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您是他的病根啊,要不去掉你,他還得犯病啊?!瘪T醫(yī)生道。 “那怎么行?他自己連方便面都不會煮……萬一有個事咋辦?都不讓我知道在哪兒,誰照應(yīng)著?”木慶臣情緒激動地道,幾次看面無表情的馮醫(yī)生,他都有點生氣了,喋喋說著:“……敢情不是您兒子,您不心疼啊怎么教育您明說啊,需要請人啥的,我花錢請來就行了,萬一出個事算誰的?” 他發(fā)著牢sao,馮長翔卻微笑著,驀地木慶臣覺出了不妥,他悻然拿著這個方案,結(jié)舌了,馮醫(yī)生笑著提醒著:“那,這就是了,您自己都無法痛下決心,又怎么期待兒子皤然悔悟?” “可這……這是兩碼事,沒聽說關(guān)起人來?虎毒不食子呢,你讓當爸的下這決心,怎么可能?”老木心疼地道。 “您對限制他的行動自由很介意嗎?在我看來,他的發(fā)展趨勢遲早也要被關(guān)起來,而且總有一天會發(fā)展到,你用錢擺不平的程度?!瘪T長翔道,這一句,一點也不客氣了,他把支票遞了回去,老木瞠然接著,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嘴唇翕合著謙讓支票,馮醫(yī)生笑著卻道:“不用客氣,你可以走了,我只當你沒有來過?!?/br> 這個……老木尷尬地拿著支票,兩頭猶豫,決心難下了,就像面對闖禍的兒子,真下狠心大義滅親,有幾個當爸的能辦到?他痛苦的閉著眼,嘴唇咬得煞白,最終也沒有下得了這個決心。 馮醫(yī)生再無贅言了,連老木起身離開都沒有恭送一步,聽到關(guān)門聲,他臉上的笑容有點玩味和無奈,把那個已經(jīng)翻舊的方案文本扔到一邊。 這是一個針對性治療由外部條件刺激導致行為異常的方案,是他曾經(jīng)在精神病醫(yī)院總結(jié)很多臨床經(jīng)驗后做出來的,實施效果無從得知,因為看到方案的家屬,都像木老板這樣,被嚇跑了。 對了,很多人知道,馮長翔前身是精神病專科醫(yī)院的主治夫,原供職的單位是:渭南精神病??漆t(yī)院! 第03章忍無可忍 三十年前…… 木慶臣背著破舊的行李,新婚的妻子撐著油紙傘,兩個人從火車站出來,妻子緊緊挽著他的胳膊,背井離鄉(xiāng)的一對,在一個滿是油煙的廚房開始了城市生活。 二十年前…… 兒子五歲,小店生意紅火,一家艱難地在城里站住了腳,那是兩口子最艱難的一段時光,生火、挑菜、掌勺都是兩口子干,每每忙到打烊,等掬一把汗回頭,兒子已經(jīng)在趴在飯桌上睡著了。這個時候,他總是歉疚地把兒子抱在懷里,看看妻子點著一抽屜沾滿汗?jié)n的零錢,那股子心底里涌上來的幸福是無可替代的。 對,那也是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他記得,很多時候兒子都被扔在后廚,最早的玩具是胡蘿卜和山藥蛋蛋,玩著玩著,就啃上一嘴生菜一嘴泥;稍稍大點,最早學會的是剝蒜揀菜,最喜歡干的是悄悄站在他的身后,伸著手拉拉掌勺的爸爸,等著他笑吟吟蹲下身,然后稚笑一臉的兒子,會仔細地給爸爸擦去額頭上的汗,擦完了,他回頭看mama,然后大聲說:臭死了,一身蔥花味! 十年前…… 發(fā)妻已逝,兒子變得頑劣不堪,一次被通知兒子曠課時,他下狠心要狠狠管教,帶著店員們遍尋這個逆子,一天一夜,遍尋不到,最后才想起公墓,才想起是發(fā)妻去世三周年忌日,等他匆匆趕到時,兒子就在那兒,靠著石碑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淚跡,是在公墓陪了去世的mama一夜。 那一刻,木慶臣躲了起來,他狠狠地扇著自己耳光,和兒子一樣淚流滿面。 也是那個時候,他下了狠心把兒子送出國。 現(xiàn)在…… 車停了,幾十年如同一個瞬間,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年過半百,木慶臣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他想起了早逝的發(fā)妻,一起共患難,卻無緣一起相廝守。放不開的是親情、放不下的是牽掛,就像她留給丈夫和兒子的留戀,又怎么能放得下。 舊事涌上心頭,他檢省著自己的過錯,是的,就像馮醫(yī)生所說,錯過了關(guān)愛兒子最好的時間,也許問題確實在他的身上,因為愧疚、因為難以啟齒,他確實和兒子已經(jīng)疏于交流了,俗說話,子不教,父之過,兒子成了今天這個樣子,這個責任他最大。 “我應(yīng)該和他好好談?wù)劇还茉趺纯次?,都無所謂……可他不能這樣毀了自己……對,我應(yīng)該親自和他談……” 木慶臣心里如是想著,然后下定了這個決心,啟動了車,朝小區(qū)駛?cè)ァ?/br> 在凄雨中、在自責中、在夾雜著悲傷和幸福的回味中,老木駕車緩緩駛近了濱海市四川路綠苑小區(qū),這里的房子是他幾年前置下的,已經(jīng)升值一倍有余了,曾經(jīng)的計劃非常完美,房子都準備好了,等兒子成人,給他娶妻成家分開另過,這一輩子當父親的義務(wù)就盡到了。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啊,他現(xiàn)在都不敢產(chǎn)權(quán)過戶到兒子名下,生怕這敗家子一眨眼把房子抵押出去變現(xiàn)糟塌了。 哎……老木邊上樓,邊搖頭嘆氣著,想到成家,他的煩心事又來了,以前是是生怕兒子被那個無良女人給勾走魂,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擔心多余了,兒子比那些無良女人還無恥,經(jīng)常留宿、從不留戀。 生活怎么就會變成這樣呢? 出了電梯,腳步停下了,老木又被這些心事攪得虛火上頭,他平復(fù)著心情,生怕自己見了兒子又喝斥訓罵一通,什么事也解決不了,父子倆狀如仇眥的關(guān)系由來已久了,今天無論如何不能重蹈覆轍。 他平復(fù)了半天,看看時間快中午,這個時間差不多就應(yīng)該是兒子起床的時間了,他上前敲敲門,沒音,掏著鑰匙,直接開了門,一開門尖叫聲起,老木眼前晃過一個沙發(fā)上半裸的倩影,一個陌生女人,正光著一半身子在沙發(fā)上喝水,被猝然進來的老木嚇得尖叫一聲,裹著沙發(fā)巾嚷著:“你誰呀?怎么人家家里了?” 老木片刻回頭,看著發(fā)際零亂、面容白皙的女孩,知道又撞上留宿的不良女人了,他煩燥地道著:“你是誰啊?難道沒人告訴你,這是我家?” 姑娘懵了,揚頭向著臥室的方向喊著:“小木,小木……這是誰啊?” “?。吭趺戳?,歡歡……” 臥室里響著兒子的聲音,然后光著只穿條短褲的兒子木林深奔出來了,一看門口站著父親,他很生氣地道著:“爸,你什么時候才能學會尊重別人隱私啊,不聲不響就進來了?!?/br> “我是你爸,還是你是我爸,讓我尊重你?那你得有值得讓我尊重的地方?就這樣……帶個女的又回家過夜?這誰呀,那個酒吧泡的?”老木怒火中燒,氣憤了。 那女的翻白眼了,小木卻是揪著話頭反駁著:“爸,你錯了,你完完全全錯了……你總是這樣剛愎地堅持你的錯誤。” “錯了?”老木被說暈了。 “當然,需要需要我告訴你嗎?前提是你以后得學會尊重我的隱私?!毙∧緡烂C道。 “錯了?你們是談理想、探討人生?”老木氣忿道。 “呵呵,出來吧,豆豆?!币粋€響指,臥室里又伸出一個腦袋來,是位短發(fā)的姑娘,不是一個,是一對。就見小木得意地道著:“您的錯誤在于,我是帶了兩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回來尋花作樂,而不是一位……爸,要嫌尷尬你回避一下啊?!?/br> “什么?我回避?”老木悖然氣得眼冒金星,大怒了,吹胡子瞪眼吼著:“滾!” 一怒,那三位給嚇著了,小木見老木動真火了,尷尬作了個聳肩動作,指指臥室,兩位女伴趕緊各尋衣服,臥室、客廳亂丟的都是,老木又氣不打一處來了,氣咻咻地在陽臺上踱步,此時,他早忘記要心平氣和交流的事了,一肚子火氣,恨不得揪著這個不肖兒子痛揍一頓。 片刻間,三人胡亂穿戴,蹬蹬蹬要跑,老木一喊兒子:“你站住,讓她們走……找的什么貨色?” “嗨,老頭,你怎么罵人呢?”短發(fā)妞一下子氣惱了。 “就是啊,你找我們還不陪你呢。”長發(fā)妹噎了老木一句。 “好好好,要有風度啊,別和老年人一般計較……豆豆,回頭我找你啊……歡歡,改天約你……”小木一手攬一個,送出門了,把兩位姑娘哄走了,老木生怕這家伙又溜了,背后喊著:“你別跑啊,過來,有話跟你說?!?/br> 跑出幾步的小木退回來了,斜靠著門,嘴唇呶著一吹,額頭的一綹染發(fā)飄起,灰的,帥帥的臉蛋已經(jīng)帶上了點邪氣,他很不客氣地道著:“爸,您既然讓我住這兒,就應(yīng)該給我個人空間,在國外,你敢私闖別人的空間,那后果是很嚴重的?!?/br> “你搞明白,這是國內(nèi)……老子把你送出國,花了幾百萬,就帶回張假文憑來,還學了點這個?”老木氣憤地道。 “abrahamlinuy,怎么可能是假文憑?”小木針鋒相對,一口流利的英文。 “別以為我不知道,那是所野雞大學,屁用不頂?!蹦緫c臣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