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十六章 第一印象
寂靜的胡同里,一片黑暗,假使兩個人走在對面,也看不清對方的面孔。昏黃的光線,跳躍著從各家各戶的窗子里面射了出來,像一團升騰的煙霧,慢慢地向四周擴散。 孫曉紅在前面慢慢地走著,身后有兩個保鏢陪護著,她把剛才的驚嚇都拋擲了腦后。自行車行至胡同口處,她將手里的車把向左一拐,腳下的自行車很快進了漆黑的胡同。她后面的兩個人,也隨彎兒就彎兒地跟著拐了進來。胡同很深,到處是坑坑洼洼,幾個單薄的車輪子在里面搖來晃去的,不停地顛簸著。 幾個人正往前走,一道刺眼的手電筒的燈光迎面照過來,孫曉紅馬上瞇起了眼睛,定睛一看,見奶奶站在院門口,探著頭正向這邊張望著。她急忙地下了自行車,趕過來說道:“奶奶,我回來了,外面這么冷,你快點兒進屋吧!” “曉紅啊,你怎么才回來呀?都快急死人了!你媽怕你一個人不敢回來,都出去接你好幾趟了,你要是再不回來的話,她就和你爸趕車去坎下找你了!”奶奶說著,她從虛掩的院門里走了出來,她見孫曉紅的身后還有兩個人時,她略微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兒,她馬上轉(zhuǎn)憂為喜氣氣地說:“你看我就說嗎,一定有人送你回來,你媽還不信,這回放心了??禳c進屋吧,這一路夠累的,讓你們費心了!”奶奶一邊說,一邊往院子里面讓他們兩個。 聽到院外的說話聲,大黑狗突然從狗窩里面鉆了出來。它見有生人進院,就拼命地?fù)渖锨叭?。它齜著牙,裂著嘴,剛要發(fā)瘋,見任浩軒朝它走過來,它反倒一改常態(tài)地折了回來。 以前,它見了生人不是狂吼,就是拼命掙脫,恨不得一口咬斷喉嚨,才肯罷休??赡芙裉炫c往日不同,它見了任浩軒后,居然在狗窩前面哼哼幾聲就不叫了,然后在原地轉(zhuǎn)了幾個圈兒后,不哼不哈地回到了窩里,瞪著眼睛,老老實實地趴在里面,一副很乖的樣子。 外面已經(jīng)很黑了,天上的星星也都出全了,曉紅不放心,她焦躁不安地出門去看幾次,見胡同里仍然沒有動靜,就讓孫國棟去村口那邊迎迎,她在屋子里面,不時地看著墻上的石英鐘,心神不安地在屋子里面走來走去。此時,她剛從胡同口回來,進屋后在炕沿上還沒坐穩(wěn)當(dāng),就聽見奶奶在外面說話是聲音。她踮起腳尖,朝窗外望了幾眼,沒看清是誰,急忙從屋子里面走了出來。 任浩軒走到院門口時,聽見奶奶和他們說話,他的腳步慢慢停了下來,他站在那里,略微猶豫了一下。一陣涼風(fēng)吹來,他抬手弄了弄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臉上閃現(xiàn)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然后推開虛掩的院門,毫無顧忌地走了進去。他見大家都陸續(xù)進了院子,他又返身將院門輕輕地關(guān)上了。 任浩軒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哌M院子里面,他在窗子前面,麻利地支好自行車,就被曉紅媽迎到了屋子里面。這時,孫國棟也隨后跟了進來,他在村口等了半天,也沒見著曉紅的影子,就著急忙慌地從外面走了回來。幸虧孫曉紅回來得及時,要不全家人都得到處張貼尋人啟事。 她們幾個人進屋的時候,meimei曉靜正在低著頭,坐在炕沿上織毛衣。她見jiejie從外面進來時,身后還跟了兩個男生,馬上放下手中的織針,欠身坐起,分別倒來兩杯茶水過來,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待奶奶走進屋子后,曉紅分別給他們介紹起來:“爸,媽,他叫任浩軒,是許老師弟弟的好朋友。剛才多虧姐夫和他送我,不然這一路連驚帶嚇,都得把我嚇沒魂兒了!” “叔叔你好!阿姨你好!” 聽了孫曉紅的介紹,任浩軒輕聲地打了聲招呼。他不動聲色地站在屋子中間,馬上從衣兜里掏出一盒香煙,很自然地從里面抽出一顆,遞給了孫國棟一支。香煙點燃后,他被孫國棟氣地讓到南炕的炕沿上坐好。他將自己的心情極為舒展地放松下來,任憑全身鼓脹的血管,不停地沖擊著身體內(nèi)部的每一根繃緊的神經(jīng)。 說到底,他今天第一次登門,因事前沒有做好準(zhǔn)備,心里還是有點兒緊張了。孫國棟就坐在任浩軒的對面。他這個人嘴呶,從來不喜歡盤根問底,兩個人剛剛寒暄幾句,沒想到竟然說到了一塊兒去了。任浩軒見孫國棟一家人,都挺隨和的,并不是那種俗不可耐的人家,這回他心里不再緊張了。 待他心情平穩(wěn)過后,他的一雙眼睛向四周隨便一掃,便將這間屋子各個角落的情況都看個一清二楚,甚至是屋中的每一個人的臉上的表情,都細(xì)致入微地打量了一番。然后默默地坐在那里,孫國棟問他一句話,他就不緊不慢地回答一句,從來不多言多語。 當(dāng)他確定孫曉紅一家是個正經(jīng)會過日子的人家時,心里頓時有了譜??伤廊徊宦堵暽刈谀抢铮@般穩(wěn)當(dāng)?shù)男愿?,不愧在外面闖蕩多年,實在讓人摸不清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除去其他,畢竟他來送曉紅是有目的,看來他這次沒有白來。他心里若是沒底,回家也不好跟父母交代。 他主意已定,就把香煙放到了嘴里,慢慢地吸了一口煙,一串煙圈從他的閉口里悠然地飄了出來。他把眼睛瞇了起來,若有所思地望著這些浮動的煙圈,陷入了沉思之中。而這些裊動的煙圈,也迎合著主人的意圖,一層一層地蕩漾過去,將這個房間的墻壁涂抹成瓦藍(lán)的油畫。 因為初次到來,任浩軒也沒想在這里過久地逗留,就想快點兒離開。他正想開口說話,許老師的老公在一旁打破了緊張的氣氛。“阿姨,曉紅已經(jīng)送回來了。這么晚了,我們還要趕路,就不多待了!”許老師的老公說完,就把曉紅的mama叫了出去,他在外面說了半天,又急匆匆返回屋里,特意看了孫曉紅一眼,朝任浩軒一招手:“走吧,你倆有什么話,以后有的是時間嘮,你許姐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啊,今天我就不氣了!”說著,兩個人一起走了出去。 孫曉紅隨后跟了出來,黑暗里,她小聲對任浩軒說:“我們家就這種情況,你和我互相都不了解,我想考慮考慮再說。”任浩軒沒有說話,朝她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借著屋子里面的燈光,他們推起自行車,快步走出院門,迫不及待地走進漆黑的夜色當(dāng)中。 “曉紅啊,這小子心眼可是不少。這人啊,三歲看大,七歲知老,見其面就能知其心。你別看他坐在那里不愛說話,他那雙耳朵靈著呢!你看他那兩只大眼珠子,瞪得跟鈴鐺似的,腦子里面可是有東西,這人可不白給??!”夜里,孫曉紅在炕上翻來覆去,耳邊不停地回響著奶奶的話,她把兩只手枕在腦袋下面,望著天棚,她洶涌澎湃的凡心,再也不能平靜下來。 “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散漫慣了,多數(shù)都是動嘴兒的多,干活兒的少。心眼兒多點兒有啥不好,以后,兩個人過日子長著呢,要不長幾個心眼兒,像咱家曉紅似的,一天到晚傻乎乎的,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去那里要錢去。找個心眼兒多的,總比找個缺心眼兒的人強??!”mama的這句話,孫曉紅有點兒沒有聽懂,聽她話中的意思,不知到是捧自己呢,還是在貶低自己。可今天晚上這件事折騰來折騰去,將近折騰了一個晚上,孫曉紅沒有看出mama的臉上有半點兒高興的意思。孫曉紅感覺她好像不太同意自己跟這樣的人交往。又怕自己找不到合適的,就沒有當(dāng)面說出來。 孫國棟倒是沒說什么,不過,他似乎什么聽mama的??赡苁桥畠捍罅耍裁词聝憾疾缓眠^問吧。他這個人老好好,盡管心里有什么想法,他也都憋在心里,不愿意當(dāng)面說出來。 自己的事情,還得自己給自己拿主意。孫曉紅閉著眼睛,百無聊賴地躺在被窩里面想著心事,她幾乎把家里的每一位成員的看法,都想了個到,也沒有想出個頭緒來。直到半夜兩點兒多鐘的時候,她的兩只眼睛實在是睜不開了,她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早晨八點鐘整,學(xué)校里面所有的老師和學(xué)生們,又開始了一天的忙碌。與此同時,語文組的門里,響起了嘩啦嘩啦的翻書聲。不用細(xì)問,就知道里面的孫曉紅一定又在給學(xué)生們批改試卷了。這種忙碌的聲音像一首通俗的流行歌曲一樣,極為活躍地鉆進人們的耳廓,然后一笑而過,不作任何回應(yīng)。 經(jīng)過這一夜的折騰,孫曉紅可能是沒有休息好,她的臉色略顯蒼白,可依然精力充沛。 她認(rèn)真地批完試卷后,她低頭又伏在桌子上面,默默地寫起教案來。整個上午,她都沒有一刻的清閑。接近中午時分,一個年輕的男老師輕輕地敲了敲門,孫曉紅沒有抬頭,大聲應(yīng)了一聲:“請進!” 男老師聽見聲音,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見孫曉紅一個人坐在屋子里面,就從門外走了進來。他手里拎著一個鑰匙鏈,靜靜地坐在了孫曉紅的對面,笑著說道:“孫老師,你這一天天的可夠忙的,怎么樣?用不用我給你幫忙?”孫曉紅抬頭一看是英語組的武亮,馬上嚴(yán)肅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