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蕭渡搖了搖頭,茫然地朝院外望去,今夜正是除夕,家家張燈,戶戶結彩,孩童們嬉鬧歡笑著,捂著耳朵點燃響亮的炮竹。萬戶團圓時,才最難忍分離,雖然只隔著一道宮墻,此刻卻好似有千里之遙,足以讓思念釀成苦酒,寒入心扉。 而在宮墻的另一端,元夕正和公主一起吃著今上賜下的除夕宴,桌案上擺滿了珍饈佳肴,元夕卻覺得每一樣都味同嚼蠟,和著窗外的熱鬧和喧囂,愈發(fā)地難以下咽。 公主勉強吃了幾口,便將玉箸狠狠摔在案上,道:“真受不了了!已經快要新年了,到底什么時候才放我們回去!” 元夕抬眸望著了她一眼,又替她拾起案上的玉箸放回碗中,輕聲安撫道:“時間越長,我們才愈要忍耐。我相信現(xiàn)在老爺和阿渡會比我們更難熬,一定會想盡辦法來救我們。所以我們必須沉住氣,不然只會讓事情更糟,給他們添更多麻煩?!?/br> 這時門外響起撫掌之聲,繡金紋龍的明黃色袍角映入眼簾,令元夕和公主都大吃一驚,元夕正要下跪行禮,趙衍卻已笑著示意免禮,又讓她們一同坐下,才道:“今天是除夕,朕來陪姑母和表妹吃頓飯,大家都是親戚,又何須再多虛禮。” 他又將目光落在元夕身上,露出贊許神色,道:“夏相曾經和我說過,他這個女兒自小就愛關在閨中看書,大門不出二門不跨。朕本來以為你突然離開了自家相公,又有上次遇險之事,一定會驚慌失措、終日以淚洗面,想不到方才聽見你一席話,還能如此冷靜克制,實在令朕佩服?!?/br> 元夕心中咯噔一聲,想不到方才的話他真得聽全了,她于是低頭撫了撫發(fā)髻掩飾內心慌亂,再抬頭時已經掛上笑容,道:“臣妾什么都不懂,不過挖空心思想些話來哄婆婆寬心罷了?!?/br> 趙衍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道:“那你這胡亂編得話,倒是十分合情合理,令人信服。” 桌上的氣氛頓時有些僵硬,公主這時忙執(zhí)起玉箸,笑道:“陛下既然是來吃頓家常飯,又何必提這些掃興之事,本宮也許久未和陛下一起用飯了,想當年我離宮之時,陛下還只是個不會說話的孩童呢?!?/br> 趙衍笑了起來,又問了些公主離宮前的事,席間的氣氛終于熱絡起來。趙衍和公主聊了幾句,似是心情很好,道:“今晚是除夕夜,朕害你們不能和家人團圓,現(xiàn)在便答應你們一個要求,來作為補償可好?!惫髀冻黾由裆_口,趙衍已經慢悠悠接下道:“只是母后還未醒,朕還不能輕易放姑母離開,除了這樣,其他都可以提?!?/br> 公主握住玉箸的手一抖,隨后便失望地收回目光,這時一直未吭聲的元夕卻突然開口道:“謝陛下恩典,元夕今晚想去一個地方,可否請陛下行個方便?!?/br> 趙衍很好奇她為什么會提這個要求,于是爽快答道:“好,只要是在這皇宮之內,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br> 元夕連忙站起謝恩,又披上一件狐裘,在宮人的領路下穿過重重宮闕、溢彩華燈,最終,來到了最高的一處城樓之上。 高高的重樓之上,幾乎可以將整個京城的繁盛盡收眼底,而越過碧瓦宮墻,那便是侯府所在的方向。今夜,你是否也和我看著同一片天空,有著同一種相思。 這時,只聽“砰”的一聲,五彩斑斕的煙火點亮了夜空,驚星彩散,如飛花漫天,城樓下傳來了熱鬧的尖叫聲和歡呼聲,元夕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在心中默念道:“阿渡,你總說京城的煙火最美,除夕時一定要陪我去看。現(xiàn)在,我們也算是一起看見了吧?!?/br> 此刻,腳下是燈火輝煌、細樂喧囂,夜風輕輕吹起,將她站在城樓上的身影襯得單薄而孤寂。元夕攏了攏身上的狐裘,身子卻突然一滯,急忙轉過身行禮道:“見過陛下?!?/br> 趙衍卻順著她方才的目光望去,道:“很美是吧,只有在宮中才能看見京城最美的煙火。只是……”他低頭扯了扯唇角,道:“朕看了這么些年,有時候也想知道,如果能走出這一片宮墻,看到的煙火會是什么模樣。” 元夕低著頭沒有接話,站在皇城之巔寂寞與感慨本就不是她能參與的。她又沖趙衍行了行禮,準備走回自己房內,卻在走過他身邊時,突然頓了頓步子,深吸一口氣道:“臣妾能不能斗膽問陛下一句話?” 趙衍轉過頭,她的聲音很輕,幾乎淹沒在巨大的煙火聲中,可他還是聽清了,她說得是:“陛下執(zhí)意要將我們留下,用意并沒有那么簡單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自己還挺喜歡這章的,我手寫我心,這就是寫作的樂趣所在吧。 最近看了沈復的《浮生六記》,被閨房記樂深深打動,最美的情話應該莫過于:“來世卿當作男,我為女子相從”“布衣菜飯,可樂終生”,看到后面恨不得伸出手進去把結局給改掉,只可惜現(xiàn)實不是小說,那樣美好的眷侶偏偏不能長久,那樣聰慧有趣的女子偏偏要早逝,也罷,只能盡力在自己的書里求一些圓滿吧。 ☆、第71章 056 趙衍微微瞇起眼,表情被倏然升起又落下的煙花襯得晦暗不明,他負著手朝元夕走近一步,目光中露出探究之色。 四周好似突然靜了下來,元夕覺得整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熱汗,就在她幾乎想要落荒而逃之時,趙衍才輕輕吐出一口氣,臉上又掛上平靜的笑容,道:“表妹為何會這么問?你覺得朕還能有什么目的?” 元夕搓了搓滿是汗的手心,也不自在地笑道:“臣妾不過是個無知婦人,方才心中煩亂才會胡言亂語,還請陛下不要怪罪。” 她說完便慌張地走過趙衍身邊,卻聽見他在背后用剛好她能聽到的聲音,道:“想不到你心思倒是十分通透,難怪朕聽說崇江自成婚以來對新夫人寵愛有加,也好,這倒是一件意外之喜。” 元夕皺了皺眉頭,不明白他所說的意外之喜是什么意思,但她已經得到想知道的答案,所幸并沒有惹怒這位君主,所以在他還沒改變想法之前,還是提早離開比較好。 她提著裙擺快步朝回走去,一路上細樂喧聲不絕與耳,元夕伴著遠處的嬉鬧和炮竹聲走了許久,才終于放慢了步子,重重吁了口氣。 這幾日來,她心中始終懷著一個揣測:陛下把她和公主留下,真得只是為了太后的病嗎?所以方才抱著賭上一把的態(tài)度,想試探出今上真正的用意。雖然今上并未直接回應,但她已經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果然,自己和公主被軟禁的背后并不單純,可他們?yōu)榈玫降资鞘裁矗渴窍胍盟齻儊硗{阿渡嗎? 遠處傳來噼里啪啦的炮竹之聲,將她的心攪得亂糟糟無法安寧,躊躇許久,她終是暗自下了一個決定:事到如今,她必須想辦法自救,若是再這么坐以待斃下去,只怕會連累阿渡陷入更大的危機。 待她回到芙葉閣中,公主已經用完了飯,正端了杯茶慢慢啜著,見她終于回屋,便斜斜瞥了她一眼,語帶嘲諷道:“本宮日日如坐針氈,恨不得插翅飛回侯府,想不到你的心情倒是不錯,還懂得找個好地方賞煙火?!?/br> 元夕神情漠漠,心中如壓了一塊巨石,壓得她無法喘息。此刻也懶得再為自己辯解什么,正待回房中歇息,突然想起了什么,轉頭對公主道:“婆婆你想回家嗎?” 公主覺得這個問題十分可笑,斜了她一眼道:“莫非你不想回家了?” 元夕緩步走到她身邊,盯著她十分認真道:“那就請您將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給我,我會想辦法讓我們出去?!?/br> 公主握住茶盞的手抖了抖,一時有些不明白她在說什么,可她的眼神卻是那么堅定,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全心信任。 第二日,翊坤宮中的青窈姑姑,拎著一個食盒走到芙葉閣門前,對門口的侍衛(wèi)笑道:“陛下特地賜下的,說是給屋子里那兩位補補身子。”侍衛(wèi)打開食盒試了試毒,確認沒有問題便將她放了進去。 青窈姑姑瞅見左右無人,便輕輕掩上門,徑直走到元夕身邊,將那個食盒放下,又從懷中掏出幾本書塞在元夕手里,壓低聲音道:“這是夫人要的書,還請小心收著,莫要連累奴婢?!?/br> 元夕抬頭沖她一笑,道:“姑姑放心,就算是今上發(fā)現(xiàn)問起,我就也會說是自己隨身帶得,絕不會提到姑姑半個字。”這笑容看起來十分令人信賴,青窈勾起唇角,穩(wěn)了穩(wěn)心神,裝作若無其事地快步走了出去。 她方才離開,公主就走了過來,往桌上的書皮掃了幾眼,輕哼道:“我那些首飾,就換來這幾本破書?” 元夕心情卻是很好,抬頭笑道:“婆婆莫要小看這幾本書,如果用得得當,不僅能救太后,還能救我們?!?/br> 公主撇了撇嘴,卻不再多言,只叮囑她盡快找出法子,便出去喚了兩名宮女陪著,在園子里閑逛了起來。 元夕掩上房門,十分認真地查看手上的書籍,如果按那太醫(yī)所說,太后一碰到蘭花就會中毒,這樣的病癥極為少見,但她卻偏偏記得,曾在一本斷案集中看到過一例。書中有名農婦,在自家院子里突然暈倒,全身起滿了紅疹,請了許多大夫也無濟于事,躺了數日后突然斃亡。后來尸檢之時,仵作只當發(fā)了奇病暴斃處置,但斷案的縣令卻不信沒有緣由,尋訪了農婦的娘家人才知道那農婦從小就不能碰姜花,一碰就會起疹子甚至昏倒。而那農婦丈夫卻故意在她的茶水中混入姜花粉,導致她昏迷后,又偷偷在枕頭里塞入了姜花,導致她中毒日益加深,終于不治而亡。 她不斷在那幾本書中查找這個案子,看得十分入迷,一直到午飯之后,門外突然有宮女稟報道:“夫人,外面有位駱翰林求見,說帶了您父親的口訊過來?!?/br> 元夕心中大驚,猛地闔上書頁,一時間心中疑慮叢生:小夫子為什么會來?又為什么會帶來爹爹的口訊? 她忙將書收在枕下,又覺得在內室見小夫子恐怕會讓公主不悅,也徒增些話柄,于是高聲道:“讓他等一下,我馬上出去?!?/br> 她站起身,稍稍理了理儀容,便打開門走了出去,只見銀裝素裹的院子里,駱淵正負著手,彎腰看著墻角一只凌雪綻放的寒梅,聽見身后的響聲,連忙回頭躬身笑道:“蕭夫人,好久不見?!?/br> 元夕看著駱淵那熟悉的清俊笑容,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fā)熱。曾經只要遇上難事,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求小夫子幫忙,在她心中小夫子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不管發(fā)生什么事,只要有他在就總有法子解決。而現(xiàn)在就算處于危境之內,她早已學會不再依賴任何人,此時再度見到小夫子,突然人世際遇無常,上天給予了你一些什么,就必定會奪走另一些。 駱淵見她站在原地發(fā)怔,奇怪地出聲喚道:“蕭夫人?” 元夕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道:“方才說駱先生有家父的口訊帶來,請問是什么口訊?” 駱淵道:“夏相聽聞夫人的事,內心一直十分牽掛,但他不便親自來探望,便差我做個傳話人,替他問一句:夕兒在宮內是否安好。恰好我今日進宮面圣,便順便稟明了陛下,陛下十分通情達理,愿意放我進來傳達夏相的心意?!?/br> 元夕有些激動,爹爹托小夫子來傳話,他不怪自己了嗎?還是記掛著自己嗎?但待她平靜下來,總覺得小夫子說得這段話有些奇怪,爹爹從來不會如此直白得在外人面前表達自己的情緒,即使對他最喜歡的大姐也沒有。更何況只是一句不重不輕的問候,何必勞動駱淵大費周折的進宮來傳。 她咬了咬唇,一時間有些拿不準該怎么回話,抬起頭發(fā)現(xiàn)駱淵還在等她的答復,而他的眼神中卻閃動著另一種意味。元夕心中一突,連忙死死盯住他的唇,果然見他輕輕啟唇,卻沒有發(fā)出聲音,那口型分明是在說:“過來?!?/br> 元夕頓時領會過來,連忙道:“確實有一句話想帶給爹爹,只是不好當眾說?!彼谑亲叩今槣Y身邊一臂遠的地方,極快地輕聲道:“出了什么事嗎?”隨后立即隔開,死盯著他的唇,可駱淵卻只是一邊極輕微的搖頭一邊道:“駱某明白了,必定為夫人帶到?!闭f完竟就這么轉身離去,坦蕩得好似真得只是來傳一句話。 元夕怔怔站在原地,努力掩住驚愕表情,實在不明白駱淵此次來的用意是什么,還有他為何會替爹爹傳話,難道他已經投奔了爹爹嗎?眾多疑團在她心中縈繞,為了怕院子里的宮人看出端倪,她只得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回房內,靜靜想了許久,實在想不通,便只得作罷,繼續(xù)看著拿出書來翻看。 駱淵走出翊坤宮,坐上一乘青色官轎,出了乾清門拐上長街,最后進了東坊的一個戲園之內。駱淵下了轎,提袍上了雅間。雅間中茶香裊繞,一人著著絳紫蟒袍正聚精會神地盯著臺上那出《定軍山》。 駱淵關上門,恭敬地坐到那人身邊,偮手喚了聲:“相爺” 夏明遠轉過頭來,道:“見到了?” 駱淵點了點頭,道:“按您所說得向陛下請求,他果然放我去見了小姐?!?/br> 夏明遠的眼神有些復雜,又問道:“然后呢,她和你說了些什么?” 駱淵恭敬地自懷中掏出一張紙箋來,道:“我們是在院子中見得面,身邊宮人眾多,不方便多說,但是她卻趁走到我身邊之時,偷偷遞了張紙給我,又小聲讓我一定交給蕭渡?!?/br> 夏明遠面色一變,連忙接過他那張紙,只見上面果然是元夕的字跡,潦草寫著幾個字:“順,勿念?!?/br>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忘了說了,設定上太后的病因應該是嚴重的花粉過敏,只是古人沒有過敏的說法,所以改成了中毒,不過為了情節(jié)稍微做了些改動,希望讀者大大莫要深究,么么噠。 還有最近點擊掉的特別厲害,作者君實在不明白出了什么問題啊/(ㄒoㄒ)/,其實寫到這里作者君已經不準備太在乎數據收益了,只想好好把這個故事寫完。但是按大綱后面情節(jié)會越來越精彩,好多小天使走了作者君真的覺得好可惜,也有點沮喪,懇請目前還堅持的讀者大大能留下來聽作者君講完好嗎/(ㄒoㄒ)/ ☆、第72章 056 戲臺上,鑼鼓聲和著梆子聲“咚咚”而響,一名老生戰(zhàn)袍裹身、捋髯邁步,嗓音直拔而上:“食王的爵祿當報王的恩。孝當竭力忠心盡,再與師爺把話云:一不用戰(zhàn)鼓咚咚打,二不用副將隨后跟;只要黃忠一騎馬,匹馬單刀取定軍?!?/br> 鼓聲擂擂,唱詞渾厚,唱得正是老將黃忠再度出山,以拖刀計大敗魏將夏侯淵,奪下定軍山之事。夏明遠卻蹙著眉,死死捏住手上的紙箋,幾乎要將那張紙捏出一個洞來。一直到臺上老生收住唱腔,才轉頭對駱淵道:“文歉,你怎么看?” 駱淵的眼眸動了動,卻只回道:“學生不敢說?!?/br> 夏明遠冷哼一聲,道:“這里只有你我兩人,有什么不敢說得!你想到什么就說,無需遮遮掩掩?!?/br> 駱淵抬起頭,似是下了下決心,才道:“相爺能不能先坦白告訴學生,你原本的計劃到底是什么?” 夏明遠將手中的茶盞蓋撥得聲聲作響,面上露出猶疑神色,駱淵卻突然笑了起來道:“相爺若不想說,文歉自不敢勉強,今日這件事,是文歉自愿為相爺去辦,如今該見得人見到了,該拿得東西也拿到了,文歉也是時候功成身退了?!?/br> 說完他正準備起身,夏明遠卻重重“欸”了一聲,手中的盞蓋終于扣下,發(fā)出輕微的叮咚聲,他深吸一口氣,終是開口道:“也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事已至此,告訴你也無妨。” 他站起身來,將正對戲臺的簾子拉上,轉頭道:“那日夕兒和公主去覲見太后,而她并不知道太后不能碰蘭花,竟抹了摻了蘭花的頭油。隨后太后昏迷不醒,陛下勃然大怒,就以此為理由,將她們留在了宮里,對外卻絕不放出半點風聲。我也是去探望太后時才聽陛下說明原委。” 駱淵不動聲色,耐心地等他繼續(xù)說下去。夏明遠坐了下來,又道:“我聽聞此事之后,便覺得這是個最好的機會,陛下雖然不說,我卻明白他對宣遠侯手上的兵權一直頗為忌憚,只是他們曾經有過兄弟情誼,更何況蕭家軍若是一反,邊陲處便沒了屏障。所以,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他很難下決心將蕭渡處置掉。蕭渡這些年也十分識相,一直龜縮在府里,堅持不踏出京城,也不論正事,因為他明白,只要他有些許的動作,就容易被人抓到把柄,反置他于死地?!彼Я颂掳?,臉上已經帶了得意之色:“可這次卻不同,蕭渡的娘和夫人全被控制在了宮里,生死不明,他就算再沉得住氣,也總有坐不住的一天。只要他按捺不住闖入宮中,就等于闖進了一條死路?!?/br> 駱淵摸了摸下巴,突然揚起唇角道:“相爺果然好計策,如果學生猜得不錯,進宮之路一定被相爺布下天羅地網,只要他敢去就給他按上一個妄圖弒君謀反的罪名,到時候,陛下也只得順水推舟將他處死?!?/br> 他的笑容卻漸漸滯住,望著夏明遠臉色轉沉,道:“但是相爺,依學生看,此計斷不可行??!如果我沒猜錯,相爺和……”他輕輕咳了咳,繼續(xù)道:“相爺的謀劃恐怕早在那人的計劃中,甚至他還想出了一條將計就計的毒計!” 夏明遠身子一震,連忙問道:“此話怎講?” 駱淵拾起桌案上的字條,道:“敢問這字條上可是令千金的字跡。” 夏明遠點頭道:“夕兒好歹是我的女兒,她的字我總還是認得的?!?/br> 駱淵皺起眉頭,道:“如此說來,可就大事不妙了。”他盯著夏明遠,繼續(xù)道:“前幾日我去找蕭渡,進門前聽他和暗衛(wèi)說得最后一句,雖然聽得不太清,卻也聽見了:偷偷……回來……這樣的詞匯。于是我特別留意過,最近京城外突然多了許多可疑的商船,上下的都是明顯練過武的漢子,他們并不進城,只在城外盤桓,相爺可想明白了這是為什么?” 夏明遠面色劇變,道:“你是說,蕭家軍的人可能被他偷偷調回來了?” 駱淵的指節(jié)輕叩桌案,道:“沒錯,我查過最近邊關來的邸報,新年前戰(zhàn)事雖然減少,但蕭家軍的將士們卻都日夜不停的cao練,而幾個將領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不知娶了何處?!毖劭聪拿鬟h臉色越變越差,他又展開手中的字條道:“請相爺仔細看看這張紙里面寫得:‘順,勿念’,如果令千金只想在下替她傳出平安的消息,應該寫‘安’字為何會寫一個‘順’字,又為何能提前寫好,難道她早知道有人會與她接應?你再想想那日覲見太后時,明明有公主在旁,令千金竟然還冒大不韙地擦了蘭花頭油,她是真得不知道太后不能碰蘭花嗎?”他緩了口氣,道:“學生只怕,所以的一切都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要給宣遠侯一個闖入宮中的借口?!?/br> 夏明遠覺得手心有些冒汗,卻仍是不解道:“可他不能帶兵,只身入宮能有什么用?” 駱淵搖頭道:“如果禁軍里恰好有他安排的人呢?屆時他若真得要反,兩方里應外合,皇城岌岌可危啊,相爺可敢冒這個風險?就算他不能成事,也必定給陛下造成不小的麻煩,倒是陛下若是怪罪下來,相爺可擔當得起?” 夏明遠越聽越覺得驚心,他抹了抹額上的汗珠,反復躊躇了許久,才不甘地嘆道:“莫非就輕易放棄這大好的良機?” 駱淵點頭道:“相爺已經等了這些年,又何懼多等些時日。無論如何,這次千萬不能讓他有借口入宮,不然他真得要反,只怕局面將再難收拾?!?/br> 夏明遠想不到自己精心謀劃竟只是中了他人計策,心中又怒又恨,揮手將茶盞狠狠地揮在了地上,這時臺上正唱到□□:“這一封書信來得巧,助我黃忠成功勞。站立在營門三軍叫,大小兒郎聽根苗:頭通鼓,戰(zhàn)飯造;二通鼓,緊戰(zhàn)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br> 與此同時,翊坤宮中的元夕終于在書中找到了她曾看過的那個案子。她十分欣喜,將這案子反復讀了許多遍,又蹙眉冥想,終于想出了一件不尋常的地方。她連忙闔上書頁,去了公主房中,問道:“婆婆你可記得,太后第一次中了蘭花毒時,是什么癥狀,又究竟昏迷了多少日?!?/br> 公主皺起眉,仔細思索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回道:“也是像如此這般,渾身長滿紅疹,昏迷不醒。好像是足足昏迷了兩日才轉醒。” 元夕的眼中有些發(fā)亮,又問道:“那次她是怎么中得毒?” 公主道:“好像是她在御花園中不小心不小心嗅到一株蘭花,然后就很快倒下,太醫(yī)查了許久典籍才發(fā)現(xiàn)可能是蘭花的緣故,照書上用了藥,也就治好了。說來也巧,她在娘家恰好沒接觸過蘭花,是以一直不知道自己有此病癥?!?/br> 元夕心中愈發(fā)篤定,道:“上次太后嗅了整朵蘭花,卻只昏迷了兩日。這次不過觸了蘭花做得頭油,又有當初的藥方來治,竟然昏迷至今還不轉醒,婆婆不覺得其中有蹊蹺嗎?” 公主此時也覺得確實有些不對,于是滿臉探究地望向元夕,元夕臉上卻掛起一個的笑容道:“請婆婆替我稟報今上,就說元夕有辦法讓太后馬上醒來,以贖所犯之罪。只是要請他將事發(fā)那日所有的宮女內侍全叫到太后寢宮,與我一同對證?!?/br> 公主仍是有些不安,道:“你真得有信心?若是不行,我們可是又多一樁欺君之罪啊!” 元夕握住她的手溫聲道:“放心,夕兒一定會帶您回到侯府!” 第二日,太后寢宮內站滿了宮女和內侍,趙衍高坐上首,臉色有些難看。元夕站在太后床前,正向那日診病的太醫(yī)仔細詢問著些什么。太醫(yī)猛地抬頭,似是十分吃驚地望了她一眼,隨后又連忙去查太后的脈象,然后才轉過頭來,重重地對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