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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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挑釁地看了杜滸一眼,閉上眼,把那口米湯也灌了進(jìn)去。 杜滸此前已經(jīng)從碗里挑出了十幾個米蟲,用指甲彈在地上。這么一來,顯然是給比下去了。他吃了一驚,隨即搖頭笑笑,撥了幾塊rou在她碗里。 奉書忙道:“我夠了?!?/br> 杜滸笑著說:“你這么愛吃rou,就給你多吃些。再說,你還在長身體呢。” “長身體”這個理由,大約是所有大人哄小孩子吃飯時的通用說法。奉書聽他這么一說,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心里一酸,只得點(diǎn)點(diǎn)頭,聽話地把rou塞進(jìn)嘴里。 杜滸自己只是一碗碗的喝粥,直到肚子微微鼓起來。 到了晚上,這家人也沒有多余的房間,只好在廚房里鋪了兩堆稻草,蓋上舊衣服,權(quán)當(dāng)兩人睡處。外面的大雨早就停了,空氣重新變得濕熱起來。灶臺還帶著燒晚飯的余熱,整個廚房好像太上老君的煉丹爐。 奉書汗如雨下,明明疲累已極,卻怎么也無法安然入睡。身下的稻草穿過布料,扎在她皮膚上,又麻又癢,讓汗水浸得沙沙的疼,似乎是過敏了。蚊子當(dāng)年在雜草中睡出來的一身厚皮,此時已經(jīng)蕩然無存。 她按照杜滸教的法子放松心緒、舒展身體,沒用。她不禁懷念起惠州閨房里的繡床來,進(jìn)而回憶起那香噴噴的枕頭、軟綿綿的被褥、滑溜溜的睡衣睡裙,還有好幾個召之即來的小丫環(huán),睡在自己身邊,隨時能起來給自己端來一杯茶。 隨即便想起了阿染,她死得那么無聲無息。雖然自己已經(jīng)算是給她報仇了,但心里面仍然不能完全釋懷。 她不敢回想自己報仇的那一瞬間。過去的蚊子不知?dú)⑦^多少野兔野雞,可是畢竟沒殺過人。迷迷糊糊地剛一合眼,就覺得自己握著利劍,一劍一劍地捅在一個溫?zé)岬能|體上,鮮血飛濺。周圍的黑暗好像一個萬劫不復(fù)的地獄,把她團(tuán)團(tuán)包圍。她聽著身邊杜滸微微的鼾聲,忽然有些恨他。 她為了一腔仇恨,放棄了那么多東西。父親若是知道了,還會不會認(rèn)她作女兒?二叔此時,是不是還在想念那個乖巧聽話的自己? 她默默地念著那些還沒伏誅的仇人的名字,給自己鼓勁:“大大王,二大王,三大王,你們讓李恒教訓(xùn)了一頓,最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傷重而死了,不然你們作惡多端,早晚有一天會自取滅亡……張弘范元帥,眼下你是在廣州,還是在回大都的路上?哼,你再跟我爹爹裝好人,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不然,爹爹怎么會一個勁的罵你?督府軍是滅在你手里的,官家也是折在你手里的,你別想有好果子吃。李恒……” 她本來還對李恒頗有糾結(jié),但自從談笙透露出李恒有納她為媳婦的意思之后,李恒在她心中自然是罪加一等。她知道談笙的話不可信,但她也不在意。怨恨李恒的理由,自然是越多越好。 “你跟我爹爹作對,跟大宋作對,本來就是死有余辜。你還欺負(fù)我二叔,要把他的女兒娶作你兒子的小老婆,哼,我祝你屢戰(zhàn)屢敗……唉,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怎么打仗了,你大約會回大都,去向那個忽什么什么的蒙古皇帝邀功請賞了吧……那……那我便祝你……” 杜滸突然開口了,把她嚇了一跳:“念叨什么呢?”他的鼾聲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 “我……”雖然廚房里又昏又暗,但奉書還是微一臉紅,小聲說:“沒念什么,睡不著而已?!?/br> 杜滸冷笑道:“蒙古皇帝,不叫忽什么,叫忽必烈?!?/br> 奉書叫出聲來,耳朵根呼的一下就燃起來了,恨不得立刻鉆進(jìn)灶洞里。他全聽見了……她最隱秘的這個小秘密,全讓他聽見了。 第53章 悠悠(續(xù)) 他全聽見了……她最隱秘的這個小秘密,全讓他聽見了。 “你這是在數(shù)丞相的仇人?打算一個個去找他們晦氣?這就是你非要跟著我的原因?” 奉書翻了個身,把臉埋在稻草鋪里,小聲說:“我……我也就是說說……”她從沒真的想過去找張弘范、李恒的晦氣。她曾經(jīng)想過潛入崖山,把他們都?xì)⒘?,但那充其量不過是她頭腦一熱的一廂情愿而已。但要說她不打算對他們采取任何行動,卻也不盡然。她摸了摸懷里,裝毒`藥的瓷瓶還在。這可萬萬不能再讓杜滸發(fā)現(xiàn)了。 杜滸嘆了口氣,問:“還有別人嗎?” “別人?什么別人?” “別的害了丞相的人。你還打算念叨誰?” “別人……”父親在空坑為李恒所敗,又在五坡嶺為張弘范所敗,這是最屈辱的兩次。其余的大小陣仗,他雖然各有勝敗,但從沒輸?shù)眠@么慘過。和他交手的敵將,大約也都是李恒、張弘范的手下,她也不知道都有誰。 可她隨即又說:“爹爹是為大宋打仗的。那些跟大宋為敵的蒙古人,也都該死。那個、那個伯顏……要不是他當(dāng)初占了臨安,把爹爹扣押起來……” 杜滸又嘆了口氣,“李恒、張弘范、伯顏、阿里海牙、劉整、唆都、阿朮……這些人都不過是忽必烈的爪牙而已。你想沒想過,就算他們通通都沒出生過,忽必烈也會任命別人來攻打大宋,不是我說喪氣話,以蒙古人的戰(zhàn)斗力,丞相多半還是會吃敗仗,官家也多半還是撐不住的?!?/br> 奉書確實(shí)沒想過??墒嵌艥G的話卻一下子把她點(diǎn)撥得明晰了。她的臉又紅了,因?yàn)樽约阂郧皩?shí)在是傻得可愛,連這么簡單的事情也看不透。 她低聲說:“所以,真正害爹爹的,是蒙古皇帝,是忽必烈?!?/br> 杜滸卻冷笑一聲,道:“忽必烈?他雖然有心滅宋,但不過也是秉承前幾任大汗的遺志而已。蒙哥也征過宋,窩闊臺也征過宋,就算現(xiàn)在坐在大都皇宮里的是別人,他多半也是不滅宋不罷休的,你說是不是?” 奉書又迷惑了。既然忽必烈不是罪魁禍?zhǔn)?,難道要追溯到他的祖宗十八代不成?她聽說過,忽必烈的父親是拖雷,拖雷的父親是成吉思汗,然而成吉思汗的祖先是誰,她便不確定了。有人說是天神,有人說是一匹狼和一頭鹿。 她覺得杜滸應(yīng)該知道,于是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啥艥G卻搖搖頭,“蒙古人才不關(guān)心這些。他們的歷史,嘿,都是他們的敵人寫的?!?/br> 奉書想了想,最后說:“就是。要是所有人都把他們的仇人追根溯源,一個個都要追溯到盤古開天地去。我只知道,誰讓我爹爹不好過,誰害了我全家,害了大宋百姓,我就恨誰,不管他姓張、姓李,姓阿,還是叫別的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兒。” 杜滸輕輕一笑,似乎對這個論斷頗覺有趣,立刻又說:“害了大宋百姓的,那可數(shù)也數(shù)不過來啦。以前那個玩蟋蟀的jian相賈似道,你爹爹有沒有跟你說過?” 奉書心中一亮,這可是個如假包換的大罪人。 “說過!他根本不會打仗,只會蒙騙官家、投降賣國,爹爹每次說起他,都忍不住砸東西?!?/br> “該不該恨?” “該。不過已經(jīng)有不少人恨他了。我聽說他最后是讓仇人給殺死的?!闭f不定就是像自己一樣的勇敢的小孩子。 杜滸慢慢地說:“還有呂文煥,若不是他以襄陽降元,咱們大宋也不至于失去半壁江山,一潰千里。如果鄂州程鵬飛不降,蒙古人也不會在長江有那樣強(qiáng)的根基。焦山之戰(zhàn),張世杰如果不是用了那個笨得要命的鐵索橫江的法子,也不會被阿朮火燒連營,白白送出江面上的防線。如果不是陳宜中嫉賢妒能、排斥異己,伯顏根本不會那么快攻破臨安。甚至……如果崖山之戰(zhàn)是另一種打法……唉……你說,倘若這其中有一件事不一樣,現(xiàn)在的局勢,會不會……” 他說的這許多人和事,都是奉書從沒聽說過的。她目瞪口呆,因?yàn)樗龔臎]想過,這樣一個看似必然的結(jié)局里,居然還會有那么多“如果”。 她試探著問:“所以……這些人都是jian臣、是漢jian、是傻瓜,誤國誤民,都有罪?!?/br> 杜滸連連冷笑,沉默了半天,才道:“那么任用這些jian臣傻瓜、任由他們誤國誤民的,想必是更有罪的了?” 奉書倒抽一口氣,捂住嘴,極輕極輕地道:“你是說……官家……是……最大的大傻瓜!” 杜滸苦笑道:“不用那么小聲,現(xiàn)在又不怕人聽見?!焙诎抵?,奉書只聽到他在把身下的稻草一根根地揪斷,過了半晌,才又開口:“趙氏一家也是人,也是血rou之軀,倘若把百萬生靈涂炭的罪責(zé)都加在他們頭上,不僅不公,更是可笑。理宗、度宗皇帝并非賢主,這個沒錯,可就算換一個英明的皇帝,又有多大的可能力挽狂瀾?那忽必烈文理不通、濫殺無度、兄弟相殘,他又算得什么賢君了?憑什么問鼎中原、天下歸心?他害得江南兵禍連綿,屠我千萬漢人百姓,難道這也是天命所授?這些事,我自己也想過,以前也向丞相討教過,可是……” 奉書忙問:“我爹爹怎么說?” “他說,他也不知道。” 奉書不相信:“他什么都懂的!” “丞相說,他只懂得一件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