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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欲擒心(兄長)在線閱讀 - 第5節(jié)

第5節(jié)

    不等我回答,他穩(wěn)穩(wěn)放下白玉茶盞,從袖中拿出了一樣?xùn)|西……我定睛一看,心血狂戾翻涌,差點嘔出一口血來!

    那是我扔掉的扳指,那個人“打賞”給我的扳指,怎么會在顧墨筠這里!

    “你落在她房里了?!彼麑庵覆惠p不重地放在了我面前,幽幽道,“象牙刻山水詩文扳指,市面上買不到,父親也不會送給你這種……”他頓了一下,挑起長眉,“誰給你的?”

    我整個人很不好了……

    老鴇,你太能辦事兒了,這拾金不昧的精神,當(dāng)?shù)闷鸪蠕h道德模范!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咬字說道:“我不認(rèn)識這個東西。”

    顧墨筠長眉輕輕一皺,深邃的眼里寫著“不相信”三個字。

    我雙手拽緊了衣角,心想要怎么瞞下去才好。突然間,一陣熱風(fēng)吹來,我的前襟被吹開了一些,顧墨筠眸色一凜,猛地站了起來,差點帶倒了茶杯。

    “怎么了?”我有些疑惑,就見他的眼睛緊盯著我的鎖骨。

    鎖骨?鎖骨!

    我全身一震,心臟停跳了!

    我忘了,那人在我鎖骨上留有吻痕……

    顧墨筠有些不可置信,卻又不得不信,看清是吻痕后,他的眼里升騰起了噬人的怒意。

    我嚇得往后縮了縮,他卻猛然抓住了我的手臂,拉開了我的袖子!

    我的守宮砂……還在。

    他的神情明顯松緩了一下,而后又盯向我的吻痕,厲聲喝問道:“誰干的?”

    “扳指的主人是誰?”

    “你到底見了誰?”

    我,驚呆了。

    顧墨筠不喜形于色,不說多話廢話,問話從不用重復(fù)語??墒莿偛琶髅魇侵貜?fù)了三遍!他……有些失控了……

    我迎著他的怒目,穩(wěn)聲回答:“我只見了老鴇,并不認(rèn)得這扳指。”

    他黑眸一沉,將我拽到了鏡子前:“你自己看!”

    我沒想到他會這么直接讓我看吻痕,也沒見過他這樣戾氣橫生的怒火,他勒我胳膊的手力氣大得嚇人,似乎要將我捏碎,或者將那個人捏碎,他在懷疑我私會男人故意要隱瞞他嗎?我心中一陣抽痛,涌起的感受有酸楚、有悲傷,有懊悔……

    我強自鎮(zhèn)定了好一會兒,故作輕松道:“這是什么?蟲子咬的吧!我說呢,剛才醒來就覺得脖子癢癢的……”我若無其事地在吻痕上撓了撓,把周圍一片的肌膚全都抓紅了……

    顧墨筠手上一僵,熊熊怒火撞上了冰山,沒地方燃了。

    我笑了起來:“你這么激動干嗎?夏天蟲子多,咬兩個包有什么大驚小怪的。”我又湊近鏡子使勁撓了兩把,然后打開匣子拿出止癢的藥水涂在脖子上,“我的血甜,可恥的蟲子專挑我來咬,話說,你沒有被咬嗎?”我去拉他的衣袖,他連忙放開了我,避開了。

    我俏皮地笑了笑:“干嗎躲著我,我看你有被蚊子咬嗎,連碰都不讓碰呢。”

    他皺緊了眉,薄唇抿成了冷硬的線條,怒紅的眼睛漸漸變成了冰冷。

    我又玩笑著與他說了幾句,他意識到再問也問不出我什么話了,轉(zhuǎn)身拿走案上的扳指,出了門。

    我繃緊的心弦一松,就聽門外飄來他極為冷淡的聲音:“昨日的事,任何人不得再提,玉翠沒能服侍好小姐,杖責(zé)三十大板,其余人全去院里跪著?!?/br>
    我:“……”

    第7章 兄長

    楚國的社會等級森嚴(yán),共分貴族、中人、庶人、賤民四個等級,貴族擁有很高的待遇,賤民的地位十分卑微,私家奴婢可以當(dāng)作貨物般買賣,生死全在主人的掌控中。所以顧墨筠經(jīng)常會用玉翠和桃紅的性命來規(guī)訓(xùn)我不許外出胡鬧闖禍。

    玉翠挨了三十大板后,趴在床上起不來了,桃紅不吃不喝暴曬了一天,中暑病倒了。我想著接下來的一樁事還會惹惱顧墨筠,索性讓她們回家將養(yǎng)一個多月,這樣也就不會因我受罰了。

    三伏盛夏,天氣燥熱,我抱著琴站在顧墨筠的門口等他午睡醒來,院中蟬鳴聒噪,屋內(nèi)十分安靜,唯有消暑用的冰塊滴答滴答淌著水聲……

    約莫過了丑時,房里傳來腳步聲,接著房門打開,小廝出來倒洗臉?biāo)?,這小廝是顧墨筠新?lián)Q的侍從,鼻尖上有些小雀斑,十分可愛,他見我熱汗涔涔地站在門口,驚訝道:“這樣毒的日頭,小姐怎么不敲門進來?。 ?/br>
    我咬了咬唇,看了眼房里的顧墨筠,他一身淡青色的便裝側(cè)靠在涼榻上下棋,烏發(fā)如墨散在身后,一條水青色發(fā)帶系上,無多裝飾,卻更顯清逸超塵。他聞得聲音,抬眼看來,墨色的瞳仁里有一線明亮的流光,屋外是一池碧湖,我的粉色紗裙被風(fēng)吹著飄了飄……

    自上回他來問過話后就沒找過我,我忐忑著他會不會去查扳指的主人,那象牙扳指極為稀有,在楚國,恐怕沒有幾位公子哥兒會舍得拿這么貴重的東西“打賞”一位“青樓女子”,若是顧墨筠細(xì)查,定能查出是誰……

    “小姐快進屋消消暑吧,奴才再去拿些冰塊來。”小廝抱著冰盆走了,我還站在門口不動彈。

    顧墨筠收了視線,修長的手指執(zhí)起一顆黑子落在了棋盤上。

    “幾時來的?”他的聲音沉如靜水,十分好聽。

    我軟軟地回道:“約莫你剛睡下那會兒?!?/br>
    他面上無波,聲音有些起伏:“還嫌曬得不夠?進來?!?/br>
    我心中微動,低聲道:“不敢進來,怕踩臟了你的地板,回頭你把這房子也拆了。”

    他明白我是在說他扔被子拆床的事,執(zhí)棋的手頓了一下,再看我時,眼里已有三分寒意了。

    “那你站在那兒別動。”

    我:“……”

    我撇嘴道:“說好的要教我撫琴,可回來之后,再沒來找我了。我這幾天天天都來找你……可你總不在家,找不著人……”我聲音小小的,盡量乖乖的,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中午的時候,聽說你回來了,我就急忙過來了,見你在睡覺,沒敢吵醒了,就站這兒一直等著了?!?/br>
    顧墨筠眸色柔和了下來,落下一顆白棋,輕聲說道:“帶上門,屋里的涼氣全出去了?!?/br>
    我心口一甜,喜滋滋地跳進了屋里,放下琴,跑到顧墨筠身邊,笑靨如花地說道:“今兒我才發(fā)現(xiàn)我寢室里的熏香換了種味道,里面添了驅(qū)蚊蟲的艾葉和菖蒲……是不是你命人換的呢?”

    他專注于棋盤上的戰(zhàn)局,沒有回我。黑白對壘,他和自己下棋。

    我撒嬌道:“我保證以后不隨便睡你的床了,也不跟蹤你去青樓了,不過你告訴我嘛,你到底喜歡誰?”

    他停了一下,抬眼看我,墨瞳里是我被熱氣蒸得白里透紅的俏顏,我們倆的距離很近,只要我稍稍再貼近一點,我的唇就能夠碰上他的。

    滴答一聲,我鬢角的汗珠落在了他的棋盤上……

    棋盤是藍(lán)田白玉嵌銀絲制成,汗珠落上去,叮咚一聲,尤為響亮,似雨水點入碧泉。

    他皺了下眉,不著邊際地往后移了一下,與我拉開距離。

    “把汗擦了?!彼宦暎倚闹幸换?。顧墨筠有潔癖,我竟然在他心愛的棋盤上滴了汗水!

    我連忙扯出袖子在棋盤上擦了擦,覺得沒擦干凈,又擦了擦,好像還有印子,使勁擦了擦,嘩啦一聲,衣袖太滑,一盤的棋子被我擦飛了……

    “這……”我嚇得往后一跳,黑白玉棋叮叮咚咚敲在了地上,聲音亮如玉錠奏響鐘磬。

    顧墨筠面上的表情僵了僵,捏著的白棋停在空中……

    “我讓你擦……臉上的汗?!?/br>
    我窘。

    小廝抱了冰塊回來了,我的汗還在淌,顧墨筠不知從哪兒拿了張絹子出來,遞給了我,又吩咐小廝道:“去給小姐拿碗冰鎮(zhèn)梅子湯來?!?/br>
    我心中一陣感動,顧墨筠沒怪我毀了他的棋局呀!

    被人毀棋局就好比嗜睡者被擾了美夢,愛樂人被人打斷聽曲,反正是一件十分倒胃口、掃興致的事情。顧墨筠雖不是嗜棋之人,但他認(rèn)真做事的時候,最討厭有人打擾了。就拿服侍他的小廝來說,這位雀斑小廝已經(jīng)不知是第幾位服侍他的下人了,之前那些要么就是犯了他潔癖的忌諱被他掃地出門,要么就是不長眼睛打斷他撫琴下棋作畫,被打發(fā)去服雜役了。所以,顧墨筠很變態(tài),平常人捉不準(zhǔn)他的脾氣。

    我拿著絹子擦著汗,又貼向顧墨筠說話,他移了移身子,我貼近幾分,他再移了移,我再貼近……小廝撿完棋子退出房時,顧墨筠已被我擠得半邊身子出了涼榻,而棋盤上的棋子也恢復(fù)到了原來的戰(zhàn)局,我心中驚嘆,好記性呢!

    “墨筠,我有件事十分好奇,想問你一問?!蔽以谒叴禋猓崎_耳朵,雙頰淺紅,慢慢拾起被圍死的白棋,撒入棋甕中:“別問我喜歡誰?!?/br>
    “不是這個,我是想問,上回我行成年禮的時候,穩(wěn)婆說我后背的胎記其實是個月牙印,我就好奇了,父親為何要用蘭花印掩蓋我的月牙胎記呀?”

    咚的一聲,顧墨筠指尖的棋子定在了棋盤上……

    在楚國,女子十三歲要行成年禮,若是接生她的穩(wěn)婆還健在,就要由穩(wěn)婆給她沐浴更衣。其實,我早記不得穩(wěn)婆對我說過什么了,只是借用一下她來說說胎記的事兒。

    我出生之前,父親被廢黜流放去了封州,母親是在封州生下我的。那時封州大旱了三年,寸草不生,顆粒無收,而我呱呱落地的時候,天空突然降下大雨,我的后背又有月牙印,術(shù)士便說我是神龍之女,王后之命,將來會入主中宮。父親當(dāng)時是戴罪之身,擔(dān)心這樣的預(yù)言會招來滅門之禍,于是就讓人在我月牙印上文上了蘭花印,并且取名為明蘭。

    我一直沒有去細(xì)想為何是蘭花印,而不是其他的花紋……

    我故意提胎記的事,一為提醒顧墨筠,這個預(yù)言有可能變真,我會被選進宮里去。二則……

    “穩(wěn)婆還說,你也有個胎記,那是一片黑色的竹葉……”我頓了一下,朝顧墨筠胸口瞅了瞅,“可那天我和你睡覺……額,看到你胸口只有紅色的……”

    咚的一聲,顧墨筠落棋的聲音異常大!

    我縮了縮脖子,繼續(xù)說道:“難道你也用同樣的方法把黑色的竹葉變成了紅色的?”

    “顧明蘭。”他冷聲打斷我,側(cè)過臉來,因為我和他的距離很近,他黑眸里射出的厲光盡數(shù)被我吸收,我全身的燥熱頓成冰涼。

    他看著我近在咫尺的紅唇,語氣森冷:“你再提睡覺一事,我把你的舌頭割下來?!?/br>
    我:“……”

    顧墨筠真的干過割人舌頭的事情,那人原本是父親的侍婢,卻被父親的政敵收買,將父親在家中的言行透露給對方聽,顧墨筠知道后,就將那侍婢的舌頭割了送給對方做壽禮……

    一想起這樁事,我就不寒而栗,舌頭不自覺地痛了一下。

    正巧雀斑小廝捧著梅子湯進來了,我連忙跳起拉住他不讓他離開……害怕顧墨筠殺我滅口。

    小廝被我的熱情驚到了,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小、小姐,奴才還得下去收拾行李,少爺?shù)葧阂吡恕!?/br>
    “要走?去哪兒?”

    “去、去……北州。”

    北州是避暑勝地,父親已經(jīng)陪著穆宗去到那兒的行宮避暑了,應(yīng)該,千寂君也在那里……

    “我也要去。”我拽著小廝坐去顧墨筠對面,“你是不是去找千寂君的?帶我一起去嘛。”

    一聽千寂君,顧墨筠手上一頓,眸色沉了沉。

    “你就帶我去嘛!這里熱死了,我整晚整晚睡不著,老做噩夢,夢見我被人欺負(fù),父親被人陷害,你突然離開了,再也不回來了……”

    小廝在一旁道:“相爺洪福齊天,顧家興旺昌盛,怎么會被人陷害?!?/br>
    “可是上個月,父親就被人參了一本,說什么結(jié)黨營私,圖謀不軌,接著,你就失蹤了半個月?!蔽移擦似沧?,“我還以為,你再也不要我了?!?/br>
    顧墨筠的眉梢?guī)撞豢梢姷靥袅艘幌隆?/br>
    前世我出嫁之后,顧墨筠就消失不見了,我命人四處尋找,可杳無音信。后來父親入獄,萬不得已才告訴了我顧墨筠不是我親哥哥,他去了夏國……

    “你心浮氣躁,成日里胡思亂想,怎會不做噩夢?”他揮了下手,要小廝退下去收拾行李,又道,“天氣熱,我再命人多送些冰來,你好好待在家里靜靜心?!?/br>
    想來,千寂君在那兒,他是不會帶我去北州了……

    我撇了撇嘴,看著棋盤上錯落有致的黑白對局,搶過他一顆白棋往黑子旁一落,原本岌岌可危的白棋突圍而出,險象環(huán)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