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當然,我也不是白送的,只有一個條件,你那搭景的臺子上,得有我鋪子的名號,”夏顏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寫了“歡顏”倆字,目光炯炯望著梅廉,“若是你能放下身段,常去酒樓飯莊演出就更妙了,屆時不用想破頭省下那一二兩的開銷,自家就能賺錢了?!?/br> 梅廉聽了這話,不禁陷入了沉思,戲臺子搭景倒是不難的,屆時讓她把布景做得雅致些就罷了,以她的手藝這些都不是難事兒??梢诜婚g演舞,倒讓他犯了難。不做野教坊的營生,那是祖上的規(guī)矩,族人們雖寬松了些,可到底還有阻力。 “窮則變,變則通,這個道理梅大哥比我懂,還是多思量思量罷。小妹也只是提個建議,若實在難辦,也不必急于一時,一步步來就是?!?/br> 梅廉聽了這建議,便一聲不吭,夏顏也不欲逼得狠了,徑自回屋歇息,只留下他一人細細思考。 她說出這番話也是從自家利益考量的,既然要贊助教坊,當然是希望曝光越多越好。外頭教坊的格調(diào)到底太低了,本就是三教九流,還有那不正經(jīng)的營生,混江湖的人更是信不過。 高端市場的口子實在難撬,她這一步也是為將來做高級定制預熱。歡顏的主體客流還是中低層百姓,在茶樓酒肆間宣傳見效最快,幾乎立時就能變現(xiàn)。兩下一考量,還是選了梅家的教坊。 梅廉做了教坊使后,日思夜想要扭虧為盈,卻一直停滯不前。家里的阻礙是一面,放不下身段又是一面,夏顏順勢遞了根枝頭過去,端看他愿不愿意接了。 熱熱鬧鬧辦過了酬謝酒,何大林就帶著一家子去祖墳祭祖了。 何漾在前頭駕車,老騾子走上兩步就喘氣兒。從街坊家借來的車,牲口到底老了,夏顏便起了心思自己去置辦一輛,她知道何大林手頭不寬裕,這話只在心里想想,不欲跟他提。 后頭何家二房也駕了一輛驢車,兩家子把香燭紙錢并攏到一起,素酒壇子歪在籮筐里灑出了一小半,濕了半框包袱,何氏見了一擰芝姐兒的耳朵,罵罵咧咧起來。 “他嬸娘,今兒個是高興的日子,可不興惹得祖宗不快,觸了霉頭?!焙未罅衷谇邦^勸道,下了車給她娘倆一人一塊餅子。 祖墳上的草荒了一片,墳頭也平了,何大林拿鐵鍬鏟了一塊土坷垃立到上頭。 幾個男丁在前磕頭,女眷就跟在后頭。夏顏也不是第一回來了,年節(jié)清明都來祭過,除草倒酒很是熟練,也不需別人搭手,自己就把祭果火盆擺好了。 和二房一道來還是第一回,她同以往一般圍在前頭燒紙錢,卻被何氏一把攔了:“顏姐兒就在邊上看著罷,你燒的紙錢祖宗收不到,也不用白費香火了。” 擺香燭的手一頓,夏顏不可思議望向她,覺得這人腦子簡直有病,雖然坊間有這種傳聞,但到底是自己的一片心意,還煩她來多嘴多舌。當下也不理會,取了一疊元寶化了,更是抬高了聲音:“爺爺奶奶在天有靈,保佑我家大郎來年高中,保佑我們一家子和和美美,孫女兒再給您二老磕個頭。” 這回可真是結(jié)結(jié)實實磕了三個頭,自己雖不是親生家養(yǎng)的,可也感恩何家收留了自己,想著將來會替何大林養(yǎng)老送終,請他二老泉下放心。 小奶娃被煙熏嗆了,哭著咳嗽,何氏抱著拍了背,見還止不住哭,當下就解了衣襟要喂奶,也不顧這里還有幾個大男人,夏顏背過臉去,總覺著尷尬。 芝姐兒見狀拿了一塊布巾子來,擋住了解開的衣衫,又扶她去背陰處坐著,這才漸漸止住了啼哭。 回家后何漾還要去拜師會友,四季禮品一樣少不得,還要添補筆墨紙硯并見客的衣衫,自然又連著忙活了多日。夏顏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鋪子了,只請了一個短工料理,一旬下來,各式衣衫都有短缺,連補貨的功夫都沒有。 去牲口場看了一回騾子,選了一頭光毛的幼崽,養(yǎng)在了車馬行里,每月給一百文的草料錢,待成年了才套車。 這日替何漾做好了一件新褙子,正拿紗剪修線頭,就聽見外面有了響動,趕緊出了空間,打開窗戶張望。 梅廉又拎著那小布袋來了,夏顏就知道先前跟他說的話有了轉(zhuǎn)機,心中一喜,樂呵呵迎了出去。 兩人相視一笑,俱都有了默契,梅廉也不客套,坐下后就直入主題:“你的話我想過了,確實可行,教坊里也有幾個姑娘愿意,我想著茶樓酒肆不定能容下多大排場,不如僅挑出一兩人來,還便宜些,也不拒什么形式了,有那會彈會唱的,皆可出演?!?/br> “你能想通最好,這些事自然是你來cao心就好,咱們這就把合作的明細再捋捋?” 最終定下歡顏鋪子提供梅記教坊所有演出的衣料布景,而在演出前后,報幕人都要替歡顏鋪子說兩句廣告詞,還有那打雜的小工也會隨時分發(fā)優(yōu)惠券,有那打賞的客人,還能得一只歡顏出品的荷包扇套之類的小物。 這日景福齋百年店慶,請了一套新鮮班子前去助興,鑼鼓一敲響,坊市里驟然圍聚了一眾看客。 梅家教坊的歌舞都是上乘的,平日里達官顯貴才能看到的表演,只要一碗茶水錢就能瞧見,這等便宜哪個不想占些。 平常下館子多是聽先兒說書,再奢貴些的就是吹拉彈唱,平頭百姓哪里見過這等絕色,俱都翹首盼著奏樂開始。偏景福齋吊足了胃口,畫冊橫幅早早掛了出來,卻臨演出前一刻,那幕簾還遮的嚴嚴實實,只有幾朵繡花在上頭,還有個不知所謂的成衣鋪子名號。 “各位客官,梅記教坊初來乍到,多謝您捧場,這第一幕可是首新曲子,保準各位連做夢都沒聽過。哎喲喲那位客官快把手里的果子放下,咱家歌姬柔弱如風,可經(jīng)不住您這般嚇唬,”逗趣的話一出,引得哄堂大笑,那報幕人作丑般揮了揮手,“當然您要是砸的銀子,咱準能接住,”又是一陣哄笑,報幕人清了清嗓子,這才正經(jīng)道,“好嘞,還請您欣賞歌舞‘歡顏’?!?/br> 第28章 定制 梅記教坊一炮而紅,成了本城最熱門的談資,還有那句膾炙人口的廣告詞,也被市井小兒傳唱開來:“身披羅裳衣,對鏡露歡顏”。 歡顏成衣鋪子搭著這班順風車著實打響了一波名氣,許多人聞訊趕到玉明街來,從街頭尋到了巷尾,才在最末處找到了這家鋪子。門頭雖不顯,內(nèi)里的貨卻物美價廉,除了自家穿戴,買來送人也是極體面的。 歡顏老板年紀小小,花樣卻多,隔三差五就弄些名目來,最近打出的招牌語就是“如夢似幻,歌舞升平”,梅記教坊的歌舞伎在臺上穿戴的同款服飾,俱都打九折出售。有那見過歌舞不禁心頭潮熱的大姑娘小媳婦,繞了彎也要來逛逛。 從日頭東升到宵禁時分,歡顏成衣鋪子的人煙就沒斷過,連帶著周圍店鋪的生意都好了起來。 生意火爆,一天的流水比往常多了一倍,此時夏顏也挑揀不得了,拖中人速速招了個婦人來,名喚曹娘子的,白日里就由她看店收銀,自己則潛心制衣,如今能在空間里待一個半時辰了,一天下來少說能做四五十件衫子,饒是這樣,依舊趕不上出貨的速度。 若是能請個女工幫忙裁衣料,就能省下更多時間了。夏顏想過一回就丟開,現(xiàn)下哪里還能抽出時間來細細挑人呢。 除了裁布做衣,她最近還練起了工筆畫,毛筆拿在手里不習慣,畫上一筆就抖三回,可就算再累,也一日都沒輟過。來逛店的顧客越來越富貴,再往下去,平價衣物就不能滿足需求了,必須得及時推出高階定制業(yè)務。高定不同于其他,光是成本就要貴上十倍不止,還是得畫好圖冊,給客人們挑揀更便宜。 她先拿了何漾的舊筆來練,沒幾日就畫得禿嚕了,何漾看她畫過一回直搖頭:“作畫哪是你這樣的,腕子伸直了,五指齊力,顏色調(diào)這許多,是要喝嗎?好好的衣裳不做,作甚要來附庸風雅?” 夏顏白了他一眼,若不是有求于他,早就頂回去了:“你只管教就是,哪個夫子像你這般嘴碎?” 小白云散了毛,開面也不齊全,石黃、廣花都用了個空,何漾看這七零八落的畫具著實不像,干脆奪過了她手里的小染:“算了算了,先去替你置辦一套像樣的器具來。” 粗陶碗碟各置辦了十只,大小排染和蟹爪也買了一套,照著那最全的色譜稱了幾兩顏料,用油紙包了放在竹筒筆洗內(nèi),何漾一手抱著,一手拎著,回頭對她道:“我那兒還有上好的油煙墨,生熟宣都是現(xiàn)成的,給你切一刀來,可還有什么短的?” “盡夠了,我又不是要開畫鋪,先拿毛邊紙練著罷?!?/br> 夏顏本就有繪畫功底,熟悉了運筆之后,上手就快多了,不出幾日落筆就有些像樣了,何漾教得盡心,把自己的心得都教了出來,很有種把她當入室弟子的意味,雖然也時常說些批評擠兌的話,不過她都忍了下來。夏顏的性子有不少短處,可有一點好,就是務實有韌性。 這邊圖冊子還沒畫好,那邊廂就有個定制單子來了。 來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子,還做姑娘裝扮,一對粉珍珠花斜斜插在髻間,其余累贅頭飾皆無,藕色繡金窄褙十分貼身,隱隱可見曼妙曲線,手執(zhí)一塊百蝶穿花絹帕,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倒真像那畫里的仕女一般。 “掌柜的,我想做一件新衣,款式花樣皆要那沒見過的,你可能制?”那女子拿絹帕掩嘴,輕聲問道。 這樣的好事,夏顏自然滿口應承,看衣著打扮是個不缺錢的,不過身邊卻沒個丫鬟跟著倒是稀奇。 夏顏拿了紙筆,請她去了閣樓上,斟茶倒水焚香,細細同她商量起來:“您把想要的款式同我細說一回,我好替您思量起來?!?/br> 她話不多,只說了一句想要淡雅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