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節(jié)
“噓?!崩钛芮镎f,“這天底下,沒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應(yīng)不應(yīng)該。有些事,哪怕刀山火海,明知必死,也要去做,不是么?” 李衍秋說出這句話時,段嶺的心情復(fù)雜至極,又長長嘆了口氣。 “我以為你會在謝宥那兒?!倍螏X說,“這附近也沒有黑甲軍,實在是太危險了,為什么不告訴他?” 李衍秋說:“明天再告訴你,先去睡吧,皇兒,時候不早了,你這一路上也累了?!?/br> 段嶺非要弄清楚經(jīng)過,李衍秋卻嚴(yán)肅了起來,說:“你必須聽我的,皇兒。” 段嶺才只得作罷,回房給武獨換過藥,洗過傷口,武獨因受傷仍有點發(fā)燒。 鄭彥進來,說:“我得走了,不能離開宮里太久,以免令人起疑?!?/br> 段嶺開了藥方,說:“幫我抓點藥……不,等等,你走了,四叔怎么辦?” “他說沒關(guān)系?!编崗┐鸬?,“現(xiàn)在誰也不會知道他居然還活著,就在這里?!?/br> “可是蔡閆盯著我們?!倍螏X說,“就怕他的人一路跟蹤過來了?!?/br> “都被我甩開了?!编崗├鸲放瘢涯樥谧?,接過藥方,說,“他現(xiàn)在剩不了多少人,西川那邊的武士還未調(diào)過來。” 段嶺說:“萬一再有人來刺殺怎么辦?” “還有誰能刺殺?”鄭彥說,“四大刺客都在你手下了,昌流君呢?什么時候過來?” 雖是這么說,段嶺卻仍覺得不大安穩(wěn),奈何李衍秋的性格總是喜歡冒險,既然走到這個地步了,萬一鄭彥消失太久令人起疑,反而功虧一簣。 “放心吧?!编崗┱f,“天下第一攤的老板是第五大刺客?!?/br> 段嶺:“……” 鄭彥笑了起來,一手按在胸前,單膝跪地,膝蓋一觸地面便干凈利落地起來,說:“殿下,您回朝了?!?/br> 鄭彥說畢,袍袂飄揚,轉(zhuǎn)身出了房外,呼啦啦聲響,躍上院墻,飛檐走壁地離開了。 第203章 深藏 二更時分,外頭有人敲門,段嶺正在照顧武獨,推門出去,見一名清秀少年左手提著個食盒,右手拿著一包藥,說:“鄭……鄭大人著我、送送送、送來給您……” “你是……”段嶺詫異道。 “鄙、鄙人……段、段梓風(fēng)。”那少年與段嶺差不多高,說,“有事您請隨時吩咐,我爹娘就在外頭?!?/br> “你就是天下第一攤的老板?”段嶺詫異道。 段梓風(fēng)笑笑,有點拘束,點了點頭,將食盒交給段嶺,一時不知說什么,片刻后只是朝段嶺一躬身,便緊張地走了。 段嶺笑了起來,沒想到還是本家,先前他記得似乎在天下第一攤里見過另一個高大的男人,還以為那就是老板,沒想到老板居然是個少年! 這夜段嶺先是叫武獨起來,讓他把粥喝了,再讓他躺下,自己去煎藥。內(nèi)服的、外敷的,段嶺全部準(zhǔn)備好后再叫武獨起來服藥,換藥,擦拭傷口,足足折騰了大半夜。 “睡吧……”武獨有氣無力地說,“死不了的?!?/br> 段嶺堅持把武獨照顧好后,才在他身邊和衣而眠,倒頭一睡,眼前漆黑,什么都不愿去想了。哪怕明日天塌地陷,這榻上一雙人相伴,也已了無遺憾。 但第二天,太陽依舊升起,就像鄭彥所言一般,誰也不知道他們在這里。段嶺睜眼時已是日上三竿,武獨還睡著。 “喂?!倍螏X搖了搖武獨,武獨含糊地應(yīng)了聲,段嶺試他額頭,燒已退了。武獨伸手過來抱段嶺,段嶺打了個呵欠,從他懷里溜了出去,準(zhǔn)備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段嶺出得院來,想起李衍秋睡另一間房,悄無聲息的,不禁心中忐忑,過去推門,見李衍秋一身白衣,蹬了被子,躺在榻上。 “四叔?”段嶺上前問道。 李衍秋半睡半醒,也應(yīng)了一聲,撈住段嶺,讓他躺到自己身邊并肩而臥。段嶺松了口氣,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對李衍秋有種擔(dān)心。段嶺要試?yán)钛芮锏拿},卻被李衍秋抓住手,按在被窩里。 “不要診脈了?!崩钛芮锖喼睙o言以對,說,“你都診多少次了……四叔有這么病秧子么?” 段嶺笑了起來,李衍秋也醒了,卻不起床,只摟著段嶺躺著。 “剛回來也不多睡會兒?!崩钛芮镎f,“閑不住的命。” 段嶺便起來打水,伺候李衍秋洗漱。李衍秋說:“說來也奇怪,在宮內(nèi)天天睡不安穩(wěn),外頭粗茶淡飯的,反而睡得好了些?!?/br> 段嶺懷疑是不是平日里開的藥有問題,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樣。李衍秋穿上粗布袍,一身帝王氣卻未有改變,坐在廊下發(fā)呆想事情。段嶺又去叫武獨起來,給他擦身換藥換衣服,突然聽見院中有說話聲。 今天來了個大個子,長得挺帥氣精神,卻一臉憨笑,朝李衍秋說:“大哥,昨天的飯好吃嗎?” “勞煩你們了?!崩钛芮锎鸬?。 “好吃就好,好吃就好。”那大個子連連點頭,又把另一個食盒打開,說,“風(fēng)風(fēng)說又有兩位爺來了,今天讓我給大哥您加菜?!?/br> “這又是誰?”武獨皺眉,小聲道。 “我記得他?!倍螏X小聲說,“天下第一攤的,老板的幫工?!?/br> 大個子放下東西正要走時,段嶺扶著武獨出來,大個子便朝段嶺嘿嘿地笑,居然是個傻子。段嶺朝他道謝,大個子連忙鞠躬,見武獨臉色不大好看,便毛手毛腳地翻墻走了。 “這人會走漏風(fēng)聲嗎?”段嶺說。 李衍秋答道:“他是段梓風(fēng)的伴當(dāng),名喚阿衡,跟了有好些年了,不必?fù)?dān)心他?!?/br> 阿衡送來的午飯里有一只雞、素八珍卷子、蔥爆豬肝、一大盤炒菜心,段嶺已有好久沒吃上好吃的了,當(dāng)即擺開筷子,與李衍秋對坐,開始吃午飯。武獨則捧了個碗,到廊下坐著吃。 “來,正好你回來了?!崩钛芮锬橹票?,與段嶺碰了杯,說,“回來就不要走了,喝一杯?!?/br> 段嶺說:“總算回來了?!?/br> 李衍秋又朝武獨遙遙舉杯,武獨身上帶傷,段嶺不讓他喝酒,便拈著茶杯舉了舉。 “武獨受了傷,功力剩幾成?”李衍秋問。 “不礙事?!蔽洫毚鸬?,“幾天就好?!?/br> 確實不礙事,不是因為武獨隨口說說,而是眼下也幾乎沒有敵手了。 李衍秋說:“這段時間里,你倆就在這兒歇著吧,待鄭彥查出虛實來,再一同露面?!?/br> “四叔?!倍螏X放下杯,略有點不安地說,“現(xiàn)在我要做什么?” 李衍秋說:“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為什么外面沒有黑甲軍把守?”段嶺說,“謝宥還不知道?太危險了?!?/br> “因為我不想告訴他?!崩钛芮镎f。 段嶺沒有打斷他,知道李衍秋要告訴自己他的計劃。 “不告知謝宥,倒不是因為疑他,而是怕黑甲軍調(diào)動被牧?xí)邕_察知,功虧一簣。牧?xí)邕_與韓唯庸密謀,那年上京之變,害死你爹的罪名已幾乎能被坐實。但在這里頭,還有沒有別的人參與,就非??梢闪恕!崩钛芮镎f,“為什么不直接動手對付牧?xí)邕_,正是因此。現(xiàn)在韓濱與他勾結(jié),只要拔了牧?xí)邕_,抄他的家,就必定會翻出他與合謀者的書信。” 段嶺明白了,書信一旦掌握在李家的手里,參與密謀的人必將坐立不安,假以時日,李家騰出手來,必將對付他。 所以韓濱除了造反或擁兵自立之外,再無別的辦法。而要把邊防守將召回江州,直接殺掉,對這么一個鎮(zhèn)守邊疆的武將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其實可以暗殺他?!倍螏X說,“就像邊令白一樣?!?/br> “邊令白之死,已經(jīng)令他非常警惕了。”李衍秋說,“這廝正在培養(yǎng)死士,一旦刺殺不成功,將會非常麻煩?!?/br> 段嶺只得點頭,李衍秋又說:“韓濱今天下午就會抵達江州,入城奔喪。屆時,內(nèi)閣與謝宥一定會極力反對,不會讓他帶兵進城。但是,牧?xí)邕_必須讓他進城。否則他就沒有與謝宥周旋的本錢了。” “我讓鄭彥暗中觀察?!崩钛芮镎f,“看看究竟都有誰在支持牧?xí)邕_,定是同黨無疑。” “然后呢?”段嶺又問,“要怎么收拾?” “牧?xí)邕_已有那假貨的證據(jù)。”李衍秋說,“想除掉假貨,趁著他登基前,是最好的辦法。這話讓牧?xí)邕_來說,好過你來說,他那人心思慎密,定會給朝廷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但這樣一來,江山就無人繼承了。”段嶺說。 “皇后懷孕了。”李衍秋答道。 段嶺心中一驚,是誰的? 他差點就脫口而出,卻意識到這話不能多問,及時剎住。 武獨吃完了一碗飯,把飯碗隨手?jǐn)R在廊前地板上,轉(zhuǎn)身進了房中,關(guān)上了門,識趣地不再多聽。 “待他解決掉假貨后。”李衍秋又說,“便可從烏洛侯穆身上留一條線索,烏洛侯穆答應(yīng)做證,假太子一事,乃是當(dāng)年趙奎與牧?xí)邕_串通,牧?xí)邕_收買了烏洛侯穆后,欺騙天下人的伎倆?!?/br> “屆時先將牧?xí)邕_、韓濱一起誘入宮中。”李衍秋隨口道,“趁這二人輕敵大意之際,讓鄭彥與武獨聯(lián)手,先殺韓濱,解其兵權(quán),再召集群臣,宣判二人罪名。” 段嶺:“……” 段嶺十分驚訝,李衍秋居然要這么陰牧?xí)邕_一把,這正是牧?xí)邕_平時最喜歡做的嫁禍之道,沒想到最后牧?xí)邕_反倒是為了一件自己并未做的事背了黑鍋,實在是死得冤屈莫名。 “等等?!倍螏X覺得這個計劃實在太冒險了,但順著李衍秋的思路推,又實在是非常正常的。只要牧?xí)邕_與韓濱合謀控制了朝廷,必將掉以輕心,趁著他們成功的時候突然下手,勝算最高。 “但牧相一定還有防備?!倍螏X說。 “嗯。”李衍秋若有所思,點頭道,“以你對他的了解,你覺得他有什么防備?” “逼他朝蔡閆動手?!倍螏X答道,“這點我覺得沒問題,只是他把蔡閆扳下來后,一定還會找長聘的下落,還有昌流君。這點不解決掉,他始終寢食難安?!?/br> 李衍秋說:“所以他會認(rèn)為,長聘與昌流君落在了姚復(fù)的手上。而姚復(fù)此來,正是調(diào)查他謀反之事,并希望盡快找到你,扶你上位去?!?/br> “原來是這樣……”段嶺說,“那五姑知道嗎?” “她與姚復(fù)都不知道?!崩钛芮镎f,“現(xiàn)在知道我還活著的,就只有你、我、武獨、鄭彥、烏洛侯穆。連天下第一攤的老板,也不知道我是誰?!?/br> 段嶺震驚了,李衍秋的消息居然瞞得這么嚴(yán)! “先前淮陰一見?!崩钛芮镎f,“他們已經(jīng)知道你的太子身份了,我告訴姚復(fù)夫妻倆的,則是我會盡快對付牧?xí)邕_,你五姑替我做了個假玉璜,來替掉我交給你的真玉璜。只是他倆應(yīng)當(dāng)也沒想到我會用這招。若無意外,淮陰的人已經(jīng)北上,往鄴城報信去了,只是與你們不同路。” 段嶺說:“也就是說,五姑知道我一定會回來。” 李衍秋緩緩點頭。 第204章 涉險 李衍秋又說:“鄭彥打聽到的消息,是你五姑正在懷疑,假貨與牧?xí)邕_有一方毒死了朕,她與姚復(fù)正在暗中調(diào)查朕這些年里服過的藥?!?/br> “那天陪在四叔身邊的都有誰?”段嶺問。 “鄭彥來過,皇后來過,假貨也來過?!崩钛芮飫恿藙用碱^。 “也就是說,連姚復(fù)也有可能。”段嶺說。 “你很聰明?!崩钛芮镎f,“牧?xí)邕_已開始對鄭彥起疑?!?/br> 段嶺便不再說話,這頓雖俱是美味佳饌,吃起來卻毫無感覺。及至吃完后開始喝茶,段嶺說:“光靠鄭彥一人,只怕打聽不到多少消息,內(nèi)情太復(fù)雜了。年前,費宏德先生幫我出過一個主意,正好能用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