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節(jié)
百姓們對這一舉措非常贊成,有身強力壯的男子來報名,自發(fā)組隊,夜間和官差們一同巡邏。 “這銀子以后衙門出,不必讓縣令自掏腰包。” 百花縣令曾是張舉的同僚,二人相熟,彼此都得知對方的脾氣秉性,此人也是可信賴的。 月落烏啼,灰蒙蒙的天際成群結(jié)隊的烏鴉飛過,叫聲凄厲。 客棧不大,只有二層樓,臥房內(nèi)古樸清幽。素白的窗欞旁擺放一盆淡雅的蘭花。 莫顏坐在靠椅上,她的頭頂上方有兩盞八角琉璃燈,柔和的光影映在她的臉頰上,長長的睫毛卷翹顫動,她一手托腮,不知在想著什么。 房內(nèi)一側(cè),還有座巨大的屏風,勾勒著一副《海棠春睡圖》。 屏風遮住了萬俟玉翎大半的身影,莫顏僅能透過上面的鏤空格,看到他衣袖的白衫。 他修長的手骨節(jié)分明,手中握著一個紙團,如一座塑像,始終保持一個動作。 夫妻二人誰也沒有開口,內(nèi)室寂靜,若是側(cè)耳細聽,可聽到莫顏輕輕地嘆息聲。 剛才房中有人影閃過,那是萬俟玉翎的暗衛(wèi),在此刻接到傳信,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似乎為了印證莫顏的猜想,萬俟玉翎站起身,走到窗邊,無聲地遠眺,滿是古色的景物的映襯下,那身影無端透出幾分清冷孤絕的味道。 “玉翎……” 莫顏站起身,走上前,拉著他的手,冰涼的?;适宕笕说暮疽呀?,但是他的身體總是比別人寒涼,用祝神醫(yī)的話來說,天生如此。 信上的內(nèi)容是什么?莫顏糾結(jié)著,若是可以說,他不會隱瞞。 “恩?” 低沉的嗓音響起,萬俟玉翎轉(zhuǎn)過身,擁著莫顏。 遠處的夕陽不見蹤影,天幕從淺淡的灰色逐漸加深,百姓人家早已掌燈,還能看到院子里人影晃動。 “別憂心。” 萬俟玉翎安撫地拍拍莫顏的脊背,他剛才思考對策走神,現(xiàn)在想,以自家娘子的敏感很可能察覺出什么。 信上的確是一個壞消息,洛峰和洛祁帶領(lǐng)大越軍隊和從大吳召集的人手反攻,在中途,突然有一隊人馬叛變,把一行人逼到地勢險要的懸崖,并且派人燒毀糧草。 如果不能突圍,己方的耗損過大,前去的幾萬人性命,就要埋骨大吳。 關(guān)鍵時刻,洛祁主動挺身而出,到前方探路,一去就是幾日,洛峰派人出去尋找,一無所獲,洛祁失蹤了! “真是個讓人頭疼的消息!” 洛祁身上的毒還沒有萬全的法子,只能暫時控制,隨時有危險,他不是洛峰,有于菲兒幫忙陰陽調(diào)和。 對于洛祁,莫顏的心思很復雜,應(yīng)該是她值得重視的朋友,即便是洛祁是大吳的皇子,并不影響二人的友情。 “顏顏,萬俟人雖然冷淡,卻是真心對你,這點不會錯?!?/br> 在很久之前,莫顏不確定萬俟玉翎心跡的時候,洛祁這樣說,“旁觀者清,嫁給他你會過得很好?!?/br> 事實印證了他當年的話,莫顏聽說洛祁中毒后不能有子嗣,很焦急,曾研究無數(shù)古籍和孤本,也沒找到答案。 “夫君,只剩下洛峰,勝算有多大?” 莫顏忍下心里的難過,她盡量往好處想,如果能夠成功突圍,找人的幾率更大。 萬俟玉翎側(cè)頭,在莫顏的臉頰上印上一吻,沒有理會她的問題,而是直言道,“禍害遺千年,他怎么可能會死?” 一句話,讓莫顏含淚變成破涕為笑,顯然,皇叔大人并不會安慰人,卻了解她的想法。 “突圍的機會很大,別忘了,隊伍中有于菲兒?!?/br> 于菲兒自從跟在洛峰身邊后,深居簡出,很容易被人忽視,她才是整個隊伍之中的軍師。 大吳的水很深,蠻族的力量比想象的更強,未來還有很多的艱險。 己方的決策沒有錯,四面包圍,從外向內(nèi)一點點地蠶食,而馮相死守大吳華城,長期看來,此戰(zhàn)術(shù)并不利。 有心事,夫妻二人一路上沉默的時候居多,多半時候會品茶,或者看書,彼此間的默契只靠一個眼神傳遞。 往北走了五六天,終于到達禮州的地界,這里是禮州下屬的小縣,名為上丘。 上丘的位置在盆地的入口,周圍連著周邊的城池,相對沒有那么閉塞,看百姓們穿著打扮,沒有想象的貧窮。 莫顏剛進入上丘縣的門,就感覺到這里百姓們的淳樸。 南來北往的外鄉(xiāng)人不多見,幾個人口音上有差異,不會說上丘的土話。 “哦,外來的啊,咱們這里人杰地靈,氣候舒服,好著呢?!?/br> 在街道上遇見一個提著菜籃子的大娘,莫顏下馬車主動問路,今夜在城中住宿,總得打聽下客棧。 “對,前面走能看到一家張記包子鋪,那里的豬rou包子特別好,豬rou大蔥的?!?/br> 大娘很健談,盡量放慢語速,讓莫顏聽得懂,又比劃著,“張記包子鋪右轉(zhuǎn)的客棧是咱們上丘最大的,聽說很干凈?!?/br> 大娘是本地住戶,雖說沒住過客棧,對此有耳聞。 “謝謝您了,這個您就拿著吧?!?/br> 若是給銅板有點突兀,莫顏想到馬車上有墨紫做的桂花酥糖,就包了一包給大娘。 “這,這咋好意思呢?” 大娘連連擺手,把手縮在衣袖后面,臉竟然紅了。 這讓莫顏對上丘的百姓多了幾分好感,真是淳樸得可愛。 推拒一番,大娘無奈收下,但是她無功不受祿,堅持在前方帶路,路過張記包子的時候極力推薦。 墨紫下車包了一個油紙包,小聲地問張舉,“張大人,您先墊墊?” rou包子白胖胖的,冒著熱乎氣,豬rou混合著大蔥的味道,香氣四溢,張舉瞪大眼睛,退后兩步,臉色發(fā)白。 “人rou包子最好吃了!” “你又瘦了,不知道這樣我會心疼的嗎?” 張舉額頭上滾落兩滴冷汗,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有很大的陰影,不管是什么rou,都不想吃。 好不容易離京,想著不用擔驚受怕,過幾天太平日子,墨紫一句話,立即把他打回原形。 “行了?!?/br> 莫顏打開車窗,接過墨紫手中的油紙包,凈手后,拈起一個放入口中。 包子很小,只比鵪鶉蛋大不了多少,小籠包,一口一個,大娘的介紹沒錯,味道很好。 出門在外,沒那么多的講究,萬俟玉翎也跟著吃了兩個,但他是個克制的人,再美味的食物都不能打動他。 客棧的名字為“金源”,共有三層樓,一行人總共二十多,包下剩余的所有客房。 “哎呦客官,您是來的巧,下晌剛走了個商隊,不然咱們客棧還沒有房。” 上丘閉塞,走貨的人不多見,難得遇見外鄉(xiāng)人,掌柜好心情地多說了幾句話,又請眾人上樓。 酒樓里有各種各樣的食材,還算新鮮,萬俟玉翎不打算用酒樓廚子所做,一切由墨紫接手。 張舉陪著二人用膳,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恐怕是滿朝文武中除了莫相,唯一幸運的人。 “皇……老爺,上丘知縣姓鮑,外號齙牙,據(jù)說是門牙旁邊有兩顆牙長的不太齊整?!?/br> 張舉來之前,把官員們的資料做好整理,此刻拿著幾張紙,對號入座。 “說重點?!?/br> 萬俟玉翎品茶,眼神微冷,神色沒有起伏,旁邊的莫顏抿嘴笑笑,發(fā)覺百姓們很會起外號,通常都是抓住人的短處。 “此人三十歲考上進士,直接被吏部調(diào)來做上丘知縣,他本是上丘人,做知縣十年沒動地方?!?/br> 鮑知縣家境中等,爹早期做木匠,他娘的職業(yè)有些特殊,是遠近聞名的媒婆,就靠著一張巧嘴賺銀子。 鮑知縣本人卻和她娘不同,不愛說話,很沉默,百姓們到衙門告狀,他多半是聆聽的角色。 “恩,有可能,外號齙牙,說話會暴露牙齒。” 莫顏完全靠自己的猜想,胡說八道。 氣氛還算輕松,張舉又說了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在吏部知縣的記錄很少,有些還是他托人才打聽出來的。 來上丘體察民情,就不能不到街道上走走,百姓們總會議論時下最流行的話題。 集市上,莫顏打聽rou價,菜價,米糧的價錢,都比京都便宜,當然,百姓做工一天給的銅板只有京都的一半。 生活水平低下,上丘是個民風淳樸的小地方,沒有特別出眾的特色。 “真的是金子?一百兩金子,不是銀子?!?/br> 前方有兩個百姓在小聲議論,立刻有人加入進去,“就是金子,可是給金子有啥用啊!” “就是,衙門一文錢就能看診,郎中的醫(yī)術(shù)很好了,可惜治不好胡家小姐的病啊?!?/br> 胡家的生意在禮州城,老家在上丘縣,胡家小姐重病垂危,看了多個郎中都不見效。 “嘿,怕是只有神醫(yī)才能看診,可神醫(yī)誰會在乎一百兩金子?” 有人扯了扯嘴,冷笑,“你們還別不信,人啊,作惡多了就有報應(yīng),聽說胡小姐是去年七月十五發(fā)病的?!?/br> 七月十五是什么日子,知道吧?今年的七月十五剛過,胡小姐就不行了,難道不是鬼魂回來索命? “別胡說,胡小姐才十五六歲吧,能做什么惡事?!?/br> 女子的名聲何等重要,胡小姐重病垂危,他們不了解情況就說風涼話,似乎過分了。 “呵呵?!?/br> 說話之人冷笑一聲,“胡說?她不作惡,她爹作惡就不報應(yīng)在她身上了嗎?” “到底咋回事呢?” 一聽其中有內(nèi)幕,眾人打了雞血似的,豎著耳朵,而說話人搖頭嘆息兩聲,閃身走遠了。 “這人,說話說一半最討厭了!” 周圍人失望地一哄而散,人潮洶涌,很快,這個話題就被埋沒在此起彼伏的叫賣聲和討價還價聲中。 莫顏路過攤販習慣性地打聽價格,一圈下來她什么都沒買,就聽有人小聲嘀咕,“什么啊,問價不買,來干啥的?” “就是,看穿著還不錯,沒事閑的吧?” 聲音雖小,卻逃不過莫顏的耳朵,她聽到后,覺得自己這樣太顯眼,是應(yīng)該買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