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眼見著面前的景色又更多一點(diǎn),霜娘魂飛魄散,差點(diǎn)咬了自己的舌頭:“你你你快住手!” 周連營眼神向下,挺疑惑地看她:“衣服臭?!?/br> “不不不臭!”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霜娘心里苦極了,飛速改口,“我開玩笑的,真不臭?!?/br> “哦?!?/br> 周連營很好說服,他就真停了,手放回了原位,又把她懷抱住了。 霜娘這時顧不得他的小動作了,趕緊把他的衣襟扯扯好,就算扯不回原來的樣子,好歹該遮的遮了起來。 她窸窸窣窣地弄著,剛扯個差不多,周連營也不耐煩了,把她的頭一按,道:“眼暈,不要動?!?/br> 臉頰再度貼上那片布料的時候,霜娘已經(jīng)沒任何反抗的想法了:就這么著吧,看樣子他也沒想干別的,她就把自己想成個抱枕算了,等他睡著了再悄悄起來跑掉。 ☆、第56章 霜娘放棄掙扎之后,室內(nèi)就變得安靜下來。 桌邊燭臺里的燈燭久沒有人剪芯,光亮慢慢昏黃。 她度秒如年地挨著,為了盡量忽視掉身下溫?zé)岬哪凶由碥|和耳畔存在感極強(qiáng)的心跳聲,只當(dāng)自己是正常地睡在床上,她從素蘭的十八種繡花圖樣開始想,直想到明早早飯要吃什么,努力轉(zhuǎn)移著自己的注意力,但是——成效不大。 她是趴在一個活人身上啊,雖然他表面上乖乖地沒有動彈,可是他身體的一切機(jī)能都在正常而健康地運(yùn)轉(zhuǎn)中,體溫,心跳,吐息,脈動,鋪得再厚再柔軟的床褥都模擬不出這個效果,根本假裝不了。 內(nèi)心深處,她覺得人rou床墊的觸感其實(shí)滿舒服的,軟硬彈性都剛剛好,可這念頭只能一閃而過,因?yàn)殡S之就要聯(lián)想到事實(shí)上這是他一身柔韌的肌rou,羞恥度爆表,她就再也想不下去了。 好在,這煎熬沒有持續(xù)太久。 醉酒的人入眠快,感覺到勒住她的手臂緩緩松勁的時候,霜娘真如劫后余生,卻也不敢馬上就爬起來,怕再驚醒了他。 她先動作很輕地抬起頭來,見到他的眼睛確實(shí)合著,睫毛在眼下投出個小小的扇形陰影。 ——原來男人睫毛長也是有用的,他眼睛閉起來,都分不太出什么眼型了還是顯得很好看。 嗯,對著清醒的周連營霜娘很慫,但對著睡過去呼吸都變得綿長了的這個,她膽子大了,盯著他的睡臉看了好幾秒。 然后才扭頭,輕輕把他的手拿下來放到一邊去。周連營先沒什么反應(yīng),沉沉睡著,但等霜娘撐著床邊起來的時候,他緊閉著眼,眉頭忽然皺了皺,手指虛虛握起,好像要抓什么東西,霜娘一眼看到,嚇一跳,忙扯過被子展開來,往他身上一蓋,把被角塞他手里。 原來該替他把外衣脫了的,現(xiàn)在也不敢了,霜娘可不想再把他折騰醒過來。 周連營握住了被角,眉頭還是皺著,過了好一會,才好像有幾分不情愿似地,慢慢舒開了,但還是不如先前那樣稱心舒意。霜娘小心地觀察著他的表情,總覺得他好像有一點(diǎn)點(diǎn)委屈,好像手里原是抱著個元寶,偏被壞人給他換成了塊石頭一樣。 怎么這醉酒的人設(shè)還能帶到夢里去???霜娘忍俊不禁,一邊偷笑,一邊踮著腳尖往外退。 直退到門邊,見他都還是安靜躺著,她放下心來,拍拍自己的心臟,把心跳調(diào)整好,又揉揉臉,把表情揉淡定了,才轉(zhuǎn)身撩簾子出去。 一到外間,就對上了春雨嚴(yán)肅的一張臉。 眼神對上,春雨的神色放松了點(diǎn),道:“奶奶,沒事吧?” 貼身丫頭也不好做,春雨不過去燒壺水,提著壺回來一看,兩個人都不見了,倒從臥房里傳出些“放開、住手”之類的動靜。她糾結(jié)死了,既不敢隨便闖進(jìn)去,又怕酒后真的鬧出事來,只好牢牢守在這里。 “噓——” 霜娘豎了手指到唇間,然后指了指里面:“小聲點(diǎn),他醉過去睡了,別把他吵起來?!?/br> 春雨忙壓低了聲音:“那六爺今晚就在這里睡了?” 霜娘點(diǎn)頭:“這么晚了,你也回你房間睡吧,我睡這間好了。” 這外面的次間有張羅漢床,原來一直是金盞值夜睡的,她調(diào)去前院后,這兩天就換成春雨在睡了。 春雨便道:“那我給奶奶換上鋪蓋?!?/br> “這不是鋪好了?別忙了,天又不冷,我就這么睡好了。” 春雨猶豫著,因?yàn)檫@床上現(xiàn)在是她的鋪蓋,雖然質(zhì)料什么的也不錯,且是才曬洗過的,但比著霜娘用的畢竟要差一點(diǎn)。 霜娘見她不動,知道她想什么,就把她往外推:“行了,去吧,我還和金盞一床睡過呢,你們又不是那等邋遢婆子,我還嫌棄你不成。再說,我的鋪蓋都在里面,要拿就要出出進(jìn)進(jìn)的,再把六爺驚醒了,那可麻煩?!?/br> 一句連一句的,終于說服了春雨,她小聲道:“奶奶別推我了,我看著奶奶上了床,熄了燈再走?!?/br> 便去把疊好的錦被抖開,服侍霜娘進(jìn)去躺下,再把里外兩間的燈火全吹滅了,方去了。 黑暗里,霜娘打了個哈欠,她原有一點(diǎn)擇席的毛病,但今晚鬧了這一場,她困乏的勁頭上來,很快沉沉睡去了。 ** 翌日清晨,天光將明未明。 霜娘半夢半醒著,感覺耳邊似乎聽到些水聲,她在夢里感覺了一下,沒感覺到自己有想上廁所的意愿,就又放心睡過去了。 過了不知多久時間,室內(nèi)有些光亮起來,她翻了個身,把被子往頭上蒙了蒙。 站在床前正想叫她起來的周連營:“……” 只好扳過她來,把被子從她臉上扯下來,晃晃她:“起來了。” 霜娘迷糊著,感覺似乎有人在叫她,但困意深重,眼皮粘在一起難分難舍,她努力了兩三次, 就是睜不開眼,于是頭一歪,放棄繼續(xù)睡了。 在周連營的角度,只見到她的眼皮顫了顫,原以為要醒了,誰知跟著就沒動靜了,不由看一眼正抱著被子要出去曬的春雨。 “奶奶昨晚睡得晚了?!贝河昴_步停一停,解釋道。 ——其實(shí)睡得早也一樣賴床,春雨給她家奶奶留了面子,這句沒說。 睡晚了自然是被他鬧的了。周連營轉(zhuǎn)回頭,又晃晃她:“該起來了。” 霜娘毫無反應(yīng),睡得酣甜。 有這么好睡?見春雨出去了,周連營索性坐到床邊,把她睡散了的頭發(fā)撥開來,然后手指懸在上空頓了頓,選定了她的下巴捏著,把她的臉轉(zhuǎn)過來。 霜娘的臉?biāo)眉t潤潤的,周連營腦子里閃過“粉面桃腮”這個形容,手指不由就蹭上去,盯著她看住了。 直到霜娘夢里覺得臉頰有些癢癢,伸手抓了一把,抓到他的手指上,才把他抓回神來。 他有些臉熱,縮回手,加大了一點(diǎn)力氣改去推她肩膀:“好了,起床了?!?/br> 霜娘那一下沒抓到自己臉上的癢處,心里別扭著,又感覺被人推搡,睡得更不安穩(wěn),扯著被子往下一縮,腦袋滾下枕頭,壓到推她的那只手掌上,嘴里咕噥道:“春雨,不要吵,我再睡一下,一下就起來……” 周連營僵硬地被她壓著,滿手柔嫩光滑的觸感,她說話時的吐息就噴在他手掌外緣,聲音小小的,帶著點(diǎn)嗔意,又有點(diǎn)求饒的意思,尾音拖了老長。 周連營喉嚨有點(diǎn)干澀,他以為叫她起床是個很簡單的差事,來喊一聲就行了,怎么會拖上這么久?要命的是好像還會拖更長,她這個樣,他根本不想叫她起來啊。 勉強(qiáng)忍住遐想,他空著的另一只手再去推她,這回話還沒出口,接連被sao擾的霜娘急了,閉著眼把他那只手一拽,拽被窩里去了,然后兩只手把他抱著:“不要吵啦,我說了……再睡一下……” 她聲音漸小,一句話未完就沒聲了。 兩只手都被綁架住的周連營坐成了一座雕塑,他有一只手被迫放的,咳,不太是地方—— 春雨曬完一床被子回來了,進(jìn)來次間時見霜娘還沒起來,正有點(diǎn)奇怪地要過來,一眼看見兩人姿勢,她立刻板正了臉,目不斜視地進(jìn)了里間,抱了另一床被褥,又目不斜視地出去了。 周連營默默地坐著,一動不動。 直到換了手掌枕頭的霜娘因?yàn)樗脹]那么舒服了,終于掙扎著,慢慢清醒了過來。 第一個感覺:臉下面的觸感不對。 第二個感覺:她一覺睡醒好像長了三只手? 第三個——沒有第三個了,她只是睡醒,不是失憶或者失智醒來,不需要那么長的反射弧。短促地驚叫一聲,她卷著被子連滾帶爬地往床里去,一頭撞在里面的床欄上。 咚一聲好響亮的動靜,周連營忙起身去拉她:“我看看,撞哪了?” 霜娘哪有臉見他?蒙著被子把自己裹成了個球,蜷縮著捂住額頭,痛得要死,但更痛的是她的羞恥心,她她都干了什么呀?! 起碼十天,不,一個月她不想面對他了。 周連營當(dāng)然知道她在別扭什么,沒有硬去扯她的被子,在床邊站了一會,道:“我叫你的丫頭來。” 就抬腳出去了。不一刻,換了個腳步聲過來,跟著是春雨的聲音:“奶奶,你怎么了?六爺說你撞著了?” 霜娘聽到,一把把被子掀開,哀怨極了地瞪她:“為什么不是你來叫我起床?” 由儉入奢易呀,她剛嫁來時一直都勤勤懇懇,卡著請安的點(diǎn),每天到時辰就自己醒了。但隨著時間推移,她慢慢習(xí)慣了丫頭們的人工叫早服務(wù),自己的警覺心一天比一天少,仗著有人叫,她越睡越放心,床越賴越順——哪知道今天換了人,她丟了這么大個人呢?! 春雨道:“我本來要叫的,可是六爺洗了澡,就叫我收拾去了,說他來叫奶奶起床——怎么會撞著了?奶奶把手放下,我看看撞得怎么樣了?” 霜娘垂頭喪氣地把手移開了。怪不得她夢里聽到水聲,好嘛,人家一早起來,連澡都補(bǔ)洗過了,她睡得一點(diǎn)知覺沒有,簡直像豬一樣。 春雨湊近了細(xì)看一看,又伸手輕輕摸了摸她額上紅的那塊:“呀,奶奶撞得不輕,都鼓了個包出來了,我去找點(diǎn)藥來?!?/br> ☆、第57章 霜娘懨懨道:“找什么藥啦,又沒破,過兩天就消下去了?!?/br> 春雨沒說話,服侍著她起身穿衣洗漱過后,到底去尋了節(jié)外敷跌打損傷的膏藥來,在耳房茶爐子上烤熱了,剪了個小小梅花瓣形,過來按著霜娘給她貼上了。 霜娘只得由她,貼罷,她摸了摸額頭,往外頭堂屋看了眼,隔著簾子看不出什么,就悄問春雨:“六爺走了吧?” 春雨卻搖頭:“沒有,在外頭坐著呢,等著奶奶一道去正院請安。” 霜娘臉就耷拉下來,磨蹭了一會,支使春雨:“你找個借口,叫他先走。” “找什么借口?” 霜娘要是想得出,哪還用把問題推給她?眼看春雨一臉老實(shí)地等她支招,她捂著臉哀嘆一聲,只得逼上刑場般,一步一步往外蹭。 原來還想著今早起來要瞧他笑話的,這下好了,兩個人半斤八兩,誰也笑話不著誰了。 不過幾步路,她走得好似千山萬水般,春雨忍不住在后頭提醒:“奶奶,今兒耽誤了些功夫,再不出門就晚了。” 這可拖不得了,霜娘只好橫下心來,掀了簾子,余光瞄見外頭椅子上坐了個人影,低了頭出去,默不吭聲地隔了三四步遠(yuǎn)就站住了。 周連營原想問一聲她頭撞得怎么樣了,見她這樣,恐提起來她要更不自在,便只看了她額角一眼,就做無事狀,起身道:“你收拾好了?走罷?!?/br> 霜娘蚊子哼似地應(yīng)了一聲,跟在后頭出去。 一路都沒什么話說,快到正院門口時,碰見了四奶奶秦氏。 周連營仍在外院住的事她是知道的,這一早見兩人竟同時過來,顯是一道走的,她眼神就亮了,探射般來回打量,嘴上笑道:“六弟妹,不是我要說你,你們年輕夫妻,一時忍耐不住,想一處呆著,有些個什么也正常。只是這么沒遮沒掩,就太顯在人的眼里了,你素日倒是周全機(jī)靈的,怎么今天連個障眼法都不會使了?” 她說著拿帕子掩了唇格格笑:“哪怕就分個前后次序來,也好些——呀,你這頭是怎么了?” 她嘲諷開得太亢奮了,霜娘腦門上那么顯眼個膏子,她說好幾句了才留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