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比方說公債掙了多錢。 當巴黎葛朗臺破產(chǎn)的消息傳來,她才知道自己居然在巴黎還有一門親戚。 得了吧。 她翻了個白眼。 雖說親戚間互相幫助也不算什么,可她打從一出生就從沒聽說過自家居然還有這么一門親戚,連圣誕節(jié)都不傳來個消息的親戚,她當他們那一家死了沒什么區(qū)別。 對她而言,葛朗臺家的這棟舊屋子就是她的領土,除了家人和在父親成婚前戲到家中做女仆至今的拿儂外,她對所有來客都抱著戒備心理。 葛朗臺發(fā)現(xiàn)自己女兒對任何一個上門來的客人的殷勤都表現(xiàn)出了一種過分的淡漠后,仔細觀察之下,才發(fā)現(xiàn)她不分輕重的戒心。 對于女兒的這份戒心和領土意識,葛朗臺先生覺得極其高興,他甚至抽出空來告訴她:“我的小乖乖,你得一直保持這份戒心才行,他們那些人……” 葛朗臺先生的手在空中劃出一個夸張的圓,圓里空空無一物。 她看懂了這個手勢,沖著自己的父親咯咯的一笑。 葛朗臺先生看到這笑容就對她說:“這太輕浮了。” 她心里則無聊的在想,若是我有足夠多的錢,誰還會在意我怎么笑?無論性別和身份的人,無論膚色和種族,他們都得跪在我的腳下,親吻著我的袍子,乞求著我的回首,爭搶著我指縫中漏下的金幣和寶石。 她在葛朗臺的教育下,非但沒能成為一位吝嗇合格的守財奴,反而在學會了金錢本質(zhì)的同時,也學到了如何掙得財富的方法,可她卻不愿意為了省下錢而委屈自己半點。 她的想法在最初就是“既然我能掙到那么多的錢,為什么我不能花一半的錢讓我自己盡心滿意呢?”,而這想法,葛朗臺先生雖然察覺到了,可他只是對自己小女兒每隔一天都要燒水洗澡,每個禮拜都要吃一只烤雞頗有微詞,但是她既然并沒有花掉自己掙來的一半的錢——尤其是她不中意每季新出的服飾和首飾,她的衣服每年就那么幾套來來回回的穿,穿得不合身了再換,這對葛朗臺先生而言算是唯一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了。 葛朗臺先生更欣慰喜悅的是,他的獨生女繼承了自己對金錢的敏感嗅覺以及掙錢的卓越天賦。 可惜他的侄子查理帶來的巴黎葛朗臺破產(chǎn)以及他父母雙亡的消息,這讓葛朗臺一下子皺緊了眉。 而她則摟著母親的手腕,一起靜靜地圍著火爐,看著拿儂紡著紗。心中卻在想,若是那個查理想讓自己的父親幫他還債,她半個法郎都不要掏給他。 就算是親戚,她可壓根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這么一家人,在她看來,幫親戚一把的程度頂多在這種時候給他個房間住段時間,若是還想讓自己幫忙還債或者說是讓他長長久久的住下去,那這種人真是厚顏無恥極了。 葛朗臺太太是個毫無主見的人,她出嫁前事事聽從父親的安排,出嫁后則順從著葛朗臺先生的一切家規(guī),她連自己的嫁妝有多少都不清楚。 即便葛朗臺先生將自己母親的嫁妝牢牢抓在手里,可她依然自己估算了個差不多的數(shù)字。 她雖說對母親那順從的性子有些無奈,可卻極喜歡她,兩個人閑來一起紡紗,學著怎么勾出漂亮的蕾絲花邊,又怎么織披肩和做袖套。 這種方面的節(jié)省,在她看來還是在能接受范圍之內(nèi)。 可當她的手指為了給母親做披風而被針扎破了好幾回后,勉強做完了這件冬天的披風,就賭氣發(fā)誓,這輩子她也不要再自己動手做一次服飾了。 這個機會在幾年后便實現(xiàn)了。 而此刻,她如防賊一般防著自己的親戚。 葛朗臺先生當然沒有半點想給自己的兄弟還清欠債的想法,他清算著巴黎葛朗臺的身后財產(chǎn),四百萬的債務還到了三百萬后,便將剩下的麻煩丟給了自己的侄子。 她冷眼旁觀著夏爾`葛朗臺為這欠債而哭,心中因母親的存在而保留的良善讓她從自己的小金庫里取出了六千法郎借給了夏爾。 她讓夏爾寫了欠條,欠條上說明是為了贊助身負三百萬債務而堂弟東山再起,而借給了他六千法郎,作為這六千法郎的抵押品,夏爾得拿出自己母親的遺物——一只做工漂亮價值不菲的梳妝盒為抵押品。 她心善,這借款的利息就按照銀行每年的利息來算。 夏爾對這利息還有些質(zhì)疑,而歐也妮立時收回了欠條。 “哦我親愛的夏爾,你可要知道,這世上除了自家親戚外,可沒有哪個銀行家會將錢借給個身負三百萬債務的年輕人?!?/br> 夏爾立刻反悔了,他要立即簽下這份欠條。 得到了夏爾的簽名和他摁下的手印后,她才將裝著價值六千法郎的小錢袋給了夏爾。 歐也妮想好了,這個梳妝盒她藏好得了。 她這六千法郎一借出去,手上少了錢,自然就覺得心中不安,不立刻想法子從其他地方將這虧損補回來,就心里不舒坦。 等查理一走,葛朗臺先生沒多久就帶了他和自己女兒的錢放出去的公債收益回來了。 一下子翻了幾番,她心中稍定,將自己的其他摟錢的想法一說,葛朗臺先生覺得這主意雖然掙得不多,但好在成本低廉,也就許諾了自己女兒的想法。 她辦了養(yǎng)雞場,用科學的養(yǎng)殖方法培育雞。 雞rou吃起來和普通的養(yǎng)法養(yǎng)出來的雞沒什么區(qū)別,她立刻就讓自家的餐桌上也能三天吃到一整只雞。她想盡辦法也想給自己的母親補補身體。讓她好好的,快樂的活久一點。 就連拿儂每個月都能吃到一整只雞。 拿儂在見到這一整只雞出現(xiàn)在自己的伙食單上時,嚇得瞪大了眼睛。 她勸道:“哦拿儂,吃啊?!?/br> 既然掙到了不少的錢,她自然也不能對忠心耿耿的服務了自己家那么多年的拿儂吝嗇。 葛朗臺先生對家里的餐桌上隔三天就見到的一整只雞,在最初的大發(fā)雷霆后,他覺得自己在家中的權威被挑釁了。 可在女兒的巧言勸說之下,他不得不默認了這么一條規(guī)矩。 追求著這城市中最有錢的商人葛朗臺的獨女——歐也妮`葛朗臺的人,除了公證人克羅旭家的小兒子和初級裁判所所長蓬豐先生外,就沒有其他的人敢于向她獻殷勤了。 誰不知道這兩戶城里頂點的人家,都想將這將來注定會繼承葛朗臺家全部財產(chǎn)的獨女娶回家? 他們在內(nèi)部爭鋒相對的再厲害,一旦有誰敢染指歐也妮,立刻就會一致對外,將那些出頭的妄想給掐死在破土之前。 她覺得這兩戶人家的殷勤很有趣,簡直就是真人上演的戲劇表演。可看了許多年的這種真人表演,她早晚也厭煩了。 她若是生孩子,孩子決不能有這兩戶人家中的任何一戶人家提供的一半基因。 沒什么原因。 這兩戶人家連自己和父親眼中的鄙夷都看不出來,蠢成這幅德行,她怎么能讓自己的孩子有這種人的一半基因? 雖說在這上面挺蠢的,可父親卻和他們的關系良好。原因無他,好用啊。 當母親去世后,她得到了自己母親的全部遺產(chǎn),可她跪在母親逝去的床前,卻心中在想,若是能用那些錢來換回自己的母親,她自然毫不猶豫地愿意這么做。 錢沒了可以再掙,可人沒有了—— 她將一枝休掉刺的白玫瑰放在母親的手中,她的手在玫瑰的襯托下更顯得瘦弱。 母親的手握不住玫瑰,她伸手,讓母親握住了這枝玫瑰花。 眼淚決堤般落下。 等她擦干眼淚,紅著眼眶聽著葛朗臺先生說著要她將母親的遺產(chǎn)的保管權都再交給他時,她心中很平靜。 這自然是最好的方法。 畢竟這cao蛋的時代的女性,甚至無法保留自己的嫁妝,嫁進了男方家里,嫁妝的使用權就在自己的丈夫手上,雖然后來出臺了有錢的小姐可以將自己的嫁妝托管給值得信賴的第三方托管機構,每個月領取利息。 她才不樂意隨隨便便就嫁人,婚前的生活多快活? 她有錢有貌,年輕漂亮,還有大把大把的男人為了求得她——身后的萬貫家私而絞盡腦汁互相爭斗。 她坐在高臺上,看著下方男人們丑態(tài)百出還自認瀟灑的爭執(zhí),如同動物世界里面看著雄性為了得到雌性的交配權而拼死爭斗。 有多美麗,有多丑陋,有多美好,有多黑暗。 這個時代好得要命,又丑惡的讓人唾棄。 遍地都是得到黃金的機會,只要得到機會,就能成倍成倍的將錢往上翻。 暴發(fā)戶受上流社會的貴族們鄙夷那又如何? 若是她昔日的記憶不出錯,沒多久,這法國早在她出生前些年就動亂到將貴族們的腦袋砍掉一大半啦,就連一國的國王都上得了斷頭臺,還有什么做不到的? 若非她出生的晚,若非她不在巴黎,她一定要好好吻一吻那個說著“沒有犯罪的人,是不可能當上國王的?!钡氖ト闼固?。 這家伙絕對是個天才! 她的瘋狂和猙獰在葛朗臺先生去世后,終于展露了頭角。 葛朗臺先生一去世,她計算下來,自己擁有了超過三千萬法郎的遺產(chǎn)以及每年超過一百五十萬的凈收入。 這筆巨大的家私足以讓任何一個人瘋狂,就連王公貴族都要追逐在她的裙后。 她在給葛朗臺先生舉辦完了葬禮后,就離開了“這個傷心地”,去英國散心去了。 一路上她清理著父親留下來的訊息和人脈,大筆大筆的花錢,雇傭了女仆和男仆,還有委托了值得信賴的律師在英國的某個離倫敦不算近也不算太遠的地方買了個莊園。 當葛朗臺小姐她走下船,來到英國的土地上時,她已經(jīng)帶著六個女仆和十二名男仆,以及二十名粗使傭人來幫忙搬運自己的行李。 她這一路上花了足夠讓人眼紅的錢,而后沒多久,她抱著母親留下的梳妝盒入睡時,拿儂就守在她的門口。她在被窩里喃喃地說:“搞個爵位也很有趣?葛朗臺女公爵……” 她說起這個詞時,咯咯的笑了起來,可再也不會有母親撫摸著她的頭發(fā),慈愛的看著她,也不會有父親告訴她“可不能這么笑”了。 英國這國家的名字長的恨不得讓葛朗臺小姐沒聽過這國家的全名,但是她覺得這國家的一個好處就是,此時,這個國家的爵位只要你有砸下大筆的錢,就能買得到。 她在有心人的指點下先買了幾塊地,然后捐了一大筆錢,就讓自己成了封建社會的貴族——女公爵這高貴的稱呼還真是她一個人在私底下對著鏡子嗤笑了好一會兒。 面如無鹽的拿儂忠心耿耿的跟著葛朗臺先生的身后,如同獵犬一般,她現(xiàn)在忠心耿耿的跟在葛朗臺小姐身后,如同地獄的三頭犬化身一樣,守著重重大門后的女公爵。 若是她愿意,沒有哪個皇親國戚會拒絕與她結成友誼。 她口上說著不懂政治,也沒絲毫的商業(yè)頭腦,可偏偏她的財富如雪球般越滾越多,她的手也松得很,樂意投資藝術。 畫家、詩人、音樂家……她甚至還養(yǎng)了一個劇團和買了一家劇院。 當她穿著巴黎最新款的淺藍色禮服,帶著珍珠首飾款款走如舞會中時,拇指般大小的珍珠項鏈襯得她容姿昳麗。 這世界上只要是相貌清秀的女性,配上華服美飾,再以金錢為后盾,就足夠讓一切的男人拜倒裙下拼死追逐在她的身后了。 葛朗臺小姐深居簡出,可一旦出現(xiàn),必然是舞會上的焦點。 貴族、紳士們家里的小姐們心心念念的黃金單身漢在看到她時都眼前發(fā)亮。 卻不知道他們眼中的肥rou,是一只瘋狂的怪物,她腦中想著的不是音樂歌劇或者是英俊的男人們對自己大獻殷勤的滿足感,而是遠在美洲大陸上在不久的將來會上演的南北戰(zhàn)爭。 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會比戰(zhàn)爭財更有賺頭的了。 煙草、毒品、武器。 這三樣的利潤高的讓人咋舌,可其他的東西利潤,你不說,也不會知道其中的價值有多高。 即便在兩百多年后,還有女人為了留住青春愿意去做臉皮下埋金絲的手術,為了留住白皙的肌膚,甚至連千年木乃伊身上的裹尸布也搗碎了后按照配方往自己的臉上敷。 為了美麗,女人們什么做不出來? 擁有人工珍珠養(yǎng)殖法的葛朗臺女公爵表示,她將珍珠磨成粉后,用蛋清攪合了敷在臉上的美白效果簡直讓人瘋狂。 在常人眼里,那么一大顆、價值不菲的珍珠就是給磨成粉了后給女公爵敷臉用的。 這種奢侈,在常人眼中簡直就是透著一股子金錢的氣味。 可女公爵卻是個熱愛藝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