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到公司時已近十點,手下緊走兩步上前推開門,顧遠大步走進辦公室,只見靠墻一排真皮大沙發(fā)上坐著兩個保鏢,一左一右按著中間那個人——顧洋。 顧洋衣著狼狽,領口散開,身上帶著濃重的酒氣,臉上殘留著睡覺時壓出來的紅痕。這幅模樣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從哪個小妞床上挖出來的,可能大清早就被保鏢劫持過來了,一直足足按到了現(xiàn)在。 “大哥要是想我,叫一聲我自然過來,怎么大清早上還來這一出?”顧洋目光向左右一瞥,皮笑rou不笑道:“知道的知道是大哥你喜歡跟兄弟開玩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您今兒要篡位奪權,先殺了我祭旗呢?!?/br> 顧遠淡淡道:“我要是想篡位奪權,殺不殺你有什么區(qū)別?” 顧洋當即一哽。 顧遠一腳勾住靠背椅往前一帶,椅子咕嚕嚕從辦公桌后滑了出來,緊接著被他一手按住,坐在了顧洋面前:“放開他?!?/br> 保鏢立刻松開手,顧洋狠狠整了整領子,重重哼了一聲。 “你不服?”顧遠問。 顧洋說:“有什么好服不服的,大哥出個車禍都能讓我背鍋,那就背唄。誰叫咱家除了你只有我呢。要是再來個老三的話咱兄弟倆還能聯(lián)起手來爭一爭,但現(xiàn)在這非此即彼的情況,我不背鍋誰背鍋呀?” 顧遠深邃的眼睛盯著他,辦公室里一時靜寂無聲。 那安靜讓人心里發(fā)毛,似乎有條毒蛇正慢慢順著你的腳脖子往上爬,一點一點悄無聲息,讓恐懼隨著冰涼黏膩的觸感緩緩滲到心里去。 顧洋下意識動了動,笑道:“大哥?” 顧遠卻倏而轉(zhuǎn)向保鏢,吩咐道:“把東西拿上來?!?/br> 保鏢領命而去,不一會又捧著個白色鐵盒推門進來,走到顧洋身邊咔噠打開了盒蓋。 顧洋視線一瞥,整個人驟然向后猛縮—— 那盒子里竟然是一只血跡斑斑的斷手! “大哥你這是什么意思!干什么!快拿開,別給我!拿走拿走!” “這是你那眼線的手?!鳖欉h淡淡道,“拷問了一晚上,今天凌晨的時候統(tǒng)統(tǒng)都招了,你的手下太不中用?!?/br> “什么眼線!我不知道!”顧洋聲音幾乎變調(diào),整個人緊緊貼在沙發(fā)靠背上,盡可能離那只散發(fā)著濃厚血腥味的斷手遠一點:“我什么都不知道,給我看這種東西干嘛?!拿走,別過來!搞個土匪作風就能逼我認了不成?!” 顧遠笑起來道:“土匪?!?/br> 他那笑容似乎是戲謔的,然而下一秒長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顧洋,鐵鉗般的手指按著他肩膀?qū)⑷苏麄€反轉(zhuǎn)過去,一把將他頭按到鐵盒前,臉幾乎正正貼在了斷手上! “啊啊啊——” “這才叫土匪,”顧遠調(diào)侃道,抓住頭發(fā)提起顧洋的頭,問:“你見個人手都怕成這樣,怎么有膽子跟柯榮合作來殺我的?” 顧洋臉色青白,冷汗涔涔,半晌嘶啞道:“你既然咬定了我,還有什么……” “是你還是遲婉如?” “……” “是遲婉如對吧?” “……” 顧洋急促喘息,許久后才緩緩道:“我……我沒有想殺你的心……” 顧遠終于松開手,顧洋立刻整個人摔進沙發(fā),忙不迭向角落里挪了挪。 顧遠冷笑一聲,嘲諷道:“你媽長進了,跟柯榮那個混黑社會的搞在一起要我的命,那是與虎謀皮——你以為像柯榮那種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的主兒你媽玩得過?到時候還不是先搞死我,再害死你,然后要么顧家江山白白送給外姓人,要么顧名宗先收拾掉柯榮,再親手掐死你媽?!彼坪跤X得很有趣,笑著說:“過幾年后地下相會,你盡可以問問你媽為什么這樣蠢?!?/br> 顧洋面色一陣青一陣白,良久后憋出一句:“那畢竟是我媽……” 他大概也覺得這話非常蒼白無力,硬生生止住了。 “昨晚……昨晚我確實想阻止她,但得到消息已經(jīng)太晚了,我也知道她跟柯榮那種人打交道確實是……大哥,我沒有想跟你爭整片江山的意思,我只想拿到我該拿到的,你知道我?!?/br> 顧遠淡淡道:“我也一直打算以后把該給你的給你?!?/br> 顧洋似乎滿肚子話想說,但話到嘴邊,又只化作一聲長嘆。 “我會去警告我媽跟柯家斷絕來往,這次確實是她做錯了。父親仍然健在,我們兄弟倆要是先內(nèi)訌起來,只有拖著彼此一起死的下場,所以我是不想害大哥你的?!?/br> 他站起身來鞠了一躬,鄭重道:“這次就多謝你放我一馬了?!?/br> 顧遠深深靠在老板椅里,面無表情毫不躲閃地受了這一禮。 直到顧洋鞠躬完站起身,他才淡淡道:“行了——你走吧?!?/br> 顧洋這才恭敬答了聲是,整整衣服轉(zhuǎn)身離去,經(jīng)過端著斷手的那個保鏢時他似乎有點畏懼,下意識繞了半步,才走出了辦公室的門。 · 門咔噠關上,保鏢低聲問:“大少,二少剛才說的話——” “管他有沒有撒謊呢,他沒那個膽子倒是真的。”顧遠嗤笑一聲,向斷手鐵盒揚了揚下巴:“隨便找個地兒埋了吧,放著氣味也挺難聞的。” 保鏢應聲答是,把鐵盒關起鎖好,才又沉聲道:“還有一件事,大少,前兩天您叫我們查有關方助理的資料,今天結果已經(jīng)出來了……” 顧遠正轉(zhuǎn)身回辦公桌,聞言腳步一頓。 他肯定停頓了足足有好幾秒,既沒說話也沒動作,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保鏢才見他頭也不回地伸過手,說:“拿來?!?/br> 保鏢不敢猜他現(xiàn)在情緒如何,只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個a4大小的牛皮信封,低著頭恭恭敬敬遞了上去。 顧遠將信封捏在手里過了一會,才慢慢拆開封線。 他的動作很慢也很仔細,拆信封時幾乎沒發(fā)出聲音。那信封里有幾張打印出來的紙,顧遠把它們抽出來,邊上保鏢用眼角余光瞥見了這個動作,不知為何竟然感到一種莫名的鄭重,以及難以言說的儀式感。 是的,就是那種儀式感。 仿佛那不僅是幾張紙,而是一種更事關重要,更加關鍵的東西。 顧遠沉默地一行行看下去,上面是方謹從十幾歲以來所有的生平。 他家庭條件非常差,但考上了顧家長期定點捐助的中學,因為學習成績非常好而受到特別資助,高中畢業(yè)后便被送到德國去留學。 在德國他拿了不少獎學金,大概因此很受顧名宗賞識,每次去德國時他都是隨行翻譯人員之一;學成歸國后他向集團總公司發(fā)出簡歷,立刻謀得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顧遠一張張往后翻,看到方謹在德國時的照片、成績單和畢業(yè)證書,也看到了方謹進入總公司的申請簡歷和雇傭合同復印件。 他合上文件,反手交給保鏢:“東西不對?!?/br> 保鏢一驚:“什么?!” “如果是資助生,直接跟我承認就行,沒必要因為什么可笑的自尊心而進行隱瞞,況且顧家也不可能資助一個學生去學開槍?!?/br> 保鏢似乎被震住了,半晌才慌忙接過文件:“但我們查到的確實是這樣……” “只要事先準備過,你們查到的就是別人希望展示出來的信息?!鳖欉h坐到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后,冷冷道:“——我要知道真實的東西,繼續(xù)查?!?/br> · 方謹醒來已經(jīng)是上午了。 他翻身而起,在床上靜靜坐了半晌,腦海中才漸漸浮現(xiàn)出糾纏了他一晚上的噩夢。 沸騰的人聲,閃爍的警燈,沖天而起的火光,以及深淵中對著他獰笑的黑色海鷗…… 所有細節(jié)在深海中紛紛揚揚,最終化作昨晚深夜的急救室走廊上,那頂染了大片血跡的棒球帽,以及上面不起眼的公司商標。 方謹能聽見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他微微喘息半晌,才翻身下床去洗漱。 浴室里水聲嘩嘩,方謹用冷水洗了把臉,冰涼的觸感讓他神智終于清醒過來。他順手抹了把濕漉漉的臉,轉(zhuǎn)身去拿毛巾擦拭,就在這時突然鼻腔一熱,緊接著溫暖的液體洶涌而出。 方謹愕然抬手一碰,只見手指鮮血淋漓。 他又流鼻血了。 第33章 如果只有這種痛苦能持續(xù)到永遠就好了 正午的大街上車水馬龍行人如織,方謹站在人行道邊,仰頭望著日空,眼睛被光線刺激得微微瞇起。 行人匆匆而過,有些好奇回過頭,看向這個一身黑西裝、挺拔削瘦又俊秀,看上去就像高級白領般的年輕人,以及他手里那束怒放的白菊花。 許久后方謹?shù)拖骂^,目光望向面前那棟居民樓。 很多年前這里曾經(jīng)是一個小胡同,后來胡同里一戶人家起了火,燒了小半條巷子,就整片拆毀重建了居民樓。當時建起的樓房在附近一帶算高檔建筑,但房市反響平平,因為都知道大火里燒死了一對夫妻,這樓房是在兇宅的基礎上建起來的。 十多年過去,這棟居民樓漸漸老舊,周圍建起了更多、更高也更新潮的樓房,讓它看上去就格外的低矮和狹小了。以前人人路過都要注意的存在,現(xiàn)在卻隱沒在越來越繁忙和擁擠的都市里,漸漸成了被人遺忘的角落。 方謹終于彎下腰,把白菊花束輕輕放在路邊的樹下。 幾個女學生在不遠處駐足,臉兒微紅張頭張腦,似乎在議論這個好看的年輕人,突然齊齊發(fā)出小聲驚呼。 方謹起身時突然一陣眩暈,當即扶住了樹干。 他閉著眼睛等昏眩過去,片刻后聽到一個女生怯生生的聲音響起:“請……請問,你,你流鼻血了,沒事嗎?……” 方謹抬頭一看,只見女生正舉著紙巾看向自己;順著女生的目光伸手一摸鼻子,果然滿手淋漓,看上去頗為嚇人。 這簡直是毫無預兆的,方謹眉梢剎那間一跳,立刻跟女生道謝后抽了紙來捂住鼻子,但很快能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透過紙巾,漸漸滲透到手上。 女生擔心地看著他:“帥哥你真的沒事吧?好多血哎,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 方謹勉強對她笑了笑,“沒事,謝謝你的紙?!?/br> 雖然因為鼻子被捂住,說話聲音甕聲甕氣的,但那笑容還是讓女生的臉瞬間紅了一下:“沒事、沒事啦,最近天氣熱確實很容易流鼻血,不過你最好還是去醫(yī)院檢查下哎。帥哥你……在等人嗎?你的花是……” 女生眼睛不斷瞟向樹下那一大束新鮮的白菊,目光中充滿了難以掩飾的好奇。 “不等人,”方謹輕輕道,眼底流露出一絲疲憊: “走了就再也等不來了。” 女生兀自懵懂,方謹向她點頭致謝,轉(zhuǎn)身沿著人行道走遠了。 前方是一個十字交叉路口,方謹在路邊站了會兒,等鼻血停下以后招了輛的士。 那張紙巾肯定不夠擦,他鼻腔下還是血跡尚存,以至于司機略顯好奇地看了好幾眼。方謹卻沒有搭理,坐進車里淡淡道:“去中海路,省立第一醫(yī)院?!?/br> · 那天晚上顧遠回到家時,方謹已經(jīng)做好了四菜一湯,伏在餐桌邊睡著了。 這幾天方謹都起得比他遲,上班比他晚,下班比他早,但人卻總有種疲憊感。顧遠覺得他是做家務累著了,但仔細想想家務除了做飯其他都有鐘點工代勞,就覺得也許是天天做飯確實太累,因此一直想帶他出去吃,方謹卻總不愿意,推說只有吃家常菜才有胃口。 他這段時間確實變著花樣做飯給顧遠吃,幾大菜系輪了個遍,在公司午休的時候還看網(wǎng)上大廚教做菜的視頻。那如饑似渴學習的勁兒,甚至讓顧遠產(chǎn)生了一種他從此要改行當廚師,應聘五星級酒店主廚,從此打開人生新篇章的錯覺。 有一次顧遠吃飯時開方謹玩笑,說明明來日方長,他卻要一夜之間把所有菜系統(tǒng)統(tǒng)端上餐桌,難道是想把老板催肥了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