才淡淡道:“無所謂,你想留就留著吧,反正你也只是放在衣柜里而已?!?/br> 方謹窩在床角一言不發(fā)。 顧遠冷笑一聲,關(guān)上床頭燈自顧自躺進了被子里,在黑暗中道:“我也懶得拿回來?!?/br> 他閉上眼睛,心里默默等待許久,終于聽見方謹悉悉索索蹭回來,掀起了對面被子的一角躺了進去。 床非常大,顧遠知道這個位置離自己還有段距離。他也耐得下心,如同野獸潛伏般一動不動躺了很久,終于對面方謹警惕輕淺的呼吸慢慢轉(zhuǎn)為深長,他抵抗不住困意睡過去了。 這也很正常,他本來精神就不好,今晚又被折騰大半夜了。 顧遠又等了會兒,直到方謹睡熟后才悄無聲息起身,把他抱回了大床正中。 估計知道再藏也沒用,那枚戒指還緊緊攥在方謹手心里。顧遠頗費了半天勁才誘使他松開手指,把戒指連著銀鏈拿出來,在黑暗中看了片刻,伸手小心地戴在了方謹脖頸上。 ……只是應激反應嗎? 還是確實很急切的,想留下這枚對戒呢? 顧遠腦海中走馬觀花般掠去浮影,溫順沉默的方謹,在漫天星光下微微惶恐望著他的方謹,快活地做飯做菜收拾屋子、指使他去嘗咸淡、用筷子打他手背叫他先洗手再吃飯的方謹……以及最終在海面上,冷漠地轉(zhuǎn)身離去,再也不看他一眼的方謹。 可能……至少還是有點喜歡我的吧。 撇開權(quán)勢、地位和金錢,在那一切背叛之外,其實也是有一點點喜歡我的吧? 顧遠思緒出神,恍惚間突然又想起那對二人平心玉扳指,微微熱起來的心霎時被冰雪澆滅了。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一點點擦去方謹臉頰上冰涼的淚痕,低頭印下了細密綿長的親吻。 第50章 季名達之墓,方謹立 翌日清晨顧遠準點醒了。這幾年來的流離輾轉(zhuǎn)和繁重工作讓他養(yǎng)成了軍人般準確的作息,不論頭天晚上折騰到幾點,第二天都是六點半準時醒來。 他睜開眼睛,下個動作是去摸方謹?shù)念~頭。 緊接著他肌rou僵了一下。 方謹哭過之后必然要發(fā)燒,這可能是個人體質(zhì)的原因,燒著燒著半天就退了,以前醫(yī)生也說過不要給他亂吃藥。但以前那都是低燒,有時拿體溫計才能測出來,不像現(xiàn)在摸上去就能感到燙。 顧遠迅速披衣起身,在床頭翻了翻沒找到體溫計,就打電話叫傭人送了一支過來,捏開方謹?shù)淖彀妥屗?/br> 方謹迷迷糊糊,似乎睡得很不安穩(wěn)卻又醒不過來,恍惚間感覺到顧遠的氣息,便啪嗒一下抓住了他的手,繼而下意識磨蹭磨蹭著,把他結(jié)實的胳膊抱在了懷里。 顧遠動作一頓。 他本來是想趁這幾分鐘去快速洗漱的,但此時又鬼使神差地不忍抽身,遲疑幾秒鐘后便維持姿勢一動不動,放任他把自己的手臂像抱枕一樣擁在懷里。 這個彎著身體要起不起的姿態(tài)其實保持起來很難,顧遠盡量上半身不動,把重心緩緩從一條腿移到另一條腿上。過了兩三分鐘體溫計嘀嘀響起來,他這才小心的把胳膊從方謹懷里抽出,拔出體溫計一看,三十八度五。 溫度不是重點,顧遠的目光落在體溫計盡頭一點猩紅上,瞳孔微微縮緊。 ——那是血跡。 他想都沒想,立刻輕輕扳開方謹?shù)目谇唬咽稚爝M去一探??谇焕锏箾]摸出血絲,他又轉(zhuǎn)動手指在上顎和牙床周圍一蹭,終于發(fā)現(xiàn)了猩紅的水跡,是牙齦出血。 顧遠愣了下,心說我沒關(guān)照好飲食嗎,缺乏維生素c?還是昨晚氣急了自己咬牙咬出來的? 方謹被折騰得似乎有點醒了,恍恍惚惚叫了聲顧遠。 那聲音輕得跟貓一樣,顧遠怕他現(xiàn)在醒來睡眠不足,就俯身把他抱在懷里,像哄小孩睡覺一樣輕輕拍撫,撫摸他的頭發(fā)和脖頸。那干燥溫暖的手掌讓方謹朦朧間覺得十分舒服,幾分鐘后閉上眼睛又昏睡過去了。 顧遠等到他呼吸再度穩(wěn)定,才悄無聲息地起身走到外間,打電話讓傭人去請醫(yī)生。 顧遠從英國留學回來后就沒住過顧家大宅,對這里的一切都非常陌生。以前莊園里是有配備家庭醫(yī)生以防突發(fā)情況的,但不知怎么,后來就連著大多數(shù)傭人警衛(wèi)一起被方謹遣散了,一時半刻也找不回來。 這么早不好找出診醫(yī)生,顧遠洗漱完畢匆匆吃了點早飯,坐在方謹床邊等得火都出來了,傭人才急匆匆領(lǐng)著一個私家醫(yī)生登門——這時候離他打電話都過去了一個半小時。 顧遠強忍著火氣跟醫(yī)生握了握手,把這段時間方謹精神不好,早上起來發(fā)現(xiàn)發(fā)燒和牙齦出血的情況詳細介紹了一遍,又含糊了下昨晚的情況,補充道:“他這兩天都吃得還好,所以肯定不會缺乏維生素的。您再仔細看看,是不是哪里有炎癥,還是對什么東西過敏?” 這就是顧遠這種人的通病了——明知道自己懂的不會比醫(yī)生多,但還是忍不住要多說兩句,潛臺詞是你看我也不是完全不懂,所以你可千萬別糊弄我。 所幸醫(yī)生脾氣好,不跟他計較,心里猜測大概是富家公子哥兒在床上把人玩出問題來了,也就有點不以為然,只一邊恭恭敬敬答應著一邊提醫(yī)藥箱進了臥室。 結(jié)果大概十分鐘后醫(yī)生轉(zhuǎn)出來,皺著眉對顧遠道:“顧先生,病人情況不太好,身上有些軟組織挫傷,可能是……呃……適當還是要輕柔些。我這里有些藥酒,您讓人每天敷在病人傷處上按摩一會,另外忌生冷辛辣、盡量保暖,可以嗎?” 顧遠每聽醫(yī)生說一句便點一下頭,聽完后他把藥酒接到手里,打量片刻后問:“——怎么按摩?” 醫(yī)生有點詫異。 不過既然這公子哥兒想學,醫(yī)生但還是仔細把按摩手法和注意事項都教了一遍。顧遠認認真真聽好,又叫醫(yī)生示范給他看,還在自己身上練習了幾下,確認手勢力道都正確才作罷。 “那他牙齦出血呢,是怎么回事?” 醫(yī)生道:“牙齦出血可能是牙周炎,也可能是系統(tǒng)疾病的口腔表現(xiàn),我明天再過來給病人做個血常規(guī),差不多就能確定了?!?/br> 顧遠堅持說:“現(xiàn)在就做?!?/br> “現(xiàn)在做是沒意義的?!贬t(yī)生委婉道:“血常規(guī)都是二十四個小時后再做才準確,如果您急的話,我也可以明天一大早就過來,您放心當天就能出結(jié)果……” 顧遠陰沉的臉色這才緩和下來,隱約顯出點客套的笑影,寒暄了幾句后便叫傭人過來送醫(yī)生出去,臨走前又額外開了張豐厚的支票作為酬謝。 醫(yī)生笑著接了,心里卻暗暗納罕。 他看到床上那美人的時候,只以為又是一出霸道總裁硬上弓的惡俗狗血劇,第二天發(fā)現(xiàn)人不行了就趕緊叫醫(yī)生來救場,上流社會這種齷齪戲碼他見得多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顧遠竟然這么認真,還親自學按摩,完全沒有假手他人的意思,臨行前又開了這么厚的一張支票——明顯是在拿錢封醫(yī)生的口。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了那些青紫的痕跡,他也許會以為這種種奇怪的行為后,隱藏著外人難以察覺的隱秘的愛。 不過他只是個醫(yī)生,這種豪門秘辛也不想知道太多,殷勤道謝后便告辭離去了。 · 顧遠回到臥室,方謹終于慢慢醒了,正睡意朦朧地趴在枕頭里。 醫(yī)生上門前顧遠用自己的襯衣把方謹裹上了,不過襯衣對他來說明顯太大,扣子只系了兩個,領(lǐng)口順著一側(cè)肩胛滑下來,露出了里面小片光滑的皮膚。 顧遠坐到床邊,把他衣擺撩上去,然后在后腰淤青的地方倒上藥酒,輕輕按摩起來。 方謹瞬間疼得抽搐了下,但緊接著回過頭,眼睜睜望向顧遠。 這個姿勢對他來說應該挺費勁的,但方謹維持不動,就這么巴巴地看著,似乎憑借這個而動作,就能咬牙忍受一切身體上的痛苦。 “……”顧遠手上按摩不停,也抬眼看向他。 這相似的姿勢和角度讓他突然回想起昨晚,最暴戾又混亂的時候,方謹也是這樣含著淚回頭看自己。他的目光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充滿了急切又壓抑的渴望。 顧遠心中一動,低頭問:“你看我做什么?” 方謹垂下眼睛。 “問你呢,看我做什么?” 方謹把頭扭回去,緊接著卻被顧遠一下抓住了,然后作勢要去摸他脖頸上掛著的銀鏈。 方謹這才注意到戒指被掛到自己脖子上去了,當即伸手抓住鏈子,縮進被子里不讓顧遠來碰。 不過這點反抗對顧遠來說,當然跟沒有一樣。他索性俯身完全壓在方謹背上,一條手臂環(huán)抱住腰不讓他亂動,另一只手就伸到被子底下去掏——其實也不是真去掏,更多只是鬧著玩而已。 掙扎間他故意在方謹細膩光滑的脖頸和鎖骨上揉了好幾把,昨晚沒瀉火,早上干吃兩把豆腐挺過癮的。正覺著有趣的時候,突然聽見方謹躲閃著發(fā)出嘶啞的聲音:“你已經(jīng)給我了!” 顧遠維持著緊壓在他身上的姿勢不動,冷冷道:“那又怎么樣?” “……你不能再要回去了?!?/br> 這聲音能聽出強行掩飾的痕跡,似乎只是單純拒絕,但掩飾不住的一絲絲怨恨,還是透過顫抖的尾音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