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云抿了抿唇，又想起了之前宋靳與他說的那番關(guān)于長生病情的話。

    若是調(diào)養(yǎng)得當，她還可以再活至少十年。

    十年。

    眼睛驀然有些發(fā)酸，謝云忙轉(zhuǎn)開腦袋，暗自深吸了口氣，壓下了眼角的濕意。

    他就知道，上天不會這樣殘忍對待他的。

    在他為不能照顧她一輩子而感到痛苦不已的時候，她得到了救治，而他得到了救贖。

    “對了大頭哥哥，你送我的翠茵……”

    長生有些難過的語氣讓謝云一下子回了神。

    忙直起身子安撫了幾句，謝云又飛快地轉(zhuǎn)移話題說起了生活中的一些見聞趣事。

    他顯然很少與旁人說這些東西，加上平時寡言慣了，這會兒說起來便顯得有些刻意呆板，聽著并不大有趣，然長生一直笑瞇瞇地聽著，眼底是純?nèi)坏臍g喜。

    謝云年長她幾歲，小時候她常常賴著他，要他說故事給自己聽。他也曾不耐煩躁躲過她，可自從自己偶然幫過他一次之后，他便再不會逃了。雖在她喋喋不休的追問下也常面露不耐，卻始終忍著，沒有再丟下過她，也沒有再呵斥過她，反倒?jié)u漸地養(yǎng)成了這樣一見到她就主動開口，見不著便寫信逗她的習慣……

    真好。

    長生開心地想。

    可惜大頭哥哥的娘親，她的遠方表姨母卻已不在世了，否則見到如今這樣的大頭哥哥，她必然也很開心——小時候她總嫌棄大頭哥哥頭大還不愛說話，每每總幫著她欺負大頭哥哥，就為了讓他多說說話來著。

    又想起那時候爹爹在京城為官，他們家與大頭哥哥家僅僅一墻之隔，可惜后來爹爹外放，回了江寧，一切便都變了。若非她死活哭鬧著要大頭哥哥答應(yīng)每月寫一封信送到江寧，他們之間怕也早已失去了聯(lián)系吧……

    想到這，長生眼底飛快地劃過慶幸之色。

    還好，哪怕過了這么多年，他們兩個都沒怎么變。

    少年干巴巴地說著絞盡腦汁想出來的新鮮趣事兒，少女聽得滋滋有味兒，偶爾輕聲插幾句嬉笑之語，笑如暖陽。

    縱使春日多情，卻一時也比不上屋里這雙人兒來得叫人歡喜。

    又說了一會兒話，發(fā)現(xiàn)腦中實在沒有更多可說的東西了，謝云這才慢慢地起了身：“好了，今兒就先說到這吧，你快些休息，宋夫人說過你近來需要靜養(yǎng)，不能太過勞累的，我過幾日再來看你?！?/br>
    長生有點不舍，但還是笑著點了點頭：“好的，大頭哥哥?！?/br>
    “嗯，那我走了?！敝x云走了一步，又突然腳下一頓，轉(zhuǎn)了頭，“你……”

    “嗯？”

    謝云張了張嘴巴，卻沒有發(fā)出聲音來。就在長生不解想追問的時候，他突然握緊雙拳道：“長生，你……你等著我！等解決眼前的困局，我我……我便叫父親請人上門提親！你，你等著我！”

    顫抖著說完這話，謝云便再也不敢停留，只滿臉通紅地沖了出去，因跑的太快，還險些一腦門撞在門口的柱子上。

    看著他難得緊張狼狽的背影，長生眨了眨眼睛，突然猛地捂住驟然狂亂的胸口，急急地喘了幾口氣。

    等許久之后平復(fù)下來，她才一把將自己蒙在了被子里，雙頰通紅傻兮兮地笑了起來。

    大頭哥哥想娶她呢。

    娶她呢！

    他竟是和自己一樣的想法呢?。?/br>
    ***

    終于說出了心里話，謝云捂著砰砰直跳，久久無法恢復(fù)平靜的胸口暈乎乎地走了，岑央也跟著他離開了。

    走之前，岑央從懷里摸出一物遞給阿棗：“給你師姐的，不許偷看，否則后果自負?！?/br>
    近來皇城禁軍中事務(wù)繁多，再加上如今身份已經(jīng)半暴露，謝云必然對他有所防范，短時間內(nèi)他應(yīng)該出不來了?？粗検种邪驼拼笮〉哪竞凶?，岑央有些遺憾地垂下眸子，蓋住了眼底的邪色。

    本還想看看她收到禮物時的樣子呢……

    他不說還好，一說阿棗的好奇心就被挑起來了，只是她還沒說話，岑央就已經(jīng)跟著謝云跑了。

    低頭看著手中的木盒，阿棗心里有些發(fā)癢，拿起來輕輕晃了一下：“沉沉的，阿靳，你說這里頭會是什么呢？”

    宋靳挑眉笑了：“想看？”

    阿棗嘿嘿一笑：“他不說我倒不好奇，這么一說我便……”

    “到時候哄師姐與你一起打開不就好了？”

    阿棗眼睛一亮，隨即便清了一下嗓子，滿眼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狡猾?！?/br>
    宋靳失笑，伸手擰了擰她的鼻尖：“調(diào)皮?！?/br>
    平安方才就睡著了，阿小已經(jīng)抱他回屋，這會兒院子里便只剩下了宋靳與阿棗兩人。

    因沒有旁人，阿棗便也放開了些，剛準備蹦到宋靳懷里賴一賴，便見明如又引著一個人走了過來。

    阿棗忙放開宋靳做端莊狀。

    宋靳忍著笑看了她一眼，而后慢條斯理地起身對來者行了個簡禮：“二爺?！?/br>
    燕尋神色有些嚴肅，揮手讓明如下去，他快步走到宋靳和阿棗身邊，凝聲道：“我剛從宮里回來?！?/br>
    阿棗正跟著宋靳行禮，乍聽到這話，下意識地抬起了頭。

    燕尋今日換下了平日里最愛穿的大紅錦袍，穿上了暗金色的皇子親王服，果真是剛從宮中回來的模樣，又見他面色不大好看，阿棗笑容一收，心中微微突了一下。

    能叫素來淡然自若的燕尋露出這樣的表情，想來燕帝那邊的情況不簡單。

    “二爺發(fā)現(xiàn)什么了？”宋靳倒是不慌不忙，顯然是已經(jīng)料到了。

    “父皇表面看起來并沒有什么異常，甚至比以往瞧著更龍精虎猛了些，然不知為何，我就是覺得他的狀態(tài)不大對……且聽母妃說，他近來與老四走的異常之近，不只是在朝堂上大力重用他，竟連散了朝后都時常留他于宮中，叫他說話。這太不尋常了，從前宮里頭出過一些事情，父皇是極為厭惡旁的男子留宿宮中的，便是我們兄弟眾人，在此事上也幾乎沒有得到父皇的破例過?！毖鄬っ佳墼秸f越冷然，最后，他看了阿棗一眼，“夫人懂醫(yī)，父皇此種情況……會不會是被人下了藥？”

    阿棗正在沉思，聞言遲疑了一下，才道：“確實有被下藥的可能，然有這種效果的藥都是極為烈性的虎狼之藥，對身子損害極為重大……”

    話還未完，便聽燕尋驚怒道：“老四這是要造反不成！”

    到底自小生長在這個以孝為先的朝代里，父親又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哪怕心中因太子之死怨懟于燕帝，燕尋也從未想過對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一直也都是準備安靜地等到他壽終正寢，再做其他打算的。如今得知燕承竟有如此歹毒不孝之心，燕尋心里不可謂不驚詫震怒。

    “二爺先別急，我還沒說完呢。”阿棗忙道，“這世上確實存在我方才說的這種藥，然這些藥太過歹毒陰損，已失傳許久了，便是我都沒怎么見……”

    話還未完，阿棗突然猛地頓住了。

    她想起了那次青縣上元節(jié)時，燕承用來對付她與姜無雙的那種迷藥……

    她后來查過了，那是一種并不常見，失傳許久的秘藥。

    宋靳顯然也想到了這里，臉色猛地一沉。

    “夫人可是想到什么了？”

    燕尋凝重的話讓阿棗回了神。

    阿棗猶豫了一下，半晌才道：“想到了一些……線索，待我回去仔細研究查探一下，等確定了再與二爺說?！?/br>
    燕尋不懂醫(yī)術(shù)，聞言便只點了點頭。

    “若是皇上真的……”宋靳突然看了燕尋一眼，“那我們的計劃也要變了。”

    燕尋臉色難看，但還是“嗯”了一聲：“叫你手下的兄弟盯緊老四的一舉一動?！?/br>
    “一直在盯，然卻并無任何發(fā)現(xiàn)，我懷疑……”

    見宋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阿棗忙道：“你懷疑什么？”

    宋靳看了燕尋一眼：“我懷疑，幫他控制住皇上的人，應(yīng)該在宮里?！?/br>
    皇宮周圍遍布著大內(nèi)高手與暗衛(wèi)，戒備十分森嚴，烈虎衛(wèi)的存在如今還不能暴露，因此在監(jiān)視燕承之時，并沒跟著進宮。而在宮外，燕承的一舉一動烈虎衛(wèi)都掌握得差不多了，可卻并沒有有用的發(fā)現(xiàn)，照如此推斷，那幫著他掌控了燕帝之人，應(yīng)該就是在宮內(nèi)。

    燕尋一下子瞇了眼，半晌才冷笑了一聲，拂袖站了起來：“你說的有理……十分有理。宮內(nèi)能人不少，可有這樣本事的人卻也不多，我這就叫人去查。本王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膽敢謀害君主！”

    說完，不等阿棗和宋靳反應(yīng)，他便大步離開了。

    阿棗和宋靳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但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凝重之色。

    他們?nèi)缃竦挠媱澏际窃诔闷胶?，燕帝健在的基礎(chǔ)之上做的，若是燕帝的身子在這個時候出了問題，那么京中局勢必定大變！屆時……

    “我出去一趟。”半晌，宋靳拂袖站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2章

    第101章

    阿棗花了整整七日的時間，終于從師父留下來的一本殘舊古籍上找到了一些比較靠譜的，關(guān)于能控制人的精神還不被其察覺的秘藥的消息。

    “只可惜我如今見不到燕帝，無法確定他到底是什么癥狀，否則興許能推測出來他到底是中了什么樣的毒……”坐在書房里，看著手中摘抄下來的資料，阿棗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一旁正在看書的宋靳聞言便抬頭道：“讓靜王想法子找個太醫(yī)過去探一探便是。”

    “太醫(yī)不見得能看出什么東西來，否則燕帝不至于落到如今這個境地?！卑梾s搖了搖頭，“況他突然改變這么大，明里暗里懷疑探查的人應(yīng)該不少，可至今卻也沒有傳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來，顯然情況是極為復(fù)雜的?！?/br>
    宋靳頓了頓，而后看了她一眼：“醫(yī)術(shù)上的事情，全得靠夫人明察了?！?/br>
    阿棗忍不住笑了下，剛想說什么，便見一襲清爽白衣的姜無雙快步從外頭走了進來。

    “師姐？你怎么來了？”

    “方才剛得到的消息，燕帝今日早朝時突然昏厥不省人事，太醫(yī)說其龍體有恙，需靜養(yǎng)一個月，隨之燕帝下旨：命恭王燕承隨侍在身，協(xié)理朝政。”姜無雙邊說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顯然來得比較匆忙，這會兒有點累。

    她的臉色也不怎么好，應(yīng)該也是被這消息驚到了。

    阿棗和宋靳倒沒怎么變臉色，雖也都是眉眼一沉，然因早已有所猜測，所以并未太過震驚。

    “計劃有變?！背聊肷?，宋靳突然站了起來，走到窗口對外頭道，“去把靜王和寧王世子請來?！?/br>
    外頭潛伏著的烈虎衛(wèi)很快點頭離開。

    “你們好像一點都不驚訝？”待喝完手中的茶水，姜無雙這才放下杯子，挑眉道。

    “猜到了……”阿棗便將自己查到的東西簡單地復(fù)述了一遍。

    姜無雙聽完，神色微微緩了緩，已經(jīng)提早洞悉便是好事，她方才也不過是擔心燕承會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罷了。

    “既如此，等靜王他們來了再說吧?！?/br>
    阿棗點頭，視線意外瞥到了案桌上放著的那個小木盒，便忙將它遞給了姜無雙：“對了師姐，這東西是前幾日師兄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的，說是禮物。你這幾日都沒來，我也忙著查資料，竟險些把這事兒給忘了?！?/br>
    姜無雙一頓，而后伸手接了過去：“什么東西？”

    阿棗本想說她也不知道，可想起前幾日宋靳說的話，頓時眼珠子一轉(zhuǎn)，道，“說是你肯定喜歡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