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初露渣芒
二江這孩子比兔子都精,他眼珠骨碌一轉(zhuǎn),知道大事不妙,連忙躲了出去。他在院外一閃,身后立刻塵土飛揚(yáng),他踏過的平地之間,像突然刮起了一陣龍卷風(fēng),把他亂蓬蓬的影子,吹成了一堆枯黃的野草,僅在地面上輕輕一滾,就不知道滾到哪里去了。 他惹完禍,跑得倒是挺快,殊不知惹孫曉紅生了一肚子氣,兒子錯了,她不能袖手旁觀,老姨連忙替他打掃戰(zhàn)場。不是護(hù)短,她總得給曉紅一個安慰吧。 “這孩子,說話也沒個正形,這東一句西一句的,滿嘴跑火車,凈胡說八道,沒一句準(zhǔn)成話,曉紅,你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都是我和你老姨夫把他給慣壞了?!边@回輪到孫曉紅尷尬了,沒想到剛一進(jìn)門,就被兜頭潑了一身冷水,她頓時心涼半截,再也開心不起來。 她望著奪門而去的二江,心里很是疑惑,她本該問個究竟,可二江連她問話的機(jī)會都沒給,就斷片了。她的臉色馬上陰沉起來,頓感羞愧萬分,無地自容。老姨見曉紅的臉色不對,知道二江說漏了嘴,惹得曉紅不高興了,她急忙接過話茬,巧妙地打了個圓場。 可是,無風(fēng)不起浪,一個村子住著,平日里誰跟誰也沒有仇,如果這件事情,要是真沒發(fā)生過的話,二江也不會捕風(fēng)捉影地瞎編亂造,他就是再不懂事,他也不能說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跟親眼看到的一樣,弄得家喻戶曉。即使這件惡心的事情,不是發(fā)生在任浩軒的身上,也足以說明,任浩軒在交朋好友這方面是有問題的。再怎么著,他也是領(lǐng)導(dǎo)身邊的人,眼看著前途一片大好,如果因交友不慎,繼續(xù)跟社會上的不良人士有所來往,無端給自己的名聲造成不好的影響,早晚都得被人拖下水去,這不是自毀前程,又是什么嗎? 想到后果,孫曉紅的手心里暗暗為任浩軒捏了一把汗。她就是不太明白,他這么聰明的人,怎么也會犯這么實(shí)質(zhì)性的錯誤,這世界上,最坑人的就是那些酒rou朋友,整天像一群蒼蠅似的瞎嗡嗡,等到了關(guān)鍵的時候,啥忙幫不上不說,還跑出來添亂,簡直就是命里的克星。可孫曉紅又不明真相,一會兒見了面,她還真不知道怎樣問起這件事兒。 日漸正午,還不見任浩軒前來接她的影子,孫曉紅焦躁不安地坐在那里,越想越不對勁,只等見面,當(dāng)面和他理論一番。 此時,她的腦子里面暈乎乎的,一片漿糊。第一次上門,就聽說了半真半假的事情,她芳心大亂,手足無措。她不想讓別人笑話自己,只能不露聲色地一忍再忍。 陽光從窗外直射進(jìn)來,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她心里特別矛盾,正不知如何是好,抬頭瞥見任浩軒從門前的路上走來,就繃著臉一動不動地坐在那里。她在心里默默地盤算起來,本來家里的人就不同意,她絕對不能容忍自己喜歡的人,因?yàn)橐粫r的不檢點(diǎn),出現(xiàn)這樣穢跡的事情。她想等任浩軒進(jìn)屋之后,再好好質(zhì)問一番,如果情況屬實(shí)的話,兩個人就沒有必要再相處下去。 “老姨,你看,任浩軒來了,我出去問問這事兒!我看他怎么跟我解釋,他要是跟我解釋明白了,我就去他家看看。要是解釋不清楚的話,馬上一刀兩斷?!?nbsp;順著孫曉紅手指的方向,老姨抬頭向窗外看時,任浩軒已經(jīng)走到了院門口,見曉紅起身要去開門,似乎也看出她的動機(jī),怕兩個人見面鬧別扭,急忙摁住她的肩膀說: “曉紅啊,一會兒見了面,你倆有啥話可以背地里說,你可不能在屋子里面說呀。你要是當(dāng)著這么多人問他這件事情,這不是明擺著給人下不了臺嗎?再說,這話是從二江的嘴里說出來的,這件事兒有沒有還不知道呢,你在我家里問他,這不是把我和你老姨夫都裝進(jìn)去了嗎……” 曉紅沒等答話,任浩軒已經(jīng)推開院門走了進(jìn)來,老姨急忙搶在孫曉紅的前面,出門迎上前去,把任浩軒讓到屋子里面。 曉紅強(qiáng)裝笑臉地把老姨和老姨夫一一地介紹給他,他也很有禮貌地跟屋中的每一個人都打了招呼,隨后從衣兜里面掏出一盒煙,撕開包裝以后,從里面抽出一支,遞給了老姨夫。孫曉紅見他這么能裝,心中一片凄涼和諷刺。mama曾經(jīng)在村里打聽過那么多人,卻從來沒有人說過他竟然還有這么一手,孫曉紅越看就越看不懂,他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她正在屋子里面發(fā)愣,老姨悄悄走過來碰了她一下,示意她到外面說話。曉紅不明其意,就跟在她的身后走出門去。 “曉紅啊,我看任浩軒這孩子確實(shí)不錯,感覺也不像二江說的那么不像樣。今天這事兒,你也別太往心里去,反正也沒看著,不管跟他有沒有關(guān)系,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就當(dāng)沒這回事兒。要是揪住這點(diǎn)兒小事兒不放,麻煩事兒更多,最后鬧得不歡而散,就不值當(dāng)了,等你想明白了,人也就不屬于你了,你說呢?”曉紅知道,老姨是在為自己洗清身。其實(shí),她也不想難為自己,現(xiàn)在終于找到了借口,也只能借坡下驢了。 曉紅媽見老姨和曉紅在外面嘀咕了半天,不用說,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等她們再次返回屋子里面的時候,曉紅媽當(dāng)著任浩軒的面對老姨說:“今天是小紅看門風(fēng)的日子,你倆要是沒什么事兒的話,也跟著一起去吧?”曉紅媽的意思雖然沒有明說,卻也在暗中示意老姨,幫曉紅參謀參謀這個姓任的人家,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家。 曉紅媽這么一說,不但給老姨轉(zhuǎn)了面子,也給她上門探聽虛實(shí)的機(jī)會,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為了。不沾親不惹亂,為了免生疑慮,老姨和老姨夫高興地答應(yīng)了。 沒想到,孫曉紅在任浩軒家見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他的大姐。她給孫曉紅的第一印象,也就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她的個子不算太高,身體偏瘦,兩腿嚴(yán)重地彎曲著,她走起路來慢騰騰的,像個滾動的羅圈,乍一看去,整個人的行為舉止,跟《紅樓夢》里的王熙鳳好有一比。 等孫曉紅他們一行人來到院門口的時候,她正在站在門口左顧右盼,兩只瞪得如牛的大眼珠子,逛蕩來逛蕩去,總是帶著畢露的鋒芒,像銳利的針尖一樣,毫不顧忌地掃射在每一個人的身上。她故作姿態(tài)地把大家讓進(jìn)院子里,轉(zhuǎn)身就到屋子里面通風(fēng)報信去了。她走路的樣子,特別的傲慢,好像也沒把誰放在眼里。 她留給孫曉紅的第一印象是:任浩軒的家,完全都掌控在這個女人的手里,她只要往門前一站,一家老小,都得聽從她的指揮。孫曉紅的心里,頓時嘀咕起來:這個女人,一定不是什么善類,她和任浩軒的事兒,她一定沒少摻和。聽許老師說,任浩軒家里有三個jiejie,曉紅今天見過的是他的大姐,其他兩個jiejie,不用親見,她就已經(jīng)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了。 這樣想著,孫曉紅不露聲色的往里走。剛才在路上,老姨特意背著任浩軒對自己說:“進(jìn)門后,一定要睜開眼睛好好看看,不說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吧,也得將他家的老少脾氣,摸個八九不離十……”現(xiàn)在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孫曉紅正在胡思亂想,任浩軒的爸爸和mama從門里迎了出來。任浩軒的爸爸不愧是鐵嘴,他張嘴說話先哈哈大笑,然后七分圓滑,三分世故,站在人前,全是虛頭巴腦的套話。別看任浩軒長得有模有樣,那是隨了姥姥家的人。可是他爸爸的長相,實(shí)在是不敢恭維。他本來個子就不算太高,還駝著背,貓著腰,一頭稀疏的花白頭發(fā),向后腦勺使勁地背著。因?yàn)槌D暝谕饷娉詵|家喝西家,他的臉黝黑锃亮,營養(yǎng)豐富,長著一副坐吃山空的狗rou皮囊。 他的一對兒小眼睛,賊亮賊亮的,直透人的心髓,好像兩道永遠(yuǎn)也填不滿的溝壑,閃著攫取的光芒。八字眉,單刀豎起,帶著一種很難知足的貪心。他常年生活在莊稼院里,手不能提籃,肩不能擔(dān)擔(dān),別看是個男人,那也只是是禿子當(dāng)和尚,將就的是那塊料。 認(rèn)識他的人,說他的二八月的莊稼人,連草苗都分不開,鏟地專門鏟地頭,割地專門割半壟。除了一張嘴好使腦瓜轉(zhuǎn)得快,他哪里都不好使,沒事兒嘮起閑嗑來,村里人都拿他當(dāng)做笑話聽。不認(rèn)識他的人,還以為是農(nóng)科站的站長下鄉(xiāng)老考察民生問題了呢!用一句很不中用的話來形容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倒也是恰如其分。 三句話不離本行。可惜,怨他的命不好,英雄無用武之地,他這是托生錯了地方。這要是托生到城里的話,如果不開個禮儀公司,整天跟人侃大山,都屈了他那條困龍攪水的舌頭了。 最初,孫曉紅也沒看出他是這樣的人,后來接觸多了,才慢慢明白,他這個人,除了會耍嘴皮子功夫,說大話使小錢兒外,他的身上實(shí)在是沒有一點(diǎn)兒可取之處。 至于任浩軒的mama,孫曉紅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她大約有一米六七的個子,渾身上下又胖又圓,身材瘦小的孫曉紅往她身邊一站,簡直能把她整個人都裝到肚子里面。她圓圓的胖臉上,長著一對大白眼睛,黑眼仁少,白眼仁多。她的一雙眼睛總是瞇著,好像多少有點(diǎn)兒近視,自始至終,她都哈哈地笑著。笑在面,冷在心,老謀深算,可見她心里有多陰暗。 孫曉紅感覺她應(yīng)該挺能說的,可不管誰說啥事兒,她都不接話茬,她一句話不說,只是一味地笑,坐了一屋子的人,誰也猜不透她的心思。 他們都互相寒暄著,剛進(jìn)屋里坐下,許老師也匆匆忙忙趕了過來,娘家人婆家人,外加媒人,大家團(tuán)團(tuán)圍坐,等酒菜備好后,大家才開始動筷子夾菜喝酒。席間,有任浩軒的姑姑陪酒,大家喝得盡興,吃得盡興,說得也很盡興。孫曉紅光顧聽他們聊天了,早把老姨臨出門時囑咐她的那些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