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然，待知道這一心一意就想成親，直言不諱顯然是被迷得找不著北的少年要娶的是魏國公的嫡女，老頭兒的臉色就格外地精彩。

    不是看在宋云焱羞澀期待的樣子，文帝都得問問他，有審美沒有？

    就魏國公那東西生的女兒，有什么好的？

    老頭兒顯然忘記自己還特別喜歡真正的魏國公魏燕青來的。

    不過賜下的旨意潑出去的水，文帝雖然對魏國公府不大高興，只是卻沒有非要在人家婚事里興風(fēng)作浪的意思。況英國公當(dāng)?shù)亩寄苋糖邦^的魏國公，文帝自然更沒有心理壓力，擺了擺手叫宋云焱退下。如意自然也從楚離的嘴里聽著這個了，對宋云焱難得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說想要娶媳婦兒，世子妃敬佩極了，雖然知道魏燕青下朝了會與如玉說起，卻還是忍不住興高采烈地往魏國公府去了。

    如今魏燕青做了魏國公，國公府里越發(fā)氣象清正，如意覺得比從前張氏管家烏煙瘴氣的好多了。

    嘉怡郡主也不是張氏那等拎不清的人，魏國公府知道她的厲害也都不敢捅她的肺管子，都十分安分。

    如意一路開開心心地就往如玉的屋子去了。如今如玉年紀(jì)大了，自然不好再住兒時的小樓，嘉怡郡主給她挪了新院子，比從前大了一倍有余，如意細(xì)細(xì)地看過，見里頭陳設(shè)擺件連丫頭都是最好的，就知道嘉怡郡主并未刻薄幾個小姑子。她心里感激了堂嫂一下，見如玉束手側(cè)坐在窗前目光恍惚地望著窗外，仿佛懷著無盡的思念，突然就想起了兒時，jiejie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

    稚嫩卻傲慢的小丫頭，已經(jīng)長成了如今帶著幾分雍容的大姑娘了。

    如意不知為何有些傷感，仿佛時間走得太快，只是又笑自己悲傷春秋，不由走到如玉的身邊笑嘻嘻地坐了。

    “你來做什么？世子舍得放你出門？”如玉早看見哼著小調(diào)兒很自在的meimei了，轉(zhuǎn)身問道。

    “表哥其實(shí)可好說話，只是你們都誤解他?！比鋈鰦墒裁炊紤?yīng)了，比魏三與徐氏都要好搞定，如意覺得jiejie這是對自家美人兒有偏見，便板著手指小聲兒說道，“表哥其實(shí)人可好，只是世人以訛傳訛，你們就都覺得他刻薄?！?/br>
    楚離無有不應(yīng)，言出必行，還溫柔疼愛她，甚至連她小小的愿望什么都滿足，這樣的夫君若是都能不滿足，那如意覺得這世間就沒有公平二字了。

    “呵……”這話真該給叫楚離這些年抄了家的倒霉蛋兒們聽聽。

    只是如玉對楚離是好人還是壞人沒興趣，只要對meimei真心，壞人也是好的，若對meimei無心，那英雄也是賤人。

    她笑了笑，目光有些恍惚地說道，“我看見了你，就想著，或許嫁人真的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比缑寄欠N有情飲水飽的沒用貨色不提也罷。這位七姑娘自從知道自己可以嫁給大英雄定北侯了，每天似乎在天上飄一樣，心里眼里簡直沒別人兒，定北侯竟然也吃這一套，這短短才幾天，已經(jīng)往國公府上來了八回了。

    當(dāng)然不是來尋如眉的，據(jù)說是來尋魏三喝茶。

    如玉也不知她三叔如今聽見喝茶二字會不會吐出來。

    “可幸福了，不是八jiejie，我都不要告訴她?！比缫庾约簺]出息，此時兩只眼睛放光，還攛掇jiejie跟著自己學(xué)沒出息的樣子。

    “阿焱真是有趣兒，陛下問他想要什么，他說最想成親?！币娙缬窭浜吡艘宦?，耳根子卻紅了，如意便笑嘻嘻地說道，“表哥說陛下都被鎮(zhèn)住了，難得有情郎，這京里頭如今誰不羨慕八jiejie呢？”

    少年得志的勛貴侯爺，鮮衣怒馬不外如是，卻不在意功名利祿，心里只有自己心愛的姑娘，這簡直是話本子里才有的劇情呀，如意都知道這京里頭有許多閨中小姐羨慕如玉，眉開眼笑地說道，“除了八jiejie，誰值得被這樣喜歡！”

    “你倒是會為我吹牛?！比缬裥睦锊恢獮楹紊鼍d綿的喜悅，卻繃著臉小聲兒說道，“才，才不喜歡呢！”

    “八jiejie口是心非，也只有阿焱能消受了?！彼卧旗瓦€覺得這是樂趣，特別愛被打臉，不然換一個都要接受不了。

    “他還沒有上門提親，不提也罷！”如玉擰著帕子越發(fā)頑強(qiáng)地說道。

    “原來八jiejie是急了呀，早說呀，你不說阿焱怎么知道呢？阿焱不知道，八jiejie怎么嫁人呢？八jiejie不嫁人……哎喲……”

    世子妃絮絮叨叨，卻叫橫眉立目被鬧得腦仁兒疼的魏八姑娘兇殘地使出螃蟹爪來掐住了自己的臉，眼淚花兒都要出來了連連討?zhàn)?，許久之后方才哭哭啼啼委屈地捂著臉躲在了一旁，看著抿嘴努力不要笑出來的如玉哼哼著說道，“大伯娘該歡喜了？阿焱如今也是侯爺，八jiejie正經(jīng)的侯夫人呢?！?/br>
    這個侯夫人可門當(dāng)戶對了，誰不得說一句金童玉女？

    都出身公府，彼此青梅竹馬長大，年紀(jì)相仿，性情相投……

    說句實(shí)在話，雖然如意在姐妹里頭嫁得最好，可是世人的眼中，還是如玉這婚事最叫人羨慕。

    廣平王世子美人有毒……嫁給他的其實(shí)是倒了血霉的來的。

    “母親哪里會知足。”如玉紅潤的臉僵硬了一瞬，擺手低聲說道。

    張氏就想叫閨女嫁到王府去。若不是新封了的那位江夏王世子已經(jīng)有了妻室，她還想帶著如玉去努力一下的來的。

    “只要八jiejie叫大伯娘知道，你嫁給阿焱會歡喜，會幸福，大伯娘總會明白?！焙罘蛉?，這爵位不低了，天底下有幾個王妃呢？真以為是地里的大白菜？

    且如意這等算是走運(yùn)，廣平王府家風(fēng)清正，都是好人。尋常王府里頭那簡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后院兒更是人吃人為了爭寵無所不用其極，就算做了正妃又如何？難道看著丈夫左擁右抱卻不敢吭聲很幸福么？

    且王府里頭寵妾滅妻的不是一家兩家，做了正妃卻叫側(cè)妃踩在頭上連兒子都護(hù)不住的比比皆是。

    再加上庶子庶女，想想都少活十年。

    真以為王府那么好混呢？

    宋云焱封侯，又另開了府邸，如玉嫁過去就是自己當(dāng)家。人口也簡單，英國公府又慈愛和睦，這樣的人家出去打聽打聽，多少人想要呢。

    “八jiejie只跟大伯娘說，阿焱如今可搶手，想要他做個女婿的可多?！?/br>
    這話沒騙人，不是宋云焱御前表明自己對如玉的心跡，想趁著魏國公府失勢搶了這親事的不是一家兩家。左右大家都知道英國公最討厭魏國公府，如今兒子出息悔個婚也應(yīng)該完全沒有壓力來的。

    天幸英國公確實(shí)是個厚道人，對別家全不肯理睬，因此才叫如玉如此安穩(wěn)。如意看著自己jiejie變了臉色，便推了她一把小聲兒說道，“八jiejie喜歡阿焱，口是心非是情趣，只是也要表示表示，總不好剃頭挑子一頭熱是不是？”

    “他真的……”如玉想到宋云焱清秀尊貴，喃喃地說道。

    原來，喜歡他的也有很多。

    “喜歡他的很多，他卻只喜歡八jiejie一個，這就是緣分。”如意又勸了jiejie，見她忍不住笑了，便也跟著笑了。

    也不知道宋金童突然見jiejie對他笑了，會不會嚇得從馬上跌下來。

    世子妃不懷好意地摸了摸自己的白嫩的小下巴，做了壞事兒一溜煙兒地跑了，直接往老太太的上房去。

    因定北侯可憐年紀(jì)大了，娶妻之迫切遠(yuǎn)超別人，老太太很不忍心叫他苦苦地熬著，就預(yù)備這一年發(fā)嫁了如眉。

    如馨比如眉年長，自然是要先出嫁的，后頭還有如玉，魏燕青回來說了，宋云焱的模樣似乎是要快快地娶了媳婦兒的，一連三個孫女兒一同出嫁，老太太焦頭爛額。

    她正歪在軟榻里叫小丫頭給自己揉著眼角，就聽見外頭踢踢踏踏的聲音傳來，一睜眼就看見愈發(fā)稚嫩起來的小孫女兒撲進(jìn)來。

    見了如意她的心情大好，急忙傾身扶住了撲上來的如意笑著嗔道，“跌了你！”見如意笑嘻嘻往自己懷里鉆，依舊小兒女無憂無慮的樣子，老太太目光憐惜地摸了摸她的發(fā)頂方才問道，“怎么又回來了？如今你兩個婆婆都是忙碌的時候，可不好什么都不干往娘家跑?！?/br>
    大皇子這都跪在文帝殿下好幾天了，當(dāng)真是風(fēng)雨無阻，風(fēng)吹日曬都不怕的。這時候禹王妃竟無動于衷，老太太不知道人家王妃要休一下大皇子，正擔(dān)心禹王妃為人詬病。

    “沒事兒，母親們自己都預(yù)備好了，我沒有什么事兒可做?！比缫馔犷^看了看外頭，見又看看老太太手里的嫁妝單子，就知道是給jiejie們的，馬馬虎虎地掃過，便與老太太獻(xiàn)寶地說道，“那日我見著韋妃了，生得也不怎么樣，叫我說了幾句話，都跟死了親爹似的。我就想不明白，大伯父怎么會對這么個東西鬼迷心竅了。”

    韋妃確實(shí)是有招人喜歡的地方，不過也不至于念念不忘，什么都能賣的地步不是？

    “鬼迷心竅，你說的真真兒是對?！崩咸犃巳缫獾脑挶銍@了一聲，擺手說道，“還有更厲害的。你大伯父從納了那個韋家的丫頭，這些日子沒少鬧騰，家中不寧，頭疼極了?！?/br>
    進(jìn)門的這個韋氏女也不是簡單的貨色，老太太本不想納，本想拖著拖到大家都不記得也就完了，誰知道文帝這老頭兒這樣缺德，非叫人收了。從韋氏女一頂小轎進(jìn)門，魏國公為了她已經(jīng)與張氏掐了不知幾回。

    按著飯點(diǎn)兒地掐，掐得叫人眼前發(fā)黑。

    張氏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雖然張皇后是被廢了，不過張氏給魏國公生了兩個嫡女，這就是子嗣，就是站住了。

    她也明白老太太更厭惡妾室，魏國公又重病之中沒法兒圓房，更不把名不正言不順的韋氏女放在眼里，也恨她狐媚魏國公，苛待極了。

    韋氏女一被欺負(fù)就往魏國公面前哭，魏國公為了給她撐腰越發(fā)疲憊，氣血越發(fā)虛弱了。

    “當(dāng)年我就說，都是禍害！”老太太拍案惱火地說道。

    “您與她計較做什么，就看著她鬧就是。”如意就覺得不必?fù)?dān)心，韋氏女這樣的貨色，就需要張氏這等潑辣的來修理，不然柔弱點(diǎn)兒的，可不得跟魏燕青親娘似的給逼死啊。

    她沒心沒肺地說道，“大伯娘素來強(qiáng)勢，況是正室，收拾一個不聽話的妾理所當(dāng)然。韋氏如今也不是什么高門，都從朝中滾蛋了，咱們也不怕他家。韋氏女識相也就罷了，大伯父如今精氣神兒短，可護(hù)不住她一輩子。”

    “你大伯父憐惜她，說她吃了委屈。”老太太便譏諷地說道。

    “韋妃都回京了，如今跪在宮門口里子面子都沒了，大伯父還顧得上憐惜府里這個，還是不是真愛了？”如意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若真愛，掙扎著死也得往宮門口抱著心肝兒患難與共來的。

    老太太微微一怔。

    “大伯父，真是一個都不能少的惜花人吶?！睆V平王世子妃柔柔地嘆息了一聲，默默地點(diǎn)了一根蠟。

    韋氏這姑侄倆撞上了同一個男人，新歡舊愛的，哪個才是真愛呢？

    第209章

    若換了從前，老太太總不會高興府里鬧騰得太厲害。

    只是眼下孫子孫女們的婚事要緊，顧不上魏國公這幾個的愛恨情仇了，老太太覺得孫女兒說得很對，便嘆了一聲緩緩地說道，“叫他自己折騰去罷?！?/br>
    左右這兒子已經(jīng)不是正經(jīng)的國公，就算鬧得不像，國公府也翻不了天，老太太也覺得該給兒子尋點(diǎn)兒事兒做，便忍不住低聲說道，“只是……虧你jiejie訂了親?！比甾迸c十一姑娘如曇還早得很，老太太也不擔(dān)心什么，不管如今起了什么風(fēng)浪，到時候也都散了不是？

    她如今就在意如玉的婚事。

    如馨如眉的不必說，定北侯聘禮都上門，可見迫切真心。

    只有宋云焱，老太太雖然知道他的人品，卻也忍不住擔(dān)心。

    少年新貴前程似錦，出身也極好，京里頭看重宋云焱的人家不少，如意都知道了，老太太自然也知道。

    她就擔(dān)心生出什么變故來。

    不過英國公府顯然是很守信的人家，不過是整頓了幾日，英國公府老太太帶著孫子就上門了。

    “哎呀阿焱回來了，這是不是得趕緊成親了？”英國公太夫人就與有些無奈，有些歡喜的老太太笑瞇瞇地說道，“八丫頭我天天日思夜想的，阿焱這出身前程都有了，你忍心叫他一個孤零零在侯府里過？”

    今日因她來提親，楚離與如意也特意來了，小夫妻倆都穿了鮮艷的大紅衣裳，手挽手并肩坐在一起，美人如玉，如花美眷，叫英國公太夫人看得羨慕極了，忍不住攬過扭頭紅了臉的如玉笑道，“可得叫我孫媳快快進(jìn)門?！?/br>
    “阿焱才封爵，又成親，這不是雙喜臨門？”如意喜氣洋洋地拍手叫道。

    這話英國公太夫人可愛聽了，撫掌與一旁笑吟吟看著如玉的英國公夫人笑道，“你瞧九丫頭這樣小嘴兒，打小二巴巴兒的可甜了，也叫人喜歡極了?！?/br>
    她從來都很喜歡魏國公府的幾個姑娘，蓋因出身勛貴世家，卻這樣和睦彼此親昵的姐妹真的太少了。人心純良總是叫人喜歡，英國公太夫人自然也很喜歡，只是她還是最喜歡愛恨分明的如玉，見她生得玉一般的人兒，眼里嘴角都帶著歡喜，卻還要努力繃住臉做嚴(yán)肅狀，忍不住就笑。

    “我的小媳婦兒哎！”

    宋云焱本笑著聽著，聽到這兒，咳了一聲。

    “小孫媳婦兒喲?！庇蛉舜诡^喪氣地叫道。

    她這樣老頑童一樣的性子，如意都快活極了，跟著在一旁扭著小身子咯咯笑。

    楚離攬著她不叫她笑得跌到地上去，又見滿堂華彩喧鬧喜悅，目光落在宋云焱的身上，閃了閃，默默扣住了如意的腰肢，突然覺得有些恐懼。

    他得到懷里這個笑嘻嘻快活得不行的小妻子，她鮮活就在懷里，實(shí)在不能想象那些叫自己恐懼的畫面。

    “魏國公府九姑娘本是如薇?！?/br>
    “三房沒有女孩兒。”

    “早年有一女，生而病弱，出生三日即殤……”

    他簡直不能想這些話。也對宋云焱口中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話不感興趣，他唯一知道的，是這個小姑娘活生生地在他的懷里。

    她活潑可愛，生機(jī)勃勃，從未有離他而去的征兆。

    他也不想知道為何宋云焱口中的真實(shí)與自己經(jīng)歷過的有這樣的不同，他只知道，沒有如意，那就是噩夢。

    他沒有去問宋云焱，這世間若沒有如意，自己會是何種生活。

    沒有如意，此生怎會如意？只怕他是要孑然一身，只會將自己的一切的心血專注在前朝的爭奪上，再也沒有一點(diǎn)的綺麗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