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那小廝聞言越發(fā)顫抖起來,白著臉兒顫著聲音道:“是是是?!?/br> 阿煙冷冷地望了小廝最后一眼,這才走到蕭大夫人面前,恭謹(jǐn)?shù)氐溃骸按蟛?,這對白鹿是正峰下聘時的聘禮,又隨著我一起來到蕭家。白鹿本就珍稀,更何況這是我和正峰的定情之物。若是就此出了什么事,這讓阿煙情何以堪,還請大伯母諒解阿煙越俎代庖?!?/br> 此時此刻,立仁媳婦也不知道怎么著,忽而覺得原本那嬌嬌軟軟的女子,渾身仿佛散發(fā)出一種冰冷的寒意,這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其他人也都是有些震住了,他們原本是知道這九少奶奶是左相府的千金,可是以為到底是個剛剛及笄的小女人罷了,并沒有多想??墒侨缃?,這九少奶奶言談間沉穩(wěn)冷靜,吩咐了大夫質(zhì)問了小廝,聲聲輕柔,卻又充滿了讓人不敢違背的威嚴(yán),不免心下暗暗吃驚,想著這果然是不同于一般女兒家的,不愧是女院里出來的。 而蕭家大夫人呢,看著眼前這嬌弱的小女子,不過是幾句話般便隱隱有大家風(fēng)范,竟是個處事明快果斷的。心下連連贊嘆之余,忙道: “阿煙你這是說哪里話,這對白鹿若是有個什么意外,那便是打我蕭家的臉,也是打我的臉。如今先請大夫盡力醫(yī)治,其后咱們一定設(shè)法找出兇手來?!?/br> 原本站在阿煙身旁的蕭正峰,默默地凝視著身前這小女人,如果說半刻前她的嬌媚柔順讓他愛憐疼惜,那么現(xiàn)在,她的冷靜決斷卻是讓他欽佩連連。一時也不免疑惑,眼前女子,仿佛一團(tuán)迷霧一般,怎么越是走近了,越是無法看清楚。 她那么嬌弱柔媚的身段,明明該是養(yǎng)在深閨不知世事,只受著男人恣意憐愛的,怎么卻生就了這么一副決然傲骨。 當(dāng)下他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溫聲道:“煙兒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br> ☆、第97章 盡管那位獸醫(yī)用盡了一切辦法,可是茂茂依然是慢慢地咽了氣。那聲聲哀鳴一下比一下得弱下去,原本掙扎踢騰的四肢修長腿兒漸漸平靜下來,曾經(jīng)高高舉起的鹿角如今頹然地靠在冰冷的泥土上,是再也無法舉起來了。 阿煙半蹲在那里,默默地?fù)崦穆菇恰?/br> 一旁露露的情景還算好,不過稚嫩痛苦的“呦呦”叫聲揪得人心都疼了。 小廝已經(jīng)被大夫人帶過去盤查,老祖宗也得到了消息,親自來看過了。 就在這個時候,蕭正峰派人去請的第五言福終于到了,他來到后,查看了下露露的情景,便皺眉道:“這應(yīng)該是誤食了百靈草,這種草是其他動物吃了或許沒事兒,可是白鹿原本嬌貴,吃了這個卻會腸胃不適,若是醫(yī)治不得當(dāng),便會就此喪命?!?/br> 蕭正峰聽著一喜,忙問:“可有解毒之法?” 第五言福點(diǎn)頭:“有。我來的時候聽說了,想著白鹿最怕那個白靈草,恰好家中有這解毒所用的黑蘑,便隨手帶來了?!?/br> 這下子阿煙心中也燃起了希望,殷切地道:“第五大哥,一切拜托你了!” 其實(shí)她以前對這個第五言福有些心結(jié)的,總覺得自己是曾經(jīng)在他的茅屋中被殺死的,可是如今知道他能救露露,心里倒是對他的防備少了一些。 當(dāng)下第五言福便取出自己的黑蘑來,小心地位給露露,可是露露此時痛苦難捱,竟然根本不肯張嘴去吃。 第五言福抬頭看了下阿煙:“這個卻是要找個往日和它相熟的了,它怕是受了罪,心里生了警惕,不敢隨意吃東西了?!?/br> 阿煙聽著這個,看著那濕潤的雙眸飽含著痛苦掙扎,心中憐惜這小生靈,當(dāng)下上前,接了黑蘑,輕輕地?fù)崦堵赌莾?yōu)美纖細(xì)的鹿角,溫柔地道: “露露,這是黑蘑,你若吃了這個,便不會難受了。你聽話,吃下去好不好?” 露露發(fā)出低低的“呦呦”聲,含淚的眸子眨了眨,卻是依舊不張嘴。 阿煙嘆了口氣,依舊頗有耐心地?fù)崦淖彀停p輕揉著,溫聲道:“這個并不難吃,比你往日吃的豆餅還要好吃。” 露露聽著,懷疑的眸光望向那黑蘑,看了半響后,終于嘴巴動了動。 阿煙心中一喜,忙將那黑蘑送到它嘴邊,輕輕輔著它掰開嘴巴,小心翼翼地將黑蘑放入了它嘴里: “乖,吃下去?!?/br> 露露吃下那黑蘑后,先是猶豫了下,后來才試探著開始咀嚼,看起來這個黑蘑雖然并不像阿煙所說的比豆餅還好吃,可是卻也并不難吃,它咀嚼了幾下后,便咽了下去。 阿煙見此,便又拿了一些黑蘑去喂它。 過了片刻后,露露的痛苦稍稍減去,眸子里也清亮起來,甚至還掙扎著四個蹄子想要站起來呢。 阿煙總算是放了心,當(dāng)下謝過了第五言福,第五言福道:“不礙事的,只是可惜了,到底來晚,這只公鹿卻是救不活了。” 阿煙輕輕嘆了口氣,望著那個已經(jīng)漸漸冰涼的茂茂,越發(fā)輕柔地?fù)崦堵兜穆菇恰?/br> ****************************** 蕭家拿了兩只公鹿向當(dāng)朝左相下聘,如今一只公鹿就這么去了,這顯然不是什么好兆頭。老祖宗聽說了這個消息,也是難過,當(dāng)天把阿煙叫過去,好生安慰了一番,并嚴(yán)令蕭大夫人一定要找出下毒的兇手,嚴(yán)加懲戒。 因?yàn)槁堵妒苓^毒,雖然解了,可是身子骨卻是看著大不如前,虛弱得四肢無力,都撐不起那副身板來。阿煙看著心疼,便把它抱到自己院子里,專門辟了一間屋子給它住著,命云封每日里悉心照料著。 至于審查白鹿中毒一事,自然是交給了蕭大夫人和蕭正峰,經(jīng)過蕭正峰嚴(yán)加審訊仔細(xì)查問,終于這小廝招了,說是晌午過后,立仁媳婦曾經(jīng)來過這里看鹿,并將一把草遞給了旁邊一個小孫少爺,讓他為喂白鹿。由于平時也有小孩子過來喂鹿,是以他并沒在意??墒呛髞砹⑷氏眿D特意叮囑他說,不許告訴別人自己來過,又塞給他一些銀兩,他才有些怕了,知道事情不妙,可是已經(jīng)出了這種事,他怕自己也會擔(dān)責(zé)任,干脆什么都不說了。 如今真相大白,蕭大夫人聽著是皺眉不已,事情傳到老祖宗面前,老祖宗是氣得把手邊的一個瓷瓶都摔碎了,怒聲道:“今日給鹿下毒,明日是不是便要給人下毒了!” 蕭大夫人忙讓丫鬟們出去了,私底下和老祖宗商量這個事兒。 老祖宗卻是沒得商量的:“這樣狠心腸的媳婦,咱們蕭家是斷斷容不得的。我知道她們的意思,不就是素日偏疼了小九家的娘子么?可這阿煙,一則是模樣長得好,說起話來也軟和,二則是正峰費(fèi)了多少心思娶進(jìn)門的媳婦,我能不疼著點(diǎn)嗎?正峰自小沒爹沒娘的,就是在我身邊長大的,這么多兒孫媳婦,我偏疼他們小兩口一點(diǎn),怎么她們就看不下去了?不說別的,就是今日的事兒吧,阿煙招待的都是燕京城里的名門望族,我叮囑你說好好招待,這有錯嗎?難不成還讓人家王侯將門說咱蕭家寒酸,連點(diǎn)待客之道都不懂?就這么點(diǎn)子事兒而已,至于下這么大的狠心,連個白鹿都看不過去,就這么毒死它?” 蕭大夫人聽了這話,知道是沒了回旋余地的。恰在此時,三夫人過來給這媳婦求情的,誰知道話沒出口,便被老祖宗揶揄一番: “你想說什么,我都知道,你趁早閉嘴吧。這樣的媳婦,今日個可以毒死鹿,明日個嫌棄你這當(dāng)奶奶的偏心眼,她就敢毒死你!為了咱蕭家人口興旺,為了咱們幾個老東西長命百歲,還是趁早把她趕出去就是了!” 左右這立仁媳婦進(jìn)門三年還不曾有過子嗣,如今趕出去,也是干凈。 三夫人原本也是被哭求著過來說句好話的,如今看這陣仗,再想想這孫媳婦干的事兒,頓時也不敢說什么了。 于是這一日,這位叫立仁的玄孫便被召回了蕭家,當(dāng)著族人的面寫了休書,將這立仁媳婦休棄出去。 立仁媳婦是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被查了出來,更沒想到自己竟然為了這么點(diǎn)事就被休棄。要知道她本是屠戶出身,當(dāng)年蕭立仁為家中采買,經(jīng)常去那里采購牲口,這才被立仁媳婦這個稍有姿色的屠戶女給勾搭上了。她能嫁到蕭家來,也是一件讓鄉(xiāng)鄰羨慕的事兒,她父親臉上也是頗有光彩的。如今呢,竟然是就這么被休棄出去? 這立仁媳婦只覺得晴天一個霹靂下來,從頭涼到腳,渾身猶如踩在棉絮上一般,那身子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她喃喃地道:“完了,全完了……” 無助而絕望的眼神看向一旁的蕭立仁,當(dāng)下猶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撲上前去,痛苦絕望地哀求道: “立仁,你救我,你別休我,你忘記了嗎,當(dāng)初你說過要娶我,要待我好的……” 可是蕭立仁只是皺著眉,無奈地望著她: “只是一只白鹿而已,你何必這么狠心腸呢!” 立仁媳婦又委屈又無助,渾身無力地癱倒在那里,嘶啞地喃道: “不過是一只畜牲罷了,值得如此嗎!我在家時,殺過不知道多少只豬呢!” 蕭立仁越發(fā)無奈,小心翼翼地看看旁邊的自家奶奶,卻是不敢吭聲的。 立仁媳婦直著眼睛,瞪著眼前的所有人,忽而她眼前一亮,大聲喊道: “這和我沒有關(guān)系的!那個百靈草是立德媳婦給我的,是她給我的!她對我說這個白鹿吃了會鬧肚子,說讓我去氣一氣九嬸嬸,我才這么干的!” 眾人頓時驚在那里,三夫人如今折進(jìn)去一個孫媳婦,又拔出蘿卜帶出泥地牽扯出另外一個來,不免難堪,厲聲道: “你可不要冤枉別人?!?/br> 立仁媳婦原來還沒覺得人,如今這么一想,頓時明白是立德媳婦故意讓自己這么做的,便大聲嚷道: “這就是立德媳婦給我的,是她故意引我這么做的?!?/br> 大夫人見此,馬上命人請來了立德媳婦,可是立德媳婦卻是矢口否認(rèn),并道: “前幾日你不是才去了你娘家嗎?你娘家那里不是就有這種草嗎?如果是我弄來的,那我又是如何得來的呢?我最近可是從來沒有出過門的?你如今做錯了事兒,被休棄那也是你自己罪有應(yīng)得,怎么如今竟然牽扯起我來?” 立德媳婦秀才人家出身,伶牙俐齒的,如今說得立仁媳婦張口結(jié)舌,可是立仁媳婦這都是要被休棄出去的了,自然是舍棄一起拼了老命也要把立德媳婦拉下水,于是直接跳將起來撲過來: “你個賤婦,這是要害我!分明就是你把那什么勞什子的草給了我,要我喂給白鹿吃的!” 大夫人看著頭疼,看了眼一旁的三夫人:“今日這事兒,你看著決斷吧,總之不能再勞煩老祖宗了。老祖宗為這事兒可是氣得不輕?!?/br> 一旁的族人也是皺眉看著這一切,大家命人將這兩個婦人先行拉了出去,卻和二老爺三老爺并幾位夫人一起商議。商議之后,立仁媳婦因了確實(shí)給白鹿投毒,依然會休棄出去,至于立德媳婦,卻是暫且沒什么證據(jù),先行送到祠堂去抄寫經(jīng)書,后續(xù)再慢慢查證。 事情就此定下來后,立仁媳婦被趕出蕭家,立德媳婦先按照家規(guī)狠狠打了十板子,罰了一年的月錢,去祠堂面壁思過并抄寫經(jīng)書了。 而這個消息傳到了阿煙耳中后,望著身邊幾個丫鬟大仇得報(bào)的痛快,她卻是并沒有什么可高興的。 自己嫁入蕭家后,先是有了燕王大鬧蕭家,接著便是自己的行徑引起小廝的說笑,從而讓蕭正峰對自己的堂侄出手,就此關(guān)押在祠堂之中。而現(xiàn)在呢,又出了一個立仁媳婦被休棄的事兒。 又因?yàn)槊芰俗约哼B累,就被這么下毒害死,她心里也是難過,于是接下來的幾日,一直有些郁郁寡歡,做起事來也覺得無精打采。 蕭正峰見她如此,開始還以為她是因了茂茂去世的事呢,便摟著安慰道: “我再去給你捉一只來好不好?” 他這話原本是好意的,可是在阿煙心里,死去便是死去了,便是再捉一只,也不是原本那只了,當(dāng)下只是懶懶地?fù)u頭。 蕭正峰無奈,想多陪陪她,可是偏生又趕上過年,往年他都不在家中的,也就罷了。如今他八年來第一次在家中過年,族中眾位兄弟自然不能放過他,家中諸事他也得幫著料理,是以早出晚歸的,竟沒個閑時候來陪著她好生說話。 一直到這一日,蕭正峰拿著她素日愛吃的鹵豬手往院子里走的時候,卻見青楓迎頭過來道: “夫人今日懶懶的,我看著倒像是病了?!?/br> ☆、第98章 蕭正峰聽得這話,也不及細(xì)問,一個大踏步邁入房中,卻見阿煙半倚靠在榻上,身上穿著嫩黃色的里衣,好看的眉眼沒精打采地耷拉著,烏黑的發(fā)絲隨著纖細(xì)瘦弱的肩膀逶迤下來,人比黃花瘦,分外惹人憐愛。 蕭正峰見了自然是心疼,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溫聲問道: “是哪里不舒服?可請過大夫了?” 阿煙自然是知道自己的,其實(shí)原本沒什么問題,不過是這幾日沒什么精神罷了,便輕笑道; “你可不要聽風(fēng)就是雨的,哪里有什么事呢。” 蕭正峰坐到榻邊,伸出大手將她抱住,入手只覺得那身段竟比往日更纖細(xì)幾分,胳膊一伸便能將那纖腰給攬?jiān)趹牙?,不免歉疚?/br> “這幾日忙,倒是疏忽了你?!?/br> 阿煙軟軟地靠在他懷里;“過年這個時候,大家都忙呢,原怪不得你?!?/br> 蕭正峰是學(xué)過武功的人,于這xue道脈搏也是略通一二,當(dāng)下自己握了阿煙的手腕,尋到脈搏去試,閉眸良久后,卻是皺眉道:“還是請個大夫過來看看吧?!?/br> 當(dāng)下不顧阿煙阻攔,起身吩咐外面的小廝,讓他們?nèi)フ埓蠓蜻^來。 青楓悄悄地過來對蕭正峰道: “姑爺,咱們姑娘往日若是有個什么不適,都一直是太醫(yī)院的孫大夫看的,他最是熟識姑娘的病情?!?/br> 蕭正峰聽這話的意思,不免問道:“怎么,姑娘經(jīng)常生?。俊?/br> 青楓不免一嘆: “自小體弱多病的,后來老爺一直命人精心調(diào)養(yǎng)著,這兩年也是長大了,才總算比往年好一些。” 蕭正峰濃眉緊皺,點(diǎn)頭道:“好,你在房里好生伺候著姑娘,我親自出去請這位孫大夫?!?/br> 顧左相家派個家人去請便是了,可是他蕭家卻沒有這個面子,他又和這位孫大夫素不相識的,如今只能是他自己走一遭,盼著能請動這位孫大夫了。 蕭正峰當(dāng)下又回到房中,柔聲叮囑了阿煙幾句,又吩咐幾個侍女好生伺候著,問過青楓那位孫大夫的住處,他這才披上外袍徑自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