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就幾步路?!蔽洫毜穆曇舨荒蜔┑溃叭f一那殘廢在路上等你呢?快點!” 段嶺只得沿著走廊過去,忽然又有點想與武獨一起去偷情報了,偷情報明顯比會“老情人”好玩些。然而正事兒要緊……段嶺心里胡思亂想的,背后無聲無息,只有些微風聲,但他感覺到武獨就在屋檐與走廊頂上沿途跟著自己,一會兒在左邊,一會兒在右邊。 “東張西望的做什么?”武獨扔了個小石頭過來,落在段嶺衣領里,段嶺忙抖出來,目不斜視,走過長廊。 “賀蘭羯沒在路上守著?!倍螏X說。 “算他命大?!蔽洫氒S下,隨口道,“月黑風高,本來真想給他一鏢?!?/br> 段嶺來到客院前,敲門,黨項人開了,忙將他請進去,段嶺幾乎能清楚感覺到武獨正隱身在月色中,直到護衛(wèi)為他推開門,進了內間,武獨才閃身走了。 赫連博正在與賞樂官激動地說話,仍是結結巴巴,詞不達意,段嶺確認再無別人,方笑道:“赫連?!?/br> 這一次赫連博話也不說,便上來緊緊抱著他,段嶺笑了起來,一躍而起,騎在他身上,就像小孩兒時候一般,一個馱著另一個撞來撞去,兩人哈哈哈地笑了半天,最后赫連博倒在榻上,把段嶺扔了下來,才笑得氣喘。 賞樂官識趣退了出去,反手關上門。 “你怎么來了!”段嶺踹踹赫連博,又翻他榻上小桌置放著的盤子,里頭有不少葡萄干,當即抓了一把就往嘴里送。 “媳婦!”赫連博叫苦道。 段嶺與赫連博向來極有默契,驚訝道:“姚靜是你媳婦?” 赫連博點點頭,苦不堪言,結結巴巴地,連說帶比劃,段嶺指著他笑,朝他嘴里扔葡萄干,扔進他鼻孔里,赫連博忙按著一邊鼻子,“噗”的一聲朝外噴,兩人又笑倒在榻上。 從前赫連博家里送了葡萄干來,便與段嶺、拔都三人在名堂中玩鬧,段嶺想起了他們小時候的時光,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禁悲從中來,赫連博又拍拍段嶺,示意你給我認真聽,別鬧了。 原來那天赫連博與其母親逃出上京,要帶著段嶺一起走,段嶺卻堅持留在城中。其時西涼北通遼國,南接大陳西川,取道太行山井徑,是最快的通路。奈何赫連達與南院韓氏秘密達成協(xié)議,拒絕了耶律宗真派出的救兵,誓要將耶律大石與李漸鴻的性命一并留在上京。 “大石?”赫連博問。 “死了?!倍螏X說,“護送你們出城后就中了箭,沒熬過去?!?/br> 赫連博表情十分復雜,坐著出神,眼里帶著憤怒。 “怎么了?”段嶺手肘動了動他,赫連博望向段嶺,搖搖頭。 段嶺從前在名堂時不懂,但讀辟雍館時,隱約猜到了一些,耶律大石與赫連博的母親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只因每次來接兒子時,赫連博都似乎對母親有著排斥之情。段嶺與拔都去過赫連家做客,他母親待同學倒是很好的,只是赫連博一句話都不想與生母多說。 “都過去了?!倍螏X朝赫連博說。 赫連博點點頭,說:“宗真、找你。拔都,找你。我,找你?!?/br> 段嶺鼻子一酸,忍著眼淚,朝赫連博猛點頭。 上京城破以前,耶律宗真派出兵馬,前來設法營救段嶺,奈何已無回天之力,百年輝煌古城淪為一片廢墟,遼軍與陳軍更殊死決戰(zhàn),大戰(zhàn)之中要找一個段嶺,如同大海撈針。 段嶺想起耶律宗真在上京險些被韓唯庸派出的刺客暗殺,是自己救了他一命,雖認識的時間只有短短幾日,宗真卻是有情有義。至于拔都……父親之死,上京淪陷,一切俱因元人而起,段嶺心情不由得復雜至極。 當日書院一別,如今天各一方,當真應了那句“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宗真。”赫連博又比劃了個手勢,將杯子放在一旁,說,“拔都,反目了?!?/br> 當然了,段嶺也知道,耶律宗真與拔都各自兩族有著深仇大恨,只能通過赫連博來打聽他段嶺流落南方的消息,赫連博又說他們都在重金尋找段嶺。又拿出一幅畫給段嶺看,正是畫了一半的他。 段嶺笑了起來,赫連博讀書時便擅丹青,現(xiàn)在畫得更好了。然而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宗真不知道自己身份,拔都卻是知道的。 可他怎么自己要“找”?! 莫非他已經見過那假太子了?!段嶺登時緊張起來。 “拔都怎么說的?”段嶺忙問道。 “你可能,死了?!焙者B博說,“拔都說,他給你家寫信,你,死活不明,有危險,一定要找到你,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否則,踏平南陳?!?/br> 段嶺:“……” “瘋了?!焙者B博對拔都的表現(xiàn)完全無法理解,“關南陳什么事?自己族人,要打上京,還好,你活著。還好!” 赫連博眼眶發(fā)紅,用力拍了下段嶺的肩膀。 段嶺這才知道,拔都居然給他的“家”也就是朝廷寫了信!然而他再追問下去,赫連博卻也搖頭,不知道了。據(jù)此,段嶺猜測,拔都一定也朝赫連博隱瞞了自己的身世。 赫連博只知道拔都留有段嶺的聯(lián)系方式,并寫信過去,卻沒得到應有的回音,段嶺又從這有限的信息里,拼湊起了許多碎片——上京淪陷后,拔都聽說南陳太子登基,便托人送來或是密信,或是代表他爹的信函道賀。 但他們對彼此都熟得不能再熟了! 哪怕回信由文官謄寫一次,字里行間,也全然不是段嶺的行文! 只要拔都仔細盤問見了太子的使者,就會起疑。 拔都太聰明了!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難道讓拔都來作證嗎? 段嶺眉頭深鎖,在房里踱了幾步,無意中看赫連博時,發(fā)現(xiàn)赫連博仿佛和當年那個天天與自己摔跤的少年不太一樣了。 赫連博濃眉大眼,有股英氣,敞著一側肩膀,端坐著時有種帝王風范,卻十分親和。 “你,瘦了。”赫連博說,“受苦嗎?” 兩人對視,沉默良久,段嶺微微一笑。 “受了不少苦。”段嶺笑道,“但能活下來,還是值得的?!?/br> 第71章 交易 深夜。 武獨一身黑衣,潛入邊令白的書房,戴上蠶絲手套,在滿是灰塵的案牘架上翻檢,以免留下指印。 案牘上擱著不少信封,上以數(shù)字注明編號,武獨挨張看過去,沉吟片刻,放棄了卷架,在房中巡視一圈,繼而轉身,于邊令白的矮榻上坐下,手肘擱在膝上,抵著側臉,打量房內的書畫。 他的目光掃過墻上字畫、架上陳列、地面青磚,桌上擺設,每一寸位置都沒有放過。 費宏德躺在床上,輕輕地咳了幾聲。 房門無風自開,無聲無息的腳步踏了進來。 “起初我并不確定?!辟M宏德的聲音有點沙,說,“直到你來殺我,我才肯定了?!?/br> 一把劍倒映著清冷的月光,全身黑衣的刺客走進房中 “你實在不該這么做?!辟M宏德又說,“欲蓋彌彰,太子是從哪里找回來的?” “一名見過李漸鴻的少年,那孩子的同窗?!?/br> 刺客解開面罩,現(xiàn)出白皙英俊的容貌,眉眼間鋒芒畢露,溫潤如玉,正是一路從西川追到此處的郎俊俠。 “你該殺了他?!辟M宏德說,“容我斗膽猜一猜,你是不是已經殺過那孩子了。” “我下不了手。”郎俊俠答道,“他是我?guī)С鰜淼?,不過我確實差點殺了他?!?/br> 費宏德說:“你總是先動手殺人,及至發(fā)現(xiàn)殺不掉了,才開始談條件?!?/br> “這是師父教的?!崩煽b答道,“能殺人的時候,不必談什么條件?!?/br> “可是被你殺過一次的人?!辟M宏德緩緩坐起,披了一件外袍,注視郎俊俠,說,“又怎么會與你談條件呢?” “李漸鴻被我殺了三次?!崩煽b如是說,“依舊會與我談條件?!?/br> “這世上也僅有他而已?!辟M宏德示意道,“坐吧,郎俊俠,久別重逢,為何不敘敘舊?” 郎俊俠瞇起眼,似在猶豫,費宏德又說:“拿劍的人,手上竟會戴著一串佛珠。” “費先生仍是如此目光如炬?!崩煽b答道。 “我記得在何處見過這佛珠。”費宏德悠然道,“看來你仍在求生,也罷,既是如此,以我一條老命就此成全你,又有何妨?” 郎俊俠沉默不語,費宏德哈哈大笑。 “引頸就戮,反倒下不了手么?”費宏德又說。 郎俊俠目光游移,慢慢地收起劍。 正在這時,外頭響起聲音。 “費先生?!边吜畎渍f。 費宏德起身,正要答話,郎俊俠卻倏然一劍,抵在費宏德脖側,費宏德微微一笑,望向郎俊俠,攤手,示意你要如何? “費先生?”邊令白又說,仆役敲了數(shù)下門,不聞回答。 郎俊俠猶豫良久,始終下不了手,費宏德便安靜地站著,待他下最后的決定。 生死就在這一念之間,突然邊令白感覺到不妥,說:“費先生!” 緊接著門一推,邊令白進來,郎俊俠沖開窗門,躍出。 “有刺客!”邊令白大驚道,“來人——!” 武獨仍在邊令白的書房里沉思,撐著膝蓋,有點困了,打了個呵欠,回過神,未曾找到機關,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武獨眉頭深鎖,瞇起眼,突然聽見外頭響動。 “朝客廂去了——!”有人喊道。 武獨正要起身離開,卻聽見腳步遠去,護衛(wèi)打著火把經過,當即又一臉無聊地坐了回去。然而下一刻,邊令白與費先生撞了進來。 開門的那一瞬,武獨抬腳,踹上案幾。 邊令白提燈照案,未辨武獨面容,只見一黑衣人充滿霸氣地坐在自己位上。 緊接著,案幾從那武獨身前飛起,翻滾著飛向邊令白。 邊令白還未喊出聲,便被案幾巨力砸在身上,“來——”一聲未出,被帶得倒飛出去,穿過院內。武獨轉身一躍,翻出窗外,消失無蹤。 “人——!”邊令白摔進池塘,嘩啦聲響,方喊出了另半句話。 府中大嘩,段嶺還在與赫連博執(zhí)子之手淚汪汪地憶當年,未知外頭發(fā)生了何事,賞樂官匆匆進來,段嶺問:“怎么了?” 賞樂官先看段嶺,再看赫連博,赫連博怒,賞樂官馬上退了出去。 “有、一伙人?!焙者B博朝段嶺說,“我伯父,不讓我,娶姚家。” 段嶺瞬間仿佛串起了什么事,赫連博在房內走了幾步,自言自語,說:“我懷疑邊令白、也和他做交易。” 馬賊! 那伙意欲破壞姚靜聯(lián)姻的馬賊! 段嶺追問道:“那他們會有什么舉動呢?”