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節(jié)
(接上) 小丫頭似乎早早的就來過了,哭拜了一場。土坡下面的雪地又新又整齊,讓她故意灑了新雪,遮蓋住跪拜和眼淚的痕跡。周圍的灌木枯枝也讓她重新弄得凌亂。這些伎倆也許瞞得過官兵,卻瞞不過他。 杜滸便也在那片雪地上跪下來,遙遙默禱了些時刻,腰里的酒葫蘆解下來,里面的酒液慢慢傾在地上。燒酒的香氣。丞相是不喝這種粗獷的烈酒的。每次看他對著酒葫蘆口咕嘟咕嘟的喝,都只是拈須微笑,自己抿小盞子里的鳳泉清釀。只不過,隨著后來時局惡化,軍中生活艱苦,哪有好酒供應。有時候找來些村子里釀的渾酒,丞相便寧可不喝,都便宜他了。 他低聲說:“丞相,你要是見到了你閨女在哪兒,今晚托個夢給我。我知道你大概怪我,怪我沒帶好她。你放心,我不見她便是,只是想看看她過得怎么樣,能不能吃飽,錢夠不夠用?!?/br> 他當然也知道,與其靠丞相托夢,不如靠自己。他站起來,微微瞇著眼,看了一會兒,便瞧出了那腳印的行走路線。慢慢跟著走。雪地里的冷氣鉆進膝蓋里。 跟著她走到一片林子里的時候,卻突然一怔。腳印沒了。讓她用什么其他法子遮蓋住了。難辨得很。 大概是她在這一年里,有了什么新的際遇,學會了什么新的潛行的手段。 仿佛和她賭賽似的,一寸一寸地找出她的線索,慢慢跟過去。心里的失落慢慢變成興奮,這孩子,本事長進了不少,但還沒到能在他面前完全消失的地步。他忽然覺得心開始跳,這回也許能看到她了。 只是跟蹤的速度被拖慢了許多。林子里細細查了好一陣,眼看天要黑了,巡邏的哨馬出現(xiàn)在遠處,這才決定暫時放棄,在她消失的地方做了個隱秘的標記,然后迅速撤離,藏到山腳下的陰影里。 一路上忍不住喃喃的咒罵。她一個半大不大小孩子,這么到處瞎跑,做什么! 可隨后,心里卻自己替她說話了。那種死不服氣的聲音在他腦子里晃:“我不是小孩了!我是大人!你別瞧不起我!” 她當然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能被蒙古男人覬覦上,用盡齷齪手段也要得到她?他自己意識不到的,別人早就意識到了。一想到那件事,他就牙根癢癢的想殺人,想回到過去,趁那人沒得手之前,把他抓起來,折磨得生不如死,細細的剁碎了喂狗。 可眼下木已成舟,小丫頭孤苦伶仃的,也不知還會不會為這件事傷心。也不知道她會不會照顧好自己。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別人照顧她? 他當然希望,能有個又善良又有本事的小伙子,代替自己,把她當寶貝,呵護得好好的。可再一深想,卻總覺得以她的那點能耐,大約找不到這樣的人——就算找到了,他也多半不如自己有本事——這點自信他還是有的;也不如自己那般關心她——畢竟自己和她父親有那樣深的淵源呢,別人有嗎?更別提,多半也不如自己這么老實正派——這年頭,始亂終棄的負心漢可不要太多! 越想越不是滋味。這個不讓人省心的小祖宗,怎么最后竟會瞧上自己了?她那么小! 當然是小女孩癡人說夢。孩子的心思說變就變,說不定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他這個師父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說不定她早就想通了,已經(jīng)把他當成了一個遙遠的長輩牌位,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念叨一下完事。 杜滸覺得,關于她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他自己最好也少想。越想,越對不起她爹。以前跟她說過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話,把她說哭的那些大道理,眼下也得多給自己嘮叨嘮叨。 他覺得自己大約是缺個媳婦。有了女人,是不是就不會想這些了? 女人倒是不難找。多年的戰(zhàn)亂下來,男人死得太多,留下來的寡婦、姐妹、女兒們,都急切地需要一個新的頂梁柱。他借宿在百姓家里的時候,常常會覺得有人在暗處打量著自己。尤其是當他俠義心起,給人家?guī)土嗣?、解決了什么困難之后,偶爾便有人讓家里的女眷故意露個面,道個謝,暗示他干脆就別走了。 他當然知道她們的意思,找了借口,都拒絕了。不走了,還怎么尋人?要安定下來,也得先把她找到再說。 經(jīng)過市鎮(zhèn)的時候,夜幕一落,濃妝艷抹的各族女子就成了萬紫千紅的花兒。他不得已走過那些街巷的時候,總有人擠過來,指著小窗里半遮面的尤物,暗示誰要價很便宜,誰可以先服侍,滿意了再付錢。他被纏得沒法子,掏出自己的荷包,嘩啦啦搖了搖,告訴人家自己窮得叮當響。 再一看那荷包,可愛的艷紅,邊緣已經(jīng)磨舊了,表面也褪色了不少。這才想起來,是當年小丫頭送的新年禮物。臘月天,鐘樓頂,眼巴巴的小模樣。 便什么心思都沒有了,再看那些姑娘,一個賽一個的丑。 倒是有個長得挺漂亮的色目小娘子,酒肆里賣唱的,在他喝酒的時候湊過來,眼淚汪汪的往他懷里蹭,說要找個郎君贖身,私房錢她自己都攢好了,不用他出一兩銀子。 杜滸聽得發(fā)愣,還沒反應過來,小娘子已經(jīng)投懷送抱,軟軟的靠在他身上了。桂花油的香氣就在鼻子底下,涂著蔻丹的纖手有意無意在他腰側撩。 他全身一震,腦子里一空,一剎那想到的,卻是:“要是讓奉丫頭瞧見我這樣,她可不知要多難過!” 這么一想,渾身一激靈,一下子把懷里的軟玉溫香推了好幾步遠。聽到她哭了,這才慌慌張張地作揖道歉,惹來旁人一陣嬉笑。 他飛快結賬,低著頭快步走了。邊走邊想:“說不定是騙子,嗯,這種送上門來的艷福,沒鬼才怪?!边@么想著,心里就不那么抱歉了。 好在他心思粗疏,這件事不久就不放在心上了。反正奉丫頭也不會真瞧見。 可是那天晚上,不知搭錯了哪根筋,卻忽然冒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想法:“要是她……要是她不幸已經(jīng)死了,魂靈在天上,我的一舉一動,她可就都瞧見了?!?/br> 一下子冷汗冒了出來,全身一陣涼一陣熱,平日里的淡定全沒了,蹭的一下站起來,忘了自己是宿在山洞里,咚的一聲,腦袋磕在洞壁上,眼冒金星。 他冷靜下來,靠上石壁坐著,慢慢分析,給自己寬心:“以她的本事,自己完全能照顧好自己,不會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要是她讓官府抓到了,民間也必定會聽到風聲。最近沒聽說處決過什么女反賊的?!?/br> 理智慢慢回了來。他松了口氣,才覺出腦袋上疼,苦笑一聲,躺下繼續(xù)睡。小祖宗,不管在不在身邊,真是一刻都不讓他省心。 半睡半醒的光景,腦子里卻又想起了白天那個色目小娘子,身材真不錯,軟軟的似乎還挺大,比她大多了……不過沒她好看……依稀覺得女人伏在懷里…… 女人的身軀嬌小玲瓏,和他一對比,就像個纖細的小孩子。柔軟的小乳貓兒,乖巧地團在他身上,散發(fā)出帶著奶香味的熱氣。小腦袋蹭著他胸膛,細碎的絨發(fā)被他的氣息吹得撩動。小嘴嘟著,快速地一呼一吸,呼出的氣拂得他皮膚癢。一捻捻柳腰兒不盈一握。小胸脯一起一伏的,一下下磨著他。 似曾相識的感覺,那樣真實,卻想不起來何時有過這樣的遭遇。 她還呢喃著說夢話呢。她說:“你別丟下我一個人……我自己會照顧自己……吃粥……要不要我喂你……” 他心里覺得蹊蹺,身體卻不愿動。野獸被關在牢籠里,利齒撕扯著鐵欄桿。 身上的小東西忽然抬起頭,睜了眼。看不太清她的容貌,只覺得千嬌百媚,風情萬種。她鬢角簪著鮮花兒,含苞欲放的粉薔薇。她的嘴唇也像薔薇花瓣,嫩嫩的抿著。她神情有些緊張,似乎是想親他的臉。 他意識到自己大約在做夢,便沒動,保持著警惕,心里隱隱的有些期待。 但她最終還是狡黠一笑,食指在唇邊豎了一豎。身子慢慢縮回去,白生生滑膩膩的小手,揉搓他,擺弄他,細細拂遍他全身。 然后慢慢揭他的衣服。厚實的布料不知怎的,都碎了,讓她一塊塊輕易剝下來。她跨坐在他腰間,用盡一切手段溫柔地待他。薔薇花開了,花蕊亂顫,花瓣紛紛如雨的落在他身上。溫熱。他不由自主地喊出聲。 他猛地醒了。睜眼,漆黑一片。伸手,空空蕩蕩。坐起,汗流浹背。 他閉目坐了好久,喘息漸定。懷里找出帕子,慢慢擦凈了。袖子里摸出火折子,嗤的一聲,熟練地點燃,生出一小圈溫暖的光。 捋起衣袖,把火苗湊近手肘,灼熱帶著痛。那里的皮膚本來就留著不少燒灼的痕跡,算不上光滑。 他緊緊蹇著雙眉,豆大的汗珠落在地上。倔強地睜著眼,眼看著水泡燒了出來,一小塊皮膚灼成棕褐色,這才輕輕吹滅了火,葫蘆里倒出點酒,抹上去,嗤的輕響,又是一陣劇痛。他的腳趾痛得蜷了起來,牙齒摩擦出響聲。頭發(fā)像是剛洗過一樣,發(fā)尖往下滴著汗。 把火折收起來,傷處略略一包,若無其事地重新躺下。黑暗重新籠罩。這一回,什么都沒夢到,就倦得睡熟了。 第197章 0142 ·恍如流浪人,一旦歸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