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婆媳二人各行各的想法,因為最終出來的結(jié)果搭上了,倒也顯得和樂融融,繼續(xù)看人收拾著外書房。 ** 另一頭,周連營祭祖出府后,直奔東宮而去。 未免路上先遇見熟人被攔下來耽誤時間,他坐了馬車去,快到宮門前才下來,疾步往里奔去。 東宮門口的守衛(wèi)甲士換過了一批,只有一個還認得他,見了他好似見了鬼——對他來說,可不就是鬼還魂了么,嚇得險把手里的兵器扔了,結(jié)巴道:“周、周——” 周連營向他拱了拱手:“是我,我回來了,來求見殿下,勞駕替我通報一聲?!?/br> 那甲士眼睛瞪得老大,上下打量他了足有四五遍,才回了神,出口還是結(jié)巴:“你你你沒死?” “當年出了意外,消息弄岔了?!敝苓B營笑了笑,“武大哥,你快替我通報罷,我著急見殿下。” “哦,哦?!毙瘴涞募资哭D(zhuǎn)身去了,從他虛浮的腳步看,還在半夢游的震驚狀態(tài)。 周連營立在門前等著,從這里到正殿還有一段距離,等了好一會,武姓甲士方回來了,他卻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后面還跟著穿著朱色袞龍袍的當今太子殿下。 “連營!” 太子殿下未到正門前就大聲呼喊,甩著袖子走得飛快,越過武姓甲士,周連營要行禮下拜,剛剛屈膝就被他牢牢扶了起來。 “竟真的是你!”太子殿下的第二句已有了哽咽在其中,他掩飾著情緒抬手抹了一把臉,卻沒掩飾住,眼圈還是紅了,更有兩行淚流了下來。 周連營的表情亦顯得十分動容,勉強忍住了,勸慰道:“臣托殿下洪福,死里逃生平安歸來,殿下該高興才是,如何傷心呢?” “孤這是高興過頭了,”太子抹著淚說,“孤以為害了你這條命,三年來都后悔不已,早知如此,當初說什么都不該帶著你去宣府,若不是因為救孤,你如何受這些苦楚?!?/br> “這如何能怪殿下?”周連營道,“本是我主動請纓,要跟了殿下出去見見世面,誰知會有膽大妄為的刺客來行刺?當時情況危急,我身為殿下伴讀,護衛(wèi)殿下乃理所應當之事,就算為殿下犧牲亦是本分,殿下更不必介懷了?!?/br> 太子情緒激動,還是不停流著眼淚,把住周連營的手臂道:“孤都忘了叫你進來,只在這門口說話了。走,進殿里去,你與孤細說說,你是怎么逃出去的?這三年怎么都不回來,連個消息也不曾著人送來?” 太子一路說著,一路和周連營進去了,站在另一邊的甲士伸了伸舌頭,問那武姓甲士道:“這個是誰?好生受太子寵眷,最常來的小雷伴讀且沒這個待遇哩?!?/br> 武姓甲士道:“你也忒沒見過世面了,殿下連他的名字都叫出來了,你還不知是哪個?就是永寧侯府周家的那個小兒子,三年前剛剛十八歲,和殿下一道出去宣府勞軍,還沒到地方,半路上被砍成幾截送回來了。當時鬧得極大,滿朝大人們吵得都打起來了,你一點沒聽聞?” “原來是他!”那甲士聽這么說恍然大悟,道,“我怎么沒聽說過?只是都三年了,我又沒見過他,誰還老把死人的名字記著。要說當時朝上鬧成什么樣,我可比你清楚,那時我就在金鑾殿外守衛(wèi),那場面,真是十年都難得一見。” 他這么一說,不只武姓甲士,其他幾個甲士都稍微往他這里湊攏了一點,人還是挺挺地站著崗,嘴上卻開了小差,你一句我一句地催他快說。 “要說這些大人們,”那甲士有機會顯擺自己的親身見聞,心里得意,也就從善如流地開始說了,“別看平時什么文的武的,分得像楚河漢界一樣,文官們總是瞧不起武官們。真到急了眼,哪有什么差別,飽讀了多少詩書都沒用,一般跳起來打得臉紅脖子粗的,什么拳頭腿腳,連掐脖子拽頭發(fā)的招數(shù)都有人使,官帽丟了一地,有個大人的靴子都叫人扒了,正丟到我面前,直等到散了朝,他才來把撿回去穿起了?!?/br> 甲士們聽得竊笑連連。 有個甲士道:“要說這周家的小公子,死一回就鬧出這么大動靜,就算真死了也值了?!?/br> 那站過金鑾殿外的甲士冷笑道:“你太不通,哪里是為了他?他不過是個棋子罷了。當年太子還未出行勞軍之前,朝里的大人們就分了兩派,吵得不可開交。一派認為太子長于深宮,應該時常出去歷練一下,犒賞邊軍令邊軍感沐皇恩,太子也可以就此知一知兵事;一派則認為太子萬金之軀,應該坐不垂堂,遠赴前線太過行險,要是有個閃失,誰來承擔這個責任?” 武姓甲士道:“我卻有一點不大同意——雖然不是為了周六爺才鬧的,但那時死的要不是他,大人們也鬧不成那么兇?!?/br> 站過金鑾殿外的甲士道:“好罷,你說的也對,當時跟太子出去的一行人里,就數(shù)他出身最顯赫,偏偏就死了他。要是死個你我兄弟這樣的,哪有人理會,能多給幾兩撫恤銀子就不錯了。當時太子停在附近的驛站里,遇刺的消息一送回來,朝里就開了鍋了,大人們還是分了兩派,一派認為太子已經(jīng)接了皇命,豈有半途而廢之理,刺客既然已經(jīng)伏誅,那就應該繼續(xù)向前,把此次勞軍任務(wù)完成;一派認為太子才走到半路就遇刺,可見他們先前所說都是對的,太子就不該出去,出去已經(jīng)遇了險,公侯之子都死了一個,還不叫折返回來,難道就是安心叫儲君出事?” 先前被嘲笑不通的甲士憨憨道:“原來是吵這個,我覺得第一派的大人們說的有理,本來就是叫太子出去歷練的嘛,不遇上點困難,那還叫什么歷練?!?/br> 武姓甲士道:“我認為第二派的大人們說的有理,你以為太子是我們,說歷練就要真格見刀見槍的?一回運氣好沒出事,二回要是出了事呢?” 站過金鑾殿外的甲士笑道:“就是像你們這樣了,大人們意見統(tǒng)一不了,先是吵,吵了好幾天沒出結(jié)果,就動上手了。這下真鬧大了,皇爺先不發(fā)話的,到這時也忍不了了,開了圣口,命叫太子回來,才把局面定下了?!?/br> 不提甲士們在門口八卦得熱火朝天,那頭太子原是聽講官講著學時匆匆出來的,進了殿后叫周連營在殿外稍候,他先去往講官處告假。今日的講官是翰林院的一位侍讀學士,見太子眼淚汪汪地進來告假,嚇了一跳,都沒細聽究竟是何緣由,忙忙準了。 等太子離開,他收拾著自己帶來的書籍時,方忽然醒覺:伴讀回來了?周連營?!三年前引發(fā)本朝立朝以來第一次朝堂大毆斗致使無數(shù)官員斯文掃地的那個?他居然沒死?! ** 太子領(lǐng)著周連營進了自己日常起居的室內(nèi),把屋里侍立的宮女內(nèi)侍全趕出來了,通紅著眼圈坐下,要與當年伴讀細敘別情。 周連營到這時終于憋不住了,直接噴笑道:“殿下,你往眼睛里弄了什么?” “生姜,”太子使勁眨著眼睛,“我原來就想往眼下擦一下的,沒留神涂進眼睛里去了,太辣了。” ☆、第44章 周連營立在殿室里張望,要尋個帕子布巾之類的與他,太子擺手道:“行了,我快辣過這股勁兒了,耽誤了這些時間,擦不擦都差不多了。你坐下罷,我們說話。” 周連營遍尋不著,不好亂走,只得忍笑坐下了。 因被這意外一岔,君臣間久別再見后的動人氣氛再也營造不出來了,但并不因缺少這個過程就有了陌生疏遠之感,周連營十二歲起就到了太子身邊,伴他讀書,直到出事前,足有六年之久。 ——這中間還有個緣故,當日太子選伴讀時,永寧侯府報上去的本是世子周連政的名字,他比太子大了兩三歲,年歲還算相當。不知怎么的,最終選上的卻是根本沒報名的周連營,他比太子足足小了七歲,周侯爺夫婦詫異極了,但皇命已下,違抗不得,只好把小兒子送了進去。 剛進東宮時周連營年紀小,還不是如今性情,在家受寵慣了的豪門驕子,很有幾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面上看著比另一個一樣年歲不大的伴讀雷元文懂事知禮,其實論起膽大不遑多讓,跳脫起來連講官都敢整治。 呆了一半年,慢慢覺出艱難來。太子是元嫡長子,儲君身份原該穩(wěn)如泰山,但因皇帝偏心次子,元后早逝,繼后又有自己的心思,太子在內(nèi)宮沒有援手,處境比永寧侯府原先預估的要差許多,卻也沒什么法子可想,侯府手再長,也伸不進去禁宮干涉皇帝家事——何況侯府手還不怎么長,在京里上層盤根錯節(jié)的那些世家豪族里,大約也就算個中等,連偏上都偏不上去。 這種情況下,當時共選了四個伴讀給太子,兩個年級小些的是他和雷元文,還有兩個年級大些的,那兩個年紀大些的撐了兩年就撐不住了,接連告病,先是幾天來一下,后來就索性告了大假,直接不來了。太子沒有自己的勢力,皇帝又睜一眼閉一眼,竟就由著他們?nèi)チ恕?/br> 只留下周連營和雷元文兩個,被太子取笑為哼哈二將,雷元文年紀長周連營兩歲,但他是個心智發(fā)育晚些的人,聽到了還以為有趣,哈哈哈笑瘋了。周連營卻知道,太子明著是取笑他們兩個,其實是自嘲,暗里把自己比成廟里的泥菩薩了。 心酸至此,周連營的中二期還沒怎么開始就結(jié)束了,講官再敷衍太子,翻來覆去給太子念什么易經(jīng)之類,卻不逐句分析句意,他也不跳了,老老實實地跟著背,雷元文要跳,他還壓著。直等隔天或隔幾天換到另一位負責的講官,才把背的句子一句句問他,請他講解。 深宮無情,周連營表面上的棱角被一點點磨去,性情漸漸變化,一天比一天溫和內(nèi)斂,像是一顆被高明匠人打磨過變得圓潤光滑的玉珠,但內(nèi)里的銳氣卻始終如一,無論情形如何艱難,他始終未曾像另兩個伴讀一樣,有過退縮之心。 太子將會是個明君——陪伴太子年歲越久,他越深信這一點。 順帶一提,雷元文也沒退縮過,不過他的理由是:“我才不回家去,跟著太子念書快活多了,家去天天挨手板,太子從不揍我,我要是有個像太子一樣的爹該多好?。 ?/br> 嗯,因為他是個沒心眼的,說話的時候沒避人,這話最終傳到他老爹耳朵里去了。俗話說君父君父,太子雖還差了一級,現(xiàn)在只是儲君,但雷元文把太子比成爹也不能說大錯,他爹不好為這個揍他,乘他休沐回家,另尋了個理由,說他字寫的丑,痛痛快快比平時翻了倍,共打了他二十下手板,方把悶氣出了。 這件事的結(jié)果是,雷元文更覺得太子好了,同周連營兩個做定了哼哈二將,堅持到底不動搖。 此刻,太子終于把那股辣勁熬過去了,重新恢復了清晰的視力,認真打量起闊別三年的伴讀來。 “比先結(jié)實多了,好像還高了點?”太太呵呵笑道,“辛苦一定沒少吃,我先以為你撐不下來,小瞧你了?!?/br> 周連營笑道:“我當日同殿下商量好了的,棄文從武,半途而廢了豈不是欺君?” 太子身邊不缺文臣擁護,他的出身毫無可挑剔之處,尊崇孔孟的儒家臣子們出于維護正統(tǒng)的理念,天然就會站在他這一邊。相對來說,武官的立場就要飄忽一些,加上太子身份使然,他不能主動去交接武官,因此雖也有明確了旗幟向著他的,卻無真正心腹之人。 假使將來事有不測——照著皇帝對次子一心偏到底的趨勢來看,這很有可能。太子作為一個連東宮守衛(wèi)都不能握在自己手里還只能由著皇帝換來換去的光桿儲君,沒有可謀大事之人,會是個要命的短板。 周連營日漸成熟,意識到這一點之后,就下了棄文從武的決心。他是勛貴出身,祖上原就以軍功起家,家里有門路,要補個缺也容易,借著他要隱身的三年,索性跑去了軍營里,先打磨一番筋骨。 君臣二人都知道“欺君”之語不過是玩笑,太子感嘆道:“欺什么君?將來誰是君還不一定呢,我等也就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br> 這是對真正自己人才能出口的話,太子也是人,總有不能支撐想要軟弱或者抱怨一下的時候,但這些喪氣話是不可能對著別的臣子們吐口的,白惹一大堆勸諫,于事無補不說,還把他想要出的那口氣又給憋回去了。 對著周連營就不必顧慮了,周連營知道太子就是隨口說一句,并不真表示他就灰心了,所以既不勸也不諫,由著他把悶氣出了,直接把話題帶入正題。 他道:“楊大將軍知我回京必要來見殿下,托我向殿下問安,他是邊將,不便有私信與殿下,還請殿下見諒?!?/br> 太子也把心思收回到正事上,道:“我知道了。他確認你身份后,問了你些什么?” 周連營道:“什么也沒問,好似瞧見了瘟神,只要飛快把我打發(fā)走。我剛露出個要多說一句不立即就走的樣子,他就好似害了牙疼,等到聽我說只是請他幫忙消個軍籍,方轉(zhuǎn)過臉來,滿口應了。” “這個老狐貍?!碧邮?,“撇得這么清,難道還怕孤問他借兵造反不成?不過謹慎倒也是他的好處,京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他原不該參與,守好了邊關(guān)前線,就是盡了臣子本分了?!?/br> 周連營直起身來,道:“殿下的意思是,京里如今更亂了?我才回來,未及打聽這些,外頭傳的那些什么都有,我聽了許多,只是恐怕都走了樣,信不得真?!?/br> “倒也算不得亂,只是不清凈。二弟一直不走,三弟借著去年皇爺圣壽,求死覓活地打著祝壽的幌子回來了,直到今年皇爺下個圣壽都該辦了,他還賴著?!碧有Φ?,“不過,我不煩他們的事,只要不再叫我一年幾次地往外頭送死去,由著他們鬧去罷。我只管關(guān)起門來,讀我的書?!?/br> “楚王殿下真還未走?”周連營奇道,“我在路上聽著,還以為是民間消息滯后了?;薁斝膼鄣膬鹤又挥旋R王一個,又沒他的份,怎么忍了不攆他?” “攆了,攆不走。”太子笑道,“一說叫他回封地去,他就跪地大哭,說舍不得皇爺和母后,再攆,他就把二弟扯進來,說二弟比他年歲還長,怎么就能隨侍皇爺左右。他在自己府里哭就罷了,還哭到大臣們面前去,說是我和二弟都在京里,獨他一個閃在外面封地上,顯得不孝之極,大臣們借機就去勸誡皇爺,要二弟跟著就封?;薁敱霍[得沒法子,未免二弟被一起連累去了封地上,只好眼不見為凈,全當沒看見三弟了?!?/br> 周連營當年常來往宮中,對這兩個王爺都是熟悉的,便嘲笑道:“殿下占了嫡長,齊王占了皇寵,楚王殿下兩頭不靠,倒敢想做奪嫡的夢,除了臉大,我實在看不出他有別的優(yōu)勢?!?/br> “哈哈,”太子拿手指點他,“還是你回來說話直截。小雷是個雷火彈,到處炸,只是炸不到點子上,反過來總要我給他擦屁股,都不知道到底他是伴讀,還是孤是伴讀了。哦,對,你需留神,你詐死這事瞞得他死死的,這一二天他知道了消息,必定要去炸你去了?!?/br> 周連營想想這個烈火性子的同僚加好友,亦有兩分苦惱:“只有我先搶著給他賠罪去才好了,只是今天實在多事,抽不出空,再怎么也得到明天了。” 他詐死是極機密之事,事情最初時,只有他和太子兩人知道,連父母都未敢透露一字,恐叫人看出端倪。后來因侯夫人久病不起,才悄傳了一張紙條與她。雷元文雖然同是太子心腹,信任度上沒有問題,但他性格莽直,說不準一時不留神要露了口風,所以三年里都將他瞞得滴水不漏。 “這是你兩個的事,我不管。”太子笑道,“只是若打破了哪個的頭,我這里傷藥管夠,可以來尋我?!?/br> 君臣兩個略閑話兩句,又重新轉(zhuǎn)回去,太子問:“你如今回來,該當入仕了,你自己可有想補的缺?” 周連營聽他話音,應當是替自己打算過了,就道:“我想了一個合適的所在,不知和殿下想的是不是一樣?!?/br> 兩人眼神對上,太子道:“一,二,三。” 同時伸出一個巴掌來。 ☆、第45章 霜娘在府里,陪著安氏看了一上午收拾屋子,又跟著一道用了午飯,直到午后才被放回去,安氏跟她說了,下午叫她不必再去外院,只在自己院里歇著,靜樂公主和駙馬送了信說要回來,等到了著人來叫她一起去拜見。 有安氏在的地方,霜娘基本上不太能坐著,所以一回去她就歪炕上去了,金盞給她捶著腰,道:“奶奶,要么去床上躺躺吧?” 霜娘半閉著眼搖頭:“不行,太太說了下午公主和駙馬要來,我到床上去把頭發(fā)躺亂了,一時公主來了,我來不及梳,總不能叫公主等著我。再者,我還有事要和你商量?!?/br> 金盞:“奶奶請說?!?/br> 霜娘道:“是六爺?shù)氖隆K蠛脦讉€月都要住在外院,身邊須得有人伺候,太太才剛問我,我院里能不能撥兩個丫頭過去,要是我不夠使,撥不了,太太就從自己院里撥人?!?/br> 因霜娘早起是和周連營一起出的門,又是去的祠堂,祖祠重地一般丫頭下人都不許靠近的,所以金盞沒跟著去,并不知一上午都發(fā)生了些什么,此時聽說,忙道:“是了,六爺成了婚,是大人了,身邊再只有幾個小廝伺候,就顯得不好看了。那奶奶是怎么回的?” 霜娘道:“我說了叫你過去?!?/br> 金盞傻地停了手:“啊?” 霜娘笑道:“太太問我那一聲是給我臉面了,難道我能回說我不夠使,叫太太調(diào)自己的人?府里誰都知道你是我身邊第一等的人,既定下了從我這里撥人,自然只有叫最好的去,不然豈不顯得我對六爺不上心了?” 金盞反應過來,糾結(jié)著道:“奶奶說的確實是這個理,只是,我不舍得離開奶奶?!?/br> “又不是把你送給別人,明年年初你就能回來了。”霜娘安慰道,“我要同你商量的是,除你之外,還要再撥一個去,你看是疊翠還是春雨合適?” 當年南香去后,梅氏要再給她補一個來,霜娘推辭了,說自己身邊這么多人足夠使了,暫時不必補,以后缺了再說,梅氏聽見遂罷了。 后來疊翠一直勤懇賣力,去年末時,霜娘去和梅氏說了,把她升成了一等。如今霜娘身邊仍是四個一等,倒是二等里有個缺額,因沒有什么合適的人想提拔,就一直沒補,空在那里。 金盞先問道:“奶奶怎么想呢?” “依我的想法,春雨不能走。”這個問題霜娘在路上時已經(jīng)大致想過,這時就道,“你去了,我這院里就需另一個壓得住陣腳的人出來管事,疊翠半年前才升上一等,她能力是有的,但資歷太淺,鎮(zhèn)不住人,我看彩翠和巧翠兩個都不大服她,背地里還嘀咕她。她不行,那就只有春雨了。疊翠和你到外院去,跟在你后頭做事,倒是無妨?!?/br> 她沒有提另一個大丫頭半梔,三年下來,她和剛來時相比基本沒什么變化,還是個影子一樣的存在,霜娘也不指望她干嘛,從不給她派差,只要她安安靜靜地呆著,不惹事就好了。 “奶奶說的在理,”金盞聽了點頭道,“我也是這個想頭,春雨留下來,多少還可以帶著半梔一起做點事,疊翠可使喚不了半梔,她也不敢使喚,那就只剩她一個人頂著了,確實頂不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