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堂堂一個武官,皇帝面前的紅人,陳擎愣是前后思量了好幾日,下定決心跟皇上呈報。 “皇上——”陳擎有些底氣不足。 “陳統(tǒng)領,何事?”朱竮心情不錯,今日去皇后那,皇后沒見著倒是喝著了一杯水,也不算是空手而歸。 “……”囁嚅半天,陳擎憋紅了臉。 “陳統(tǒng)領看上哪家姑娘了?”朱竮打趣道,極少見陳擎吞吞吐吐,有意戲謔。 “看中了……”陳擎摸了摸頭,難道和皇上不在一個頻道?吞吐半天,傻傻繼續(xù)道,“皇上……” “噗嗤!”高拱笑出聲來。 朱竮正色:“高拱,為何笑?”沉下眼目,不怒自威。 “皇上,奴才只是一時失態(tài)?!备吖懊ι锨盎炭值溃瓣惤y(tǒng)領說他看上的姑娘是是是……” “是什么?” “是皇上您哪——”高拱按捺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諝庖粫r凝固起來,陳擎抓頭摸耳,心里一萬只軍鼓在“咚咚咚”的敲著,時不時還有兩聲軍號聲伴奏。 朱竮看他那樣,也哈哈笑了起來。這樣的陳擎,實屬難見哪。 “高拱,別拿陳統(tǒng)領說笑了,”朱竮今日心情果然不錯,連消諞的話聽了也不生氣。只要皇后不給自己吃閉門羹,那世界就是美好的。 “皇上,你要為臣做主啊——”陳擎躬身作揖,神情苦楚。 莫不是陳擎被哪家姑娘看上了?然后霸王硬上弓?按陳擎這身量,著實不信哪! “那簡氏夫婦,在我府內……”陳擎的話匣子一打開,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高拱只覺御案上的上等宣紙已經(jīng)濕透,皆是陳統(tǒng)領的唾沫星子,然陳擎還是沒有停下的意思,高拱又覺得自己的臉上似乎撲了一層水霧,熱氣騰騰。 忙拿出一條真絲緞面提花帕,替皇上擦了擦額間和臉。 那嚴容是女人,自己早已知道,只是沒想到她居然就是連拒兩次許府提親的簡家小姐,此時一聽,奪過高拱手中的帕子自己擦了起來。許臨風已然失勢,此時想東山再起除非江山易主,呵,斷他也沒有這個本事,只是苦了許庭芳。此刻還在濟陽城處理公務,既然嚴容隨他一起去了,定是許下了終身,原本就是有婚約的人,只是陰差陽錯的錯過了,那自己就來當一回月老吧!一來為了安撫許臨風,二來為了斷了皇后對許庭芳的執(zhí)念。 想到這里,朱竮高興的想摟住陳擎和高拱跳舞,當場只說了兩個字——“恩準!” 傳旨禮部,擬旨下去,正式給許庭芳和簡雁容賜婚。高拱捧著圣旨,一路奔往相府,許臨風正為失勢在家獨飲,見高拱親上門,以為是皇上改了心意了,一路三拜九叩高高興興的接旨去了。 朱竮又下令,陳擎護送簡重燁夫婦回家。此事因興獻王引起,此時大張旗鼓送其回府,也是廣天下而告知——簡重燁夫婦是我皇上的人,你們動不著—— 果然,前腳送走了簡重燁,后面宣興獻王進宮。名曰敘舊,實則狠斥了興獻王一頓。興獻王原本對簡蕊珠僅存的那一絲幻想隨著朱竮的訓斥聲早就飛啊飛啊不知飛哪里去了,最重要的還下令他堂堂一個王爺,要親自登門向簡重燁夫婦道歉,還要賠償奪取丟失顧繡香囊的損失,兩千兩銀子,且道完歉要回宮復旨。 賠償是小,道歉是大,他是王爺,屈居道歉簡直是天大的恥辱?。?/br> 至于簡重燁重傷孟為一事,朱竮又有其余的打算。因簡重燁是許庭芳的準岳父,不能處罰太過,曹太后若是知道了也不好交代,思前想后,命高拱傳旨去了。 原本荒廢數(shù)月的簡家書肆,此時人滿為患。 先是陳統(tǒng)領親護簡重燁夫婦回家,再興獻王親自登門道歉,賠償白銀,這一來一回竟去了大半日。眾人剛準備抬腳離開,“圣旨到——”又將眾人趕鴨子似的撥了回來。 以為是嘉獎,簡重燁夫婦喜氣洋洋的跪下聽旨。 從宣讀到結束,簡重燁只聽到了三個字“兩千兩”,從木板“啪啪啪”的打下到結束,簡重燁依舊只記得三個字“兩千兩”,這興獻王賠的銀子,還沒進門,就蹭蹭蹭的送去孟為府上了,原因只一——毆打朝廷命官。 簡重燁趴在床上,動彈不得,一動那心疼的跟針扎似的,屁股被打的血rou模糊也不發(fā)覺,只覺天地一片黑暗,恨自己當初怎么沒失手打死孟為,連哭三日。邵氏都被他哭煩了,藥也不喂了,陪他一起哭。 朱竮是為許庭芳著想,孟為卻非如此想。 重傷朝廷命官,慌張的處置如此之輕,呵,這心偏的都快到月亮上去了,不加掩飾的偏心就算了,事后還宣了太醫(yī)給簡重燁瞧傷。太醫(yī)啊,只有皇親國戚才能得此殊榮啊,孟為氣的去尋許臨風。 外面的大事小事,許臨風怎會不知曉。朱竮這是顧及他們許家,才做的這么周全。任孟為在那不滿抱怨半天,許臨風只字未回。這些對他而言都不重要,孟為也只是一顆棋子而已,只是這粒棋子此時還稍有用處,他恨得是自己無端失勢。 皇上的賜婚,出乎了他的意料,原本期待的是皇上回心轉意重新重用自己的圣旨……聽完孟為的抱怨,許臨風手中的扳指轉啊轉啊,“叮咚”一聲,碎了一地。 “許相——”孟為大驚,原來許相如此重視自己,感激涕零,“許相,我孟為生為許相的人,死為許相的鬼……”說到一半,覺得寒意嗖嗖,硬著頭皮愣是說了下去,“許……許相若有需要,孟為定肝腦涂地!” 扳指碎了,沒什么,孟為為鬼,那也是遲早的事,許臨風心中一陣定奪,轉過身來: “孟為,你也不必動氣,這皇上也是顧及我們許家的顏面,才迫不得已從輕處罰了簡重燁?!?/br> 孟為一聽,可不是!這簡重燁和許相馬上就是親家了!想到這里,只覺聞了黃鼠狼的屁,呼吸不得。 “許相,我孟為定無二心!”自己追的屁,熏死也要聞完! 許臨風笑了笑,揮手摒退左右,只留孟為一人。此時能幫自己做事的,也只剩他了。無故失勢,定是有人從中出謀劃策,皇上無故賜婚,并非淺表那番簡單。 “你去趟簡家書肆,定要問出簡雁容究竟是何身份!”死一般的沉寂過后,許臨風只說了這一句,孟為一愣,這不是早就查探過的事么,為何許相又重新提起?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乖乖退下了。 黑暗中許臨風的雙眸,如無際深空中閃爍不定的星星,忽明忽暗。一步錯,步步錯,若是再錯,傷的就不是自己,是許庭芳了。無論如何,要進宮見一次曹太后。 這簡家書肆重新開張,吃的也是先前簡雁容的存貨,生意不溫不火,每日進賬的銀兩還不及以往的五分之一,簡重燁趴在柜臺后看了邵氏清點銀子,老淚縱橫,昨日太醫(yī)來給自己瞧屁股,明明讓邵氏出十兩銀子告謝的,邵氏一手抖,給了一百兩,簡重燁差點背過去了。 幸虧太醫(yī)至死不收,簡重燁才背過氣來。 今日來客不多,簡重燁的屁股稍好了些,邵氏見狀便去后院張羅下人尋簡蕊珠去,這死丫頭這么久還不回來,該不會出了什么事吧? 簡重燁費力爬到柜臺邊,兩眼放光的點著銀子,越點約失落,來了人也打不起精神,只揮揮手道: “沒有新書,存書就桌面那幾本……” 來人不說話,簡重燁又說了一遍。 來人還是不說話,也不動。 “哎——”簡重燁抬頭,剛準備發(fā)作,頓時蔫了下去,“孟大人……”屁股突然火辣辣的疼了起來,老臉皺成一團。 孟為見狀,皮笑rou不笑: “許相差我來問,府里是否需要重新裝修一番,好擇日讓小姐……” 話沒說完,簡重燁已知來意,原本皺成一團的老臉倏地變成了一朵菊花,又紅又艷,扯開嗓門喊起來: “來人哪——來人——” 邵氏跌跌撞撞跑了進來,只當是簡重燁摔了還是拉了尿了,嚇了一跳,一見柜臺外是孟為,又恨有氣。 “老爺?!鄙凼相止疽宦暎鏌o表情,時不時瞄孟為一眼。 “快領孟大人進后院……”兩人咕嘰咕嘰一陣,邵氏也變成了一朵菊花,將柜臺門打開,笑容可掬的將孟為和他的手下迎了進去。 書肆后方,就是簡家大院。 上次簡重燁納妾,小裝飾了一番,孟為左看右看,邵氏跟在一側賠笑。畫風突變,邵氏還沒笑第二聲,四周孟為的手下將她圍了個嚴實,邵氏大驚,竟不知如何應對,平日里的她只會斤斤計較,也沒煩什么大錯,見人越來越近,忙閉著眼睛扯著嗓子喊?。骸按笕恕?/br> 頃刻間,簡重燁已經(jīng)跪在了自己一側,屁股疼的他齜牙咧嘴。 “大人,這這……這是何意?”簡重燁不知為何,嚇得魂不附體,二十大板打過了,難道孟為還要用私刑…… “沒什么?!泵蠟榘淹嬷种械莫{子頭,發(fā)出噼啪噼啪的聲響,“許相只是讓我來打聽一下簡大小姐究竟是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 又是這事!簡重燁夫婦相視一眼,這不是早就招過了么,怎地又提? 二人膽小,又將簡雁容如何進的簡家詳詳細細敘述了一番,說到簡雁容小時候撫養(yǎng)她的那些辛酸不易,倆人的淚連著鼻涕,長長的落在了地面上,磕頭求饒時又粘在了簡重燁的帽子上,拉出的亮絲拋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孟為看得一陣發(fā)怵。 料他們也不敢撒謊,看了看四周,按許臨風吩咐丟下一千兩白銀離開了,留下一臉迷惘的財迷夫婦。 孟為并未悉數(shù)撤走,反而遣了下人四下打探,簡家下人,簡家鄰居,甚至連打更倒夜壺的也不放過,結果只有一個——簡雁容的確是從嬰兒時期就在簡家長大的。 得了結果,速速報于許臨風聽。 孟為只當許相只是一般的調查,看看簡雁容是否根正苗紅或是不是正經(jīng)養(yǎng)大的,不想許臨風另有目的。許臨風不動聲色的聽完孟為的報告,心里又驚又急,簡雁容若嬰兒時期就在簡家長大,那她定不是顧家女兒!想到這里,許臨風倒吸一口涼氣,她不是顧家女兒的話,那兒子許庭芳兩次遇刺定不是她所為,那么背后另有其人? 許臨風被自己的推測嚇了一跳,可這是不爭的事實。 此刻許庭芳和簡雁容豈不是很危險?他們在明,敵人在暗??! 月亮悄悄爬上了枝頭,映白了許臨風的雙鬢。自己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時代已過,現(xiàn)在雖還未到樹倒猢猻散的時刻,可若不反擊,自己喪命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兒子的命! 一夜未眠,窗前孤立一夜,聽雨聞風,越想越害怕。那日在宮中,獻給郭太后的顧繡出自于簡雁容,既然不是她所繡,那她從何而來?接著香囊又是從簡家書肆流出的……雖抓過簡家人差問過,可并無所獲。只是……忽的聯(lián)想到自己問顧繡時簡雁容似乎有些遲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更忘不了她那雙因刻意隱瞞而緊張的眼睛。 這簡雁容,定是知道顧繡傳人是誰!否則絕不會有那樣的表現(xiàn)。許臨風老謀深算,再厲害的掩飾他都能察覺一二,何況事關顧繡。 此時簡雁容和許庭芳在一起,自己定不能派人去問。既然她不說,那么只好自己去查了。 天一亮,許臨風喊來許通。 “相爺,雨大,您可要注意身子?!边@幾日許臨風情緒不高,茶飯不思,許通只以為老爺是因為失勢了才這番莫言,今日一看,額間又多出幾許白發(fā),忙安慰。 “許通,去將孟為叫來?!?/br> 此事由他發(fā)起,自然也由他去查。 孟為一聽許相有請,馬不停蹄的奔了去。飛馬所踏之處,水花四濺。 “相爺……” “孟為,”許相轉過身來,“此刻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有人連我的命都留不得,我只能自保了……”許臨風嚴肅的坐了下來,“一定要查出所有與簡雁容接觸過的女人,切記,一切要悄悄進行?!?/br> “是。” 孟為乖乖出了相府。 這相爺為了擇個稱心如意的兒媳,真是煞費苦心。 曹太后和程清芷正在御花園,昨夜雨大,打落了不少的秋海棠,程清芷見不得花自飄零水自流的情景,想起自己孤身在宮內,不能和許庭芳雙宿雙棲,潸然淚下。曹太后心里有幾許明白,沒有多說,只將自己右手的一只白玉翡翠鐲卸了下來: “皇后,有時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不僅會害了自己,還會連累全家?!闭Z畢,翡翠鐲米分身碎骨,濺落一地。 第七十七回 這朱竮寵皇后,朝前朝后眾所周知,皇上吃了閉門羹更是無人不知。曹太后心系許庭芳,這程清芷也心系許庭芳,朱竮現(xiàn)在剛剛封后,尚有耐心,若新鮮感一過,耐心一失,還不定會做出什么事來。 他是皇上,最多神傷,身上最后遷怒于許庭芳,曹太后定不愿看到這一幕。且皇上早已賜婚許庭芳,程清芷為何還不死心呢? 想到許庭芳在外,太久未見,曹太后心疼的比程清芷還要厲害,不等眼淚流下來就不動聲色的回了宮。 “皇后娘娘,這鐲子碎了挺可惜的?!毙M在一旁咂嘴,她隨了鳳駕也入了宮,且是皇后的貼身奴婢,一時間風光無比。 程清芷自覺曹太后的話實則是暗示,自己若是再對皇上冷淡,哪一天皇上疲了,受連累的定是許庭芳。 只是此刻心中仍有一絲期待,想找簡雁容問個清楚,若許庭芳愛慕的不是自己,為何將私印私相授受。 濟陽城河督府內。 書硯看著換回女裝的嚴容,傻傻愣愣的喃喃自語道: “一直覺得嚴公子有些不對勁,但說不上來,只當是和程公子一樣長得媚人些罷了,沒想到真是女兒身……” 自己在那感嘆不已,韓紫煙端著一鍋剛剛燉好的蟲草老鴨湯,小心翼翼的從書硯身后走過,“哼”了一聲,書硯緊隨韓紫煙身后,“jiejie,你是不是早就知曉了……” 韓紫煙懶得理他,他們主仆二人都缺經(jīng)少弦,嚴容那副裝扮,乍一看是小伙沒錯,相處幾日那些習性很快就會露出馬腳來,只有這倆呆子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