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節(jié)
“不對!你不是已經(jīng)……”元晞本想說,玄洛已經(jīng)死了,可是電光火石之間,她的腦海中卻突然浮現(xiàn)出,那日,玄家開同道會的時候,道子高歌曾來找過她,跟她說起過一番奇怪的話。 高歌說,這世上有一種奇怪的法門,練之可駐顏長生,此法,名為龜雖壽。 當元晞問他,可有人練成的時候,他卻顧左右而言他了。 元晞以為那只是高歌隨處聽來的一傳聞,被隨后同道會上玄家的咄咄逼人,沖淡了這段記憶。 但是現(xiàn)在,這段記憶又重新浮現(xiàn)了。 駐顏長生……龜雖壽! 她沉聲道:“你是一百多年前的那個罪人玄洛?你修煉了龜雖壽?” 玄洛瞥她一眼,覺得元晞言語著實冒犯,卻懶得動手教訓,只是冷漠道:“罪人,只是你元家的固執(zhí)己見。當初我,只是做了別人想做卻沒有能力做到的事情?!?/br> 他語氣平淡,說的話卻無比的狂妄! 他的意思,是自己的功績,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嗎? 元晞開口就想要反駁她,但是另一方傳來的風吹草動,卻讓她警惕地抬起眼。 空氣中出現(xiàn)漣漪般的波動,幾個身影隨之一閃而出,這些人應當是玄家的人,為首之人便是玄家老祖宗玄松! 元晞一開始只是皺著眉,但當她看到了玄松身后兩人,一左一右提著的一個蒼老瘦弱的身影時,卻大驚失色! “外公!”她幾乎就要沖過去,但是不遠處玄洛帶給她的強大壓力,卻讓她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元晞心急如焚,一股難言的憤怒涌上心頭。 不知道是昏迷還是無力的元禮被玄家兩人架在中間,花白的頭發(fā)凌亂,雙腳癱軟,身上有不少泥污,元晞甚至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血跡!這幾乎讓元晞的心撕裂般的疼,恨不得立馬將架著元禮的那兩人千刀萬剮。 那是她的山啊!在她的世界中,永遠無比強大,無所不能的睿智老人。 就算有的時候,他穿著像個種田的老農(nóng)民,但是元晞永遠能夠從他的舉止和雙眼中,看到無盡的智慧與睿智,讓她無比的敬仰。 你們憑什么!這么對待他! 元晞越來越急,一聲聲地喊著“外公”,聲音凄厲如泣血。 架著元禮的兩人面無表情。 玄松根本懶得看元晞一眼,雖然這小姑娘之前攪了他玄家的局,但是跟如今即將到手的元家地宮來說,之前不過就是小事。而且,玄尊出世,元晞這樣的小丫頭片子,又何足為懼? 不過螞蟻,一腳碾死吧! 她再厲害,能厲害過那元老頭? 玄松輕蔑,轉(zhuǎn)眼又擺出一副討好的表情湊到玄洛身邊,笑呵呵地壓彎了腰,卑躬屈膝道:“玄尊,那元家主元晞只是個小丫頭片子,我們手上這個才是元家真正的主事人,上任元家家主,元家也就他兩人了,如今都在我們手上,這下子,元家就不足為懼了?!?/br> 有玄尊在,拿些元晞也不過是分秒鐘的事情? 玄松根本沒把元晞看在眼里,滿腦子都是他的玄尊,態(tài)度恭敬得不得了。 玄洛之前還沒有任何表情,聽到元家如今只剩兩人,才難得動容,多看了元禮一眼。 “元家沒落是必然,兩人或幾人,沒有區(qū)別?!碑斈晁芊帕嗽沂畮讉€嫡系,如今元家唯剩的兩人,他又怎么會放在心上? “是是是,玄尊說的是?!痹谕怙L光無限的玄松,在玄洛面前恭敬得像個狗腿子。但他自己并不以為意,反而引以為豪。 元晞聽到那兩人的對話,指甲幾乎陷入手心軟rou里。 她狠狠地咬著牙,痛恨自己的無力,看著那兩個小人在自己面前蹦跶,甚至于外公都在他們手上,竟然無能為力。 但她的直覺告訴她,不能動,否則后果,便是直面那個恐怖的玄洛。 元晞強忍著上前的沖動,仍然一聲一聲地喚著“外公”。 終于,渾身無力的元禮,聽到了元晞的呼喚,緩緩抬起頭,吃力地掀開被血糊了的眼皮。 元晞這才看見,他的臉上居然一塊青一塊紫,明顯是被打的。甚至于額角都破了,鮮血到現(xiàn)在都沒有止住。 “外公……”她哽咽了,幾乎不敢去看外公的慘狀。 元禮艱難地扯出一個笑容,對著元晞,緩慢的,無聲地說—— “別怕?!?/br> 別怕,外公在。 元晞忍不住了,眼淚洶涌而出。 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被對面的玄家小人看了笑話去,嘴唇都咬破了,卻仍然哭得像個孩子。 “玄洛……是嗎?”元禮用盡全身力氣站直了身子,他不愿意在玄家人面前彎了腰,聲音冷厲,直直地看向玄洛。 玄洛只是抬頭望著面前的昆侖峰,雙眸蒼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元禮冷笑:“你不愿說話……那好,我倒要質(zhì)問一下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當年是如何害死了我的爺爺元旭,和我的曾爺爺元蒼!” 玄洛面容微動,轉(zhuǎn)過頭來,蒼茫浩淼的雙目中,終于多了一點東西。 他沒說話,但是看向元禮的目光,卻代表了一切。 元禮冷冷地看著他:“你認為,你是奮起反抗的勇敢者,是吧?那你捫心自問,你對得起當你如親兄弟般的元旭,對得起待你親如兒子的元蒼嗎?他們都把你當成是親人,你卻當了一條喂不熟的白眼狼!顛覆六門,毀了元家,你自認為很了不起嗎?你真正的罪孽難以洗刷,你是一個叛徒!卑劣小人!” 元禮中氣十足地怒吼著,口口聲聲地質(zhì)問著玄洛,他抬著頭,一點也不比玄洛渺小,他的怒火以及來自元家的怒火,讓他無比高大! 但他口中說出來的這些事情,是連元晞都不知道的。 她茫然而吃驚地看著外公和玄洛,竟然不知道,當年的真相,居然是那樣! 玄洛靜靜地看著元禮,半晌,才吐出兩字:“荒謬?!?/br> 元禮不怒反笑:“荒謬嗎?這些可都是從我爺爺?shù)氖衷峡磥淼摹km然我燒掉了那本手札,但是上面的每一個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你!玄洛!原本只是玄家一個卑賤的外室子,被族中人所不喜看低。是我的曾爺爺元蒼!覺得你天資卓越,將你帶了回去,作為我爺爺?shù)臅?,一起教養(yǎng)長大。雖說是書童,但我爺爺元旭待你如親兄弟,元家更是未曾有一絲半分虧待過你,而你最后回報給元家,我曾爺爺元蒼,我爺爺元旭的,卻是背叛!這些,你都認為是荒謬嗎?” 元禮嚴厲的質(zhì)問,讓玄洛沉默了。 他眉宇微挑,只是淡淡說了一句:“我不后悔?!?/br> 他,承認了。 當年,他不過是玄家一卑賤的外室子,生母低賤,父親不重視,從小被打罵著長大,過著豬狗不如的生活。 的確,是元蒼將他帶了回去,讓他吃飽穿暖,讓他學了很多東西,甚至讓他像少爺一樣,錦衣玉食,有書讀,有字寫。 元旭也待他不錯,這一點他肯定。 一開始,他也的確是想要報答元家,報答元蒼父子倆的。 但是,就因為小時候的施舍,就要讓他賠上一輩子嗎? 他明明天資卓越,是難得一遇的天才,又從來不少努力——元旭學了好幾遍都不會的東西,他看一眼就明白了;元旭整天貪玩好耍,走雞斗狗,而他伏案苦讀,挑燈夜習;元旭蠢笨無能,連望氣術都摸不到門檻,但他卻已經(jīng)邁進大門,小有所成。 師傅們夸他,家主元蒼也贊許他,元旭拍著他的肩膀說只要他學會就夠了……一開始他也以為,他學會就夠了,可然后呢? 元旭仍然是元家的大少爺,元家的繼承人,而他玄洛,不過只是一個外門玄家的外室子,只能跟在元旭身邊做一個仆從。 元旭什么不用做,卻已經(jīng)得到了一切,只因為他姓元。 他什么都做盡了,討好他人,努力學習風水,辛辛苦苦十幾年,最后,卻什么都沒得到。 悉心教導他的師傅們說,現(xiàn)在他這么能干,等到他以后長大了,就可以成為元旭少爺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貧賤時待他百般溫柔的母親,后來卻暴露了本性,讓他在元旭少爺身邊安安分分的,不要過于驕傲,要認清自己的位置。 小時候各種看低他的父親,諂笑著巴結他,讓他在元旭少爺面前多說點好話,幫助他登上玄家之主的位置。 元旭少爺……元旭少爺……元旭元旭元旭! 為何都是元旭! 憑什么! 他明明更加優(yōu)秀更加努力,憑什么一切都是元旭的,而他什么也沒有! 那個男人也是,那個男人……元蒼!口口聲聲說把自己當成他的兒子,他少年時幾乎被他的假仁假義迷惑了眼睛,但是到了最后,他還是只把自己看成一條未來有用的狗! 所以……為什么? 為什么他明明有可能走上一條通天大道,為何偏偏要憋屈地窩在元旭身邊,做一條狗? 為什么他明明可以憑自己得到一切,卻偏偏要等待元家的施舍? 他偏不,他要用事實證明,高高在上的元家,在他的手下,動動手就會灰飛煙滅,可笑的千年榮耀,國師家族,對他來說,不堪一擊。 元家覆滅了,他獲得了至高無上的地位,父親母親跪在他的腳下瑟瑟發(fā)抖,以往對他不屑一顧的老家伙們,不是憤怒自殺,就是諂媚撲倒。 看,他不是憑借自己得到了一切嗎? 所以,他從未后悔自己當時做過的一切。 他只是拿到了他該得的東西。 這些東西,從不天生就屬于誰。 勝者王,敗者寇。 這是千古至理。 他,也是順天而行而已。 元禮不屑地吐了一口血沫:“是,你不后悔,但我元家卻會記得你做下的所有。晞晞,記住這個人的臉,他是我元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元晞將眼淚咽了回去,慢慢平靜下來,一字一句道:“我,記住了。” 玄松對此不屑一顧:“記住又如何?你爺孫倆難道還以為你們今天能夠活著走出這里?” 元禮懶得搭理他。 元晞也不說話,她只在乎外公的傷勢好不好。 玄松對油鹽不進的兩人冷哼了一聲,又巴結地湊到玄洛身邊:“玄尊,現(xiàn)在元家地宮大門開啟,我們可直搗黃龍,拿下元家的那些寶藏,由我玄家發(fā)揚光大??墒乾F(xiàn)在就要進去?” “進?!毙逑ё秩缃?,話一落,便縱身而出。 他飄過元晞身邊的時候,看也未看他一眼。 “晞晞,攔住他!”元禮激烈地掙扎著,卻被鉗制他的兩個玄家死士拉得緊緊的,便只有寄希望于元晞。 不能看著玄洛那個叛徒就這樣得逞! 不用外公說元晞也會出手的,她不敢有絲毫留手,當即手掐指訣,拼命調(diào)動體內(nèi)的氣,瘋狂運轉(zhuǎn),食指在虛空中勾勒著法陣圖案。 都天神雷真火大陣! 這般拼死出手,幾乎超出了她的極限,元晞都感覺到胸口的鮮血在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