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這話聽起來云淡風輕,卻重重打在李聞嶼心上,他變得沉默。 “我與你結婚,對你我都百害無一利。你娶了個昂貴的花瓶回家,你舅舅賺得美名,你卻得不到任何實質性幫助,說不定還會被倒打一耙,到時你這啞巴虧連冤都無處伸。我嫁給你,夏薔可名正言順趕我出刑家,既能換得你舅舅這位盟友,還能借你舅媽的手看管我?!毙虘谚蛘f:“這是明面上的勾當,至于他們私底下還有什么互惠往來,你也是李家一份子,為什么不自己去查查看?” 李聞嶼嘴唇緊抿,神情嚴肅,“你說的這些,都沒有證據(jù)?!?/br> “是沒有證據(jù)。”刑懷栩嘆氣,“但你已經信了,不是嗎?” 李聞嶼默不作聲。 刑懷栩站起身,最后說:“刑家我是回不去了,更不會傻到指望你們李家。李先生,命是父母給的,路卻可以自己選,更何況,你也沒表面看起來的那樣聽話,否則你又何必找盡理由留在國內,至今不肯回英國。” 她看也不看李聞嶼,徑直走出辦公室,剛想下樓,卻在樓梯口遇見一個近來走動過于密切的人。 “康先生?”刑懷栩詫異。 康誓庭鎮(zhèn)定自若地笑,“是我?!?/br> “你怎么來了?”刑懷栩四下看看,沒見到任何人。 “王堯打電話給我,說你遇上麻煩,請我來接你?!笨凳耐バΦ溃骸巴跫以缭缗扇私幼吡舜笊贍?,他卻擔心你,堅持認為我是五好校友,可以來給你說情?!?/br> 刑懷栩根本不擔心王堯,因為深知王家底子厚,但她想不到王堯會找來康誓庭。 說實話,她并不愿意和康誓庭深交。 她走下樓梯沒兩步,回頭見康誓庭笑容詭譎,腦袋里嗡鐺作響,下意識問:“你來多久了?” 康誓庭笑,“看著你進去的?!?/br> 刑懷栩產生不好預感,“你全都聽見了?” 康誓庭仍是笑,“我躲在門后,一字不落,全都聽見了。” 偷聽這么不入流的事他都能堂而皇之說出口,刑懷栩反而無話可說,干脆加快腳步離開。 “別人家的家長里短,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康誓庭追上來,與她平行。 刑懷栩沉默,下樓后為避免多事,從校辦樓后側繞路離開,那兒隔著長長圍墻,路窄且陰,鮮有人經過。 刑懷栩走得飛快,康誓庭始終跟在她身后,“李聞嶼呢?” “他自己能回去?!?/br> “你不去吃晚飯嗎?” “回家叫外賣?!?/br> “你走這么快干什么?” “回家?!?/br> “刑小姐……”康誓庭喚她,見她毫無反應,索性伸手拉住她,將她拽得一踉蹌,差點跌進他胸膛。 刑懷栩吃驚不小,瞪向康誓庭。 康誓庭舉起雙手投降,無奈道:“我只是想讓你慢點走,我保證不問任何你不方便回答的問題,更不會吃了你,所以你不用怕我?!?/br> 刑懷栩避開他的視線,嘟噥,“我沒有怕你?!?/br> “是嗎?”康誓庭俯下身,逼近刑懷栩的眼睛,微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刑懷栩瞪著他,虎虎生威,沒有退縮。 康誓庭噗嗤一笑,毫無預兆拍拍刑懷栩腦袋,笑道:“不怕我就好,餓不餓?我?guī)愠院贸缘?。?/br> ☆、第9章 圣誕游戲 第九章圣誕游戲 康誓庭跟了刑懷栩一路,到底沒能成功約上一頓飯,刑懷栩回家后以不方便為由拒絕接待康誓庭,他連門檻都未邁進,便灰溜溜計劃打道回府。 走下老屋門口臺階時,趁著天色尚明,康誓庭仰頭望向隔壁二樓窗戶。 那窗戶窗簾緊閉,瞧不出端倪,康誓庭想起晚宴那晚偷窺刑懷栩的男人,心里隱隱不安。 === 王堯和李聞嶼在學校里大打出手的事在往后挺長時間里成為熱點新聞,對這二位身家背景的討論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王李兩家的矛盾,但子輩私人矛盾從未上升到父輩利益沖突,尤其夏薔親自出面調解,兩家家長索性不打不相識,一個星期后迅速簽訂合作協(xié)議,直接氣綠王堯的臉。 王堯在家大鬧,指責他們粉飾太平,被王夫人關了禁閉,對外聲稱病假。 李聞嶼破了皮相,也好些天沒再打擾刑懷栩。 老屋沒有地暖,又四面透風不見陽光,這個冬天,刑懷栩注定挨凍——她成天裹著被子不下床,在屋里要穿三層襪子,尤弼然笑她像熊,沒有年輕人的體能和魄力。 刑懷栩縮在床上,柔軟溫暖的被褥將她層層淹沒,只露出兩只烏亮丹鳳眼,眼尾微挑,眼下帶痣,“刑真櫟要在學校里辦圣誕舞會?!?/br> “他既然回國了,自然要折騰盡興了,才肯再出去?!庇儒鋈焕湫Γ勂鹦陶鏅?,往日嬉皮笑臉盡收,連眼角拖長的黑色眼線都是冷的,“老婊的兒子,最像他媽了?!?/br> 刑懷栩對此無意見可表。 尤弼然今天穿了條短裙,套在prada小山羊皮過膝長靴里的兩條大長腿跨在刑懷栩的老舊書桌上,尖尖鞋跟旁開著包臺灣微熱山丘的鳳梨酥,“要不是你攔著,我?guī)啄昵熬驼胰俗崴?!揍的連老婊都認不出來!” 刑真櫟和刑懷栩作為同歲姐弟,一直是同班同學,直到大學才分開——刑真櫟讀的是經管學院,刑懷栩卻被文學院錄取,并且一年后,刑真櫟轉去美國念商學院。 刑真櫟在國內雖只念完大一,他在經管學院卻是無人不知,要開舞會的消息一走漏,響應者無數(shù)。 “栩栩,”尤弼然忽地問她,“如果李聞嶼想不開,你真要嫁給他嗎?” 刑懷栩捏起一塊鳳梨酥,一手翻書,并未抬頭,“你照我說的,去接觸他了嗎?” 尤弼然爬到刑懷栩床上,“能管用嗎?我看他也不是太聰明?!?/br> “既非太智慧,也非太愚笨,聰明的剛剛好,也遲鈍的剛剛好?!毙虘谚蛐表儒鋈?,心想你也好意思怪別人不聰明。 尤弼然沒讀懂刑懷栩心聲,往床上翻來滾去地撒潑,“啊啊!不管,反正老婊到時要強迫你,我就綁架刑真櫟,讓她換人!” “換我是假,綁架刑真櫟是真。” 尤弼然滾得更厲害。 刑懷栩被她震落滿手鳳梨酥,借著抖被子,將她推下床。 尤弼然摔得四腳朝天,站起身忿忿不平道:“讓你在床上吃甜點,晚上老鼠就上床了!” 刑懷栩抹抹嘴,蠻不在乎。 尤弼然心想刑懷栩這懶怠德行若被揭發(fā),追求者大概要損兵折將近半,便嘿嘿地笑,決定明早就去粘貼大字報,戳穿她! 見尤弼然鬼鬼祟祟要走,刑懷栩喚住她,“康誓庭的事呢?” 尤弼然回頭,傻眼,“他不是已經上了你的賊船嗎?還有什么事?” “……”刑懷栩默然,揮手趕她,“讓你家廚子多給你做點魚頭湯吧?!?/br> === 刑真櫟說要辦圣誕舞會,當真就在經管學院的小花園里搭起舞臺,燈光音響大屏幕齊齊送來,據(jù)說還請來兩組有名的樂隊和一位當紅民謠歌手。 為此,整個學校都沸騰了,但是除特別邀請的學生外,外院學生一概不得入場,引得別院學生怨聲載道,又羨慕不已。 毫無疑問,刑家眾兄弟姐妹全被邀請,和刑真櫟交好的幾位名門少爺小姐,也同樂來了。 圣誕當晚,消失多日的王堯帶著眼角淤青出現(xiàn),他眼皮微腫,整個人沒太大精神,蔫蔫的。舞會一開始,他便擠開人群來到刑懷栩身邊,不由分說先道歉,“栩栩,對不起?!?/br> 刑懷栩搖頭,“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br> 王堯心情很不好,“一開始他們說李聞嶼是你相親對象,我還不信,后來夏姨親口說要讓你嫁給姓李的,我……栩栩,你千萬別答應,再等等我,我一定想辦法說服我爸媽,讓他們同意咱們倆家的婚事。” 刑懷栩仍是搖頭,“夏姨和你媽情同姐妹,咱們兩家本來就有婚約,你忘了嗎?” 王堯臉色頓時煞白。 “我不會嫁給李聞嶼的?!毙虘谚驔_他笑,“你也不要再為了這件事和家里鬧脾氣,平白自己受苦,何必呢?” 王堯蒼白的神情間浮上一抹喜色,“真的嗎?” 刑懷栩答道:“真的?!?/br> 王堯喜不自勝,有種沖動想抱抱刑懷栩,可他克制住了,只反復搓搓手,笑得像個孩子。 刑懷栩和王堯自出生便相識,除去刑鑒修,他是陪伴自己最久的人,是刑園里最后的一點光亮和溫柔,刑懷栩喜歡這個大男孩,也愿意看見他快樂。 “王堯!”隔開幾米,刑嗣枚遠遠喊王堯。 王堯皺眉,看了刑懷栩一眼,朝刑嗣枚不情不愿地走過去。 圣誕舞會在戶外,哪怕四周豎著擋風的屏障,刑懷栩還是覺得冷,她環(huán)抱胳膊,正打算轉身尋個安靜位置捂捂手,卻一眼瞧見了康誓庭。 康誓庭是被刑柚領來的,雙目如炬,也在看她。 康誓庭換下他的西裝革履,黑色夾克牛仔褲的扮相將他從往日商人的身份里剝離,徹底融入本該就屬于他的圈子——不得不承認,康誓庭過于有為,以至時常讓人忽略他的年輕,事實上,他也才二十二歲,與他同齡的男人,大部分還在校園廝混,被稱之為男孩。 刑柚和刑懷栩打過招呼后,就被朋友叫走,她還小,最喜歡這熱鬧非凡的場合,整晚眉開眼笑。 “你怎么來了?”刑懷栩問康誓庭。 “我是你弟弟的同門師兄?!笨凳耐マ揶淼馈?/br> 刑懷栩點點頭,埋首往避風處走??凳耐ジ?,她也不反對,兩個人一起站在人群外,滿眼歡聲笑語,五光十色。 刑懷栩忽然道:“你是異類?!?/br> 康誓庭挑眉笑道:“什么異類?” 刑懷栩朝不遠處以刑真櫟為首的富貴二代們示意,“他們和我們一樣,最大的也不過二十出頭,這個年齡的年輕人一般都在接受密集精英教育。他們的父母都不會太老,四五十歲,是最穩(wěn)定的壯年派,即使要讓小輩實踐,也都是小打小鬧。可你不一樣,你從創(chuàng)業(yè)開始便自力更生,你有成熟的產業(yè)和運作模式,并放棄系統(tǒng)教育而潛心鉆研商業(yè),你和他們都不一樣。” “從小跑得快且脫穎而出的那位,總不能就叫異類吧?”康誓庭笑。 刑懷栩癟嘴,“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賢也,不受之人,且為眾人。” 康誓庭哭笑不得,“我不是方仲永?!?/br> 刑懷栩聳聳肩膀。 康誓庭見機道:“既然這樣,我也有一個疑問。” 刑懷栩說:“你問?!?/br> “刑園晚宴那天,你如果找王堯幫你,他家世好,對你又死心塌地,你為什么不考慮他?” 刑懷栩看向遠處正和刑嗣枚說話的王堯,嚴肅搖頭,“他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