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這話說得隱晦,九春沒在第一時間明白。等反應(yīng)過來,他立刻抓緊了自己的衣領(lǐng),有些驚恐?!澳愕囊馑荚摬粫恰蔽乙荒憧垂饬?? “都是男人,你怕什么?”晏維清反將一軍,還不忘化用九春的話?!叭绻阈枰獌?nèi)力打通經(jīng)脈,我也要那么做?!?/br> “等等?”如果說剛才的驚恐有一大半是裝出來的話,現(xiàn)在九春則是真正驚恐了。晏維清該不是在說,他們倆得一起光著泡澡吧?! 第14章 不管再如何驚恐,飯是要吃的,覺也是要睡的。只不過,等月上中天的時候,九春依舊十分清醒,干脆披衣起床。 客房外是個不大不小的庭院,卵石道邊栽種著成片的月季,中央則是個古樸典雅的小八角亭。九春信步而去,心里還惦記著即將開始的治療。 雖說赤霄就是他的過去,他自己也承認,可沒有代入感確實是實話—— 直到現(xiàn)在,他不知道赤霄性子怎樣,他不知道赤霄武功幾何,他不知道白山也不認識任何一個白山教的人,他更不知道江湖傳言是死敵的劍神劍魔之間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相比之下,脫光了和晏維清坐同一個藥浴桶簡直不是個事。連炎華莊的管家都懷疑自家莊主是不是有難以言喻的隱疾,晏維清能對他做啥? 之所以九春會知道這個,是因為明總管飯后又來找過他一次。面上說的是帶他去客房,實際上則在拐彎抹角地打聽他和晏維清在路上夜夜同房的真相。待九春無奈地告訴對方兩人就是蓋著被子純睡覺后,老人的失望簡直要rou眼可見的實質(zhì)化,然后從下拉的眉梢唇角中溢出來。 “唉,唉!”明總管一邊唉聲嘆氣一邊走遠,“還以為莊主終于可以不用和劍結(jié)婚,現(xiàn)在……真是空歡喜一場??!” 九春沒告訴任何人他異常的耳聰目明,所以管家自然不知道自己的話被聽去了。而九春自己呢,一瞬間的反應(yīng)就和被雷劈了一樣—— 晏維清那方面不行,外頭都當(dāng)笑話說,沒人信;到頭來,卻是炎華莊里的人當(dāng)了真?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嘛! 就算晏維清一路上對他的態(tài)度相當(dāng)不客氣,但總體來說已經(jīng)很好——從刻意把自己五日的路程生生拖成一個月就能看出來——九春不免有些同情他。劍之大道,唯清心靜心可證,怎么能被世俗所束縛? 不過,論起同情程度,九春更同情自己。 假若晏維清說得不錯,一個月后他就得面對赤霄的新身份以及接踵而來的一大堆麻煩——其中包括報答某個死敵的救命之恩——他就不免覺得,說不定赤霄根本沒想讓晏維清救他呢!誰都知道劍魔最不喜歡欠人;更別提要欠劍神的人情! 晏維清以為九春不愿被治好是因為安于現(xiàn)狀,實際上可能也差不多,但九春的不情愿則是因為更多地考慮到了將來的麻煩。 然而晏維清堅持要治好九春,才是理智的選擇。就和他說的一樣,紙包不住火;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逃避根本不能解決問題。 九春明白這點?;蛟S,他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他也不確定能不能解決;但車到山前必有路,先走上去看看吧! 這么想著,九春長長地出了口氣。他已經(jīng)走到八角亭內(nèi),此時周圍只有清風(fēng)朗月,他干脆直接在亭邊長椅上躺了下來。 “……你有什么好唉聲嘆氣的啊?”一個聲音突然從亭頂上飄下來,還帶著點醉意。 沒想到還有人在,九春被嚇了一跳。他條件反射地半坐起身,然后意識到那是誰:“云少俠?你在頂上干什么?” 一陣咕嚕嚕的水聲,然后才有人回答,語氣相當(dāng)理直氣壯:“賞月!” 九春默了。在劍神莊子的屋頂上喝酒賞月,您還真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 “你還沒說你嘆氣個啥呢?”云長河又問,然后打了個不大不小的酒嗝。“要我說,這滿天下的人,沒誰比你更走運了!” 若是在剛進炎華莊那會兒,九春估計沒多少心情搭理云長河,說不定會轉(zhuǎn)身就走。但他聽見了云長河對晏維清說的話,知道對方的敵意是因為要幫心儀的小師妹,然后就不怎么介懷了—— 遲鈍得連自己心意都發(fā)現(xiàn)不了的笨蛋,理應(yīng)對他寬容,不是嗎? 所以九春也沒費神反駁幸運與否的問題。他起身走出,借著瑩白的月光,很容易就看清了橫臥在頂上的人以及身邊散落的小酒壇子。光從視覺角度說,這樣的云長河確實瀟灑。 “給我一壇酒!”九春朝上面喊。 云長河已經(jīng)喝了不少,聞言眼一垂手一動,一個還沒開封的酒壇就從亭頂飛了下來。那上面帶著一點內(nèi)勁,九春抱住它,被帶著轉(zhuǎn)了兩圈才站穩(wěn)。不過他也不介意,拍開泥封,就往嘴里灌了幾大口。有多余的酒液從他唇邊滑落,染濕了衣襟。 “你……”云長河看得目不轉(zhuǎn)睛。這世上絕對沒這么豪放的小倌,對吧?“你不怕我往里面加?xùn)|西?” “有也沒關(guān)系,”九春一抹嘴,大咧咧道,“反正晏大俠有的是辦法。” 云長河嘖嘖兩聲?!奥犝f你中了毒,”他的目光在九春身上逡巡,“我怎么看不出來?” “這你問晏大俠去,”九春繼續(xù)把事情往晏維清身上推,“你看不出來,難道我就能看出來?” 這話倒是真的,一般的毒也不用勞動晏維清出手……但云長河還有一點點疑慮。“天下中毒的人多了去了,為什么維清就帶你一個回來?” “哦,那大概是因為有人拜托他做這件事?!本糯翰辉谝獾卣f,“能請動他的人可不多,我想應(yīng)該是這樣吧?” 這下子,云長河也不得不相信,晏維清和面前人之間根本沒他設(shè)想的曖昧關(guān)系。確實,能讓劍神幫忙的人不多,晏維清為這樣的人保密也正常?!昂冒桑彼屓涣?,“看來是我弄錯……白天的事,就用酒抵,行不行?” 作為回答,九春朝他晃了晃手中酒壇?!澳侵辽俚迷偌觾蓧?!” 云長河忍俊不禁?!拔以趺礇]看出你也是個酒鬼!”然后他長臂一伸,把身邊沒開封的酒壇都攏到懷里,再飛身躍下?!斑@些都歸你了,怎么樣?” “還算有誠意?!本糯狐c評道,沒忍住笑了。 云長河看得愣了愣。雖然他依舊認為自家小師妹才是美若天仙的那一個,但誠實地說,九春確實有頭牌的資本,還不是一般的頭牌?!霸捳f回來,你不是小倌,那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本糯和吷锨嗍L椅上一坐,立刻被那上面的涼意激得一哆嗦。“我就記得最近三四個月的事。” “?。俊痹崎L河大為震驚?!耙驗橹卸??” “大概吧?!本糯汉?。他可不想說他被認定為赤霄,因為那肯定會把云長河嚇跑?!懊魈炀鸵_始灌藥了,今晚要喝個夠本才行!” 云長河眉目頓時舒展開來?!八?!我喜歡!”他把酒壇子往地上一擱,挨著九春坐下,豪氣干云:“來,我陪你喝!” 酒過三巡,卵石路面上布滿了歪斜的酒壇子,一片狼藉。 “誒,我說云少俠……”九春已經(jīng)有些醉意,聲音也迷蒙起來。 云長河喝得更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醉醺醺?!笆裁丛粕賯b?”他在空氣里胡亂揮了揮手,“你我勉強算不打不相識……叫我長河就可以了!” “好吧,長河,”九春從善如流,“我聽說,你們白玉宗有天下第一美人?” “你說我小師妹?。俊痹崎L河立刻清醒了兩分,“她肯定是天下第一美人!”隨即,他又有些狐疑:“你問這個做什么?” “俗話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糯翰[著眼答,“雖然這等好事肯定輪不到我,但誰不好奇啊?” 云長河這才放下心?!斑€算你有自知之明!” “也不知道這樣的美人,到底能看上誰?”九春道,仿佛發(fā)問,又仿佛自言自語。 云長河又打了個酒嗝。他并不是一個話多嘴碎的人,但酒精顯然打開了他的話匣子?!斑@天底下的姑娘家,眼里不都只有一個人嗎?” “……你說晏大俠?” “除了他,還能是誰?”云長河肯定,語氣卻帶著連他自己也沒察覺的落寞。“長得俊,武功好,人品佳,有家世,大家稱他不是大俠就是劍神……換我是我小師妹,肯定也喜歡他!你說是吧?” 可云長河半天也沒等到九春的回答。他們倆本背靠背地坐在長椅上喝酒,他必須放下支著的腿再轉(zhuǎn)身去看。結(jié)果,不看不知道,一看—— 九春閉著眼睛,嘴唇微張,竟不知什么時候睡過去了。 “酒量不好就不要喝那么多嘛!”云長河嘀咕。他本想把九春搬回房,奈何頭重腳輕,一使力就直接從長椅上歪到了地上。掙扎兩下后,他也醉死過去了。 一雙軟底白靴忽而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再往上看,劍神沉靜的俊顏在月色下更顯冷清。 他不讓云長河和九春走太近的原因,一是怕云長河真對九春動手,二是怕九春自己露餡。但從今晚的事情來看,更像是他擔(dān)憂過度。就算赤霄現(xiàn)在是九春,要擺平云長河也綽綽有余。 有好一陣子,晏維清注視著那張柔和無害的睡臉。然后他彎下腰,把九春攬進懷里,一縱身離開了。 什么?地上還有一個? 劍神大大淡定表示,他那發(fā)小實在太蠢,凍一晚上說不定會清醒點! 第15章 炎華莊中有專門的藥房,后面還帶有一間給晏維清修煉內(nèi)功用的靜室。一大早,九春就被領(lǐng)到這里,然后發(fā)現(xiàn)里頭已經(jīng)布好了木桶屏風(fēng)睡榻等物。 “接下來一個月,你就住這里?!标叹S清道,“每天,隔四個時辰喝一次藥;針灸六個時辰,一個時辰一換;藥浴六個時辰,也是一個時辰一換?!?/br> 九春算了算,發(fā)現(xiàn)他的一天已經(jīng)被安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雖然和晏維清這樣的大夫討價還價絕對沒好處,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那我什么時候可以睡覺?” “隨時都可以?!标叹S清朝他晃了晃手里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銀針,“反正就算你睡著,我也能讓你把藥喝下去。” 九春腦補了一把自己昏迷著還要被人捏著鼻子灌藥的情形,頓時渾身一抖?!拔疫€是盡量醒著吧……”他弱弱道。誰知道晏維清還能做出什么兇殘的事? 晏維清瞥了他一眼,沒多說什么。 “可你住的地方離這里有點遠吧?”九春又問,“一個時辰一換,你跑來跑去不麻煩嗎?還是說——”他問著問著,突然恍然大悟,“哦,其他人會做!” 這結(jié)論換回來晏維清奇怪的注視?!澳阕∵@里,我當(dāng)然也住這里?!彼硭?dāng)然地說,“你不會真以為我莊里有那么多大夫吧?” “……???”九春驚呆了。他回憶起之前那次傷風(fēng),沒忍住摸了摸自己耳后—— 說真的,那次肯定是晏維清出了手,所以他才好得那么快!而且,同理可推,晏維清之所以一定要和他睡一間房,除了保護以及防止他逃跑,是不是還有方便的意思在里頭?比如說,方便給他扎一晚上針? 沒等九春得出個確定答案,晏維清已經(jīng)揮退左右,用眼神示意睡榻。九春在屏風(fēng)邊上杵了一會兒,覺得療傷理由正當(dāng),而且對方很可能早把他渾身上下看光了,現(xiàn)在再來矯情實在沒意思。 “你說過不疼的!”九春一邊強調(diào),一邊開始脫衣服。夏天衣物本來就少,他三下五除二就解決干凈,再走到位置躺下,一副視死如歸的陣勢。 晏維清一直抱著雙臂看他,此時不免被逗樂?!澳氵@是干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br> 渾身上下光溜溜,而對方衣衫整齊,九春連說話都不自覺心虛起來?!安皇且樉膯幔俊?/br> 晏維清見九春眼珠滴溜溜亂轉(zhuǎn)、但就是不看他,也品出了那種心虛。臉皮真薄啊……他好整以暇地欣賞了一會兒,這才款款走過去,打開已經(jīng)放在邊上的木盒。 九春直挺挺地仰面看屋頂,只能聽到一些細微的窸窣聲。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他在心里這么對自己說,然后就聽見晏維清無奈的聲音:“放松,你這樣我沒法扎。” 呃…… 九春這才意識到,他的身體緊繃得和張拉滿的弓一樣。他開始努力嘗試放松,然而,半盞茶時間過去了,一盞茶時間過去了……“我沒辦法,”他哭喪著臉,“它不聽我的話!” 晏維清抿著唇,表情嚴(yán)肅。 九春愧疚得都快不敢看他了?!安蝗唬氵€是把我扎暈吧,晏大俠?或者點暈也行!” 這幅豁出去的架勢,晏維清并不喜歡看。他注視著九春緊閉著還微微顫抖的眼瞼,開始確信自己的懷疑:九春只對他的碰觸有過度反應(yīng),而且不管什么時候都是這樣—— 要知道,云長河對九春來說才是真正的陌生人。而昨夜他們倆緊挨著著喝酒,九春根本就沒有異常! 晏維清的唇抿得更緊。他原以為九春對陌生人的碰觸都會緊張,可是不然;所以說,問題不在九春身上,而在他身上? 這么想著,他伸出手,扣住了對方的命門。 九春正等著被點xue,結(jié)果卻被抓住手腕,一股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熱流從接觸的地方緩緩流入他的身體。他疑惑地轉(zhuǎn)頭,落入眼簾的是劍神沉靜的垂眸。 “試試牽著它們走,”晏維清頭也不抬地吩咐,“經(jīng)曲池、肩髃,到中府、天突,再轉(zhuǎn)人中、神庭、風(fēng)府、大椎,最后從另一側(cè)的偏歷出來?!?/br> 現(xiàn)在晏維清說什么九春都會乖乖照做。他依言試了試,感覺相當(dāng)奇妙?!昂孟瘛浑y?”他猶豫著說,不知道是不是合適。 晏維清沒對此發(fā)表評價,只是讓九春牽引他的內(nèi)力再轉(zhuǎn)了幾個來回。這么下來,九春的注意力被轉(zhuǎn)移,緊繃的肌rou終于放松下來。 九春也意識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瓣檀髠b,”他低聲道,“你可以開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