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此時距離前世長生去世和靜安候夫婦出事還有一段時間,但這一世許多事情都變了,阿棗并不敢大意,可她還是沒想到,意外會來得這么快這么突然。 長生落水了。 天還未暖,出事之時又是冰涼的夜晚,再加上救援不夠及時,長生此刻的情況非常危急,等阿棗匆匆忙忙趕到靜安候府的時候,她已經(jīng)幾乎沒有氣息了。 小姑娘近來好不容易紅潤了一些的臉蛋此刻慘白一片,大大的雙眼更是緊緊閉著,看著沒有半點生機。 屋里只有常平長公主一人,她正滿眼通紅地坐在床邊死死地握著小姑娘的手,一聲不吭,只任由外頭眾人跪了滿院子。 就連成嬤嬤也只敢站在門口,焦急地看著屋里頭,并不敢多言。直到看見阿棗來了,她才猛地露出喜色,顫抖著喊了一聲“盛大夫來了”。 見到阿棗,常平長公主才像是活了過來,緊緊地握住了阿棗的手腕,她啞著嗓子道:“棗丫頭,長生……交給你了。” 她面色鎮(zhèn)定,可雙手卻微微顫抖,眼睛也通紅一片,顯然內(nèi)心也是極不平靜的。不等阿棗回答,她又道:“他們都說長生……撐不住了,可本宮知道,這孩子只是在等你?!?/br> 阿棗心中一酸,沒有多說,只飛快地回握住她的手,點了點頭:“您放心,我必不讓長生有事?!?/br> 常平長公主這才緩緩地舒出一口氣,點了點頭。 情況危急,阿棗不敢再耽擱,忙在床邊坐下。 先給長生喂了一顆保命丸,阿棗這才開始查看她的身體狀況。 小姑娘身上的濕衣服已經(jīng)被換下,頭發(fā)也已經(jīng)被擦干,可渾身上下還是帶著一股滲人的涼意,哪怕三層厚棉被也無法讓她暖和起來。 仔細地替小姑娘把著脈,阿棗心下越來越沉。 常平長公主安靜地站在一旁,屏著呼吸看著她手中的動作,并不敢出聲打擾,只面色越來越青白。 許久,阿棗才直起了身子,一邊從藥箱里摸出銀針,一邊凝聲吩咐道:“公主,喚人取一個平日沐浴用的木桶來,里面裝滿熱水,再放進生姜片,另外還有些東西,我等會寫下來,您馬上派人去買。長生身子本就虛弱,如今寒意侵體,傷著了她的五臟六腑,想救她,必須要將這寒意徹底驅除才行。另外,取千年人參切成細片,讓她先含在嘴里。” 見長生還有救,常平長公主激動得連連點頭,忙讓成嬤嬤下去準備。 成嬤嬤自然二話不說就含著淚連聲應下了。 阿棗又起身寫了方子,交代了注意事項,這才開始為長生針灸。 很快便有丫鬟抬著已經(jīng)裝好藥的木桶,捧著參片而來。 收回銀針,將參片塞進長生的嘴里,又喚來綠枝紅袖幫忙把長生的衣服脫去,將小姑娘小心地放入木桶中,阿棗這才將房中所有人趕了出去,開始專心地為長生驅寒保命。 約莫一個時辰過后,阿棗才滿頭大汗地打開房門,叫紅袖綠枝進來將長生從木桶里撈起,擦干身子,穿好衣裳,然后重新放進了被窩。 “盛大夫,咱們姑娘是不是……是不是沒事了?”綠枝紅袖看起來皆被此事嚇得不輕,從方才起小臉一直都是慘白的,直到這會兒長生重新躺回了床上,兩人才對視一眼,稍稍松了口氣。 阿棗看了她們一眼,寧忠搖了搖頭:“只是暫時護住了她的一絲心脈,具體情況……得看接下來七日。若你們姑娘能挺得過這七天,她便會沒事,若是挺不過……” 看著兩個丫鬟一瞬間慘白的臉蛋,阿棗沒有再說下去,只擰著眉,問起了事情的緣由:“大半夜的,你們姑娘怎么會突然落水?” 綠枝紅袖回神,頓時眼睛一紅,剛想說什么,便聽見外間傳來一聲怒吼:“逆子!你,你這是要氣死我啊!” 是常平長公主。 阿棗眉眼一動,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 “娘啊,兒子,兒子真不是故意的,我,我這不是喝醉了酒么……”慌張哀求的聲音,是靜安候。 “是呀母親請息怒,侯爺只是喝醉了,并非是故意做下這等錯事的……您也知道他素來都是這么個性子,并非……”這個低聲勸慰的聲音,應該就是靜安侯夫人了。 “住嘴!”又是常平長公主大發(fā)雷霆的聲音。 長生的落水與靜安候有關? 阿棗眼底一沉,看向了綠枝紅袖:“到底是怎么回事?” 見兩人面色猶豫,阿棗又沉聲道,“我對長生素無惡意你們應該很清楚,此次長生情況危急,我必須要知道所有的細節(jié),否則不利于為她診治。” 綠枝咬了咬唇,這才壓著聲音,氣憤又惱恨地哭了出來:“侯爺,侯爺喝了酒,錯把咱們姑娘看成了他院中的一個姨娘,意欲……意欲冒犯,姑娘驚慌之下便跌進了池子……” 阿棗頓時愣住,而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你說什么?” 這么荒唐的事情……怎么可能?! 紅袖也恨怒得紅了臉,一邊擦拭著眼角一邊道:“盛大夫,此事事關姑娘的清白,咱們?nèi)绾胃液f呢?還請您千萬別說出去,不然,不然我們家可憐的姑娘……” 她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阿棗皺著眉頭打斷了:“長生為什么會大晚上的去花園?事發(fā)的時候你們又在哪里?最后,長生只是個瘦弱的小姑娘,如何就會被靜安候誤認為是自己房中的姨娘?便是醉酒得厲害,遠遠的分不清,走近了又怎么還會分不清?” 兩個丫鬟聞言,面色更加憤恨了。好半晌,綠枝才咬牙切齒道:“是有人故意設了計要害咱們姑娘!晚飯過后,姑娘本已上了塌,準備看會書便睡覺的,可哪想三姑娘和四姑娘突然來了,說是前幾日大公子從外頭弄了株罕見的火曇花,如今已經(jīng)開了,非要拉著我們姑娘出去與大伙兒一道賞花。姑娘素來喜歡花草鳥獸,又聽那火曇花來自北疆,花開之時極為美麗,還有‘許愿花’之稱,便答應了??蓻]想到姑娘剛隨她們走到花園,便被四姑娘身邊的寫意不慎弄濕了裙子,因那時離四姑娘的住所比較近,四姑娘便說要帶姑娘去換一身衣裳,姑娘婉拒不過,便也就跟著去了……” “后來呢?”阿棗神色冷冽,眉間已有怒意。 “我們不放心,本準備跟進去的,可是三姑娘突然喊我們,說是她的耳環(huán)方才不慎丟了,讓我們與她身邊的幾位jiejie一起找一找,三姑娘是主子,她叫我們找的地方離四姑娘的屋子又不遠,我們便只得上前幫忙。可哪想四姑娘卻趁機將我們姑娘從偏門帶了出去……后來,后來我們便聽到了姑娘的尖叫聲,待我們匆匆趕去的時候,姑娘已經(jīng)落水了有一會兒了,周圍除了侯爺,竟是再無其他人……”說到這,紅袖忍不住哭了起來,“是我們不好,是我們沒有保護好姑娘……” 因事情發(fā)生在內(nèi)院,天也已經(jīng)黑了,潛伏在靜安候府的幾個烈虎衛(wèi)又不敢離得太近怕引起侯府侍衛(wèi)的警覺,因此并沒有看清楚具體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阿棗并不知此間竟還有這樣的內(nèi)情,此刻一聽,不由又驚又怒。 那什么三姑娘四姑娘竟敢用這么明目張膽的手段對長生下手?!莫怪小姑娘會中招了,誰能想到她們在常平長公主的眼皮子底下也敢用這般惡毒粗鄙的法子來害人呢! “那靜安候又是怎么回事?他竟沒第一時間找人來救長生?!” “侯爺說自己當時神志不清,一時嚇到了。他還說姑娘穿的與他院中的愛妾一模一樣,他又喝了酒,這才……” 阿棗沒有再說話,只轉頭看了看外間,常平長公主的怒罵聲已經(jīng)消失,取而代之的幾個驚恐凄厲的哭喊求饒聲。 聽著那一聲聲的“我們只是想與表妹開個玩笑,小小捉弄一下她,并不知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阿棗微微瞇上了眼睛。 “玩笑!竟還敢說是玩笑!她們分明就是想謀害姑娘性命!”綠枝一聽恨得不行,看著連沖出去撕了那兩位姑娘的心都有了。 阿棗沒有說話,雖心中也很憤怒,然這到底是靜安候府的家事,她沒有插手的資格,是以她到底只是抿了抿唇,在長生的床邊坐了下來。 她的任務就是保住小姑娘的性命,其他的事情……便交給常平長公主吧。 老太太比誰都疼愛長生,想來不會叫她失望的。 剛這么想著,常平長公主在成嬤嬤的攙扶下從門口走了進來:“你們的失責之罪我稍后再與你們算,現(xiàn)在先下去,我要和棗丫頭說說話?!?/br>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聞到陰謀的味道(⊙v⊙) ☆、第98章 第97章 “是?!眱裳诀呗勓圆⑽床环?,只齊齊跪下磕了一個頭,而后飛快地和成嬤嬤一起退出了門外。 老太太雖面上已無怒意,可臉色卻依然青紅交加,十分難看,阿棗忙起身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帶著她在床邊坐下。 看著床上臉色依然慘白,但胸膛好歹已經(jīng)恢復了一絲起伏的長生,常平長公主伸手撫了撫胸口,半晌才喘了口氣,嘆氣道:“說是來京城養(yǎng)病,可卻三番四次讓她受欺凌,我到底是老了,在自己家里,竟連個小丫頭都護不住了……” 阿棗默然,半晌才道:“您畢竟已經(jīng)不掌庶務多年,這么大的侯府,難免有疏漏的地方。再者人心叵測,那些人歹心既已起,便會想盡法子找到下手機會的,小人手段,素來防不勝防。” 何況,這府中大多數(shù)的主子都披著與長生是“血緣至親”的外衣,誰能料到,他們真的會生出如此惡毒的心思呢? 然這話阿棗沒有說出來,她不愿戳常平長公主的傷處。 老太太到了這個年紀,最期待的怕就是一家和樂,兒孫孝順。這手心手背都是rou的,縱然她最疼愛長生,可真讓她對其他兒孫下重手,怕也是狠不下心的。再者,先前那三姑娘等人欺負長生時,老太太下手也并沒有太留情,該敲打的敲打,該關禁閉的關禁閉,該打板子的打板子,也是做了嚴肅處理的。 前幾日長生還與她說,近來府中那幾位表姐妹見了她都和善了許多,再沒有故意欺負她的了,她還為小姑娘感到高興來著,可誰能想到這一轉頭,竟會是險惡的殺機呢? “你說的是。可這侯府畢竟在我手中掌握了幾十年,若是真的用心去防,不至于連這點小事都防不住。說到底還是人老了,心也軟了……”常平長公主卻苦笑著擺了擺手,眼底閃過自責與心痛,“這個家里頭,人越來越多,心思也越來越多了……可我卻只一廂情愿地以為,縱然生活中有些許矛盾,他們自會有分寸。我又想啊,誰家沒些個小打小鬧呢?總歸只要我還在,誰也沒那個膽子生出大亂子來的,可誰成想,有些人的心,早已大到連我都不放在眼里的地步了……是我害了長生丫頭,是我啊……” 阿棗心里說不出的悵然,半晌才低聲道:“若能心軟善良,誰會愿意變得心狠堅強呢?” “……可不是么,”常平長公主一愣,半晌眉眼一沉,面上閃過嘲弄之意,“罷了,這侯府也該好生整頓整頓了。事總與愿違,我活了大半輩子,也早都習慣了。” 老太太是個心智極為堅定的人,既然已經(jīng)下了決心要出手,這一次勢必不會再輕易放過那些傷害長生之人。 阿棗放了心,這才轉頭說起了長生的身體狀況。 聽聞長生如今還未脫險,常平長公主眼底閃過痛色,半晌才按了按眼角道:“好在那幾個丫頭不糊涂,出了事的第一時間便派了人去請你,否則怕是……” 等等! 聽了這話,阿棗猛地想起一件事情——方才趕來靜安候府的路上,她根本就沒有遇到任何靜安候的人。 宋府去往靜安侯府的路就一條,這會兒又是大晚上,街上走動的人極少,若靜安候府真的派了人去請她,她不可能遇不到。 方才情況太匆忙,她竟沒有想到這一點! 心中猛地一沉,阿棗頓了片刻,到底是神色凝重地開了口:“公主,今晚并無任何靜安候府之人上門請我,我是自己來的?!?/br> 常平長公主愣住,而后猛地抬起頭:“什么?!那,那你是如何得知長生遇險的消息的?” 阿棗自然不可能將烈虎衛(wèi)的存在暴露,且,哪怕是出于好意,常平長公主怕也不會喜歡有人將手伸進自家院子。 是以阿棗便以“心有不安,便給長生卜了一卦,發(fā)現(xiàn)有異動,這才匆匆趕來”為由,將這話圓了過去。 因阿棗是鬼谷子的徒兒,常平長公主對此倒并未有什么懷疑,只心有余悸地謝天謝地了一番,而后再也坐不住,一拍桌子就帶著滿臉的冰渣子走了出去。 阿棗知道她這是要馬上徹查真相的意思。 因為很顯然,這事情已經(jīng)不止與那兩位姑娘有關了——還有人在暗中對長生下手,而那人的目的,就是想要長生的命。 *** 因長生情況還不大不樂觀,阿棗思索了一下,到底是決定留下來過夜。 叫人去宋府報信之后,阿棗便在小姑娘床邊的雕花黃梨木靠椅上坐了下來,一邊看醫(yī)書一邊關注長生的動靜。 至于外頭響了一夜的嘈雜聲,阿棗充耳不聞,并未理會。 這一夜,靜安候府注定無法平靜。 可也是這一夜,阿棗才真正見識了常平長公主的手段有多么雷霆霸氣——她竟只用了一晚上的時間就揪出了此事的幕后主使:靜安侯夫人。 “靜安侯夫人?”等了一晚上才等到媳婦回家的宋靳一聽這話就挑了一下眉,“竟是她?” 阿棗才剛回到家,因昨晚沒怎么睡覺,這會兒便有些困倦,強撐著精神陪平安吃完早飯,又陪著小家伙在院子里鬧了一會兒之后,便被宋靳拉回了屋。 懶懶地垂著眼瞼窩在宋靳的懷里,阿棗一邊把玩著宋靳骨節(jié)分明,修長有力的手指,一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簡述了一遍。 原來,靜安候夫人算計長生的目的竟是想讓靜安候徹底惹怒常平長公主,早日失去爵位。 因為如此一來,一是自己的長子能早日襲爵,她再也不用擔心最受丈夫寵愛的庶子會奪去屬于自己兒子的爵位;二是以這樣丟臉的方式失去爵位,靜安候必然大受打擊,短時間內(nèi)不會再有心思出去尋花問柳。屆時她和大兒子已經(jīng)將侯府掌握于手中,她便可趁機將丈夫逼留在家中,想法子奪回他的心——對,她覺得都是外頭的花花世界勾引靜安候變壞的,若是能日日把他留在身邊,他必定會回心轉意,如新婚之時一樣全心全意只對她好。 所以她思前想后,將目標放在了長生身上。 小姑娘是常平長公主的心頭rou,因前些天發(fā)生的那些事情,長公主本就對靜安候十分失望了。若是他再做出這等荒唐之事,常平長公主必然會勃然大怒,屆時她便可趁機引人提出讓大兒子早日襲爵之事。 只是靜安侯夫人并沒有害長生身死的念頭,她只想用諸如“利用庶女欺凌長生,引靜安候為保庶女妾室犯糊涂”、“故意叫靜安候弄死長生的翠茵,讓她傷心”等這些小事,一點一點毀去常平長公主對靜安候的忍耐力,最后再以“讓長生被靜安候冒犯而受驚發(fā)病”這最重要的一擊,讓常平長公主徹底對靜安候失望。 “等等,你說……她只想讓元姑娘病發(fā)?”聽到這里,宋靳挑了下眉。 阿棗抬頭看了他一眼:“照她所說,老太太積威頗深,她雖因感情之事犯了魔怔,可卻也沒糊涂到那樣的地步。她知道自己若真的做出謀害長生這等不要命的事情來,老太太必不會善罷甘休,屆時自己所做之事不一定能瞞得住。再者她雖有利用長生之心,可與長生并無私仇,沒必要非置她于死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