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陽看著他兩根手指指蛋上的綠豆那么大的疙瘩，伸手給縣令夫人看。

    “這是怎么回事？”縣令夫人皺眉，輕輕地碰了一下，“疼不疼？”

    木陽搖頭。

    木縣令也湊過去看，不像是蟲子爬了的，而且這兩個疙瘩無論是大小還是形狀都一模一樣，“你捏什么東西了嗎？”

    木陽仔細思考，身后的小廝突然眼睛一亮，“少爺昨日捏柳姑娘的臉了。”不過，說完他就后悔了，那柳姑娘的白嫩得很，跟少爺手上的疙瘩有什么關系。

    第45章

    木陽盯著兩個指頭，沉默了一會才抬頭看著木縣令，詢問道：“爹，你覺得呢？”

    木縣令挑眉，笑看著自家兒子，“這是你的事情，問我做什么。”

    這話一落，得到縣令夫人溫柔中帶著含蓄不滿的目光，木陽則是絲毫沒有掩飾他眼里的鄙視，“爹，你真當我什么都不懂，什么在京里待著無聊了，所以才想到衛(wèi)縣來當縣令，這樣哄小孩的話你覺得我會相信。”

    “那你以為呢？”木縣令依舊是一副風輕云淡的模樣。

    “我看你的重點是在柳家村吧？”木陽說了這么一句也沒有再繼續(xù)下去，因為他知道問下去也不會有結(jié)果的，那有疙瘩的兩根手指搓了搓，在木縣令面前晃了晃，問道，“爹，真有這么神奇？”

    “下次遇到的時候，你可以再試試，不就知道結(jié)果了嗎？”木縣令很不負責地給出他的意見。

    木陽沉思，隨后點頭，“你說得有道理?！?/br>
    而柳家村里，因為小翠事件，常笑在第二日就被村長等人借走，然后，村民們就發(fā)現(xiàn)，六個族老一人拎著一個鳥籠，里面裝的盡是會說話的小鳥，讓整個村子都熱鬧起來。

    柳全平那一輩的還好，穩(wěn)得住，也經(jīng)常接觸那些小鳥，而再下一輩的人，他們是柳家村的主要勞力，絕大多數(shù)都已經(jīng)成年，有兒有女還有許多的正事要做，倒也不怎么心癢。

    可到了柳青青的這一輩，好些都是小不點，正是好奇心旺盛自制力差的時候，家里有個族老的還好，沒有的就只得眼巴巴地瞅著別的伙伴說小紅今天叫我名字了，小花今天又說什么搞笑的話了！

    聽著他們就好生羨慕，于是，“爹，我們家也買只小鳥吧？”回到家的小孩對自家爹如此說道。

    “碰，”小孩的腦袋被敲了一記，“你爹我都還有好些年才有資格呢，你啊，好好算算，等你到了你那些太爺爺他們的年紀時，就可以買小鳥了?！?/br>
    男人所說的話并不是族規(guī)，只是村子里確實只有六位族老才有會說話的小鳥，于是慢慢地他們就默認了這條規(guī)矩，再說村長說得也對，太早享福到后面多半會遭罪。

    青才也說，就是在城里，也只有無所事事的老爺和玩物喪志的少爺才會玩這些，他們是地道的農(nóng)民，可不能養(yǎng)成這樣的壞習慣。

    天真的小孩撇嘴，開始掰著手指認真地算了起來，結(jié)果眉頭是越皺越緊，眼里的霧氣慢慢聚成了眼淚珠子，最后哇哇地大哭起來，真的還要好久啊！他都算不過來。

    鬧騰的小孩不止一個，于是村長想了想，在每天孩子下學后，讓六位族老就在祠堂旁邊的大槐樹底下溜達他們各自的小鳥，同時也稍微滿足一下這些小孩渴望羨慕的心情。

    聽到這些，柳青青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她真沒想到就是買個給太爺爺解悶的玩意，也會引出這么些事情來，不過，聽著學堂里的小孩說著有關小鳥的時候，那一個個手舞足蹈，十分開心的模樣。

    心想，這樣也不錯，等到這些小孩都長大了，這些事情都會成為他們很美好很珍貴的回憶。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柳青青的果樹也越長越強壯，樹葉枝干變得多了起來，看著就精神，后面的養(yǎng)雞場也很是熱鬧，原本的小雞仔慢慢地長成了小母雞和小公雞。

    當然，在柳青青不知道的時候，她爹和叔伯們一直都有幫她打理養(yǎng)雞場，收拾糞便，喂食倒水，不然真像柳青青自己認為的那樣，完全放養(yǎng)，天上連續(xù)十幾天不下雨，那些雞可不得被渴死。

    在學堂里，隨著上學時間越來越久，村子里的孩子差距也慢慢地大了起來，最好的每天輕松自在到有些無所事事，而最差的如今怕還是沒開竅，依舊停留在最初的那三本書上。

    時間一久，柳青才覺得不能再這么下去了，于是便找他爺爺商量，將同一時間入學的孩子分成兩批來教，雖然離一年的時間還有大半年，可也不能讓村子里的那些好苗子如此浪費時間。

    這個消息一傳出，有人歡喜有人愁，因為他們明白，分到差的那一批，極有可能就是今年年末被淘汰的那些。

    這天晚上，柳全貴的目光掃過著一大家子，在經(jīng)過二房的時候停留了好久，雖然對于這個結(jié)果并不意外，可見二兒子那副老實的模樣，心里終究有些難受，“老二，你們是怎么打算的？”

    這么多的孫子，其他三房的孩子都屬于好的那一批，單單老二家的兩個孩子全在不好的中間，這讓一向自認為公正的柳全貴都有些為難。

    柳元和心里也很難受，從小他就知道自個兒的腦子不好用，比起其他三個兄弟都差上許多，他是真的希望兩個兒子能爭口氣的，不過，現(xiàn)在看來，依舊是奢望。

    “爹，我?！绷拖胝f他也不知道，只是，話還沒出口，就被苗氏給攔住了。

    “爹，青柏和青衫還那么小，他們不去學堂，難道像他爹那樣去田里干活？都是你的孫子，你忍心嗎？”說著苗氏的眼眶又紅了。

    苗氏所說的話正是柳全貴所為難的，即使是在上學之前就已經(jīng)講好，讀書不好的就回家種田，可這全都落到二房，若不讓兩個孩子接著上，那不是在他們本來就難受的心上撒鹽嗎？

    “二弟妹說的是什么話，這事當初就已經(jīng)說好了的?！毕胫詡€兒那兩個爭氣的兒子，楊氏的眉毛都在飛揚，說著這話時甚至沒有掩飾她語氣里的幸災樂禍。

    “閉嘴！皮癢了是吧？”柳元宵低吼。

    楊氏看了一眼柳元宵，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話。

    柳青青看著這一幕就覺得好笑，奶奶要磨大伯娘性子安排的那些活雖然作用是有一些，可很顯然沒有大伯厲害，原先她還覺得大伯老是打大伯娘的做法很是不好，可現(xiàn)在看來，效果是非常大，她家大伯娘好像就只吃大伯這一套。

    “爹，你也是這么認為的？”苗氏眼里掛著淚珠，可憐巴巴地看著柳全貴。

    “那就讓青柏和青衫接著上，”柳全貴開口說道，“青柏，青衫，你們心里也不要難受，家里供你們上學堂的銀子我們還是有的?！?/br>
    青柏和青衫兩兄弟點頭，并不說話，柳全貴也不在意他們這態(tài)度。

    對于這兩個堂兄弟柳青青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話很少，看起來不太合群，許多時候走路都像現(xiàn)在這樣，低著腦袋，別人問話不到萬不得已全都用點頭和搖頭代替，偶爾看人的目光也是閃閃躲躲。

    在學堂里沒有要好的，只他們兄弟兩個，休息的時候不出去往，坐在位置上看書，寫字，用功是有的，可如今看起來就是不出成績。

    歪著腦袋看著他們，因為看不到對方的臉，柳青青此時完全不知道對方是高興還是難受，更別說他們心里的想法。

    又對比地看了一下大伯和四伯家的堂兄們，雖然她覺得比起她的三個親兄弟要差一些，可到底也沒有一個像他們兄弟兩個這般的孤僻，想想家里的環(huán)境，他們這樣的性格到底是怎么養(yǎng)成的？

    現(xiàn)如今是孩子還說得過去，可若是長大了還這般，那要怎么撐起一個家來。

    散會之后，柳青青還特意詢問過她爹

    柳元吉摸著她的腦袋，想著那兩個侄兒，說實在的他是一點都不喜歡，“青青，這不是我們該cao心的，有二哥和二嫂呢?！?/br>
    柳青青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二伯和二伯娘他們恐怕到現(xiàn)在都沒發(fā)覺二哥和三哥的不對勁吧？”

    “很有可能?！绷c頭。

    一邊的蘇氏笑著說道：“就你們爺倆cao心得多，”她不會說二哥和二嫂的事情，“不過，我記得小時候小二和小三還是很活潑機靈的，如今這性子，哎！”

    這聲嘆氣就完全說明蘇氏心中所想。

    “那要不明天我找二哥和三哥玩去？”柳青青想了想問道。

    柳元吉笑了，將女兒抱起身來，“那你能和他們玩什么？”

    “隨便唄，”柳青青接著說道：“我總得去試試，不說變成和大哥一樣的陽光少年，但我知道，不能一直這么下去，二伯他們總不能一遇到事情就讓爺爺做主，再說，若是他們過得不好，爺爺和奶奶肯定會傷心的，爹你心里也會不好受吧，就像今天這樣的事情?！?/br>
    “你呀，cao心太多了。”柳元吉笑著說道：“不過，你說得也對，他是我二哥，無論怎么樣我總不會不管他的。”

    柳全貴吧嗒吧嗒地抽了好久的煙，才回到自個兒房間里，不過，眉頭依舊緊皺著，坐在床上收拾衣服的柳葉氏也在發(fā)愁，“老頭子，你說等我們兩都去了，老二一家子要怎么辦??？”

    “能怎么辦？”柳全貴一聽這話，又有了抽煙的沖動，原先他們是擔心青青，如今看來，老二一家子才是最愁人的。

    “你看看老二那性子，能是當家作主的人嗎？今晚我瞅著小二和小三，比老二還不如，”柳葉氏砸吧了一下嘴，“你說，他們怎么都湊到老二那一房去了?！?/br>
    “這我哪能知道啊?！绷F話雖是這么說，想了想，接著說道：“再看看吧，實在不行，讓他們多讀兩年書，然后到縣城去找活干?！?/br>
    “就他們那性子，還不如在家里種田?！绷~氏冷哼一聲。

    “家里所有的孩子都在學堂，就他們兩個下地種田，今日苗氏就多想了，你說時間一久，老二能不難受，能不多想？”柳全貴斜眼看著自家老婆子。

    “那能怎么辦？他們自己又不爭氣?！绷~氏的話雖然是這么說，可老二是從她肚子里爬出來的，即使性子不討喜，但她能不心疼嗎？

    “哎！”柳全貴嘆氣，“讓他們先這么讀著吧，最主要的不能讓老二與他們兄弟三個離了心，老大他們我是知道的，無論怎么樣都不會不管親兄弟的，之后，就算我們?nèi)チ?，老二有他三個兄弟拉扯幫襯著，日子總能夠過的。”

    柳葉氏點頭，“也只能如此了?！?/br>
    大房內(nèi)，楊氏安分了許久，終于忍不住對著她的家人說道：“你說著小二和小三的腦子到底是怎么長的？他們比青槿大了那么多，怎么會連他都比不上?！?/br>
    柳元宵橫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倒是柳青松和柳青榆聽了這話，臉有些發(fā)紅，“娘，你別這么說二弟和三弟，還有，也別看著小八年紀小，他的成績排在前五，我和青榆都在他后面好多?！?/br>
    “什么！”楊氏的聲音微微拔高，不可以死地看著她的兩個兒子，“老大，你說的是真的？”

    柳青松點頭，實際上他自個兒也想不明白，用功小八肯定是沒有他用功的，他自認腦子也不差的，可功課是怎么都比不上小八。

    楊氏臉上的得意盡消，隨后看向柳青榆，見他同樣點頭，“這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柳元宵卻不覺得意外，“在我們四兄弟里面，老三是最聰明的，之前窮得快餓死的時候，老三出門一趟總能帶會吃的來，再加上三弟妹是個心靈手巧的，他們的娃聰明有什么奇怪的?！?/br>
    說到這里，柳元宵略帶嫌棄地看著楊氏。

    被這樣看著，再想著柳元宵剛才的話，楊氏莫名地心虛，因為她想到了，小時候家里日子好，幾個哥哥也是去過學堂的，只是到現(xiàn)在也就認識那么幾個字而已，難道兩個兒子的腦子也是被她影響才會變笨的？

    二房里的氣氛就不那么好了，苗氏低聲哭泣，嗚嗚嗚沒完沒了的聲音讓本來就難受的人心里更加煩躁，許久的沉默之后，柳元和開口說道：“你們?nèi)ニ??！?/br>
    柳梅花兄妹四個站起身來就離開，出了房間，“大哥，二哥，我們談談?！绷坊ㄩ_口說道。

    柳青柏點頭。

    兄妹四個來到柳青柏兄弟的房間內(nèi)，圍著圓桌坐著。

    柳梅花看著兩個哥哥低著腦袋，完全沒有準備說話的樣子，眼里閃過怒其不爭的神色，不過，最后她還是開口說道：“大哥，二哥，其實你們不必難受，就是爺爺不同意繼續(xù)供你們讀書，這些日子我和jiejie掙的銀子也夠的?！?/br>
    “恩?！焙苫c頭。

    柳青柏兩兄弟抬頭，詫異地看著兩個meimei一眼，然后又低了下去，“我，我。”

    柳青柏說話的聲音很小，也許是沒想好要怎么說，所以有些斷斷續(xù)續(xù)的，以至于柳梅花姐妹兩個都沒有聽見。

    “大哥，二哥，銀子的事情你們不用cao心，可這書你們一定得讀，并且讀出個名堂了?！绷坊ǖ恼Z氣有些急迫，“你們不能否認，這個家遲早是要分的，你們想一想，到時候我們二房由誰來支撐，爹和娘是什么性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br>
    兩兄弟低著頭，像是在認真聽著。

    “以后你們要供養(yǎng)父母，要娶妻生子，我和jiejie出嫁后，若是受了欺負，你們就是我們的依靠?！绷坊ㄓX得應該多給兩個哥哥一點壓力，這段日子她多少有些了解，這里考取功名和前世考大學還是有差別的，至少沒有那么多需要變通的，她不信死記硬背的東西下了苦功夫還沒有收獲。

    “大哥，二哥，若不用功讀書，以后你們怎么做到這些，難不成你們還想一輩子當農(nóng)民，辛辛苦苦的種田，若是老天爺不配合，連飯都吃不上?！绷坊ㄩ_口問道。

    兄弟兩人沉默。

    柳梅花還想要說什么的時候，袖子被柳荷花拉扯了兩下，回頭見jiejie對她搖頭，深吸一口氣，“大哥，二哥，你們好好想想，三弟如今還小，以后你們就是我們二房的頂梁柱，我和jiejie就是再會掙錢，也總歸是女子，不能撐二房的門楣。”

    姐妹兩人回到房間后，“小梅，你的話有些過了。”

    “可是姐，今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你難道不難受嗎？兩個哥哥連六歲的青槿都比不上，我如果不那么說，他們有可能就破罐破摔了?！绷坊ㄖ灰幌氲絾螁嗡膬蓚€哥哥被分到差的一批里面，心里就郁悶得很，恨不得她能代替他們?nèi)プx，只是這個時代不允許。

    “我知道你心里難受，”柳荷花看了梅花好一會才開口說道：“其實，我覺得種田也沒什么不好的?！?/br>
    “姐，”在這個家里，柳梅花一直認為她這個jiejie是難得聰明的，只是她沒想到jiejie竟然會說出這話，“那你說說種田有什么好，先不說收成的問題的，我問你，當個農(nóng)民，朝廷要征兵加稅的時候他能反抗嗎？在外面遇到點事情，是個人都能踩他一腳，這樣的人生難道不夠憋屈嗎？更不要說遇上天災就有可能餓死，要不就賣兒賣女？”

    “小梅，你想得太多了，村子里的人不是過得好好的嗎？”柳荷花覺得自家meimei有些激動，開口說道。

    “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追求。”柳梅花看著不明所以的柳荷花，有些泄氣地說道：“算了，跟你說也不明白，姐，你只要記得，我是真的為了哥哥他們，為了這個家好的，你想象，哪怕大哥和二哥中間有一個考取秀才，家里的田地就可以免稅，他們也能在村子里當先生，所以，讀書這條路子是最輕巧的選擇了?！?/br>
    “恩，”對于這一點柳荷花倒是不懷疑。

    第二天，柳青青看著柳青柏兄弟兩人，發(fā)覺他們的頭埋得比以往低了許多，明明高高瘦瘦的個子硬是縮在一起，看起來越發(fā)的畏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