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校園里灑滿金色的陽光。孫曉紅從教研組里走了出來，雪亮的光線撲面而來，她感覺一陣眩暈，不由得瞇起來眼睛。學(xué)生們馬上就要期末考試，為了幫助他們搞好復(fù)習(xí)，她整天忙得不可開交。此時，她的手里捧著一大摞和資料，像是千斤重?fù)?dān)，毫無理由地壓在手掌上，壓得她神疲力乏，不能呼吸。

    她正低頭往前走，許老師從校門口遠(yuǎn)遠(yuǎn)走來。她日漸隆起的肚子越來越兇，可能沒有幾個月就要生了，按照學(xué)校里的規(guī)定，她現(xiàn)在還不能請產(chǎn)假，她只好每天挺著大肚子，按部就班地站在教室里面的講臺上，給學(xué)生們上課。今天，她來得早，一進(jìn)校門，就瞧見了孫曉紅去給學(xué)生們上早自習(xí)。

    她見孫曉紅旁若無人的樣子，就想和她開個玩笑。她故意朝這邊走來。當(dāng)她走到近前時，冷不丁地呵了一聲：“站住，哪里去！”孫曉紅只顧低頭走路，猛一抬頭，見許老師正微笑著看她，她這才捂著咚咚亂跳的胸口，瞪著眼睛，倒退幾步。

    當(dāng)她看清眼前站的是許老師的時候，裝作特別生氣的樣子，繃著臉朝她的肩膀上輕輕地捶了一下：“你這是干嘛呀！大白天的，你這是要嚇?biāo)牢已?！還親jiejie呢，誰家親姐像你這樣？不知道幫我，就知道嚇唬我?！痹S老師見孫曉紅這么不禁嚇唬，就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我的親姐呀，咱能不能不開這樣的玩笑，你咋這么殘忍啊，都把我嚇成這樣了，你還好意思笑出聲來。你要是真把我給嚇傻了，你看有沒有人來找你算賬！”說到有人算賬，許老師抿嘴笑了：“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對了，我還想問問呢，你和任浩軒，到底處得怎么樣了？這些日子怎么沒見他到學(xué)校來看你呢？”孫曉紅臉上微笑僵住了。是啊，她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有見到他了。她只知道他很忙，至于忙些什么，他沒有告訴她，她也就沒有過問。

    “他呀，好像比我還忙。他這個人一忙起來，就六親不認(rèn)，誰都靠不上近前，好像都把我給忘了吧！”孫曉紅皺了皺眉頭，她想把相門風(fēng)那天的事情說說，一尋思都過去這么多天，說啥都是多余。在孫曉紅的心里，他們家的人在場面上還說得過去，個個伶牙俐齒的能說會道，可是背地里怎么樣為人處事，就很難琢磨了。

    “這話讓你說的不太好聽，你們倆處得那么好，他就是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呀！”許老師的言語之間，還是偏向任浩軒那邊。孫曉紅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好，扯耳腮動的互相牽連，也不好意思亂說，就蹙了蹙眉，嘴角微微翹起，她抿著嘴，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最近，兩個人見面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任浩軒到底在忙什么，她還真不好說。

    “那也未必，他都是快要結(jié)婚的人了，結(jié)果不也散了嗎？我都看好了，他爸，他媽，他姐，我看都挺強(qiáng)勢的，他們的眼光可毒著呢，說不定，她媽心不順的時候，動動嘴皮子，我倆就得拉倒！再看他爸，十句話有八句是真的都不錯了，就知道吹牛侃大山。不管說啥事而，只要刮著點(diǎn)兒邊，他就滿嘴丫子冒白沫子長篇大論，說個沒完。凡是一提到錢的問題上，他不是打馬紅眼，就是之乎者也地搪塞。我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什么會過日子的人家?！边@是孫曉紅對任浩軒家人的第一印象。她一直都憋在心里，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

    白天在語文組里的時候，這些話，她本來要對許老師說，可是怕李興陽撞見，跟著亂說亂講，就沒敢說出來，既然許老師在cao場上截住了自己，她也只能當(dāng)面倒到苦水了。

    “還真沒看出來，你小小年紀(jì)，想得還挺多呢。看你把他爸他媽都說成啥樣了，我看你就是想歪了，任浩軒這孩子挺好的，他要是不好的話，我也不能給你介紹啊?！痹S老師先為自己洗清身?？墒侨硕荚谧儯龔拇謇锒汲鰜砗芏嗄炅?，任浩軒他爸他媽現(xiàn)在什么樣，她還真沒仔細(xì)打聽。

    現(xiàn)在聽曉紅這么一說，她的心里也犯嘀咕：“怎么回事兒，也沒聽說他爸他媽有什么不妥??！”

    “許姐，你是不知道哇，他媽那人心眼太多。冷笑熱哈哈的，表面上一點(diǎn)兒都看不漏。和他爸一樣，說啥都接上話茬，只要一提錢字，馬上就變臉，感覺他們家的人都是說大話，使小錢，心計太多。本來我就沒啥心眼兒，跟他們在一起，我恐怕招架不??！要不也別難為人家了……”

    孫曉紅當(dāng)著許老師的面，吞吞吐吐地打起退堂鼓來。其實(shí)，孫曉紅私底下非常明白，任浩軒的家，全是他大姐說了算，她和任浩軒的事兒，只要他大姐搖搖頭，馬上一拍兩散。而且，他大姐夫在背地里裝槍鼓搗事兒，他大姐就敢明目張膽地放出來，她管你誰是誰，兩個人一唱一和，這明槍暗炮的一頓轟炸，自己想要過安心日子，想想都很可怕。

    “我看你就是太敏感了，是不是得了戀愛恐懼癥啊。那天，他們家招待得不是挺好的嗎，我看這里面有些事兒，你可能是誤會了。十事九不周，你也就別胡思亂想了。你倆處對象，有我在，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面去吧。任浩軒他大姐和我是初中同學(xué)，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對她是了如指掌，她這人嘴一份手一份，又能干活，又會過日子，還會來事兒，等你倆結(jié)婚以后，家里有個為難受短的時候，去找她幫忙，她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好好處吧，什么事兒都沒有，是你自己太焦慮了?！痹S老師的話，倒也很有道理?？墒亲约河H眼所見，孫曉紅怎么一點(diǎn)兒都感覺不到她說的那樣呢？現(xiàn)在反倒落了一身的不是，難道真是自己錯看他們了嗎。她真希望許老師說的都是實(shí)情。

    “是啊，我就是想不明白，才這么問你的。你，我還不相信啊。我老爺爺給我介紹的那個對象，比他家的條件可好多了，我都沒同意，這不就信著你了嗎？要是咱倆沒有這層關(guān)系，我倆早都拉倒了！你快點(diǎn)兒回屋去吧，在外面老站著對胎兒不好！”孫曉紅盯著許老師的肚子，感覺她懷里抱了一件特別沉重的東西，就不好意思再跟她說話。

    “有些事兒，你也別太往心里去。他弟弟當(dāng)兵去了，說不定就留在了部隊。家里的房子也是新蓋的，你們結(jié)婚后，啥都不用你張羅，你就等著過好日子吧！行，你去上課去吧，我就不跟你嘮叨了，等以后有時間，我再跟你細(xì)說他們家的情況?！痹S老師始終微笑著，她用坦然的目光看了孫曉紅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側(cè)過身去，朝她擺擺手，轉(zhuǎn)身走了。

    孫曉紅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許老師的背影，她剛才說的話，她是越來越難以琢磨了。她不知道是相信自己，還是要相信別人。她正在低頭猶豫著，突然看見李興陽夾了個皮包從校門外，大步走了進(jìn)來。她不打算和他打招呼，馬上把臉轉(zhuǎn)了過去，裝作什么都看見，從間cao臺前繞了過去。

    躲在近視鏡后面的李興陽，看見孫曉紅從眼前走過去，他的臉色像天上的烏云一樣，立刻冷了起來，他想趁此機(jī)會上前嘲笑她幾句，因?yàn)楦舻锰h(yuǎn)，他只好窮兇極惡地悻悻作罷。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前些日子，李興陽貪污培訓(xùn)老師差旅費(fèi)的那些糗事，在學(xué)校里傳播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他每天在語文組里見到孫曉紅的時候，都用仇視的目光看她，他把她看做是眼中釘，rou中刺，好像她在背地里添油加醋似的，咋看都不順眼。他想報復(fù)大家，總得拉一個替死鬼吧。看來，他是瘋了，為了達(dá)到不齒的目的，他連一個小老師都不放過，他這個害群之馬是越來越可惡了。

    他越是這樣，就討人厭煩。他見自己沒有好日子過，也不想讓大家過得順暢，他人五人六地到學(xué)校里面上班，上課時間除外，他每天坐在語文組里，不是絞盡腦汁地算計別人，就是趕盡殺絕地挨個擠兌這些小老師們。他只要在語文組里一露面，大家像躲避瘟神一樣，都岌岌可危地不敢大聲說話。

    早自習(xí)后，孫曉紅給學(xué)生們考完試題后，她快速回到了語文組，從抽屜里面拿出一沓復(fù)習(xí)資料，趴在桌子上面，就開始刻鋼板。她正可得起勁兒，李興陽斜著眼睛瞟了一眼，心里暗自盤算起來。

    孫曉紅天天刻鋼板印習(xí)題，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早都想借著這個因由，整孫曉紅一把。他的這個不懷好意的動作，屋子里面的人，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他嘟著一張老臉，怔怔地望著窗外，穿過他那雙陰險的瞳孔，仿佛一股壞水從他的肚子里面開始嘩嘩地往外流淌。

    孫曉紅刻完鋼板以后，她把手中的蠟紙拎起來看了看，見上面沒有多大的問題，就去教務(wù)處去領(lǐng)刀切紙印題去了。她剛出去，李興陽就跟了出去，不過，他去的地方是校長室。大家知道，他準(zhǔn)沒好事兒，大家互相對視了一番，心里都暗自嘀咕起來。出于好奇，他出門后，語文組里有個年輕的男老師，還特意趴著門往外面偷窺了一眼，見他撇著鴨子腿，正一拐一拐地往前走，馬上又把脖子縮了回來。可能是做賊心虛，他聽見身后有開門的聲音，把細(xì)長的脖子疑神疑鬼地往回一扭，見走廊里沒有人，又繼續(xù)往前走。

    他來到校長室的門口，慢慢停了下來。他側(cè)著臉，把耳朵貼在門板上，屏息靜氣地聽了半天，聽見里面沒有動靜，慢慢抬起手來，用指背輕輕地磕了幾下，等里面?zhèn)鞒觥罢堖M(jìn)”二字，他才陪著一張?zhí)搨蔚男δ樳~了進(jìn)去。

    等孫曉紅拿著一大打試卷從印刷組出來的時候，正好與迎面進(jìn)屋的老校長走了個對面，孫曉紅心里一怔，有點(diǎn)兒措手不及。因?yàn)檫@個地方，校長平時很少光顧，他今天突然到此，不知有和用意，孫曉紅連忙跟他打了聲招呼：“校長，你來了！”

    “怎么？聽說你天天刻鋼板，天天印題，浪費(fèi)這么多的紙張，你們二年級的學(xué)生還用天天考試嗎？” 校長一臉嚴(yán)肅，見打印機(jī)初三畢業(yè)班的老師用過幾次，平時都是孫曉紅一人在用，就虎著臉追問一句。

    “是啊，這些孩子的底子太差，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我給他們印點(diǎn)兒題，就是想測試一下，他們平時都學(xué)得怎么樣？然后再針對一些題型，再重點(diǎn)講講。學(xué)校里不準(zhǔn)許老師給學(xué)生們訂資料，我天天刻鋼板也是為了節(jié)省時間。要是不抓緊復(fù)習(xí)的話，我怕他們考不出好成績來……”孫曉紅毫無懼色地說出給他們印題的理由來。孩子們用的打印紙，也都是花了班費(fèi)的，自己也沒有私用一張，她有什么不敢說的。自己一門心思把學(xué)生帶好，不就是印幾張卷子嗎，難道還有什么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