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越越只能答應(yīng)了。

    掛了周越越的電話，沈博衍抓起外套，起身往外走。劉副總的辦公室就在他隔壁，辦公室門沒有關(guān)，劉副總看到沈博衍，驚訝道：“沈總你出去？”

    “嗯?！鄙虿┭芡Ｏ履_步，沉著道，“我去一趟總公司。你現(xiàn)在馬上聯(lián)系銀行，看能不能貸款補上資金鏈的缺口?！?/br>
    劉副總驚訝極了：“總公司那里出了什么問題嗎？”

    “也許吧?！鄙虿┭荛]了閉眼睛，平靜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裂縫，“我希望……但……總之盡早聯(lián)系銀行，以防萬一。”

    第九十五章 兄弟反目

    下午五點，沈清余正坐在辦公室看文件，秘書電話撥了進來。

    “沈總，您弟弟來了?！?/br>
    沈清余吃了一驚：“我弟弟？沈博衍？來了是什么意思，他現(xiàn)在在這里？”

    “是的，他想見您，讓他進來嗎？”

    沈清余看了看手表，猶豫了幾秒鐘：“不用了，告訴他我馬上出來?！?/br>
    沈清余收好文件，拿起公文包，走到門口，他停了一會兒，然后才開門走了出去。穿過走廊，沈博衍就在外面等著他。

    “你怎么來了？”沈清余笑瞇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幾個禮拜沒見，好像瘦了點。最近很辛苦？”

    沈博衍沒接他的茬：“一起吃晚飯？”

    沈清余微怔，旋即答應(yīng)道：“好?！?/br>
    兩人進了飯店的包廂，點完菜，沈清余開始找話題：“你的影視投資公司，最近有什么新項目沒有？”

    “哥?！鄙虿┭荛_門見山地問道，“公司運轉(zhuǎn)需要集團公司的撥款，這筆錢已經(jīng)兩個禮拜了，什么時候能到？”

    沈清余挑眉，裝傻：“什么，那筆款還沒撥過去嗎？你怎么不早說，我明天問問副總?！?/br>
    沈博衍問道：“這筆款還能到嗎？”

    沈清余失笑：“這說的什么話，。你也知道最近總公司在拓展新的業(yè)務(wù)，我想可能是財務(wù)的人忙得忘記了……”

    “大哥……”沈博衍直視他的雙眼，“我只想要你一句準(zhǔn)話，這么多年了，你一直是我最相信的人，不管別人怎么說，只要你一句話，我都信你。我也從來沒想跟你爭什么，我只想你至少這次不要騙我，這筆錢，有還是沒有？”

    沈清余怔住了。他嘴唇哆嗦了幾次，早已準(zhǔn)備好的說辭竟然沒能說出口，包廂的氣氛幾乎凝滯。

    沈博衍的心越來越冷，脫力地倒到椅背上。他雖然是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來見沈清余的，但是心里卻還抱著一絲僥幸，希望一切都是誤會，希望一直以來他相信的人是值得他相信的。然而沈清余這幾秒的遲疑打碎了他最后的僥幸。

    強烈的憤怒一瞬間涌了上來，沈博衍一把抓住桌布，幾乎就要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掀翻在地，他額角青筋暴起，硬生生忍住了。若是放在往常，他一定立刻發(fā)作，但是此刻他忍了下來。今時不同往日，他不是那個恣意妄為的沈家二少了，他身上有很沉重的擔(dān)子，整個公司幾百上千人的命運，還有陸凌恒，全都是他的責(zé)任，他是來要錢的，他是來解決問題的！

    “哥?！鄙虿┭苡采鷶D出一絲笑容，“資金要是周轉(zhuǎn)不過來，公司立刻就完蛋，幾百號員工得養(yǎng)家糊口……”

    “你不爭。”沈清余打斷他的話，“不代表別人不會替你爭?！?/br>
    沈博衍愣住。他胸腔里的血液一會兒沸騰地要炸開，一會兒又冰冷得幾乎凍?。骸澳闶裁匆馑?？”

    “你知道沈氏集團最早的雛形是什么嗎？”沈清余突然話題一轉(zhuǎn)，“一間不到十個員工的小作坊，我媽每天凌晨三點起床進貨跑工廠。爸做生意要錢，我媽生病了舍不得去看醫(yī)生，整晚整晚咳嗽，等昏倒被人送醫(yī)院的時候，已經(jīng)晚期了。”

    包廂的門被人打開，服務(wù)員將他們點的酒水送上桌。

    等服務(wù)員離開后，沈清余給自己倒上酒，一口氣喝了半杯，再次開口：“我媽重病的那段時間，醫(yī)生說如果好好治，用最貴的藥，可以多活兩年，也許兩年后醫(yī)療水平進步了，還能再多活幾年呢？但是那時候我爸所有的錢都投入到新產(chǎn)品的開發(fā)里去了，你知道，做生意的時候手里沒有現(xiàn)金，還欠了銀行一屁股債。那時候如果停產(chǎn)，可以挪出資金來給我媽治病，但我媽舍不得，我爸也舍不得，說這么多年的努力就等今天……是的，他運氣很好，他等到了，新產(chǎn)品一炮而紅，一年時間公司規(guī)模就擴大了十幾倍，前景無限?！?/br>
    沈博衍從來沒有聽沈清余跟他談?wù)撨^他自己的母親，這么多年來，這是第一次。

    沈清余接著往下說：“你知道我是從什么時候知道我媽真的死了再也回不來了嗎？”

    “什么時候？”

    “那時候我還小，爸以為我什么都不懂。我是不懂，我不懂什么是死，我媽死了以后我一直以為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回來，直到有一天，我爸領(lǐng)了個女明星回來——那時候我們已經(jīng)住大房子了，爸把那個比我媽年輕漂亮得多的女明星領(lǐng)到我面前，我叫她阿姨，我爸卻讓我叫她媽?！莻€時候，距離醫(yī)生建議我媽用最好的藥延長壽命正好過了兩年，如果我媽好好治病，那時候她應(yīng)該還活著的！”

    沈博衍用力攥著拳頭：“所以你恨我媽，也恨我？所以這二十幾年來，你對我的親近都是裝出來的？”

    沈清余不語。

    聽到這樣一個故事，沈博衍或許應(yīng)該同情、惋惜，但此時此刻，他只覺可笑。沈博衍固然覺得自己的母親勢利，但是當(dāng)年沈清余母親的死，和鄒靜靜卻沒有任何關(guān)系。沈父迎娶鄒靜靜的時候沈氏集團還沒有那么大的規(guī)模，鄒靜靜看中了潛力股，而沈父也需要鄒靜靜的名氣和人脈幫助他的事業(yè)更上一層樓、鄒靜靜固然沒有經(jīng)商的天賦，但沈氏集團能有今日的規(guī)模，卻也有她的一份功勞。沈清余就因為這些，裝了二十多年的兄友弟恭，想把他們母子的一切全都摧毀？！

    沈清余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也喝了，平靜地說：“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不過你怎么想，對我來說并不重要，所以我也沒必要向你解釋?！?/br>
    母親的死，沈清余最恨的人是自己的父親。沈父到死都不知道，他明明定時體檢，被查出患有胃癌時卻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正是因為他的大兒子沈清余買通了醫(yī)生，利用患有胃潰瘍不易查出病灶的條件故意隱瞞拖延，可以說，沈父的死就是沈清余導(dǎo)致的，這是他處心積慮的報復(fù)。

    從小到大，鄒靜靜為了給自己的兒子爭奪利益，給沈清余下了不少絆子，這些事沈博衍也是不知道的。因此在很小的時候，沈清余已有了忍辱負重的想法，他在后母和弟弟面前假裝謙恭，極力拉攏弟弟，終于走到今天這一步。小時候父親曾跟他說過一句話，有時候你選了一條路，也許是為了一個很重要的理由，可是走到后來，前面走的路成了你必須要走下去的理由。那時候沈父放棄了救沈清余的母親，而沈清余走到今日，放棄了什么，他不敢去想，因為無論如何，他都要走下去。

    沈博衍的臉色已經(jīng)是慘白如紙。他從來不愿去想的，從來不敢相信的事，還是發(fā)生了，原來一直以來都是他太天真。他的許多喜怒哀樂，誰也不知道，他只會告訴了沈清余，因為沈清余是他唯一相信的大哥，而沈清余也總是能幫他開解，甚至當(dāng)他察覺自己的性向與常人不同而有些畏懼的時候，也是沈清余鼓勵他踏出那一步，讓他最終能和陸凌恒走到一起……

    沈博衍的瞳孔突然一陣收縮：“君乾……陸君乾……指使孫方的人是不是你？！”沈清余鼓勵他出柜，是因為如果他是同性戀不生孩子就會減少對沈清余的威脅，可他追求陸君乾的時候，為了能給陸君乾更多，一直不關(guān)心事業(yè)的他決定開公司創(chuàng)業(yè)，想要擴大集團版圖的沈父很支持，透露過愿意大力扶植的意向，可是項目還沒走上正軌陸君乾就出了事！

    沈清余的眉角微微一跳：“噢？——不是?！?/br>
    沈博衍如墜冰窟，全身哆嗦。是沈清余……是沈清余！他雖然否認(rèn)，但他沒有絲毫驚訝，他早就知道一切！也是他一直在誤導(dǎo)自己！

    沈博衍終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如同猛獸般朝沈清余撲過去，一把揪住他的領(lǐng)子，舉起拳頭就要揍！

    然而這時候包間的門打開了，服務(wù)員端著菜走進來，看見屋內(nèi)的情形，嚇得尖叫起來：“?。　?/br>
    沈清余抓住沈博衍停在空中的拳頭，試圖將他推開，轉(zhuǎn)臉呵斥服務(wù)員：“出去！”

    服務(wù)員連忙退了出去，將門關(guān)上了。

    沈博衍雙目赤紅，咬牙切齒道：“你恨我就沖著我來！為什么要對陸君乾下手？！”

    沈清余推不動弟弟，只好放棄了抵抗，避開他的目光：“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br>
    沈清余的情緒控制力極強，然而今天已經(jīng)失算了一次。原本今日該哄著沈博衍，一直哄到他的分公司無法運轉(zhuǎn)徹底完蛋，卻一時沒有忍住提前撕破了臉皮。但即使已經(jīng)劍拔弩張到了這個地步，沈清余依舊十分理智，他已說了不該說的話，不會再說更多，誰又能確定他這個天真的弟弟會不會偶爾機靈一回在暗地里錄音呢？

    砰！

    沈博衍狠狠一拳砸在沈清余鼻梁上，沈清余從椅子上摔下去，狼狽地滾到地上！沈博衍已被怒火沖昏頭腦，提起沈清余的領(lǐng)子又是一拳，打得沈清余眼冒金星，滿鼻腔都是血腥味。

    “保安！叫保安！”沈清余勉強招架著沈博衍憤怒的攻擊，慌張地朝著門外大喊。

    聽到叫聲的服務(wù)員再次打開門沖了進來，隔開失去理智的沈博衍和滿臉是血的沈清余。

    沈博衍看著昔日自己最敬重的大哥狼狽不堪、猥瑣可憐的樣子，心中的一座山也坍塌了。他用力瞪著沈清余，要把他現(xiàn)在的樣子狠狠記在心里，僵持片刻后甩開拉著他的服務(wù)員大步走了出去。

    服務(wù)員想要攔住他卻沒能攔住，不知所措地詢問受傷沈清余：“沈先生，要不要報警？”

    沈清余抹掉嘴角的血，頹然地擺擺手：“不要報警，讓他走吧?！?/br>
    第九十六章 面對

    陸凌恒一覺睡到天黑了才醒，如果不是餓得難受，他還能一直睡到明天早上。

    陸凌恒打著哈欠走出臥室，客廳里很暗，大概沈博衍還沒回來，他隨手將燈打開。

    “啊！”陸凌恒看到沙發(fā)上坐的人，嚇得一哆嗦，拍著胸口道，“你你回來了怎么不開燈？嚇我一跳！”

    沈博衍坐在黑暗中發(fā)呆，驟然亮起的燈光讓他的眼睛無法適應(yīng)，他抬手遮住了眼睛。

    “你怎么了？”陸凌恒在他身邊坐下。

    沈博衍抱住陸凌恒，把他壓倒在沙發(fā)上。陸凌恒嚇了一跳，還以為沈小狗又發(fā)情了，沒想到沈博衍就只是這樣抱著他不動。

    陸凌恒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你怎么了？”

    沈博衍把臉埋進他的胸口，聲音沙?。骸熬?/br>
    “嗯？我在。”

    “我可能要破產(chǎn)了……”

    “?。?？？”

    沈博衍心中五味雜陳，一時竟不知該從何說起。公司面臨的財政危機、電影剪輯遇到的問題、還有買兇殺人的兇手、突然變了臉的大哥……沈博衍只覺顱骨中仿佛有一把生銹銼刀在來回銼磨著他的大腦，令他又痛又糊涂。

    片刻后，沈博衍緩緩開口，從公司遇到的財政危機說起，直到晚上和沈清余吃飯，他把所有都告訴了陸凌恒。

    陸凌恒聽完以后徹底震驚了，他比沈博衍還不敢相信這一切：“會不會是……有什么誤會……”

    沈博衍苦笑：“誤會……如果是誤會就好了。”沒有一個人比他更希望今天發(fā)生的一切都是虛幻的，突然之間，他的整個世界都被顛覆了……

    陸凌恒花了很長時間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而沈博衍在重復(fù)的過程中情緒越來越低。

    原來，有那么多的蛛絲馬跡，他一直以來敬愛、尊重的大哥，真的從很早就已做好了置他于死地的決定，給他挖了那么多坑，就是生怕他還有翻身的余地?，F(xiàn)在，公司需要大筆的資金度過這個財政危機，總公司不撥付資金，從銀行很難貸下這么一大筆錢，而電影補拍也需要錢，電影的制作和宣發(fā)又是一個大洞，想要填上這個大坑，他很可能要走到借高利貸的地步。這或許又是沈清余所希望的，他不敢想象如果他真的去借了高利貸，他的好大哥是否還給他準(zhǔn)備了新的坑去跳。

    沈博衍將臉埋在手心里，啞聲自嘲道：“我就是個傻逼，被人賣了還替人數(shù)錢！哈……”

    陸凌恒蹙眉，沒有接他的茬，柔聲道：“我們有什么辦法籌錢嗎？”

    沈博衍全身一震。陸凌恒說的不是“你”，而是“我們”，他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但是這簡單的兩個字竟然比任何安慰都管用。

    陸凌恒說：“電影的補拍不會用太多錢，百來萬就能打住了，這個問題不是很大，我手里還有點積蓄，缺的我想辦法籌。公司的錢怎么辦？銀行能借多少？”

    沈博衍沉默了幾秒：“我已經(jīng)讓財務(wù)去聯(lián)系銀行了，現(xiàn)在還不知道，但銀行肯定借不了那么多錢?！?/br>
    “那還有什么辦法呢？這方面你比我懂，或者找人商量一下？”

    沈博衍心里也明白，出了問題逃避是沒有用的，最重要是解決問題，因此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之后沈博衍已經(jīng)讓財務(wù)趕緊跟銀行聯(lián)系借貸的事，也讓周越越馬上聯(lián)絡(luò)劇組的工作人員協(xié)商補拍的事，但沈清余給他挖的這個陷阱太大了，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決，再者被親人背叛的痛苦強烈地沖擊了他，使他無法自制地陷入了厭世的情緒中。好在陸凌恒的情緒影響了他，幫他把思路重新拉了回來。

    沈博衍說，“現(xiàn)在只能先找銀行談，看能借多少，剩下的再想辦法?！?/br>
    陸凌恒想嘆氣，但他忍住了。如果他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為難，沈博衍會更難受。因此他安慰道：“好在發(fā)現(xiàn)得還早，還有時間想辦法。”

    其實現(xiàn)在沈博衍公司的財務(wù)已經(jīng)非常緊張了，總公司拖了兩個禮拜的時間，公司里幾乎已經(jīng)沒有流動資金，且不說下個月給員工發(fā)工資的問題，一旦資金跟不上，生產(chǎn)線立刻停工，這一停，公司就真的完蛋了。這也是沈清余一直哄著他的目的。現(xiàn)在他必須要籌到足夠的錢，保證生產(chǎn)線能照常運作，未來才有希望。

    天色已經(jīng)很晚，兩人草草弄了些吃的就去睡了，只是這一覺究竟睡得如何，也只有兩人自己知道了。

    翌日一大清早，兩人就紛紛離家去了公司。

    沈博衍一面聯(lián)絡(luò)銀行，一面找人清點他手中的不動產(chǎn)準(zhǔn)備脫手籌集資金。這是生死存亡的時刻，沒有更多時間來猶豫，他必須立刻把能用的辦法全都用上。

    早上馬瑜開完會回到辦公室發(fā)現(xiàn)陸凌恒坐在辦公室里等他，很是吃驚：“你不是休假去了嗎？”正好現(xiàn)在快過年了，陸凌恒拍完電影后公司給了他一個月的假期休整，雖然藝人是公司經(jīng)營的商品，但到底人不同于普通的商品，過分壓榨會導(dǎo)致得不償失。

    陸凌恒尷尬地笑了笑：“馬哥，你能幫我接商演和廣告嗎？”

    “啊？”馬瑜不解，“干什么，你缺錢?。俊?/br>
    “對。”

    “你要買房還是買車??？”馬瑜問道，“差多少？幾十萬？不行先找人借。我也能借你點。”

    “差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