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奉書氣得輕輕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姐,你糊涂啦?你這是替他開脫不成?上次……上次……”她記得清清楚楚,上次胡麻殿下試圖摸她抱她,柳亭明明白白地懇求過,制止過的。 柳亭語氣依舊冷靜,“上次我也是被嚇到了,可是這些日子靜下心來再想,跟了他……倒不失為你的一個好歸宿。我也在太子府待過那么久,知道那里的日子不好過,公主更不是好伺候的。你現(xiàn)在穿著打扮雖然還光鮮,但我知道,你天天都是在吃苦……以后更是……” 奉書氣急,忽然扭身從她懷里鉆出來,道:“我明白了,是他授意讓你說的這些,讓你來做說客的,是不是?” 柳亭神色有些難堪,扭著手腕,柔聲道:“不是!他若是真要得到你,法子多得很,哪里用得著說客?哪里用得著征求你的意見?我、這是我的意思……趁他現(xiàn)在還沒回大都,還沒來得及對你用強,你順了他的意,以后的日子還會好過些,二姐會幫襯你……你知不知道,像你這樣身份的人兒,能這么順利地入了人家蒙古貴族的眼,是多少姑娘求之不得的福氣……” 奉書冷冷道:“姐,你什么時候真當自己是奴才了?你還沒當上貴妃娘娘,就這么著急做趙飛燕、做也速干,把你的親姐妹送給你男人?” 柳亭一下子淚流滿面,嗚嗚哭起來,“我沒有……我真的是為你好……奉兒,你怎么就不相信我……你是我親妹子,我真的不會害你……你千萬別會錯了意……” 奉書話剛出口,也覺得話中的刺太過尖利,看到柳亭痛哭失聲,立刻便后悔了,生硬地道:“我自然相信你。” 柳亭用力咬著嘴唇,只是流淚。 奉書看到她鮮嫩的唇瓣上留下一道道牙印,忍不住心疼,小聲說:“好好,我說錯話了,行了吧?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那樣子我不覺得好,你明不明白?你不用再說啦?!?/br> 第143章 0142 ·一山還一水,無國又無家· (晉`江`獨`家`發(fā)`表) 柳亭拭了拭淚,起身從煨著的茶壺中倒出一盞茶,遞給奉書,自己又倒了一盞,慢慢喝了,這才平靜下來,道:“奉兒,你年輕氣盛,有些話你可能聽不進去,也不愛聽,可……你也長大了,也懂事了,難道你就沒有為以后打算過?你九死一生,從亂軍里逃得了性命,難道自己就不愛惜自己?咱們女兒家無依無靠的,若是不早早找到一株可以依靠的大樹,今后命如浮萍,誰來庇護你?你現(xiàn)在只是個驅口身份,你知不知道,將來你的終身大事,很可能就落在一個比哈剌不花還不堪的男人身上?咱們女孩兒家活一世,最要緊的就是丈夫啊?!?/br> 奉書漫無意識地喝著茶,牙齒將茶盞咬得吱吱作響。柳亭的話似乎是對的。要不然,嫁人為什么會叫做女孩子的終身大事?柳亭早早找到了庇護自己的大樹,是不是比自己強得多?她的房間,簡樸卻整潔,冬天有人送來炭火,不用自己動手。茶壺里的茶,品質雖然不如太子府中貴人喝的,卻比奉書做百姓時喝的粗茶要好到不知哪里去。她還有一小柜子的書,雖然不多,但足以讓這個昔日的書香門第的閨秀排憂遣懷。雖然時不時的會受些閑氣,但柳亭不也說,熬一熬就會過去嗎? 可又覺得有些不對,想了想,猶豫著開口:“我也不是無依無靠,我?guī)煾浮?/br> 雖然庇護著她,可他也沒有把她關在院子里,像照顧小貓小狗一般喂養(yǎng),而是放了她的腳,把她錘煉成一株帶刺的玫瑰,讓她出去歷練,讓她學著靠自己。 她心中生出些自豪,微笑著對柳亭說:“我用不著在貴人那里找好日子過。姐你忘了,我是故意被賣進太子府的,不是什么驅口。只要我想走,隨時都可以走?!?/br> 柳亭卻搖頭,“好,好,就算你不是,可你依然是連戶口都沒有的流民,若是逃走,更是立刻就成了被官府通緝的逃奴,以后怎么會有太平日子?萬一你的身份泄露了,他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不是不可能!杜架閣雖然幫襯提攜了你不少,那是你的造化,可你難道還能跟著他一輩子?” 奉書聽她說到“難道還能跟著他一輩子”,禁不住“啊”了一聲,一時間心搖神馳,只想:“是啊,我終不能賴著師父一輩子……師父也說過,女孩子長大了,一定要嫁人的,家家都是如此。若是他聽到二姐這番話,說不定也會點頭同意的。” 她呆呆怔著,也忘了說話,也忘了反駁,忽然腮邊上被輕柔地觸碰,這才意識到柳亭正在伸手給自己擦掉眼淚。淚水不知何時已將臉蛋鋪滿了。 她感到柳亭一只溫溫軟軟的纖手描著自己的眉毛,點在自己眼角,又描摹出自己臉蛋的輪廓。柳亭的眼中映出了自己一身素衣的影子。少女初初顯露的玲瓏身段,在她眸子里一晃一晃的。 她聽柳亭喃喃說:“奉兒,你真是長大了……如今你生得這樣美,我真怕……” 奉書這才找回了神智,臉一紅,低聲道:“你別笑話我。” 柳亭凄婉一笑,“我是說真的……奉丫頭,平日你都不照鏡子嗎?你看看你的眉眼,等過兩年,再長開些,會比我好看得多……到那時……唉……” 奉書聽二姐夸獎自己,心里覺得應該喜歡,可聽二姐的語氣,卻沒什么高興的意思,不禁問道:“到那時會怎樣?” 柳亭不答,過了好一陣,才說:“我方才說的那些事情,你也該好好想想了。jiejie愚笨,只是想讓你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好這一輩子,別再把命放在別人的刀尖兒上……” 奉書察覺到柳亭又有勸自己之意,心里一下煩躁起來,道:“我知道了?!?/br> “傻丫頭,你知道什么?天幸爹娘生得你一副好臉蛋,你更要給自己找個好歸宿才是……答剌麻八剌直到離開大都的前一天,還對我提到過你。要是你……” 奉書一骨碌下床,“不許再提那個混……”咬咬牙,終于還是把到口的一連串罵辭咽了下去,氣鼓鼓地道:“我嫁誰也不嫁他!他一碰我我就難受!” 柳亭嘆了口氣,也站起來,伸手給她理平裙子上的褶子,柔聲道:“一開始都是這樣的。女孩兒家,早晚都要過這個坎。過了以后,也就沒什么啦?!?/br> 奉書沒等她說完,就捂住耳朵,跺腳道:“我不聽,我不聽!你再說,我就不理你了!” 那是她小時候向jiejie們撒嬌耍賴時的慣常動作,如今自然而然地又做了出來。柳亭微微一怔,眼圈一下子就紅了,道:“好,好,jiejie不說了?!?/br> 奉書鼻子一酸,勉強開口道:“我是說真的。”聽到外面又是一陣陣的更鼓和爆竹聲響,又道:“我要走啦。你要留在這兒,就留在這兒好了。到了上巳、清明、中元,你總能出來罷?到時我再找你說話?!?/br> 柳亭想了想,說:“上巳時節(jié),府中女眷會去西郊牧場騎馬踏青。清明……要跟隨王妃去祭拜護國寺,祭拜他們的先祖……” “好。到時我若得空,再找你說話。” 柳亭神情明顯的不舍,“你要走了?” 奉書狠下心來,點點頭,“我得趁著街上人還多的時候溜走,不然容易被發(fā)現(xiàn)?!?/br> “那你怎么出去?危險不危險?” 奉書搖搖頭。她可以潛到廚房,偷出食物來喂飽那些狼狗,從偏門溜出去,也可以攀爬結滿冰霜的高墻,借助一棵棵枯樹的枝條翻出去,還可以潛伏在暗處,放倒一個單獨出府的仆役,冒他的身份混出去。每一種法子都有不小的風險,但又何必跟二姐贅述呢? 和二姐之間,似乎已經有一道無法消失的隔閡了,像一簾雨霧一樣隔在兩人中間。 她只是向柳亭要了一把剪刀,以便萬一需要殺狗、鑿冰時用。二姐毫不猶豫地就找來給她了。 臨出門,奉書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姐,我差點忘了……你有沒有娘的消息?” 柳亭猶豫了下,點點頭,“我求他幫忙打聽過……” 奉書差點歡叫出來,欣喜之下,也就毫不客氣地承了胡麻殿下這個人情,連忙問:“在哪兒?她在做什么?” “南城正智寺?!绷ぽp輕吐出這個地名,又嘆了口氣,“不過,你不用去找她了。她不會見你的?!?/br> * 奉書伸手撫著膝邊的一列列瓦片。接連幾日的春雨后,鮮嫩的青草正從瓦縫里鉆出來,水嫩的葉子尖兒把她的手心扎得癢癢的。幾只小鳥在屋檐角上吱吱喳喳的亂啼。 身邊倏的一聲風響。奉書不假思索地伸手一抄,撈到一小片碎磚。 她炫耀地攤開手掌,那碎磚上還帶著他手心里的余溫呢。 奉書嘻嘻笑道:“別把鳥兒趕走嘛,我愿意聽鳥叫?!?/br> 杜滸哈哈大笑:“好姑娘,本事又長進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