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不管自己是有意還是無意,都已經使得這個本該屬于別的女人的男人,漸漸地向著自己靠攏,并且仿佛已經情根深種。 如今朝堂中的局勢猶如這深秋煙云,便是父親那沉浸其中多年的人都已經開始感到難以抽身,更不要說這位不過四品的武將,沙場上的新秀。 他雖出類拔萃,如今卻只猶如嫩芽一般,尚須時日。 若是如今自己和他這般糾纏,只會將他卷入這朝堂之爭奪儲之亂,從而提前將他扼殺在搖籃中。 于是最后,阿煙也只是云淡風輕地笑了下:“蕭將軍,望你前程似錦?!?/br> 說完,她抬步,走向馬車。 對于如今的蕭正峰來說,什么前程似錦,什么揚名天下,什么封侯拜將,那都是視如無物,他心里眼里就想著顧煙,這個只看一眼,便讓他恨不得狠狠摟在懷里的女人。 也是一個看來根本不可能屬于他的女人。 他帶著紅血絲的眸子靜靜地望著她,看著她走到了馬車旁,就要舉步上前。 不過這馬車跳下來容易,走上去可難,她一個姑娘家,周圍也沒什么物事,于是她停了下來。 就在此時,他心間一動,幾步上前,沉聲道:“顧姑娘,你踩著我肩膀上去吧?!?/br> 說完這話,他就徑自單膝微曲,蹲在了那里,低下了頭。 阿煙看著眼前半蹲在那里的姿勢,玄袍袍角著地,沾染了些許塵土,烏發(fā)披散在肩頭,黑亮不羈。 蕭正峰低著頭,低而粗啞地道:“姑娘,請吧。” 說著時,他抬起大手,將黑發(fā)從肩頭撩開。 阿煙眸中泛熱,喉嚨間有什么被堵著般,不過她依舊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用著克制而清冷的聲音道: “蕭將軍,你乃大昭四品將軍,皇上御賜寶劍,戰(zhàn)功赫赫。阿煙何德何能,敢讓你做這等奴仆之事。” 蕭正峰也不曾抬頭,只是低首望著地上那被傾軋過的古老而陳舊的官道,低啞地道: “姑娘或許覺得折煞我蕭正峰,然而蕭正峰卻覺得,此乃蕭正峰之幸也?!?/br> 說完這個后,身后的女子依舊沒有動靜,他下巴微緊,低聲問道:“難道姑娘依舊嫌棄?” 聽此,阿煙微怔。 心間那點熱意涌至喉頭,她鼻子發(fā)酸,眼前的景物模糊起來。 不過她依舊無聲,只是抬起腳來,看著絲履踩上那熟悉的黑袍。 輕盈的身姿,就那么落在他厚實而堅韌的肩頭。 蕭正峰垂首,看著那翩翩身姿在破舊的官道上投下的身影,那個影子婀娜纖細,風嬌水媚。 那個影子,此時就如蝴蝶一般,落在他的肩頭。 只可惜,那只是一剎那而已。 當那蝴蝶,展開翅膀,輕盈而絕情地就那么離開他的肩頭時,他知道自己注定沉入萬劫不復之地。 過了好一會兒后,他依然半蹲在那里,一動不動。 ☆、第31章 當綠綺回來的時候,身旁小廝吭哧吭哧背著一筐的柿子,柿子散發(fā)著芬香,有紅有綠,安靜地躺在那竹筐里,看著倒是惹人喜歡。 綠綺疑惑地望著蹲在馬車前的蕭正峰,眨眨眼睛問道:“蕭將軍,你這是做什么,數螞蟻嗎?” 蕭正峰僵硬地起身,木然地看了綠綺一眼,卻沒說話。 綠綺一邊招呼小廝將那柿子框放到馬車后面,一邊怪異地打量了下蕭正峰,卻見他徑自往前方走去了。 她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塵,蹦跳著上了馬車,對著阿煙抱怨道:“姑娘,這蕭將軍實在是個怪人?!?/br> 阿煙默默地對著車窗,一句話不曾說。 綠綺拿著兩個紅彤彤的柿子遞給阿煙,卻見她白凈的臉頰上掛著點淚痕,頓時嚇了一跳,險些把手里的柿子都丟掉了。 “姑娘,你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 阿煙搖頭,疲倦地閉上眸子:“剛才下去走動,誰知道風塵進了眼睛,我正累著,你不要說話?!?/br> 綠綺忙點頭,當下再不敢說話,躡手躡腳地將那兩個柿子放到一旁的暗格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守在阿煙身邊。 須臾之后,便聽到前方的小廝和侍衛(wèi)們笑呵呵地回來了,交口夸贊著蕭將軍之神武。 綠綺側耳細聽過去,卻竟然是蕭正峰跑去前面,徒手將那棵巨大的老樹給移到了路旁,一時大家都夸他天生神力。 卻就在這個時候,藍庭帶著人回來了,氣喘吁吁的,正要招呼著去搬那個老樹,便聽說老樹已經被蕭正峰搬走了。 他頓時無言以對,極其不悅地看著這個人。 怎么可以有如此卑鄙的人呢,既然能搬動,為何早不動作,偏要等著他到處去尋了人手和繩索,他卻去搬了來。 這簡直是在耍人玩。 不過藍庭到底是忍下了,深了口氣,招呼眾人將那坑填平了。 一時前方堵塞的車馬漸漸往前走去,于是阿煙的馬車也終于可以過去了。 接下來的路途就平順了許多,不過半個時辰功夫,馬車就進了城,此時正值晌午,燕京城里正是熱鬧的時候,人來人往的,又有熙熙攘攘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阿煙這一路上,是不曾說過一句話。 一直到馬車拐進了小翔鳳胡同,她才撩起馬車簾,卻見不知道何時,蕭正峰早已不見了的。 想來是覺得留著無趣,已經歸家去了吧。 *************************** 馬車剛在小翔鳳胡同三號的顧府門前停下,便聽到有腳步聲過來,阿煙這邊一下轎子,那邊燕王就走了過來。 現(xiàn)在的他穿著一身鴉青色長袍,倒是和往日的張揚不同,隱隱有幾分沉穩(wěn)和陰郁之色。 此時他見了阿煙下馬車,唇邊掀起一抹嘲諷的笑,冷聲道:“哎呦,顧家小姐,你總算是回來了?” 顧煙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只徑自就要進家門。 燕王卻是不依不饒,上前,斜靠在馬車旁,嘴里叼著一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萱草,挑眉笑著道:“在大相國寺幾日,可是玩得舒暢盡興?” 阿煙垂眸斂目,淡道:“為母祈福而已,不敢說玩。” 燕王聽了,卻是一個低哼,靠近了阿煙,陰沉著道:“是嗎?我怎么覺得,你顧家小姐分明是過去和男人幽會的呢。” 阿煙聽聞,冷瞪了他一眼,斥道:“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這種事情,便是知道,原也沒有說出來的道理。 更何況,是她要幽會嗎? 阿煙不滿地望著燕王:“你這個樣子,倒像是被人戴了綠帽子的,只是殿下可是要記得,我和你,除了自小到大的情分,其他可沒有什么干系?!?/br> 燕王聞聽,臉上越發(fā)難看了。 這話真難聽,聽一次難受一次。 他不由冷笑:“阿煙,說說吧,這次趁著我不防備,跑去大相國寺,你是和誰幽會呢,是太子,還是蕭正峰?” 阿煙越發(fā)無奈:“殿下,你到底要我如何是好?無論是太子,還是蕭正峰,那又如何?我將來嫁給誰,那都和你無關,因為我絕對不會嫁給你的?!?/br> 這話說得如此絕情,燕王臉色越發(fā)難看,瞇著細長的鳳眸,審視著阿煙的神色,半響之后忽然道: “阿煙,為什么我總覺得,你去了大相國寺一趟,仿佛和以前有點不一樣了?!?/br> 說不上來哪里不同,只是原來眼眸清冷,如今卻仿佛有些許愁緒,很飄渺輕淡,若不是知之甚深的人,怕是看不出來的。 他不由皺眉,定定地望著她道: “其實自從你病過之后,我便覺得你和以前大不同。你可是喜歡上了誰,姑娘家心里有人了,如今倒是連咱們的情義都不顧了呢?!?/br> 阿煙也是無奈,面對這么一個燕王,每日里在這里死纏爛打糾纏不休,說也不得罵也不得。若說是真煩他吧,那也不至于,畢竟確實是自小的情義,況且他后來對自己,也算是有情有義的。 只是要自己嫁給這么一個人,她卻是萬萬不愿的。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疲倦地道:“燕王殿下,我說了,不想嫁你。那你到底要如何,非要逼著我嫁你?還是說要糾纏著我不放,讓我一輩子嫁不出去?” 燕王一時無言以對,細眸微動,好看的唇抿起一個自嘲的笑: “阿煙,我沒有要你如何,只是關心你,可以吧?我想著你到底年幼,怕你被壞人騙了去?!?/br> 說著,他靠近了她,低聲道:“若是太子哥哥也就罷了,可若是那蕭正峰,不過是一個區(qū)區(qū)四品將軍,真是連為你提鞋都不配的,他竟然在寺里陪了你幾日,實在是聽了都讓人難受。” 這話說到最后,他聲線壓低,那語音中竟然隱隱透著幾分威脅和陰沉。 阿煙知道自己最好還是遠離那蕭正峰的好,當下便嘆了口氣,搖頭笑道;“殿下啊,也真是難為你了,不過一個莽漢而已,也值得你這樣記掛在心里?!?/br> 其實燕王這幾日在宮中陪著他母妃,一直不曾出來,這才使得蕭正峰趁虛而入,竟然在寺里獨占阿煙數日的。如今他出宮來,聽說了這事,便心中泛起慍怒,故意提起那蕭正峰來,看阿煙的反應。 如今阿煙話中這么說,他才多少放下心來,噙著一抹笑道:“原說得是呢,就是一個莽漢?!?/br> 阿煙眨眼,淡道:“殿下,我累了,先進家去了。” 其實此時此刻,藍庭就從旁邊守著呢,低著頭,恭敬地站在那里,就跟一個木樁子般,一句話都不說。 當下他聽到阿煙說累,便上前,溫聲道:“姑娘,家里午膳已經備好了?!?/br> 阿煙順勢點頭,這才在綠綺的扶持下進了屋。 回到家中后,還沒安頓下,便見顧清撒歡一般從正屋那邊往西廂房這邊跑,跑得氣喘吁吁的,一身好rou亂顫。 待走進正屋,一見阿煙果然回來了,忙撲過去,歡快地道:“jiejie你可回來了?!?/br> 阿煙笑著摸了摸他的臉頰,那小臉蛋白里透紅,跑得都滲透出細密的汗滴來了呢。 阿煙坐在那里,攬著他笑問道:“jiejie不在家的這幾日,你可有用功讀書?” 顧清忙乖巧地回道:“這幾日自然是好好讀書,先生還曾夸過我呢?!?/br> 阿煙滿意地道:“好,稍后jiejie自然問問你的功課。只是如今,你先嘗個甜柿子吧?!?/br> 說著便吩咐道:“綠綺,你坐了這半響馬車,也是累了,去讓小廝們把那柿子搬過來后,你便去歇息吧。午膳的事兒,讓青峰張羅?!?/br> 青峰素來性子柔和,聽此話,笑瞇瞇地道: “姑娘不必cao心,這都是準備好的。如今讓綠綺歇著,我這就去跟著小廝取柿子來?!?/br> 阿煙點頭:“再挑些紅的軟的,送去給老爺夫人,還有二小姐和周姨娘房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