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臉上雖然依舊柔和，卻也淡淡的并不如從前帶著十分的真情，她叫如畫折騰怕了，也不愿再與如畫親近，因此便有些疏遠(yuǎn)。她本是最溫柔的那一個，旁人更不必說了，如馨雖有些話想要與如畫問問，如她嫁過去過得如何，卻叫如眉怯怯地拉住了。

    如玉對庶出的jiejie本就看不起，沒有給如畫兩句好聽的就算不錯，一時間屋里只有如畫的笑聲，叫如意看在眼里，不由扶額。

    若真是一家子姐妹，何必硬做出親熱的模樣來，倒落了下乘。

    “九meimei回來了？”如畫正說自己如何在陳夫人面前得意，只是無人捧哏，十分無趣，見了如意便又笑了。

    “三公子怎么不見？”她仿佛是在嬉笑揶揄地與如月笑問道。

    “他本是來給老太太請安，自然在老太太處?！边@meimei嫁人才多久？她竟覺得自己有些不認(rèn)識了，如月閉了閉眼，拂過了自己鬢角微微凌亂了的發(fā)絲輕聲說道。

    她素白的纖纖玉指上只帶了一個小巧陳舊的金戒指，拂過了烏云般的發(fā)間，并無風(fēng)情，卻叫人移不開眼睛。

    如意仿佛聽到窗外有吞口水的聲音，嘿嘿地笑在臉上，小肚皮得意地一拱一拱的。

    “你又想什么壞主意了？”如馨見她一臉神秘，便問道。

    “我做好事兒呢。”肥仔兒仰頭一臉得意地走到如月的身邊，拿自己胖嘟嘟的小身子擋住了如月窈窕的身影，聽見仿佛窗外有央求的聲音，又見如月耳朵動了動，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一眼，急忙縮了縮自己的小脖子溜走到了如玉的身邊，躲在jiejie的身后心虛地看自己的jiejie。

    見如月嘴角勾起并無不喜，就知道她心里該是喜歡顏寧的，她放心了，扭著小身子說道，“今日府里熱鬧，小九兒開心?！?/br>
    “四jiejie進(jìn)宮了？”如畫抿了一口茶，看了看如月今日鄭重的梳妝，便笑問道。

    如月得見天顏，還得了贊賞賞賜，她自然是知道的，不然蘇尚書也不會在家趕這個熱灶，立逼著陳夫人與她今日就過來了。

    仿佛……她這個四jiejie總是運(yùn)氣比她強(qiáng)了一些。

    如月并沒有名滿天下的雄心壯志，對陛見雖然覺得榮耀，卻也并沒有別的什么，遲疑了一下，微微頷首。

    她總是不大說話，如畫更覺得她心里有鬼，心里頗不舒坦，又見姐妹們都不與自己說話，她方才過來不過是做給陳夫人看的，哪里還有什么想說的呢？便彈了彈自己耀眼鮮亮的長裙，又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兒上一串兒南邊兒花式的絞絲手鐲，這才穩(wěn)穩(wěn)起身含笑說道，“母親還在前頭呢，我得去陪著，回頭再與姐妹們說話兒。”

    她腰肢微動，長裙如同花瓣一般散開迤邐在地，確實(shí)嬌艷動人。

    “你好好兒過日子?！比缭鲁聊艘粫?，還是忍不住輕聲說道。

    如畫身子一動，只覺得這是jiejie在可憐自己，抿了抿紅唇，仰頭走出了屋子，迎著陽光抬頭看了一會兒，冷笑了一聲兒。

    她的目光一轉(zhuǎn)，就見另一側(cè)的窗下正蹲著一個齜牙咧嘴的英俊的青年，見了他蹲守的位置便心中了然，便走過去一笑，俯身笑著說道，“三公子若想往里頭去見四jiejie，何必留在這兒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呢？”

    見顏寧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自己，仿佛對自己與他搭訕很不解，如畫嬌媚的臉一停，之后勾唇一笑努力柔和了聲音說道，“四jiejie不會在意公子與她親近的，從前，咱們才認(rèn)識夫君時也是一同進(jìn)出，哪里有這么多的規(guī)矩呢？”

    顏寧聽了她這話，臉上一凝，默默地看著她起身，臉上發(fā)沉。

    見他仿佛惱了，如畫心里便冷笑，繼續(xù)用掛懷的語氣輕聲嘆道，“想當(dāng)初，我與夫君也是這樣相識。能遇到公子真是太好了，我為四jiejie歡喜，不然當(dāng)初，我家夫君本是要說給四jiejie，jiejie心里歡喜備嫁，卻最后這婚事落在我的頭上，叫四jiejie苦悶抑郁，都是從小的姐妹，我心里哪里過意的去呢？”她仰頭，美目晶瑩充滿了感激地說道，“如今四jiejie有了前程，我才能安心。”

    “你……”顏寧皺了皺眉頭，緩緩出聲兒。

    如畫急忙看住了他，之后，卻臉色刷地白了。

    這個英俊清貴，出身世家，該是心高氣傲的青年，看著她并沒有惱怒如月私德，而是看著她猛地沉了臉露出冰冷的厭惡來，冷冷地問道，“奪了你jiejie的親事？如今，還來壞她另一場姻緣？婦人之毒，你是世間罕見，實(shí)在惡心！”

    他一甩衣袖冷冷地說道，“我只可憐四姑娘，竟做了你的姐妹！如此歹毒的婦人，待她嫁我，永不許你近她身邊！”顏寧一笑，看著花容失色的如畫輕聲道，“卑劣無恥！”

    第73章

    “你！”世家子弟的教養(yǎng)是刻在骨子里的，哪里有這樣辱罵女子的呢？如畫一下子就傻了。

    她仰頭看著顏寧，就見這個方才還在老太太面前裝乖賣巧兒的青年英俊的臉上已經(jīng)是極度的不耐煩，看著自己就跟看見臟東西了似的冷冷地說道，“你當(dāng)本公子是蠢貨，看不出你心懷歹意？！老太太面前你沖本公子笑，以為自己臉上貼金了？不罵你，是看在四姑娘的體面，恐叫你牽連了她，你還真當(dāng)自己是個什么東西！”

    他想到一無所知的如月，閉了閉眼。

    她素來清白良善，卻遇上了這樣毀她名聲的姐妹。

    “看不過姐妹過得比你好，可見，你如今只怕也沒有過什么好日子！”顏寧目光如炬，看出了如畫的落魄，冷笑道，“我若是蘇家公子，娶了你，真是前世不修！”

    “況五jiejie說錯了話兒?！彼捯舨怕?，卻見那微微敞開的窗子推開了一些，一只紅彤彤胖嘟嘟的肥仔兒艱難地擠出了半個身子來，在如畫一臉見了活鬼的眼神里咧嘴笑著說道，“并不是四jiejie盼著這門親事。當(dāng)初，不是老太太才提了一句，咱們都不知道是五姐夫是誰的時候，五jiejie就巴巴兒地與四jiejie央磨，非要嫁到好貴重好體面的尚書府去，求著四jiejie去與老太太說的么？”

    “九meimei！”如畫不知如意究竟聽到了什么，聽了多久，見窗戶微微敞開，潔白的額頭頓時透出冷汗來。

    如意聽見了，那別的姐妹呢？！

    “四jiejie避嫌呢，五jiejie哭著喊著鬧著，姨娘都叫送莊子上去了，非要嫁過去，這日子過得好了，都忘了？”

    如意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對如畫笑嘻嘻地眨了眨，見她驚慌地看著自己，心里有些失望，越發(fā)不愿再叫她坑了家中姐妹，嘆氣搖頭說道，“想當(dāng)初五jiejie鬧得多厲害呀，如今忘了也就罷了，也別把它按在四jiejie的頭上去，何其無辜？！”她一笑倆酒窩地調(diào)皮說道，“要不，咱們往尚書夫人面前辯一辯這個道理？”

    她從這一刻才真正地認(rèn)識到，如畫，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姐妹了。

    所謂至親姐妹，不管心里有多少恩怨情仇，也不會在外人面前詆毀一個字。

    就算真有賬算，也該是自己內(nèi)里算，而不是禍害到外頭去。

    如畫此舉如此齷蹉歹毒，既然走了這條路，日后，魏國公府就再也不會給她做靠山了。

    “原來如此。”顏寧覺得肥仔兒越發(fā)可愛，急忙上去摸了摸她的小軟毛兒，就見窗邊，一個美目晶瑩的少女靜靜地立著，用莫名的眼神看著自己。

    那眼神叫他心里發(fā)疼，又叫他忍不住心生歡喜。

    “五jiejie今日之言，提醒了小九兒?！?/br>
    如意一邊扒拉這在自己美麗的頭上動土的話本子青年，一邊比了比自己的胖手指認(rèn)真地與他約定日后要給送許多的好吃的點(diǎn)心犒勞自己，嘰嘰咕咕地定下了許多不平等條約，這才滿意地摸著小胖下顎與渾身亂顫的如畫奶聲奶氣地說道，“魏國公府的小姐們的名聲可重要了，日后，若京里有半句四jiejie的流言蜚語，小九兒只能來問五jiejie了?！?/br>
    “什么？！”

    “不管日后是誰說的，我只認(rèn)識五jiejie，您心胸寬大，看在我年紀(jì)小口無遮攔，在尚書夫人面前體諒我一二罷？”如意笑嘻嘻地拱手說道。

    她不是不會這些后宅的手段，只是從來不愿用在姐妹的身上，可是眼下，她卻覺得，叫如畫明白道理真是太重要了。

    如畫用看妖怪的眼神看著小小的，還在搖頭晃腦的肥仔兒，簡直無法想象，才多大的孩子，竟然有這樣歹毒的手段。

    簡直不是人！

    魏九姑娘不在意自己叫人當(dāng)成什么，見如畫踉蹌地退后了一步扶住了柱子，顫巍巍皎潔的面龐上流下了淚水來，竟然一點(diǎn)兒都不覺得心軟，正要繼續(xù)，卻小身子叫一雙柔軟的手給抱住了。

    她懸在半空被拖回房里去，掙扎回頭，卻見是眼眶發(fā)紅的如月正對自己一笑，把她放在了一旁的軟榻上摸了摸她的頭輕聲道，“九meimei為我出言，我很感激，只是……”她頓了頓，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道，“我卻不能躲在九meimei的身后，叫你做惡人。”

    她到底是對如畫心慈手軟了。

    多年的朝夕相伴不是假的，多年的情分也都在眼前，因這個，所以她才做不到驟然翻臉，情意盡忘，而是容忍了她。

    她可以退讓，可是當(dāng)meimei站出來為她出頭的時候，她就不能再安心做個良善的人。

    如月抹了抹眼角，輕輕地嘆了一聲，見幾個meimei都靜靜地看著自己，便一笑，仰頭，那張素來溫柔的花容之上露出厲色，攏了攏自己的衣裳快步出門，繞出了門看著正對自己的如畫，冷冷地說道，“你方才，說的都是什么？”

    “我，我……”

    “從小到大，老太太面前我護(hù)著你提攜你，叫你能在國公府立足。議親，你說你想嫁過去，我也讓給你，好話說了多少，你自己心里知道?！?/br>
    如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看著面前用怨恨的眼神看著自己的meimei，冷冷地說道，“我對得起你了！你恨我什么？！我對你的心是錯的，對你的好是假的？就算不顧及姐妹之情，做人，是不是也得要有些良心？！”她就是想不明白，meimei怎么會變成這樣。

    蘇懷不好，她早就說過，她執(zhí)意要嫁，又與她有什么相干，叫她來毀自己的姻緣？

    她忍不住轉(zhuǎn)頭，卻看哪怕是這樣，卻還為自己說話的青年，心里生出愧疚，之后，變得堅定了起來。

    “你對得起我？！”如畫本心虛不安，聽了如月這話，頓時恨從心頭起，尖聲叫道，“口口聲聲讓給我的是誰？是誰穿得花紅柳綠的往他面前去了？！是誰迷住了他的心？！是誰叫他想著念著，不把我當(dāng)回事兒？！”

    她捂住了臉失聲痛哭道，“是誰害了我姨娘，叫她往莊子上生死不管了？！我姨娘有什么錯？不過就是看破了你的居心，叫你容不下罷了！你自己清白什么？！不也是看中了侯府的尊貴，才巴巴兒地要嫁！”

    她就是不明白，老太太為什么為如月諸般籌謀，卻對她這樣刻薄。

    刻薄到，連她姨娘都容不下了。

    “你以為你喜歡的是什么東西？！”如畫哭得厲害了，越發(fā)放肆起來，沖著顏寧便叫道，“她從來都是個無心無情的人，還說什么夫君沒用呢，若你不是侯府公子，你以為她會看你一眼？！你心里她是仙女兒，我……哎呀！”

    她才叫到這里，只覺得臉上劇痛，猛地往一旁倒去，她捂住臉摸著疼痛guntang的臉頰呆住了片刻，看眼前如月的手才收起來，才猛地發(fā)現(xiàn)。

    自己叫jiejie抽了一個大耳瓜子！

    “從前待你好，是因你是我姐妹。如今咱們沒什么情分，你折辱與我，我是個粗嘴笨舌的，只能拿這個還給你！”如月不敢去看顏寧的臉，只對如畫冷冷地說道。

    “打得很利落啊?！鳖伻诱自谝慌耘c肥仔兒竊竊私語。

    “別忘了明天送芙蓉卷兒啊！”肥仔兒腆著小肚皮做黃世仁狀，橫眉立目！

    “芙蓉卷？”

    “四jiejie最愛吃的呀。”肥仔兒搓著胖爪子小聲兒對顏三公子露出了一個“你懂的”的表情。

    當(dāng)然，魏九姑娘也愛吃這個。

    三公子果然懂了，決定明天送來一車！

    如月本心里亂得厲害，聽見了這兩個耍寶，竟忍不住轉(zhuǎn)頭笑了一聲兒，無奈地看過了這兩個。

    白衣英俊青年與紅衣可愛肥仔兒一同做良民狀，對她露出八顆牙的真摯笑容來。

    如玉見兩個蠢貨湊在一起賣蠢惡心壞了，她本就是刻薄的脾氣，今日如月抽了如畫一個大耳瓜子叫她心里叫好，又見如畫白皙的臉頰上一個鮮紅的巴掌印兒，便冷冷地笑了一聲說道，“才一個，真是便宜了你！換了本姑娘，抽爛你這張臉！”

    她頓了頓便不耐地說道，“你自己虛榮，貪戀尚書府的體面，姐妹情分都不要了，擺著一張可憐的臉巴巴兒地?fù)屵^來，那時還像個人，還知道愧疚，如今，連臉都不要了？！”

    “人往高處走，都是一樣兒的姐妹，五jiejie想要過得好，嫁得體面，這些無可厚非，這并不是很錯，咱們都可以理解。只是再如何，不能踩著自家的姐妹，這叫無恥?！?/br>
    如意手里緊緊地捏著顏寧給自己的話本子，滿意地摸了摸，便淡淡地說道，“五jiejie說到五姨娘，我就奇怪了些，五jiejie都嫁到體面人家，若真心掛念五姨娘，只從莊子上接到自己的身邊，好好兒孝敬就是，何必再次糾結(jié)呢？”

    “五jiejie，心壞了?！比缑记由囟阍谌畿暗纳砗笳f道。

    “再沒有想過，五jiejie會如此狠毒！”如馨性情從來恩怨分明，頓足道，“叫人厭惡！”

    “今日這一巴掌，是給你的教訓(xùn)。日后我都不會再對你客氣！”如月從未與人動過手，卻覺得今日自己十分痛快，她眉目之中一片的清明，看著外頭有許多的丫頭避開，便微微一笑，和聲道，“只是今日，你卻說對了一事。”

    她轉(zhuǎn)頭，姣好如月般的面上露出淡淡的歉意，與仰頭蹲在地上看著自己的顏寧認(rèn)真地說道，“今日我有話與三公子說明白，不然，日后只怕心中不會安寧?！?/br>
    “與我說么？！”顏寧受寵若驚，指著自己的臉問道。

    “是！”如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了顏寧片刻，閉了閉眼輕聲道，“我素來穩(wěn)妥，只是卻并非出自本心，當(dāng)日對公子照看，也不過是為了……”她在meimei們不安的目光里努力用自己最后的勇氣說道，“討好的是侯夫人與顏三姑娘，”她指著自己和聲說道，“我對公子并未上心，也不是真心溫柔待你，公子心中的那個良善對你關(guān)懷的女孩兒，并不是我?！?/br>
    她說這個的時候心里發(fā)疼，卻并不后悔。

    她本可以瞞著，可是看著顏寧對自己真誠的臉，她卻覺得自己不能這樣無恥，隱瞞這些。

    真心與假意，是她的過錯。

    她不敢再去看顏寧那張清朗英俊的臉，拘束地偏開了頭，卻覺得心里有一塊兒，有些微微發(fā)疼。

    他日后，該失望，再也不會……

    “從前你不認(rèn)識我，自然不會對我上心。只是日后，我都在你眼前了，月兒是不是會對我真心了？”

    顏寧見婀娜窈窕的少女測過半張秀美的側(cè)臉，見她面上露出慚愧與難過，卻突然咧嘴一笑，在如月霍然不敢置信回頭看來的目光里起身，滿不在乎地說道，“從前的算什么呢？以后，咱們好好兒過日子就行了，是不是？”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放心地說道，“本我還擔(dān)心月兒對每個人都這樣溫柔，叫我少了多少關(guān)注呢？如今可好了?！?/br>
    如月對他坦誠，他自然明白，她其實(shí)真的是個極好的姑娘。

    不肯欺騙自己，也不肯用假的面孔對著他，可是他知道，她其實(shí)真的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