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魏云清不理他,繼續(xù)按照自己的步調說:“但這衣裳的來歷,以及逃難這事卻是真的。我是富商之女,逃難途中遇到逃兵,家人都被沖散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正打算去尋找我家人。你問我為何不像村婦,因為我本就不是村婦。至于不避男女大防……我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自小培養(yǎng)我經(jīng)商管家,若我還像平常小家碧玉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見個外男都能羞紅了臉,如何擔得大任?” 魏云清這話,在男人聽來多了幾分真實性,她此刻說出的話與她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些聰明機警以及能言善辯,確實相應。兼且提到家人,魏云清就不免想起自己在現(xiàn)代的家人朋友,禁不住露出傷感之色,更加深了可信度。 之前一直處于危險之中,魏云清根本來不及感傷,此時不經(jīng)意間提起,難免有些傷懷,可感傷沒用,回不去,她就只能安心留在這兒。 “這話倒是可信多了?!蹦腥巳粲兴?。 魏云清再接再厲:“大人,我知道你是大宋軍人,而我是大梁百姓,我們所屬不同國家,你自是不必對我留情??捎械朗巧咸煊泻蒙拢裟隳芊盼胰ぜ胰耍瑢砦冶囟ㄊ栋俦痘貓笥谀?!” “我無需十倍百倍回報……”男人緩緩道,“你叫什么?” “小女子姓魏?!蔽涸魄逭苏呕氐?。他居然又給她轉移話題! “名字呢?”男人挑眉,“你不是說你從來不避男女大防?” “……”魏云清糾結了會兒,考慮到自己在這兒反正是個黑戶什么都查不到,還是報了個真名,“云清。白云清水的云與清?!?/br> “云清……”男人跟著念了一遍,嘴角的笑容帶著幾分柔意,他忽然目光一抬落在魏云清臉上,微微一笑,“云清,我便幫你尋……” 他頓了頓,問道:“你父親叫什么?” 魏云清剛才就防著他問這個,已經(jīng)編好了名字,便立刻回道:“家父魏有財?!?/br> 男人眉頭一挑,忽然上前一把攬住魏云清的腰將她倒扛上肩,大笑道:“我便幫你尋到我的岳丈大人!” 腦袋朝下的魏云清:……艸! ☆、第五章 瞬間頭朝下的姿勢令魏云清眼前一黑,好一會兒才恢復視覺。 她焦急地叫道:“你要帶我去哪兒?快放我下來!” 男人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br> “我不想去!”魏云清道,“就算我再不在乎男女大防,也沒你這樣的!你也不怕辱沒了你的身份!” “哦?我什么身份?”男人饒有興趣地問。 “我是不知道,但想來你一定出身名門,要是被人知道你隨便撿了個女子回去,必定會淪為笑柄,出門都抬不起頭來!”魏云清道。 男人開心地笑道:“多謝云清姑娘為我謀算,你且放心,只要你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真相。” “我從小就管不住嘴,肯定會說得人盡皆知!” “那也無妨?!蹦腥擞中?,他現(xiàn)在心情非常好,“旁人背地里說些什么我不管,但若要在我面前說笑,我總會讓他們明白招惹我的下場?!?/br> “可我還要臉,我父親也要!我生是大梁的人,死是大梁的鬼!”魏云清大義凜然道。 男人拿魏云清先前的話堵她:“你不是天上的小仙女么?大梁又跟你何干?” 腦袋朝下影響了魏云清的思考能力,她覺得詞窮了。這男人是大宋的軍官,估計是心情不好一個人出來溜達,他要去的,肯定是大宋軍的營地,要是被帶進去了,她真是插翅難逃! 魏云清突然感覺到胃部的蠕動,靈光一閃道:“等等!我餓了,想先吃點東西?!?/br> 男人的腳步終于停下,起初她肚子咕咕叫的畫面驟然浮現(xiàn)于腦中,便失笑轉身往回走:“那咱們便吃了那兔rou再回去。” 回到烤兔rou旁邊,男人將魏云清放下,掏出把匕首,割下一小塊兔rou遞給她。 魏云清也顧不得手臟,接過兔rou塞進嘴里,先吃了再說。雖然只有一些粗鹽作為調料,但這野兔rou本身rou質鮮美,她剛咬一口就覺得滿嘴生香,幸福感滿溢出來。 男人閑適地坐在魏云清旁邊,淺笑看著她吃兔rou時毫不矜持的動作,咀嚼時一臉滿足的模樣,心中亦是一動。他并未說話,只在心中想著,方才她說的那些話,若都是真的就好了。 魏云清吃完了手中的兔rou,才發(fā)現(xiàn)那男人正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 見魏云清看過來,男人笑道:“我名李卓,字子高,云清隨意喚我就是。” 魏云清想了想,客氣地說:“李大人……” 李卓似是有些許無奈,剛想開口,卻見面前一把灰飛過來,饒是他反應快也著了道,條件反射似的閉上眼,下一刻,他只覺額頭一痛,高大的身軀轟然倒下。 魏云清長長地呼出口氣。 她剛才瞅準了一顆手掌大的鵝卵石,以及火燒后留下的灰燼,冒險一試,或許是她一直表現(xiàn)得無害,也或許是運氣好,李卓對她的戒心沒剛開始那么強了,被她一招得手。要出賣楊奕她總歸心里有疙瘩,這就是她最后的嘗試,如果成功,那她就可以趁機逃了,如果失敗,她再以楊奕來跟李卓談條件作為退路。 魏云清那一下敲得不太重,她怕李卓很快就醒來,不敢耽擱,忙去撿落在地上的匕首。 誰知她剛抓住匕首,只見眼前影子一閃,她的手腕被人抓住,天旋地轉后她平躺在地,身上壓著的正是李卓。 李卓的額頭還有那塊鵝卵石敲出來的瘀傷,卻不損他容貌的俊秀。他沒想到自己的一時大意竟差點讓他著了道,不禁怒從中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魏云清冷笑道:“魏姑娘,你手段了得,李某也差點著了你的道。你倒是膽大,敢一人來刺殺我。” 魏云清暗恨自己剛才太心軟,用的力氣太小以至于沒把人打昏過去,現(xiàn)在的情形已不能更糟糕,他都誤會她是來刺殺他的了! “李大人,您誤會了,我真的不是來刺殺您的!”魏云清連忙示弱,雙眼不閃不避地直視著對方,聲音微顫道,“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只想回家而已!” 李卓卻不信,眼光往旁邊的匕首上一掃:“方才我要是果真昏了過去,此刻恐怕已命喪刀下了罷!” 魏云清想哭了。她剛才去拿匕首,不過是想占點小便宜,拿樣傍身用的武器,沒想到這居然就被李卓誤會了,她多冤?。‖F(xiàn)在無論怎么解釋,他都不會信了吧? 想著自己可能會死在這里,就算不死在這里也可能會面對更糟糕的境遇,魏云清眼眶不禁紅了,她死死地盯著李卓,不放棄地說道:“李大人,我真沒有害你的心,你放了我,我保證一輩子都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我真的不是刺客,我只是個普通人,你一身武藝,我又傷不了你,你放開我,我一定跑得遠遠的,不會讓你煩心?!?/br> 魏云清鼻子有點發(fā)酸,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會突然穿越到古代戰(zhàn)場之中。如果是魂穿,她還能指望著死了后回現(xiàn)代,可她是身穿,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沒了。她越想越傷心,眼眶里很快便浸了淚水。 魏云清的每一句話,每一分神情都是真心實意,李卓看不出半點虛假來,倒是她眼眶泛紅、淚盈于睫的柔弱無助觸動了他的心,一剎那他竟心軟了幾分,想著或許自己果真誤解了她。 “我畢竟在大梁的地盤上,總要小心著些?!崩钭康?。他雖并未松開魏云清,可手上力道小了不少,連語氣都柔軟了幾分。 魏云清一聽有戲,忙道:“李大人,我明白的。我是大梁人,您是大宋人,兩國交戰(zhàn),我們本就各屬兩邊,您是該小心提防??晌覍μ彀l(fā)誓,我真不是刺客,在這之前我并不知曉大人您的名諱,對大人您更是毫無加害之心,只求大人能放過我?!?/br> 李卓目光閃動,半晌笑道:“無論你是否刺客,放過你卻是不行的?!?/br> 魏云清面色一變。 “你若是刺客,我自會將你關入大牢,可若你不是,那便最好,我正好缺個暖床的,我看你尚算合我心意。” “……” 李卓微微一笑:“因此,你莫再白費心思,我是不會放了你的?!?/br> 此時此刻,魏云清只想破口大罵。她算是見識到這萬惡的舊社會究竟有多喪心病狂了!不管是被誤會成刺客還是被拉去暖床,對她來說恐怕都是生不如死! 魏云清怔怔地看著李卓,忽然垂下視線低聲道:“李大人,我還要去尋我的父親,真不能跟著您。不如……我伺候您一夜,您放我離去,如何?” 李卓一愣,他沒料到魏云清竟會提出這樣的交換條件來,對于一個良家女子來說,這話實在驚世駭俗了些。 李卓被魏云清的沒臉沒皮驚呆了,以至于她輕柔地抽.出自己的手時,他也由得她去,直到她那細嫩的雙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大人……”魏云清仰躺著望著上方的男人,故意放緩了聲音,雖手心都是汗,卻極力做出目光朦朧的模樣,吐氣如蘭。 李卓呼吸急促了幾分,他家風嚴謹,那種風花雪月的場所很少去,沒經(jīng)歷過多少女人,被魏云清這么一挑逗,便有些心緒浮動,但他到底是在戰(zhàn)場上待過的,幾乎瞬間便回過神來,想將她的手臂從他脖子上拿開。 就在那一刻,他看到魏云清忽然瞇起眼,沒等他反應過來,頓覺下.身一痛,額頭立刻便滲出冷汗。魏云清一巴掌拍上去,身處劇痛中的李卓一手撐地穩(wěn)住身形,另一只手驀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但她的另一只手卻已經(jīng)抓緊了剛才掉落在地的鵝卵石,用盡全身力氣往他腦袋上砸去。這一招連環(huán)的聲東擊西之計,登時奏效。 砰的一聲巨響之后,李卓身子一軟,半邊身體壓在魏云清身上昏迷了過去。魏云清一把將他推開,抓著石頭坐起身,只見他額頭一個血洞正在往外滲血,而他緊閉雙眼并無蘇醒的跡象,她才長吐出口濁氣。 “想讓我給你暖床?做夢!”魏云清跳起來踢了李卓一腳,暢快地說道。剛才她可吃了心軟的虧,因此這一下打得又狠又重,半點沒留情。 她將手中鵝卵石往旁邊一丟,撿起那匕首,又從李卓身上割下塊布料,包了那還香噴噴的烤兔子。 動手解下李卓身上的水囊時,魏云清到底還是心軟了,再次從他身上割下塊布料,草草包扎了他的額頭。如果放著這傷不管,他說不定會流血過多而死,那她可就是間接故意殺人了,這種事她可不干。 事情做完,魏云清沒再停留,拿上所有的戰(zhàn)利品,拔腿就跑。 半個時辰之后,李卓從昏迷中醒轉,兔子rou沒了,他隨身攜帶的匕首和水囊也沒了,魏云清更是芳蹤已無。 他苦笑,未曾料到他精明一世,竟還是在那姑娘手中著了道,被美色所惑差點丟了命。很快他注意到額頭的簡陋包扎,驚怒難平的情緒之下,心底又難免升起一絲欣喜。他已自報家門,她若是刺客,他早已因一時疏忽而命喪黃泉,可瞧瞧她在他昏迷后做的,卻不過就是拿了些吃的喝的,甚至連他身上的錢財都未動分文,還幫他處理了傷口。她模樣雖美卻不稚嫩,早過了雙十年華,一般人家的女兒,早已出嫁生子,又怎是她那番模樣?想來她確實是被教養(yǎng)著繼承家中產(chǎn)業(yè),才會一直未婚,他口中的刺客一說,是冤枉了她。 卻不知,將來他可還有機會再見她? 他摸摸腦袋,痛得嘶了一聲,嘴角溢出一絲冷笑來。這腦袋上的傷,他總要報回來的。 ☆、第六章 對于李卓的心思,魏云清半點不知道,也沒興趣。逃離了那個男人后,她先去了楊奕之前躲藏的地方,果然沒見到人。她頓覺失望,雖然結果都一樣,但如果楊奕只是害怕得無法來救她,或者說他在等待時機,她的心里還能好受一點,但他卻逃了。 魏云清心里難受,一半是對楊奕這個小皇帝的失望,另一半則是對于失去了靠山的茫然。 沒了楊奕,她一個黑戶,要怎么活下來? 她回頭看向林子外頭,只能看到一點火光,不過她知道,李卓就躺在那兒。 莫非她該回去告訴李卓:李大人,剛才有個壞人偷襲了你,我奮力才救了你的命,看!我還給你包扎了傷口呢!請你意思意思給我點好處吧。 魏云清搖搖頭,將那不切實際的想法拋之腦后,要是再見到李卓,他不把她大卸八塊才怪!就算沒了楊奕,她也不能掉頭回去找李卓,那是自尋死路。 這林子太大,魏云清并沒有去尋找楊奕的想法,他不跟她團結一致,亂跑丟了性命也是他活該,她能怎么辦?她不過就是個冒牌的仙女,哪來的能力大海撈針? 魏云清記起了剛才李卓走的方向,他應該是去營地,而營地應該就建在道路邊,她想向那個方向走,但盡量離那營地遠些,回到大路上才好找到方向。再在這個林子里瞎晃,她遲早要渴死餓死。 打定主意后,魏云清向前走去。現(xiàn)在正是戰(zhàn)爭時代,黑戶也不是沒機會趁亂變成良民,只是這樣一來,她還得想辦法賺錢活下去。她一個在這時代算是大齡剩女的單身女子,要活下去,實屬不易啊。 魏云清懷著沉重的心情往前走了一兩百米,然后,她看到了一片藏在樹后的衣角。 她眼睛一亮,快步走過去,果然見楊奕正蜷縮著躲在樹后,也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怎么的。 或許是聽到了腳步聲,楊奕如同驚弓之鳥般跳了起來,滿臉驚恐地回頭看向魏云清,當看清是她之后,他頓時驚喜地沖過來道:“仙女jiejie,你沒事?” 魏云清避開他要扯她衣袖的手,沉著臉道:“剛才你怎么跑了?” 面對魏云清的興師問罪,楊奕呆愣在原地,半晌才訥訥道:“仙女jiejie,你不是有老天庇護嗎?我想著你必定不會有事,就沒……” 魏云清簡直要被他的話氣笑,想罵他,可他不過就是個十七歲的少年,唇紅齒白,又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到嘴邊的話就罵不出來了??涩F(xiàn)在她忍不住重新考慮,她準備護送楊奕回去以獲得榮華富貴的決定是不是不夠明智了。 俗話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她是能隨機應變,面對不同的困境想出各種應對方法,可賴不住楊奕時不時拖后腿?。?/br> 魏云清臉色變幻不定,楊奕瞅著她的臉色,亦是心神不寧。 許久,魏云清長嘆一聲道:“阿奕,我跟你說,就算我有老天庇護,這次數(shù)和庇護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不可濫用,平日能自救就自救,否則惹得老天不悅,遲早玩完!” 她一個黑戶,又沒什么能力,還能怎么辦呢?就算楊奕再豬隊友,她也要送他回京。等拿到了屬于她的封賞,她就離他遠遠的,他再豬也與她無關!想來大梁有了他這個皇帝還堅持到現(xiàn)在,朝廷中必定有不少棟梁,大梁亡不了國,只要大梁不亡國,她就是安全的。 見魏云清說得嚴肅,楊奕也是一臉肅然:“仙女jiejie,我明白了。將來……將來再有這樣的事,我不會再如此!” “那就好。”魏云清點頭,但她打心底不信楊奕的話,“我們沿著這個方向走,可能會見到大路,等見到了人,你就裝啞巴,明白嗎?”她總要想點措施,讓他的豬隊友屬性影響最小。 楊奕此刻哪敢不聽魏云清的話,忙用力點頭應下。 “好了,我們快走遠些,我拿到了兔rou,等我們離遠點安全了再吃!”魏云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