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這次我是一定要出去的,看你們誰敢攔我!”雪茶怒不可遏道,一個勁兒往前沖。侍衛(wèi)們害怕冒犯她,只好橫著刀鞘將她攔住。 雪茶忽然眼神一亮,指著天空大喊道:“看!天上有人在飛!” 兩名侍衛(wèi)均是一愣,雪茶則趁機從刀鞘下鉆了出去。侍衛(wèi)們立即追了上去,哪料這幻公主跑起來比兔子還快,竟與習(xí)武之人大有一拼。 雪茶本打算直奔九龍殿,然而途徑飛鑾殿外時,遠遠便看見一群御醫(yī)提著藥箱匆匆走了進去。她心想才不要管司空宸那家伙的死活呢!可她匆匆往飛鑾殿內(nèi)掃了一眼,卻似看見了北芒帝王的龍袍背影。 她不禁尋思究竟發(fā)生了何事,便來了個急轉(zhuǎn)彎,又向飛鑾殿折了過去。侍衛(wèi)們見幻公主往飛鑾殿去了,竟紛紛停住腳步不敢往前。 然而雪茶還未進門,便聽見了司空宸那歇斯底里的怒吼聲,緊接著是一陣瓷器的碎裂聲。 “爾等庸臣!都給我滾!”司空宸汗如雨下,一手將滿桌藥瓶全部掃落在地,渾身顫栗不止。此刻他只穿著一件貼身白衣,胸口血跡斑斑,兩膝蓋和一只手臂上都綁著木板支架,顯然傷情極為嚴重。 雪茶氣喘吁吁地站在殿門口,還不明白是怎的一個情況,又見司空宸撫著胸口哀嚎慘叫,一旁的皇貴妃立即抱住他安撫勸慰。 方才進來的御醫(yī)全部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這大皇子胸口的傷是詭異得很,竟赤紅如火灼熱難當(dāng),什么樣的藥都使不得,一旦用藥必引發(fā)萬蟻噬心之痛。 帝王負手立在眾御醫(yī)前,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顯然已是瀕臨爆發(fā)。 “陛下,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啦?”雪茶上前詢問道,她本打算向帝王澄明那夜的事實,好將龍少戈和風(fēng)祭從獄中解救出來,看來現(xiàn)在完全不是時候。 帝王嘴角肌rou抽搐,半晌都一言不發(fā)。 見雪茶來了,司空宸冷笑一聲道:“怎么,你也是來看我笑話的么?” “你這是什么話?”雪茶凌厲道,不想自己難得關(guān)心一下他,卻還要被反咬一口。 司空宸更是狂笑不止,怒喝道:“別說你還不知道是誰把我弄成現(xiàn)在這樣的?” 雪茶不禁渾身一震,心中頓時涌出一股不祥的預(yù)感來,該不會,該不會是小戈吧? 北芒帝王登時大袖一揮,怒氣沖天道:“朕要活捉龍少戈再五馬分尸!”竟敢在他的愛子胸口刺上那二字,如此挑釁皇威極限,這次定要那小子死無葬身之地! 竟然真的是他,雪茶的心忽然跌入了萬丈谷底,這可要如何收場?不知他如今身在何處,是否安好? 午后,一輛馬車在崎嶇的山路間蜿蜒而行,如同一只覓食的昆蟲。為了逃避追捕,龍艾靈特意命家丁走山路,好在他們足夠幸運,剛離開一帝都,帝都便被全線封鎖了。 彼時,幾人已經(jīng)進入了滄海城地域。龍少戈枕在龍艾靈的大腿上,呼吸時深時淺,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正值春夏之交,油菜花盛開如海,一路走去車窗外都是金燦燦的一片。龍艾靈被那片金色耀花了雙眼,不由得淚流滿面。 馬車行至桑田鎮(zhèn)時,道上的石橋被前陣子爆發(fā)的洪水沖斷了,河水正滔滔洶涌而過。由于這座橋是到達下一個小鎮(zhèn)的必由之路,許多旅客都被阻留在了岸邊。 龍艾靈不禁心生感傷,也許上天注定他們只能走到這里。于是她給了些錢將家丁打發(fā)走了,自己又驅(qū)車帶哥哥回到來時的那片油菜田里。 不遠處阡陌上,萬頃金波花如海,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 龍艾靈抱著龍少戈坐在金燦燦的油菜花間,輕撫著他孩童般熟睡的容顏。此刻風(fēng)輕云淡,鳥語花香,甜蜜的往事輕輕劃過她心底,她多么希望這一刻能到永遠。 但她心知他若是醒來,一定會斥責(zé)她的自私,但愛不就是這么自私的東西么? 只見他那劍一般鋒利的長眉忽然皺了皺,嘴里咕噥不清地呢喃著什么。龍艾靈把耳朵貼近了,才聽清他在喊著:“說好了,不許先死啊……” 她心里又是一陣愧疚,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珍珠似的淚水便滴落在了他的臉頰上。然而,他的眼睫動了動,一雙深碧色的瞳仁便錯愕地凝視著她。 “艾靈……”他輕喊著她的小名,一如許多年前。 一陣清風(fēng)拂過,將滿地油菜花吹得簌簌作響,鼻息里盡是淳樸宜人的芬芳。 這時,龍少戈突然想意識到了什么,掙扎著從龍艾靈懷里坐起身來,但即便是如此簡單的動作,都讓他全身疼得像要散架似的。 “這兒是哪里?風(fēng)祭呢?”龍少戈忍痛問道,臉部肌rou有些微微扭曲。 “這兒是滄海城?!饼埌`幽幽道,便把所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那小子遍體鱗傷連路都走不了,你怎么能把他一個人丟在那兒?!”龍少戈嘶聲怒喝道,他從來沒有對meimei發(fā)過脾氣,剛一吼出來自己便有點心疼。 龍少戈避開meimei那水靈靈的眼神,掙扎著起身就要走。他好不容易結(jié)交了兩位知己,曾經(jīng)他不小心失去了西嵐,這次是無論如何不會放過風(fēng)祭。哪怕以他現(xiàn)在的狀況,回去了就是死路一條。 龍艾靈卻從身后抱住了他,低眉道:“答應(yīng)我,無論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丟下我一個,誰都不許先死!” 他雙手撫住她那柔荑玉手,悲然道:“生死契闊,與子成說。若老天幸我,待此番劫過,必攜子之手,浪跡天涯?!?/br> 在那淺藍色的天幕下,金燦燦的花海中,他們許下了相許終身的誓言。然而他們逃了一天一夜,逃到了滄海城一個名為桑田鎮(zhèn)的小鄉(xiāng)落,卻終究沒能滄海桑田。 兄妹二人喬裝一番,緊急雇了一輛火鳥飛車,朝帝都的方向飛馳而去。這火鳥飛車只在特定驛站才能乘坐,一般至少需要提前半個月預(yù)定,但由于二人肯花大價錢,這才僥幸雇到了一輛。 楠木車懸掛在巨大的火鳥腳下,被天際的狂風(fēng)吹得搖擺不定。龍少戈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云彩,咬牙強忍住軀體的疼痛,一心只盼風(fēng)祭能撐到他回來。 ☆、第48章 飛靈女醫(yī) 夜幕終于踏著沉重的步伐來臨了,白日的余溫漸漸散去,天邊現(xiàn)出點點星辰。 刑場上充斥著血腥和死亡的味道,侍衛(wèi)們正面無表情地守在四周的鐵柵欄旁。 風(fēng)祭依舊抱著雙膝靠坐在鐵籠的一角,他已經(jīng)維持這個姿勢一整天沒有動過。此時他身體上的花紋全部浮現(xiàn)了出來,到了夜里便散發(fā)出奇異的光輝。 南澤耐著性子在刑場上守了一天,不料等到天全都黑了,這風(fēng)祭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他懨懨地打了一個呵欠,然后對花桀道:“本大人回去休息了,這可是重犯你得看好了,要是給逃了咱都是要掉腦袋的!” 話罷,南澤便帶著兩名手下先行離開了?;ㄨ钜娔蠞勺哌h后,這才來到鐵籠下方,然后攀上石臺,蹲在鐵籠旁邊查探風(fēng)祭的狀況。 “你還好吧?”花桀在風(fēng)祭耳邊小聲問道,沒等到回答,花桀又問了一遍,風(fēng)祭終于迷糊的嗯了一聲。 花桀悄然松了一口氣,于是將手伸向風(fēng)祭脖子后,探了探他的脈搏,卻發(fā)現(xiàn)他的脈象十分微弱,就像垂死的病人一樣。 “你跟我說會兒話吧?”花桀忽然擔(dān)憂起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竟會如此關(guān)心這個認識不到兩天的少年。 “說什么,我沒力氣……”風(fēng)祭氣若游絲道。由于被暴曬了一整天,他的意識已經(jīng)開始模糊,整個人非常困倦只想睡覺。 “隨便說什么都好?!被ㄨ钕胪ㄟ^對話讓風(fēng)祭保持意識,不然照這樣下去,他一旦睡著就一命嗚呼了。 風(fēng)祭艱難地從臂彎里側(cè)過臉來,他右半張臉上都是奇異的花紋,眼睛也全是幽藍色的沒有眼白,看起來就像是暗夜里最驚艷的妖魅。 “那你放了我吧……” 花桀沉默了,雖然他不想這樣眼睜睜看著風(fēng)祭死,但他也絕不能放了他。如果這次他放了風(fēng)祭,輕則被逐出皇衛(wèi)軍團,重則丟掉性命,而不只是削階一位那么簡單了。 “會有人來救你的?!被ㄨ钪荒苓@么安慰道。 風(fēng)祭艱難地伸出蒼白的手,抓住花桀的手臂道:“也許會有人來吧,但我恐怕等不及了……當(dāng)明天第一縷陽光射到我身上的時候,我就會死……” 花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時候,幾只奇異的鳳尾蝶從夜色中飛來,圍繞在鐵籠旁邊翩翩飛舞。 風(fēng)祭望著飛舞的鳳尾蝶,眼神恍惚道:“它們又來了,每當(dāng)我瀕死的時候,它們就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不過你小心別碰到它們,有劇毒……” 花桀的眼神微微顫了一顫,這個少年自己都快死了,卻還在提醒他提防蝴蝶。 “如果你實在無法放了我,那就痛快點,一刀殺了我吧……”風(fēng)祭說到這里,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帶著七分絕世獨立的瀟灑,又帶著三分流連忘返的不舍,決絕而又凄美。 “好吧?!被ㄨ钚牡资幤痍囮嚌i漪,向來除了西嵐外,任誰都不能引起他一絲一毫的動容。也許是風(fēng)祭身上有西嵐的影子,也許是他天然就有種令人憐惜的氣質(zhì),哪怕自己如此孤僻也無法抗拒他的請求。 夜色愈來越濃,燈火中的皇宮卻不似往日那般平靜,充斥著一股浮躁的氣息。 此時,素女正頷首跟在宋卿身后,穿行在偌大的皇宮間。她聽說大皇子被龍少戈重傷的事,便主動向宋卿請命,希望能進宮醫(yī)治大皇子。宋卿自是欣然同意,若他府下女醫(yī)能醫(yī)治好大皇子,自己豈不又立功一件,何樂而不為? 然而二人還未接近飛鑾殿,便聽到了撕心裂肺的哀嚎聲。 大殿之內(nèi),司空宸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大喊胸口燒疼,之前還用指甲將胸口二字抓得血rou模糊。御醫(yī)只得將他那只手綁在床頭,女婢們也是一片手忙腳亂,個個提心吊膽。 帝王見自己愛子遭受如此折磨,是心如刀割,悲嘆不止。 這時候,東勤進來通報道:“回稟陛下,代西護衛(wèi)攜女醫(yī)求見?!?/br> 帝王一臉愴然的拂袖宣見,宋卿便攜素女走進殿內(nèi),二人雙雙叩首。素女雙手摁住膝蓋不敢抬頭,只是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在哀嚎折騰的司空宸。 宋卿正色介紹道:“此女乃府下女醫(yī),精通藥理,府中侍衛(wèi)每每受傷便讓其醫(yī)治,效果立竿見影。今夜屬下特帶她來此嘗試,還請陛下恩準(zhǔn)其為殿下醫(yī)治?!?/br> 雖說如此,但司空宸乃皇室貴胄,豈是任誰都能醫(yī)治的?若是沒能醫(yī)治好,反而雪上加霜豈不是要掉腦袋? 為了使眾人信服,素女便摘下頭頂?shù)陌l(fā)簪,用它輕輕劃開了自己的手腕。 “請陛下和諸位大人看民女的傷口?!彼嘏畱?zhàn)栗著將手腕伸出,眾人只見她的傷口并不流血,竟于彈指頃迅速結(jié)痂。素女于是撫了撫傷痕,將傷疤揭了下來,然后她將恢復(fù)得完美無痕的手腕再度示給周遭眾人。 圍觀者無不目瞪口呆,連帝王也嘆為驚奇!宋卿更是瞠目結(jié)舌,竟不知這位不起眼的素衣女子,竟有如此天賦。 “如陛下和諸位大人所見,民女的傷口很快就復(fù)原了。民女想借此證明自己的血液有很強的治愈能力,還請陛下恩準(zhǔn)民女為殿下療傷?!彼嘏濐澪∥〉?,竭力調(diào)整自己的氣息。 帝王不禁開懷道:“原來女醫(yī)有如此神通,快來給吾兒瞧瞧!” 素女這才膽戰(zhàn)心驚地走到司空宸跟前,只見他滿頭大汗,神情痛苦扭曲,正在呼呼大喘粗氣。而他胸前更是一片血rou模糊,觸目驚心,竟能隱隱看出是“下賤”二字。 她不由得愣了一愣,然而她這神情在司空宸看來卻是奇恥大辱,竟然連一個下賤的女醫(yī)都敢嘲笑他! “若是醫(yī)不好本皇子,就把你拖出去斬了!”司空宸憤恨道,深色的瞳孔里似乎住著兩條毒蛇,隨時都準(zhǔn)備撲出來咬人。 這一恐嚇,素女更是臉色煞白,嚇得渾身都微微顫了起來。 帝王見狀上前攤手道:“皇兒莫要無禮!女醫(yī)盡管放心醫(yī)治?!?/br> 素女這才定了定神,向宋卿討要了一把匕首,再度割開自己的手腕。這次她割得更深了一些,疼得雙眉緊緊蹙在一起,然后她小心將血液滴在了司空宸的傷口上。 眾人皆屏息凝望,期待有奇跡發(fā)生。 司空宸本是滿臉厭惡,可那血滴方甫一碰到血rou,便倍覺清涼舒坦。緊接著,他的傷口處泛起一陣淡淡的紅色光暈,原本潰爛的傷口竟迅速愈合,長出米分嫩的新rou來。 “此女真乃神醫(yī)吶!”旁人嘖嘖稱奇,慨嘆不已。 素女暗自松了口氣,手腕上的傷口頃刻間也復(fù)原了,然后她又割開另一只手腕,將血放在一個瓷碗中。 “用我的血給大皇子配藥引,分兩次敷在傷骨處,斷骨便能以最快的速度愈合。”這還是素女第一次用這么多血來救人,雖然飛靈給了她無與倫比的自愈力,但恐怕她至少要折壽兩年了。 “真的?”司空宸喜不自勝,立即命人給自己松綁。他不可思議地撫摸自己的胸口,肌膚竟恢復(fù)得與當(dāng)初無異。 帝王見愛子奇跡般復(fù)原,笑逐顏開,連連夸贊道:“女醫(yī)真乃神女,要什么獎賞盡管開口!” 宋卿也跟著沾沾自喜,沒想到這素女真把司空宸治好了,自己這“代西護衛(wèi)”的“代”字沒準(zhǔn)兒也能去掉呢。 只見素女雙手伏地,叩謝道:“民女別無他求,只求……陛下能撤免龍少戈和風(fēng)城主的死罪?!?/br> 此話落地,帝王的笑意頓時僵住,殿內(nèi)的喜慶之聲瞬間全無。 宋卿臉色一沉,立即附在素女耳邊小聲道:“這個絕對是不行的,趕緊向陛下認錯?!?/br> 素女愣了愣,她自小便是個懦弱的女子,是下了多大決心才敢來到這個殿堂,她總不能無功而返吧。 “皇恩浩蕩,只求陛下撤免二人死罪?!彼嘏а佬囊粰M,此刻她已經(jīng)不敢抬頭看周遭人物的表情。 “又是龍少戈!”司空宸拍案而起,怒發(fā)沖冠。這時他忽然覺得胸口有股異樣的感覺,低頭一看,那二字竟再度浮現(xiàn)出來,不由得失聲大喊。 殿內(nèi)之人瞧見那血紅的“下賤”二字,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殊不知,這二字是龍少戈用飛靈術(shù)刻在他靈魂上的,哪怕rou身僥幸治好,這二字也會永生永世不可磨滅。 “來人啊,把這女的拖出去斬了!”司空宸雷霆大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