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開什么玩笑,且不說顧遠有多像他父親,除卻眉眼略微深邃歐化之外,其余五官輪廓幾乎就是二十年前的顧名宗;就說顧家傳統(tǒng)的親子鑒定和萬中無一的rh陰性ab型血遺傳,顧遠怎么可能不是顧名宗親生的? 如果要說顧名宗被家族內(nèi)其他近親戴綠帽子的話,那就更荒謬了——顧家出了名的子息困難,三代單傳近親皆無,上哪去找這個綠帽子戴! 方謹皺緊眉頭,就在這時走廊邊電梯門叮的打開,他一回頭就看見顧遠帶著幾個手下走了出來。 “顧……總?” 顧遠的腳步一頓。 他以為方謹已經(jīng)去休息了,卻沒想到他還站在這里等著自己。不僅如此他還衣著整齊,面容肅穆,雙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也不知道剛才在思考什么,緊皺的眉心還沒完全展開。 不知為何他覺得這一刻獨處的方謹有點陌生,似乎跟平日里溫順沉默、柔和沉靜地跟在自己身后的樣子非常不同。 方謹重復(fù)了一遍:“——顧總?” 顧遠倏而回過神,問:“你怎么在這里?這么晚了還不去休息?” 方謹將手從褲袋里拿出自然垂下,低頭道:“我這兩天都睡在陸文磊病房里,剛才他醒了,醫(yī)生護士都在,我就先退了出來?!?/br> 這個時候的他似乎又回到了顧遠印象中謙恭謹慎的模樣,顧遠盯著他因為低頭而顯得非常修長、線條優(yōu)美的側(cè)頸和下頷,不知為何心中怦然一動。 “……我過去問他幾句話,你先到外面等著我?!鳖欉h頓了頓,說:“我很快就好,待會帶你回去睡覺?!?/br> 最后一句話對顧遠來說其實很不尋常,畢竟他要做什么或不要做什么,或者在某件事上花多少時間,是沒必要跟助理交待的。 但他當時想的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晚了,方謹在這里等自己的時候會不會很困,會不會已經(jīng)想睡覺了?如果再花太多時間讓他干等的話,或許他會很不開心的吧。 · 顧遠帶著幾個人大步走了,方謹?shù)贡荒蔷洹皫慊厝ニX”弄得半天沒回過神,反應(yīng)過來后不禁自嘲地笑了一聲,搖搖頭向陽臺走去。 天氣漸漸熱起來,晚上的溫度則十分涼爽宜人。這座著名私立醫(yī)院不愧它昂貴的收費,花園樹木郁郁蔥蔥,茂密幽靜,明明身處鬧市卻彌漫著清新的草木芬芳。 方謹靠在欄桿扶手上,腦子里下意識回想著剛才顧遠看向自己的眼神,還有那句他知道不能當真的“我待會帶你回去睡覺”。想著想著他覺得微微有些發(fā)熱,看周圍沒有人,便隨手拽松領(lǐng)帶,解開了襯衣領(lǐng)口的倒數(shù)第二個紐扣。 ——人家明明是看你有工作能力,當成下屬來器重而已。 能保住那器重就不錯了,還想那些有的沒的,不是自找沒趣嗎? 方謹幾乎無聲地嘆了口氣,正在這時只聽身后傳來一個聲音:“——長吁短嘆什么,想女朋友了?” 方謹猝然回頭:“顧總?” 顧遠果然很快就搞定了,端著杯冰水一邊喝一邊從走廊上走來,瞅著方謹揶揄問:“真在想女朋友?” 方謹想說我真的沒有女朋友,但話沒出口突然有些感傷,便一笑道:“是啊……不過想也沒用,算了?!?/br> 顧遠臉色當時就一變。 如果光線再亮一點的話,他那瞬間鐵青的面色一定瞞不過去;但此刻他背著走廊上的光,短短數(shù)秒間就恢復(fù)了正常,不動聲色道:“等這事完了放你個年假去陪女朋友,但現(xiàn)在你是我的,這種時候就別分心了?!?/br> 方謹怔怔地盯著他,半晌才垂下眼睫微笑道:“好?!?/br> 不遠處的深夜的花園中傳來蟲鳴,聲聲悠遠,顯得夜色格外靜謐。微風(fēng)挾著草木的清香拂過陽臺,從兩人之間穿過,那一瞬間連方謹揚起的發(fā)梢都清晰可見。 氣氛突然說不出的纏綿曖昧,顧遠目光落在方謹松開的領(lǐng)帶和衣襟上,足足好幾秒才不自然地咳了一聲:“——收拾收拾回去吧。手下人都搞定了,你跟我一起走。” 方謹沒回過神:“這么快?” “黑白兩道無數(shù)人在追他,姓陸的早被嚇破了膽,我叫他簽了個資產(chǎn)轉(zhuǎn)讓合同直接完事——他倒恨不得跪下來抱我大腿,可惜早干什么去了。我還以為他有多硬氣,白費我特地帶了刑訊專家過來,剛才沒叫你進去就是怕場面太血腥,又把你嚇哭出來怎么辦?” 方謹心說為什么你老覺得我要哭,明明沒有啊……這時就只聽顧遠頓了頓,又說:“別睡醫(yī)院了,今晚到我家湊合一晚,明天下午再去公司?!?/br> “——啊?” “我是為了你方便!而且這樣你明天能給我開車!想到哪里去了?” 方謹茫然道:“我沒有想……” 就在這時他話音一頓,視線越過顧遠,落到醫(yī)院走廊上。 只見一個穿白大褂戴口罩的醫(yī)生,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抱著記錄板,正從樓梯口緩緩走向陸文磊那間病房,同時轉(zhuǎn)頭遙遙向陽臺這邊望過來,視線正撞上方謹。 那一刻方謹認出了他。 ——那分明是顧家的安保主管王宇! 方謹腦海中嗡地一響,只見王宇向他露出別有深意的眼神,隨即伸手推開了陸文磊病房的門。 “你怎么了?”顧遠注意到方謹?shù)漠惓?,轉(zhuǎn)頭便要向后望去。 然而就在這千分之一秒的時間里,方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冰涼發(fā)抖的手一把抓住了顧遠! 顧遠手里本來拿著杯水,被驟然一抓,水直接潑了出來,嘩的一聲灑了方謹滿身。 “怎么了?方謹你——” 然而方謹手指松都沒松,似乎完全沒意識到這是個很曖昧的姿勢,只一味如溺水浮木般緊緊抓著顧遠兩只手,掌心相貼毫無間隙,仿佛一對熱戀中親密的情侶。 顧遠好像因為驚住而忘了掙脫,半晌才皺眉問:“你干什么,方助理?” “……我……我沒住過顧總您家,是不是不太方便,你我都是男的……” “就是男的才行啊,你怕我對你怎么樣嗎?” 方謹緊緊盯著顧遠,生怕他突然回頭往病房那邊走,情急之下也沒聽出顧遠語氣中明顯的不自然:“但我只擔(dān)心有什么不方便,萬一顧總晚上要叫人過來的話,我在邊上聽著總是……” 顧遠皺眉問:“你怕我叫情婦過來?” 方謹簡直無話可答,只微微仰頭望著他。 這個姿勢其實非常親昵,從顧遠的角度看去,甚至有些纏綿悱惻的感覺——方謹就像拽著救世主一樣緊緊攥著他的手不放松,嘴唇微張,神情帶著難以掩飾的憂慮和倉惶;他的領(lǐng)口那么幽深,修長優(yōu)美的側(cè)頸一路延伸至明顯的鎖骨,連勾人的深陷都清晰可見,再往下便隱沒在了因為被水浸透而呈現(xiàn)出半透明的白襯衣里。 明明時機不對,地點也不對,但顧遠心中就突然閃過這么一個念頭:他的皮膚那么透明,應(yīng)該也很薄很軟吧。 不知道摸起來是什么感覺,是冰涼細膩還是能把手指都溶進去一般的溫?zé)嵴T人? 顧遠深深吸了口氣,企圖壓下神經(jīng)末梢突然躥起的一股電流般的躁動:“——今晚我不會叫任何人過來的,別擔(dān)心方謹,我就是想讓你好好休息一晚,沒別的意思。” “但是,”方謹口不擇言,幾乎不知道還能接著這個話題往下說什么:“——但是我,顧總,我……” 他開口的時候嘴唇微微顫栗,醫(yī)院走廊的光越過顧遠的肩膀映在他唇角,顯出細微的光澤,看上去驚慌而又柔軟,讓人簡直從內(nèi)心深處興起一種粗暴吻下去的沖動。 這副情景其實真的是太曖昧了。因為握手過緊的緣故,顧遠結(jié)實的雙臂半展開,而方謹幾乎整個人都貼得極其近;浸了水半透明的襯衣貼在他身上,赤裸皮膚隱約可見,再近半步的話就要真的緊緊靠進了顧遠懷里。 顧遠幾乎難以自控,他竭盡全力壓住從骨髓深處躥起的亢奮,然而并不起多少作用。 他呼吸發(fā)沉,甚至感到自己微微的硬了。 第17章 無法辯駁的鐵證 其實只是短短幾分鐘,但對方謹來說卻像是整整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他視線極不引人注意地越過顧遠,只見不遠處醫(yī)院走廊上,病房門再次開了,王宇無聲無息走了出來。他的裝束還是白大褂大口罩,轉(zhuǎn)身時瞥了方謹一眼,隨即迅速隱沒在了樓梯間的安全門后。 “……方謹,”顧遠艱難控制著自己退后了半步,嘶啞道:“你可能太累了,我?guī)闳バ菹?,好嗎??/br> 他掌心按在方謹緊抓著自己的手上,仿佛是要把方謹推開,但又沒下定決心,導(dǎo)致那一瞬間兩人形成了一個極度親密的交握雙手的姿勢。 下一秒方謹突然意識到了什么,觸電般驟然抽回手:“對——對不起顧總!我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所以才……您沒事吧?” 顧遠掌心里那雙修長細膩的手突然被抽走了,他才是真正沒反應(yīng)過來。不過緊接著他回過神,立刻不自然地退后側(cè)身,擋住了下面硬起來的部位。 所幸這么晚他穿的是襯衣牛仔褲,勃起不是很明顯,如果是修身版西裝的話這時簡直能達到纖毫畢現(xiàn)的效果。 “沒事,就被你嚇了一跳,這么一驚一乍的干什么!”顧遠用力咳了一聲掩蓋住略微沙啞的聲音,搶先轉(zhuǎn)身大步走出陽臺,頭也不回地冷冷道:“你不回去我可是要回去了,想熬到明天早上不成?” · 方謹不可能再一個人留在醫(yī)院里,只能跟顧遠一起回去。 顧遠經(jīng)常住的那個市中心大三房躍層公寓離這里很近,回去的一路上是保鏢開車,兩人并排坐在后座。封閉車廂內(nèi)顧遠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嗅覺突然變得格外靈敏,還是方謹身上氣息真的非常明顯,總之他能清晰分辨出從方謹耳后傳來的男士香水味,清淡優(yōu)雅若有若無,不斷挑動著他焦躁敏感的神經(jīng)。 借著路邊不斷退后的路燈,顧遠用眼角余光不斷打量著方謹,視線在他漆黑發(fā)梢下格外白皙柔嫩的耳后和修長的側(cè)頸上流連不去。 不知道摸起來是什么感覺,他抑制不住地想。 方謹又把領(lǐng)帶打上了,他總是包得那么緊干什么?再說三更半夜了還一身正裝,那待會他用什么睡衣呢,穿我的舊t恤嗎? 對他來說會不會太大了? 顧遠不舒服地變換了一下坐姿,掩蓋住一路上都沒有平復(fù)下去的勃起?,F(xiàn)在他是真想找個什么人過來陪了,但他難道能睡在方謹隔壁招情婦?還是找小姚那種青春貌美的小男孩過來瀉瀉火? ……不不不,萬一給方謹聽到怎么想,待會又氣哭了吧。 不過話說回來方謹晚上要不要穿睡褲,這種隱私的東西分享起來太敏感了吧。但如果不穿的話難道就讓他光著兩條腿,他腿那么長,這樣露著走來走去會不會不太好…… 汽車在公寓樓下停住,保鏢轉(zhuǎn)頭來畢恭畢敬道:“大少,到了?!?/br> 顧遠從意亂情迷中回過神來,嗯了一聲推開車門。 方謹本來是要先下車來給他開門的,但顧遠緊走幾步去到了前面,一路都沒有回頭。順著電梯一路上到高層公寓頂樓倒數(shù)第二層,搶在方謹之前開了門進屋,顧遠終于感覺下身硬度消下去一點,便指指客房道:“你就睡那里吧,床鋪毯子都是干凈的,平時也沒人過來睡。” 方謹謹慎道:“我睡客廳沙發(fā)就行,明天上班的時候……” “叫你去你就去!”顧遠猝然打斷他:“睡客廳像什么樣,快去!” 那一刻顧遠腦海中浮現(xiàn)的其實是如果他第二天早醒,來客廳就看見方謹蜷縮在沙發(fā)上,上身就穿一件又寬又大的舊t恤,下面光著兩條長腿……那他明天一天都別想好好上班了。 但這個理由肯定不能明說,顧遠抹了把臉,刻意忽略了有點發(fā)愣的方謹,佯作無事地走進了臥室。 · 也許是心里火氣旺的原因,那天顧遠一夜都沒睡好??炝璩繒r他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夢,一開始是那個遙遠記憶中的小姑娘坐在臺階上哭,白嫩的小臉上滿是淚痕;然后是他回到了少年時代,那小姑娘也長大了,趴在顧家高高的別墅陽臺上笑望著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陽光下如同璀璨的水晶。 仔細想那其實是很恐怖的一幕,已經(jīng)死去的人在夢里對著他笑,然而恍惚間顧遠完全不感到可怕,他只覺得:啊,你終于笑了啊。 原來你也有開心的時候嗎? 你那有限的十幾年生命里,并不全是孤獨和悲傷的對嗎? 然后畫面一轉(zhuǎn),他又回到了閃爍著紅燈兵荒馬亂的急救室走廊。他仿佛一個沒有形體的靈魂高高漂浮在半空中,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身體躺在手術(shù)車上,醫(yī)生護士推著他飛快往手術(shù)室跑;明明是生死瞬間的一刻,他卻只感到滿心漠然。 然后他看到了那個躲藏在墻角里的身影。 他看不清那個人的具體模樣,朦朧中只覺得很清瘦,很膽怯,他知道那是她——那個和自己流著相同的鮮血,那個最終融入了自己骨髓甚至靈魂深處的少女。 為什么你還在這里?為什么你不趕快逃呢? 求求你快點跑??! 顧遠向她竭力伸出手,然而不論如何努力都觸不到她的一根頭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