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看著柳家最后一個背影消失在房間內(nèi)，躺在床上的柳梅婷卻突然地坐起身來，“爺，我要去看看，你帶我去好不好？”

    “你的傷？”端木軒皺著眉頭說道。

    “爺，他是我的親爹啊，”柳梅婷哭著叫道，臉上的傷都顧不了了，前世父親的死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家里人都說是她見死不救才害死了父親，而這一世，她不想承認是她逼死了親爹，因為那會成為她一生的噩夢，“爺，我求求你了?！?/br>
    “梅婷，你別急，我立刻讓人去準備?！倍四拒幦崧暟参康溃瑓s在柳梅婷放松的一瞬間，一個刀手劈在她的后頸，然后看著她雙眼錯愕地倒在床上。

    “八哥，你?！?/br>
    “老十，你去讓下人準備一下，我們立刻回京。”端木軒沒有對十皇子解釋，對于柳家人的態(tài)度，他已經(jīng)看得很明白了，更何況如今柳元和出事，梅婷去了估計也會被趕出來，他不想讓她受委屈，當然更重要的是，對方的傷雖然止了血，可并沒有怎么醫(yī)治，不能再耽擱了。

    十皇子點頭，兄弟倆的速度很快，離開之前，看著依舊倒在地上的苗氏，“八哥，她怎么辦？”

    “帶走?！倍四拒幙戳艘谎?，小聲地說道。

    當然，在離開的時候，端木軒重新讓侍衛(wèi)找了一個在衛(wèi)縣名聲比較好，醫(yī)術(shù)比較高的大夫，一路隨行，以免在路上發(fā)生什么意外。

    柳家村這邊，柳全貴帶著他的小曾孫回來，就看見一屋子的女人，一個個臉色蒼白，一副六神無主的模樣，“出什么事了？”

    “老頭子，”柳葉氏一看見自家相公，再也忍不住，眼淚就往下掉，一邊哭還一邊用手捶著自己的腿，“造孽啊，真正是造孽啊。”

    知道莫琪的傷殘是柳梅婷所致后，一群女人除了震驚就是害怕，就算是彪悍的楊氏，都忍不住一顆心直顫抖。

    等到茉莉蒼白著臉告訴他這件事情后，柳全貴的煙桿直接掉在了地上，反應(yīng)跟柳元和差不多，“這，這是真的？”

    “我也希望是假的。”柳葉氏回道，其他人一個個都點頭。

    之后，它呢么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看著莫染回來，只受了點輕傷，家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氣，他們是一家人，想法都差不多，莫染若是有什么好歹的話，他們還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莫琪。

    時間慢慢地過去，出去的兒子和孫子們一點消息都沒有，原本被這件事情驚到了的眾人變成了擔心，“娘，你說他們會不會有事??？”

    楊氏是最先忍不住的，她的心一直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別亂說?！绷~氏斥責道，實際上她比起楊氏更加的不安，就在不久前，她的眉毛就開始不斷地跳動，一直到現(xiàn)在，就是生出兩手去捂著，都沒能止住，這樣不祥的預(yù)兆讓她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

    又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守在村口的桃花卻是蒼白著臉，紅著雙眼地跑了進來，“爺爺，奶奶，不好了，二叔，二叔他不好了?！?/br>
    “什么！”柳葉氏一聽這話，站起身來，身子搖晃了幾下，要不是楊氏動作快，將她扶住，估計人都已經(jīng)倒下了。

    “什么叫不好了，你二叔他怎么樣了？”柳全貴此時也比柳葉氏好不了多少。

    桃花哭著搖頭，“我不知道，只是二叔的臉腫得很厲害，臉上也沒有血色，眼睛也沒有睜開，我爹和三叔用平板車將他推回來的?！?/br>
    柳葉氏聽了這話，只覺得眼前一暈，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尖，才沒有昏過去，“快，快扶我去看看老二。”

    這一句話，將所有人都驚醒了，柳全貴大聲地呵斥道：“別去，現(xiàn)在去就是給他們添亂，你們?nèi)鬆斠哺桑俊币娞一c頭，“有他在，老二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

    只有柳全貴自個兒知道他的心有多慌亂，有多擔心，更是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飛到他家老二身邊，可他知道，他不能這么做，這樣對老二一點好處都沒有，站在原地的他，只能在心里將他所知道的菩薩都拜了一個遍，只希望千萬不要讓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他寧愿用他的壽命去換。

    柳葉氏知道柳全貴說得沒錯，只得伸長脖子等著，身子靠在楊氏身上，之前就覺得漫長的時間好像被無限地拉長，一點點地煎熬著她的心。

    柳家村內(nèi)，村民們看著被推回來的柳元和，再看著柳家人的表情，心里有再多的疑惑都變成了擔心，看著柳元宵他們小心翼翼的模樣，便猜想，躺著的柳元和可能不能受顛簸，于是幫忙將他們要走過的路上面的石子枯枝等都撿走。

    終于，他們一行人到了柳家的院門口，柳大山等人早就得到了消息，趕了過來，在院子里眼巴巴地等著。

    “老二，我們到家了，你別怕，大哥這就帶你回家?！绷鼡瘟藫窝燮?，不讓眼里在眼眶里蓄積，小聲地說道。

    眾人一聽他這話，無論是院子里還是院子外的人，心里都知道，這柳家老二恐怕是不行了，怎么會這樣，昨日他們還在一起喝酒聊天的。

    柳家人小心翼翼地將板車抬起來，過了門檻，柳全貴和柳葉氏終于將自己的兒子看清，“我的兒??！”在這一刻，柳葉氏終于繃不住了，帶著悲戚，哀嚎出聲。

    柳全貴的身子晃了晃，終究還是忍住了，扯出一個僵硬的笑臉，“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你們都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將老二扶到床上去休息?！?/br>
    柳元宵兄弟幾個，再加上柳青松他們，慢慢地將柳元和移到了他的床上，柳元宵自己噗通一聲就跪在了柳全貴面前，“爹，是兒子沒用，沒照顧好老二，都怪我。”說完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個巴掌，在回來的路上，他就在想，明明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老二的不對勁，若是他反應(yīng)再快些，老二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爹，”柳元吉和柳元豐同時跪下，開口叫道。

    看著三個兒子的樣子，柳全貴吼道：“住口，這個賬我以后再跟你們算。”說完，看向三大爺，“三哥，老二他怎么樣了？你快給他治啊。”

    坐在床沿，看著自家兒子流眼淚的柳葉氏聽了這話，也看向三大爺。

    “老二，老二媳婦，你們要撐住??！”三大爺難過地說道。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柳全貴聽明白了的，可他寧愿他聽不明便，倒退了幾步，再一次開口問道，似乎這樣就會得到不同的答案。

    “節(jié)哀！”三大爺看著柳全貴和柳葉氏，艱難地說出這兩個字，柳元宵兄弟三個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失魂般地看著床上的柳元和。

    “爹！”柳青柏和柳青杉終于忍不住，跪在床前，哭著叫道。

    “老二，老二。”原本就難過的柳大山，一看自家兒子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神情僵直，嚇得渾身一個哆嗦，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孫子，若再他這么大把年紀，再送走一個兒子，他也不要活了。

    柳大山和柳全富的叫聲終于讓他回神，“爹，大哥?！比缓笠豢邗r血噴了出來，嚇得柳元宵他們紛紛跪著上前。

    “娘！”三大爺趕緊上前給柳全貴把脈，這還沒摸出個什么來，那邊楊氏等人的叫聲又響了起來。

    柳元宵他們回頭，就看見他們娘倒在老二身上，臉色煞白，雙目緊閉，更是嚇得魂都快沒有了，整個屋子亂成一團，哭叫聲連成一片，讓站在院子外面等消息的人一個個都難過地搖頭。

    柳老二恐怕是真的不行了，而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等到三大爺將柳全貴和柳葉氏都就醒過來后，很認真地說道：“老二，二弟妹，我知道你們心里難過，但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你們家老二的事情，你們可要撐住，一會我給他施診，你們好好地說說話，給他送行吧?！?/br>
    “是啊，老二，其他的事情都交給你大哥，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但你要記得，你爹還在，可千萬別讓你爹也承受你這樣的痛苦?！绷笊侥ㄖ蹨I說道。

    “爹，我知道了?！北痪刃训牧F，因為那一口鮮血的突出，腦子倒是清明了不少，聲音沙啞地回道：“放心吧，爹，我不會的，我也沒有老二這么狠心?！?/br>
    柳葉氏坐在一邊，默默地流著淚，渾身的悲傷，原本精神的她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幾十歲。

    柳青青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卻不知道該如何去改變，只能默默地用她的雙手緊緊地握著柳元和的一只手，只希望這樣能夠?qū)⑺拿粝聛怼?/br>
    “去通知我們家出嫁了的姑娘吧?！绷F開口說道，“總是要讓老二能走得安心才是。”

    第104章

    “三哥，你開玩笑的是不是？”柳荷花挺著大肚子，臉色慘白，眼里全是震驚，她沒聽錯吧？什么叫去見她爹最后一面，明明昨天爹送她回家的時候，還叮囑她要好好注意身子，等過兩天家里忙過了就來看她的，怎么可能會發(fā)生這種事情。

    “荷花，我沒有開玩笑，再說，那是我二叔，這大過年的我可能會那這個說笑嗎？”柳青榆倒是希望這只是個玩笑，或者就是個噩夢而已，醒來后二叔還好好的。

    柳荷花看著柳青榆雙眼通紅，眼里怎么也掩飾不住的傷心和難過，搖頭，“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的，對，我現(xiàn)在就要去看看，我爹一定還好好活著的?！?/br>
    她身邊小心護著她的男人，也被這個消息給驚到了，看見荷花這樣，連忙點頭說道：“荷花，你別激動，我們現(xiàn)在就過去，爹肯定會沒事的?！?/br>
    兩人都不愿意相信這個事實，然而，等到他們跟著柳青榆來到柳元和的房間時，看著昨天還活蹦亂跳的爹，如今卻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生死不知，除了哭他們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老二，”三大爺看著柳全貴這一房的人都到齊之后，看向柳全貴，眼里帶著詢問。

    柳全貴眼里含著淚，用袖子抹掉，才點頭，“下針吧?！彼宄?，這很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和兒子說話了。

    三大爺點頭，開始給柳元和施針，等到最后一針落下后，他將位置讓了出來。

    柳元和睜開眼睛，就看見他爹娘坐在床邊，兄弟子侄都圍著他，心里很清楚，他恐怕活不了多久了，“爹，娘，兒子不孝，讓你們傷心了?！?/br>
    聽他這么說，柳全貴紅著眼眶還能繃得住，柳葉氏卻怎么也忍不了，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的眼淚，想和兒子好好說話，如今又流了出來。

    “老二，你放心，你爹我撐得住。”柳全貴的心此時就像是被刀子捅著，割rou一般的疼痛，不過，他還是扯出一抹笑容，挺值了背脊，堅強地說道，“還有你娘，你也別擔心，女人嘛，就是眼淚多，哭一哭就沒事了，我會照顧好她的。”

    在這老頭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下面，如今藏著的是一顆鮮血淋漓的心，晚年喪子這種痛，為了讓兒子走得安心，他咬緊牙關(guān)忍著。

    柳葉氏明白柳全貴的意思，她雖然止不住眼里的淚水，還是點頭，悲痛中帶著不舍，“兒啊，你在下面不要走得太遠，多等等娘，下輩子我們還做母子?！?/br>
    柳元和也跟著點頭，伸手想幫她擦眼淚，只是，卻一點力氣都沒有，“能當你們的兒子，是我最幸福的事情，下輩子爹娘若不嫌棄的話，我就還做你們的兒子?！?/br>
    柳全貴和柳葉氏同時搖頭，他們怎么會嫌棄，即使在四個兒子中，老二是最沒出息的，但也正是因為這樣，讓他們兩人最不放心，可以說投進去的心血和關(guān)注也是最多的，如今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兩人是真的有些承受不住。

    “大哥，”柳元和對著柳全貴和柳葉氏扯出一抹笑容，他的意識已經(jīng)開始有些恍惚了，側(cè)頭看向站在床頭的柳元宵。

    “老二，”柳元宵的表情很難看，因為不想讓老二擔心，所以硬是想要給對方一個笑容，可卻很是不成功，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似哭似笑的樣子。

    “爹，娘，就拜托你了?！痹诹托睦?，他并不擔心幾個小的，最最愧疚的就是他的爹娘，讓他們承受這么大的痛苦，只要一想，就覺得他不孝至極。

    “恩，”柳元宵點頭。

    柳元和又跟柳元吉和柳元豐說話，意思也是一樣，他放心不下他的父母，只可惜，他不能親自照顧侍奉他們終老，這是他心里頭最大的遺憾。

    接著，柳元和又跟他的子侄說話，一個接著一個，意思都差不多，要孝順爺爺奶奶，不要惹他們生氣，柳青松他們自然不住地點頭。

    “青柏，青松，青槐，荷花。”柳元和叫著四個子女的名字，看著他們上來，跪在他的床前。

    “爹，”四人哭著喊道，這些年，苗氏沒個當年的樣子，柳元和可以說是爹娘都當，照顧著他們，如今他們即使長大成人了，可面對現(xiàn)在這個情況，哪有不傷心，不悲痛的。

    “爹走了以后，你們兄妹四個一定要團結(jié)，青柏，你是老大，要照顧好弟弟meimei?！绷喟攸c頭，“爹，你放心吧，我會的?！?/br>
    “青衫，有什么事情要多和家里的兄弟商量，青槐，你是三兄弟里面最聰明的，無論以后你能走到哪里，都不要忘了，這里是你的家，有你的親人?！绷嗌己土嗷秉c頭。

    “荷花，爹昨天說的話估計是做不到了，你要好好的，”柳元和對著荷花說完，又看著他的三個兒子，“你們?nèi)齻€要照顧好荷花，不要讓她被欺負了。”

    柳青柏兄弟三人點頭，一口氣說了這么多，他有些撐不住，歇了一下，才接著說道：“莫姑娘是被梅花所傷，你們要答應(yīng)我，好好照顧莫姑娘，就算你們和梅花兄弟姐妹一場，為她最后積一些德吧。”

    四人點頭。

    柳青柏用盡最后一點力氣，轉(zhuǎn)過頭，看著坐在床上抓著他手的柳青青，“青青，你要好好的，二伯去了地下，肯定會保佑你的?！?/br>
    柳青青眼眶酸脹得很，用力地點頭。

    “青云，照顧好青青，”柳元和看著柳青青，依舊那么乖巧，只是，她的臉在他的眼里越來越模糊，如今，對著柳青云說話，也只能看向他大致的方向。

    柳青云是如何回答的他已經(jīng)聽不見了，只是拼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轉(zhuǎn)過頭，對著柳全貴和柳葉氏，“爹，娘。”

    然后，所有人都驚恐地看著床上的柳元和，柳青青兩手緊緊地握著柳元和的雙手，“老二，老二，”柳全貴伸出顫抖的手，碰了碰柳元和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叫道。

    “兒??！”柳葉氏一下子就撲到在柳元和的身上，即使是有心里準備，在真正面對的時候，她還是承受不住，接受不了。

    “爹！”跪在床前的柳青柏四人同時叫道。

    “二弟，”柳元宵一個大男人也哭了出來，一時間，整個屋子都是悲痛欲絕的哭聲，聽得外面的人都忍不住跟著難過，流淚。

    柳大山由柳全富扶著，不斷地吸著鼻子，可依舊止不住老淚縱橫。

    柳青青愣愣地握著柳元和的手，她沒想到時隔這么多年，還有再次體會親人離開的痛苦，用什么東西堵在嗓子眼，越來越膨脹，擠得她都無法呼吸，她覺得若是不將其沖破，可能會被活生生的憋死。

    終于，“哇！”的一聲大哭，讓柳青青壓抑的悲傷難過得到了宣泄，然后，她跟著她奶奶和荷花jiejie一樣，趴在了柳元和身上，痛哭起來。

    “青青！”正在抹眼淚的柳全貴有些發(fā)愣地看著突然就哭出聲的柳青青，“你能說話了？”

    屋內(nèi)所有人都是一愣，就是柳青青自己，也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只覺得難過得快要死了一般，除了哭就沒有別的法子可以宣泄，聽到爺爺?shù)穆曇簦痤^來，淚眼朦朧地看著，“爺爺！”

    “哎！”柳全貴都知道該如何形容他現(xiàn)在的心情，照理說，寶貝孫女能夠說話，他應(yīng)該高興才對，可一想到已經(jīng)走了的兒子，又哪里有那個心情。

    柳青青一邊哭，一邊握著柳元和的手對著柳全貴說道：“爺爺，為什么我的好運氣偏偏在這個時候，不管用了，為什么？”

    看著寶貝孫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柳全貴眼眶紅得更加厲害，他想這個問題，不僅僅他想知道答案，就是在場所有人都想知道，可是，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再怎么老二也活不過來，他們除了認命還有什么法子。

    “青青，這就是命??！”柳全貴聲音也帶著哽咽，這句話，他好多年都沒有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