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就聽見那人溫柔地喚她“團(tuán)團(tuán)”，她提著長長地禮服裙擺逶迤登臺，被那人擁在懷中，臺下是掌聲雷動。

    他雙手托著她將她抱離地面, 在她小小的驚呼聲里, 卻忽然感覺他手臂力氣一松。就看見面前意氣風(fēng)發(fā)的男人忽然摔倒在舞臺上，痛苦地一動也不能動，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終于看清這個人的臉, 那熟悉的眉眼和棱角分明的臉龐，不是程北川還能是誰。

    場景一晃，面前的北川站在光影明滅中，眉眼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愁緒，語聲低沉：“你走吧，我不想拖累你?！?/br>
    她這才發(fā)現(xiàn)，面前的北川坐在輪椅里，膝蓋上蓋著她家沙發(fā)上的那床薄毯。

    顧一心頭劇痛，瞬間從夢中驚醒，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

    客廳里，沙發(fā)上的那人還未醒，屋子里安靜得連根針落地也能聽見。

    為了不發(fā)出聲音，她光著腳下了地，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客廳。

    北川的眼鏡被放在旁邊小幾上，此刻右臂枕在腦后，眼睛輕輕合著，大約也在做什么夢，看得出眼皮在快速地動。

    她喜歡他戴眼鏡的樣子，斯文，冷淡，理智又精明，但更喜歡他褪下眼鏡，像個毫無防備的大男孩。長長的睫毛，貼在下眼瞼微微翹起，高挺的鼻梁像劇組里才能見到的男明星。睡著了，平時總愛緊緊抿著的唇瓣也放松了，血色很淡，微微張著……

    顧一蹲在沙發(fā)邊，細(xì)細(xì)地看著他的睡顏。

    夢里，那個坐在輪椅里的程北川冷峻的臉色忽然又浮現(xiàn)在腦海里。她搖頭，想甩掉不吉利的夢境，可又忽然想起韓意滿曾經(jīng)同她說起過，北川身體不好，不能久坐。

    她拍拍自己的腦袋，或許是潛意識里太在意他，才會風(fēng)吹草動都草木皆兵。

    這人身手矯健得很，只怕不在她之下呢，能有什么毛病。

    北川從恬靜的夢境中醒來，睜開眼看見的，就是夢中女主角近在咫尺的臉，晨曦落在她光潔瑩潤的臉上，睡眼惺忪的模樣和蓬松散亂的頭發(fā)，卡通睡裙毫無性感，可他卻莫名的心動。

    “早上好……”

    顧一沒料到他會忽然醒來，趕忙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打了招呼就想逃，卻被某人抬手一撈，就勢拽近面前。

    四目相對，近得能在彼此眼中看見自己。

    北川脖子微抬，貼近她的面孔，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早安。”嘶啞，性感。

    顧小妞感覺鼻腔一熱，慌忙掙脫他的束縛，退開半步：“干，干嘛？”

    北川已經(jīng)坐起身，戴上眼鏡，淡定地說：“早安吻。禮節(jié)而已，沒看過電視嗎？虧你還是演員?！?/br>
    禮節(jié)？！有哪個國家的禮節(jié)是親嘴唇的??！顧小妞又羞又惱，羞的是自己看著人家的睡顏又忽然被吻，鼻血都要泛濫，惱的是肇事者居然把它歸為“禮節(jié)”。

    和顧一大眼瞪大眼了幾秒之后，北川才發(fā)現(xiàn)這小妞居然光著一雙腳踩在地板上，頓時挑眉。

    顧小妞只看見淡定的某人忽然露出惱色，順著他的目光看見自己的赤足，還沒來及轉(zhuǎn)身溜走找拖鞋，已經(jīng)被人打橫抱起，只剩下小聲驚呼的份。

    北川把這個不懂得照顧自己的丫頭放回床沿，看著她光著腳搭在地板上，嘆了口氣蹲下身，順手拿起旁邊的拖鞋要替她套。

    顧一下意識地想躲，他的動作卻比她更快，捉了她的腳踝三兩下就穿好了。

    “這里不收留病貓，尤其是攜帶感冒病毒者，麻煩照顧好自己。”

    北川說得那么義正嚴(yán)辭，導(dǎo)致小妞看著他離開臥室的背影，半天沒想出回嘴的詞，她的伶牙俐齒，最近失靈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了。

    早餐是北川做的，雞蛋面。

    味道很不錯，顧小妞嘴里說著“沒有靜姐煮的好吃”，一邊把碗里面條挑得一根也不剩。

    北川托著腮，看她吃得嘴唇殷紅，忍不住勾起唇角。這姑娘，還真不是一般好養(yǎng)活。

    可顧一卻盯著空湯碗出了神——片刻之前的夢里，北川也給她做了一桌又一桌的美味佳肴。而此刻，這一幕的重疊，讓她心里發(fā)慌。

    “發(fā)什么呆？”

    北川伸手去拿她面前的碗，卻不期然地被溫軟的小手握住了手掌，他抬眸，便看見小妞眸子里閃動著某種深沉得不像她的情緒。

    “程北川，”小妞看著他的眼睛，“不管發(fā)生什么，你都不要叫我離開。我不會離開，你記得?！?/br>
    她說得很輕，卻很堅(jiān)定。

    北川沉默了許久，終于反手握住她的：“好?！?/br>
    他不會再叫她離開，如果實(shí)在天不遂人愿，也會是他主動離開。

    *

    按照前一晚的約定，北川開車帶顧一去警所補(bǔ)充口供。

    顧小妞其實(shí)真沒什么想告訴警察叔叔的，但北川一再要求，她也只好跟過來，全程都是他在溝通，她只需在旁點(diǎn)頭搖頭。

    周進(jìn)作為案件的直接負(fù)責(zé)人，也坐在一邊，聽完北川的話，蹙眉問：“你是說之前也有人去顧小姐家試圖撬門，當(dāng)時為什么不報警？”

    顧一不好意思地說：“若安小區(qū)這種事太常見了，我家門鎖被人撬也不止一兩次。鎖眼上隔三差五都是撬過的痕跡，不過都沒進(jìn)得去。我有個習(xí)慣，不定期地?fù)Q門鎖，一次比一次買得貴?！?/br>
    周進(jìn)面露尷尬：“這小區(qū)問題確實(shí)多，也清查過幾次，但沒多久牛鬼蛇神就又聚集過來了。你一個小姑娘住那兒真不合適！對了，昨兒晚上沒住若安了吧？”

    顧一說：“沒，程他……”說了一半，頓住了，她怕北川不想別人知道。

    北川接口說：“我給她安排了地方住，周叔叔你不用擔(dān)心。”

    周進(jìn)舒了口氣：“那就好?！鳖D了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補(bǔ)充，“對了，你爸爸今天剛好過來，你們見到?jīng)]？”

    顧小妞一怔，立馬開始如坐針氈。她開始后悔昨天收拾衣物的時候沒帶幾件像樣的衣裳，又后悔早晨出門的時候沒稍微上上妝……

    北川沒在意小妞的內(nèi)心戲，只答：“沒見到，他工作忙。那今天要是沒事，我們就先走了，如果那個在網(wǎng)吧用假／證發(fā)帖的人有消息，周叔叔你直接聯(lián)系我吧。”

    周進(jìn)自然一口應(yīng)下：“多注意安全。”

    兩人一前一后走出小樓，顧一追問：“周警官和你爸爸那么熟，你爸爸也是警察嗎？”

    北川不以為意地答說：“嗯，也是?！?/br>
    “很厲害？”她聽得出，即便周進(jìn)努力地保持平等，但言談之間對那位程叔叔頗為敬重，連帶的跟北川說話的時候也有些許迎合的意思。

    北川說：“他非常忙。”答非所問。

    小學(xué)時每次人物描寫的作文，北川總是毫不猶豫地寫程敬堂，言語之間都是崇拜之情，父親是心目中最厲害的人。可自從出事之后，他的作文里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父親。躺在醫(yī)院里的那些日日夜夜，都是母親白蘅一個人忙前忙后，白天里上診做手術(shù)，晚上上樓到病房里陪著他，像照顧一個初生的嬰孩兒……而他的超人爸爸卻忙的不見蹤影。

    北川父子之間的裂隙大約就是那時候隔開的。

    顧一正要再問，卻看見北川停下了腳步。

    順著他的目光，她看見了被一群中年人簇?fù)碇瑥木l(wèi)處正向他倆走來的中年男人。同樣刀刻的眉眼輪廓，同樣不茍言笑的神情，他簡直就是中年版的程北川。

    無需猜測，顧小妞立刻意識到這被眾星捧月的叔叔，就是北川的爸爸。她下意識地理了理衣服下擺，等著北川和父親打招呼。

    然而，程敬堂的目光僅僅從北川兩人的方向一掃而過，未作停留地就和圍在身邊的幾人大步流星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擦肩而過的瞬間，顧一聽見其中一個穿著制服的人說：“……人是在港口倉庫找到的，但是人家不報案我們也沒辦法……”

    直到程父一行人走遠(yuǎn)了，小妞才軟聲開口：“叔叔他在忙，興許沒看見你?！?/br>
    北川嘴角一彎：“一直都這樣，習(xí)慣了。”

    這笑容令顧一格外心疼，她忽然有點(diǎn)理解，程北川那個冷淡的性子，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顧一的手機(jī)響起，適時的打斷了沉悶。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抬頭蹙眉：“是董晚晚？”

    ☆、chapter31

    “喂？”

    和北川相視一眼, 顧一才按下接聽。

    沒想到電話接通之后對面卻沒人說話，隱隱約約聽見呼吸聲，卻任憑顧一怎么問也不開口。

    最終小妞一頭霧水地掐斷電話：“撥錯了？”

    北川問：“她助理之前是不是和你提過找不到她的事？”

    顧一點(diǎn)頭：“是，當(dāng)時k哥氣得不輕, 畢竟那些亂七八糟的黑料爆出來, 對晚晚來說影響還是挺大的?！边B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即便經(jīng)歷了這一系列的事，她還是無意識地親近稱呼董晚晚為“晚晚”。

    北川劃開手機(jī)，搜索了一下，遞給她：“以董晚晚的知名度, 在這種風(fēng)口浪尖失蹤不算小事，可網(wǎng)上消息封鎖得簡直太好。除了本來定在今天出席的一場手機(jī)發(fā)布會因故改期，其他似乎什么動靜也沒有，粉絲毫不知情?！?/br>
    網(wǎng)絡(luò)上黑料如山，作為當(dāng)事人還躲在幕后一言不發(fā), 這并不是董晚晚的行事作風(fēng)。顧一聽了北川的分析，想了想：“也許是經(jīng)紀(jì)團(tuán)隊(duì)還在想法子處理，所以現(xiàn)在多說多錯，不如干脆匿一段時間避避風(fēng)頭？”

    “這個可能當(dāng)然有, “北川說, “可問題就出在，連她的經(jīng)紀(jì)公司也不知道她下落，甚至還來問你要人?！?/br>
    顧小妞吶吶：“為什么我有點(diǎn)慌？總覺得要有不好的事發(fā)生了。”

    老天或許是公平的，顧一的腦袋瓜不算靈, 卻天生第六感敏銳。而此刻，董晚晚一通不說話的電話，令她心亂如麻。

    “這個董晚晚恐怕得罪了不該惹的人，她身上事情太多，和你完全不是一類人?！北贝▽υ诟瘪{駛座上反復(fù)撥打董晚晚電話的小妞囑咐，“你以后多避開她一點(diǎn)，特別是我不在的時候?！?/br>
    小妞原本心不在焉地應(yīng)了一聲，卻在聽見他說“不在”的時候，瞬間回魂。這才意識到，盡管他們剛剛朝彼此跨近了一大步，分別卻即將拉開帷幕。

    她看著一邊專注開車的程北川：“什么時候走？”

    “后天上午飛機(jī)?！北贝◤囊露道锾统鰩装谚€匙，放在中間的置物臺上，“這是家門鑰匙。若安小區(qū)那邊你不要再住了，就當(dāng)我把房子租給你，房租就是你按時替我打掃打掃，行不行？”

    顧一咬唇：“房租我按若安那邊的費(fèi)用付給你……不過得等我劇組那邊酬勞到賬?！?/br>
    北川沉默了一下，目不斜視地“嗯”了一聲。

    這一晚，北川回了自己家收拾行李，小妞獨(dú)自留在s大附近的房子里。

    她從小一個人的時候居多，早就對一個人在家習(xí)以為常，如今卻忽然覺得房子里異常冷清，靜得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能聽見，竟不習(xí)慣起來。

    這種安靜讓她又忍不住去想近在眼前的離別，還有昨夜不祥的夢境，心口發(fā)堵，頓時覺得這份安靜難以忍受，順手開了北川的cd機(jī)和音響。

    溫柔繾綣的男聲立刻充斥了整間屋子。

    顧一一愣，不由自主地微笑。

    這正是她第一次和北川在游戲中語音聊天的時候，她聽的那首葉景琛的歌。當(dāng)時北川還曾嘲笑她，沒想到居然自己在家里回放。

    北川電話打來的時候，小妞忘了關(guān)音響，歌聲一下透過手機(jī)傳了過去。

    他聽著小妞明顯帶笑的聲音，剛剛升起的對自己粗心的懊惱又煙消云散，在這個小姑娘面前，他的高冷形象反正也沒剩下多少了。

    “還沒睡？”

    “沒，”顧一笑，“在聽‘小姑娘’才喜歡聽的歌?！?/br>
    “嗯，我就是研究一下，這老少通吃的技能是怎么練出來的?！?/br>
    “要練什么，靠臉都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